很多人把星期天早晨當成休息的象徵。但整個少年時代,天吾從來沒有把星期天早晨當成喜歡的事情來想過。星期天經賞讓他心情沉重。一到週末他身體就會變得沉甸甸的,沒有食慾,全身到處痛起來。對天吾來説,星期天就像只是一直面對着形狀扭曲的月亮的黑暗背面那樣。少年時代的天吾經常想,如果星期天不來的話該多好。如果每天都要去學校,沒有休假日的話不知道有多快樂。他還祈禱過希望星期天不要來!當然那樣的祈禱沒有被聽到。長大後,星期天已經不再是現實的威脅後的現在,星期天早晨醒來,有時心情也會莫名地黯淡起來。覺得身體的關節咯咯作響,有時還會噁心想吐。那種反應已經深入內心深處。可能深到潛意識的領域了。
父親以前當過NHK的收費員,一到星期天就帶着年紀還小的天吾到處去收款。那是從天吾上幼稚園以前開始的,到他上小學五年級為止,星期天除了學校有特別活動之外,一次也沒有例外地持續。早上七點起牀之後,父親就會幫天吾用肥皂把臉洗得乾乾淨淨,仔細檢查耳朵和指甲,幫他穿上儘量清潔(但不美麗)的衣服,並約好:「結束後會帶你去吃好吃的東西喲。」
其他的NHK收費員假日是不是也工作,天吾並不清楚。只是在他的記憶中,父親星期天是一定會工作的。不如説比平常更賣力地工作。因為星期天比較容易逮到平常不在家的人。
他帶着幼小的天吾去到處收款,有幾個理由。把幼小的天吾一個人留在家裏不妥當,這是一個理由。平日和星期六可以把他放在託兒所或幼稚園或小學,但星期天這種地方也休息。另一個理由是,有必要讓兒子看到,父親在做什麼樣的工作。自己的生活是建立在什麼樣的營生上的,所謂勞動是什麼樣的事,必須從小就讓他知道。父親自己從懂事開始,就不分星期天與否地被帶去田裏幫忙,這樣長大的。農忙期連學校都暫時休息不去。那樣的生活,對父親來説是理所當然的事。
第三個,也是最後的理由是比較有打算的,也因此對天吾造成最深的傷害。帶着小孩同行的話,比較容易收到款,這點父親很清楚。面對牽着幼小兒童的收費員很難説:「我不想付這種錢所以請你回去。」小孩一直抬頭盯着你看時,很多本來不想付的人也付了。所以父親總是把特別難收的家庭比較多的路線排在星期天。天吾一開始就感覺到自己被期待這種效用,覺得厭煩得不得了。但另一方面為了讓父親高興,他也不得不動用他的智慧,扮演好被期待的演技。就像要猴戲的猴子那樣。如果能讓父親高興的話,天吾那一整天就會受到温柔的對待。
對大吾唯一的救贖,是父親所負責的區域,離自己家有一點距離。天吾家住在市川市郊區的住宅區,父親收款的地點則在市內的中心地帶。學區也不一樣。所以總算可以避免到幼稚園或小學同班同學家去收款。雖然如此,走在市內的鬧區街上,偶爾也曾遇到同學。那時候他會很快地閃到父親背後躲起來,以免對方發現。
天吾同班同學的父親,幾乎都是在東京都心通勤的上班族。他們把市川市當成像由於某種原因碰巧被編在千葉縣的東京都一部分那樣。一到星期一早晨,同學們就會熱烈地談論自己到什麼地方去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