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逍遙忽如一陣小風從信貸業務部總經理的位子上飄走了,這一來可樂壞了駱雪、得意壞了董大為。
董大為雖然沒有搬到郝逍遙的01號房間去辦公,但是畢竟開始副處長主持工作了。而現在的駱雪,在國商銀行交了五千塊錢提前終止勞動合同違約金,便高高興興地到發達銀行總行的信貸審查部報到上班去了。
只是繁雜的事物性工作,根本就沒有給董大為剩下時間來全面推行他的新政,尤其是陳淑媛捅出怒潮事件之後。雖然,《京都金融內參》沒有按照陳淑媛的預期,馬上登出那篇《立即停止給怒潮集團發放貸款》的文章,也沒有讓京都市委市府的最高領導人看到,但是,金融行業的領導對這個問題已經足夠重視了,這場燒去蘭宛茹偽裝的大火,應該不會就此平息,而且可能會越燒越旺。一連幾個星期,董大為幾乎都在忙活怒潮的事情了。
參股銀行等小銀行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清收貸款,國商銀行等大銀行則觀望等待,按兵不動,蘭總則繼續大舉反攻。她在法院,對京都市那家率先登出《立即停止給怒潮集團發放貸款》這篇文章的報紙進行起訴,當然,也沒有忘了起訴京都市亞太文化發展公司的陳淑媛;同時,還利用從銀行獲得的鉅額貸款,投入股市,繼續拉高了怒潮股份的股價。
怒潮股價突然來了一個漲停板,中小股民頓時歡呼雀躍起來,因為他們在怒潮事件剛出來的時候,趁着幾個跌停板抄了底,現在便開始賺錢了!
謊言重複百遍便成為了真理,這是人類心理上的弱點。
蘭總的努力,把許多人都搞懵了,以至於董大為都開始懷疑陳淑媛是否搞錯了:這麼一個大排場的怒潮公司居然是和銀行、社會唱了一出空城計?蘭總騙一個韓小飛可以,拉一個韓小飛下水容易,可十幾家銀行三十一個億的貸款怎麼騙?難道銀行家都是傻子?可週圍的人各個是猴精猴精的,沒有看出誰帶着傻模樣,怎麼就都會被一個姓蘭的女人給騙了?
董大為心裏的平衡開始偏離陳淑媛,不斷向蘭宛茹傾斜了。
國商銀行總行的李鼎銀行長感受到了來自上方的壓力,不敢對怒潮企業貸款問題輕下定論,只有責成貸款額最大的營業部負責調查。這樣一來,如果調查有誤,把責任推給營業部,自己也還有退路。
營業部的劉行長心裏的一杆秤也難得平衡了。他也感受到了來自總行和社會的壓力,也不敢貿然説清收,更不敢大膽説支持。如果説清收,一旦怒潮集團像蘭宛茹所描繪的那樣,是一個把高科技用於農產品,提高中國農產品副加值,為農民兄弟謀福利的優質企業,他劉嚴鵬如何向總行、向市委、市府交代?這不光是一個失去優質客户的經濟問題,而牽扯到輿論導向的政治問題。如果説支持,萬一那怒潮集團真的如陳淑媛所描繪那樣是一個騙錢的空殼,就不要説政治上損失大大的,就連這新增貸款形成的損失,自己也是背不起的!
看來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只有自己親口嘗一嘗。他必須派得力、誠實的幹部親自去怒潮調查,把怒潮的真實情況搞清楚。否則,他劉嚴鵬再聰明過人,也同樣是任何決策都無法做出的。
他想到了老校友董大為,他為人厚道,不會溜鬚拍馬,也不會弄虛作假,而且信貸業務部剛剛空出一個正處長的位子,正好也給董大為一個表現的機會。
於是,他召開了行務會,會議只用半個小時就把情況説明白、把工作佈置完畢了。董大為成了國商銀行怒潮調查組的組長,帶隊赴B省美麗湖作貸後檢查,以期對怒潮股份以及整個怒潮集團公司有一個正確、全面的瞭解。組員有天竺支行的關衞兵科長和營業部本部的楊蘭蘭科長。在郝逍遙離開之前,楊蘭蘭已經由主持工作的副科長提升為科長了。
臨行前,董大為給老同學陳淑媛打了電話,説出了自己對陳淑媛手中材料真實程度的懷疑。陳淑媛一笑:“我不給你看我的材料了,避免你先入為主!但是,我倒希望,你能夠把你調查到的第一首資料第一時間傳給我!我倒準備對蘭宛茹的劣跡進行補充!”
董大為見陳淑媛這麼肯定,依然狐疑着放下了電話。
才當上組長的董大為剛一説去美麗湖,蘭總就派朱副總送來了飛赴B省的飛機票。蘭總不但與董大為一起趕赴飛機場、飛赴B省,而且居然動用了一輛掛着軍牌的黑色頂級奧迪A6車。司機也居然是我軍的一個少尉,高個子,白靜臉,英武而文靜。
董大為帶着楊、關走出營業部大樓,來到黑色奧迪車前的時候,朱副總拉開車門,蘭總主動下車與董大為熱情握手,而後,董大為被榮幸地邀請與蘭總同車並排就坐。而楊、關則不幸被朱副總請到了自己的白色奧迪車上。
蘭總的着裝依然是大紅色打扮,只是她卻有些瘦了。近來她的麻煩事太多了,諸事纏身,一個女人,怎能不瘦!
此時,蘭總用她那種掛在臉上的永恆的微笑面對着董大為,先對司機説:“小邢,警笛可以開,但車不要太快。”而後向董大為解釋道:“他是我的秘書。我軍真正的尉官。”小邢見蘭總説起自己,便扭過頭來對董大為友善地笑笑,算做打招呼。
董大為與蘭總就坐,還沒有來得及感到半點尷尬,便不知不覺地被蘭總引入了談話的話題中,他詫異地問道:“你們公司還與軍方有聯繫?”
蘭總微笑着,淡淡地説:“合作搞一個項目,小邢就過來了。”
黑色奧迪車拉着警報沿着四環呼嘯而過,把擋在前面的所有車都轟到了一邊。一個靚女開的一輛湖藍色的新款小轎車,慌張躲閃,險些與右道上的桑塔納追尾。
小邢帶着大家一騎絕塵,直奔機場。
董大為自祖上八輩以來,第一次享受了鳴鑼開道的待遇,第一次感受了高人一等、唯我獨尊的感覺。俗人自然難於免俗,他的臉上也就把他的這種快意完完全全地寫了出來。
蘭總見狀,不失時機地説:“董總,你是欽差大臣,這次你可要多為我美言吶!”
董大為從美妙的感覺中轉過悶兒來,重新回到了俗社會中,半真半假地應付着:“總行只是在評估程序中對怒潮的信用等級進行了調整,但是,對你們的信貸政策還沒有變。”
“我聽説總行有個叫李勵的博士居然把我們的信用等級從三個A調成了一個B!把我們變成最差企業啦!!”蘭總有些不滿地説。
董大為説:“總行有些人就是從書本到書本來指導基層工作的。我們營業部並沒有接到總行調整你們公司信用等級的文件。”而後打岔道:“我看了報紙上您的事蹟,您其實也不容易呀!”
蘭總見董大為説起自己的身世,便很得意地説:“我由一個農村姑娘發展到現在,一直是多貴人助的。現在想來,我的一生只有兩個女人為我設了兩道坎。這兩個女人偏偏都是那種號稱女強人的老姑娘!一個是證券監管會的牛蓓薇,一個是亞太公司的陳淑媛。一個不讓我擴股、一個説我是空殼!”
董大為不敢提起自己和陳淑媛的關係,便附和道:“人的一切都是劫數。只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成!”
蘭總的臉上失去了那永恆的微笑,狠呆呆的説:“不過這兩個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已經開始有報應了!”
董大為問:“什麼報應!”他尤其關心陳淑媛。
“證券監管會的牛蓓薇已經內退下崗,新上來的處長很年輕,不會再不讓我擴股;亞太公司的陳淑媛就要接到法院傳票了,我讓她賠償怒潮公司五百萬元無形資產損失!而且,據説陳淑媛的家庭也開始不美滿了!她那個男人……呵呵!”
董大為急忙問:“陳淑媛的家庭?什麼意思?”
蘭總望着窗外的美景,繼續“呵呵”地笑了,沒有回答。
趕到機場,負責拿飛機票的楊蘭蘭準備把朱副總代購的機票錢還給他,而朱副總堅持不要。推搡到沒人處,朱副總悄悄地對楊蘭蘭説:“何必給我錢,三張機票都是公家報銷的事情嘛!”
楊蘭蘭堅持着:“既然我回去能夠報銷,何必要你出錢呢!”
朱副總也堅持着:“廢機票你拿去回銀行報銷就是,我是沒有用的。錢你也不用給。”
楊蘭蘭繼續堅持的時候,朱副總卻轉身走了,對董大為説:“你們銀行太認真,為我們企業辦事,怎麼能夠你們銀行出錢呢!”而後對大家宣佈道:“蘭蘭已經把錢還我了,我留着到美麗湖請你們喝酒吧!”
楊蘭蘭在一邊不好説話了,怕再推搡起來,大家會以為她與朱副總在經濟上有什麼貓膩,手捏着兜裏的五千多塊錢,只好不支聲了,可臉卻紅紅的。
郝逍遙的仙人羽化,讓董大為的人生登上了輝煌的頂點,第一次坐飛機的他,下得機來卻有一輛大奔560在飛機下面迎接他。
奔馳車旁站着一個男人和一個美女。男的五十開外的年紀,一頭花髮,細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瞼完全下垂了。美女有着修長而婀娜的身段,像個舞蹈演員一樣;還有着白白的臉蛋、俏麗的鼻子和明眸與皓齒;笑起來時,腮上突現了一對大大的酒窩。
關衞兵驚叫道:“魏市長!他親自到飛機場來接我們了!我上次和韓小飛來,只是見了個面!”
董大為叫道:“魏市長?多大個幹部,怎麼來接我!”
關衞兵見董大為表現出一副畏官的模樣,想這董大為真是河北保定出來的土老冒,雖然當了董總卻依然沒有見過世面,便用他那慢條斯理的腔調,幫助董大為打氣道:“C市只是一個縣級市,市長也就是一個處級幹部,有什麼可怕的!”
“女的是什麼人?”董大為問。
“亦萍!蘭總的乾女兒,遇有重要客人,她才來!看來,我們這回又有好玩的了!”
楊蘭蘭不解地插嘴問:“玩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