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梅的心像燥動的春天一樣,開始萌動了愛的細芽,她已經有再次主動找老康言歸於好的想法了。這當然也要歸功於近來她在工作上的春風得意。在龔梅千辛萬苦的努力下,五一支行不但成功地放出了幾筆大額貸款,而且由於治癢奇藥拿捏住了諸葛秀,也無異於控制了阮大頭。
第一次捷報是譚白虎氣喘吁吁地跑進行長辦公室帶來的:“龔行,馮瘸子的藥真靈,諸葛秀真的不再渾身亂撓了!”
龔梅當然也高興,只是礙着行長的身份,沒有歡蹦亂跳起來。她一邊繼續簽批着貸款合同,一邊一本正經、不動聲色地告誡譚白虎:“關鍵是讓諸葛秀開口,讓阮大頭往我們五一支行打款!”
譚白虎有幾分尷尬地再彙報一句:“諸葛秀自打不叫‘刺撓!我身上刺撓着哪’之後,對我比親兒子都親,我的話,她保準兒聽!”
望着譚白虎匆匆遠去的背影,龔梅沒有得意,反而心裏酸酸的。她倒不是吃了譚白虎的醋,只是感覺自己怪對不起這個農村來的苦孩子的!人家也是一個大男人,沒額外得到什麼,憑什麼為自己這麼盡心盡力地工作呀!?
譚白虎從美女行長那裏彙報出來,就與阮大頭進行了一番鬥智鬥勇的鬥爭。剛開始,那阮大頭就是不服譚白虎這個瘦了巴嘰的小農民,更不堪被譚白虎控制。阮大頭競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諸葛秀的藥裏偷出一些,拿到中醫研究所進行化驗分析,以期從其他地方踅摸出同樣的藥來。可中醫研究所的結論出來了,卻沒給阮大頭提供任何幫助。報告説,藥裏有一種草,是藥譜,包括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上,從來沒見到過的!研究人員為了破解中醫的諸多奧秘,立功心切,反而逼着阮大頭交待出那種草藥的來處。阮大頭只得轉着大眼珠子,支支吾吾地應付道:“祖傳的,是秘方!什麼是秘方,您懂嗎?”他趁研究人員不注意的時候,只當是作了一回賊,撒腿就跑,鑽進卡里拉克轎車,一溜煙兒地溜走了。
由於諸葛秀把“刺撓!我身上刺撓着哪”的嘮叨,化為了對大款兒子施加的無與倫比的影響力,阮大頭為了繼續享有自己大孝子的美名,只得不得不接受了譚白虎的條件,答應向五一支行匯入美元兩億元。為了表示誠意,他先開出了一張一千萬美元的支票,由譚白虎拿走了。於是,譚白虎在諸葛秀斷藥數週之後,又給諸葛秀帶去了三包治癢奇藥,當然,他繼續了他的謊言,當着阮大頭的面對諸葛秀説:“大媽,這藥可是人家老郎中剛剛從深山野林裏採來的!”
譚白虎第二次彙報,是他主動拉來椅子,坐在了美女行長的面前進行。在龔梅辦公室彙報得次數多了,他也就越來越隨便了。
“阮大頭認栽了,已經同意把存款資金划過來!”譚白虎彙報時,喜色在他的眉梢之間盪漾,“只是……”
“只是什麼?”龔梅正準備興高采烈地拍一下桌子,譚白虎的一個“只是”,讓她舉起的小手又放下來了。
“阮大頭説資金要分批到位!”譚白虎揚一揚手裏那張阮大頭第一筆撥付的一千萬美元的支票,“他泡上了一個女孩兒!好像啥子還沒動就動了真感情!那女孩兒是至大支行的,當然也想拉存款!而且這女孩兒原來在保險公司工作,就是老康手下的江莉莉!”
“這個江莉莉,怎麼又鬧騰到銀行來了!”龔梅一聽江莉莉的名字,一個陰影立刻籠罩住了她的心。她焦躁地搖搖頭。
“據説是任博雅老婆介紹過來的!”
“任博雅也學會用美人計了!”龔梅咬牙切齒,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譚白虎卻冷不丁兒地紅了臉,他沒想到美人計在龔梅眼裏是如此地醜惡!再想起自己與諸葛秀的關係,這關係也真的比江莉莉的美人計高尚不了多少!
龔梅看譚白虎一副尷尬的樣子,似乎也曉得了什麼,便無奈地嘆口氣,自言自語道:“銀行的產品就這麼幾種,利率我們也不能違規提高,人的智慧也沒多大詫異。那就這麼競爭吧!隨他任博雅去吧!”而後,她對譚白虎柔聲細語地佈置道:“盯緊阮大頭,加快公關速度,跟他説,支票再一千萬一千萬的開,可不行!至少也得一次三千萬!”
“成!”譚白虎應承着,正準備轉身出去,卻又被龔梅叫住了。
龔梅坐下身,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一個厚厚的辦公信封,遞給譚白虎,又一聲不吭地站起身來。見譚白虎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才開口道:“近來,你辛苦了。”
“這麼多錢!”譚白虎摸着厚厚的信封,感情複雜極了。他當然喜歡錢,錢是自己勞動所得,也是自己勞動價值的表現形式,但是,這錢從美女的手裏給出來,他卻感覺不是滋、不是味的。因為,這個美女是一個曾經偎依在自己的懷抱裏哭泣過的人。不知為啥子,譚白虎覺乎着這錢彷彿使這温馨的感覺,彷彿使那親暱的觸動,離自己的身心越來越遠了。
“一萬塊,不多!這只是存款獎金的第一筆!好好幹吧,五一支行一定不會讓你在經濟上吃虧!”
聽龔梅這樣一説,譚白虎拿着錢的瘦手顫抖了一下,走出美女行長辦公室大門的時候,他沒有興高采烈地笑,而是心灰意冷地差點兒哭出聲來。
等譚白虎一出門,龔梅就主動撥打了老康的手機。老康手機的對面,傳來了女聲:“對不起!該用户沒有開機!需要留言請按‘1’,否則請掛機!”
龔梅沒好氣兒地埋怨道:“這老東西,還牛起來了!”她收拾一下自己桌面上籤批完的合同,跟辦公室打了個招呼,就跑下樓去,開起白色本田轎車,忙裏偷閒地往老康就職的保險分公司來了。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受任博雅之託,風風火火趕到速發銀行北京分行來的江莉莉,在取文件之前,心是一顆含苞欲放的美麗蓓蕾,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在取文件之後,心裏那顆美麗蓓蕾卻已經不知不覺地凋零了,只剩下了苟延殘喘的力氣。在分行人事處給她的文件上,赫然寫着:
至大支行:
經分行黨委研究,決定免去左忠堂同志至大支行副行長職務,改由支行任派,其工資級別按普通客户經理標準執行。為適用金融競爭的新形勢,你行要切實加強經營力度,大力調整人員結構,對業績不突出人員堅決予以降級或辭退。
江莉莉看罷,來不及為左忠堂感到悲傷,更想不到左忠堂讓位之後自己就有了可能晉升的機會,兔死狐悲的驚恐與憂慮像一股冰涼的寒氣,侵入了全身。她呆立在早春的上午天裏,迎着細細的涼風,大口地倒吸了幾口涼氣。
難怪昨天的任博雅對自己如此兇惡,原來來頭如此!江莉莉真的想不到,在夢幻支公司與老康一起幹得如火如荼的她,竟然在小銀行裏淪落成“業績不突出人員”,面臨了“堅決予以降級或辭退”的境地!想想現在的老康,大把大把的人民幣掙着,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官位載着他青雲直上,而自己卻由於齊美麗的誤導,不但已經失去了金錢,眼瞧着還要失去飯碗,而且在不知不覺之中,還失去了自己人生中最不該失去的一個高素質的大活人:老康!
對於江莉莉來説,眼前擺着兩條路,一條是在銀行或者保險公司繼續苦熬苦掙地自我奮鬥,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一條就是俗話説的“幹得好不如嫁得好”,憑藉着自己的美麗動人,找一個大款傍上,相夫教子,安逸一生。目前,她的身邊已經如餓虎撲食一般地圍繞着兩個大款。一個是國營大款許俊男,另一個自然就是農民企業家阮大頭。即便是現在,她的腦海裏依然浮現着許俊男對她威脅利誘、巧以勾引的臭德行:
那是許俊男買了江莉莉和老康推銷的保險不久,他就揹着老康附庸風雅地偷偷邀請江莉莉來到了一家情侶茶室。幾杯儂茶落肚,許俊男就彷彿被茶水搞醉了,睜着一對色情四溢的小圓眼睛盯視着面前的大美女,賴嘰嘰地開口了:“莉莉呀,大哥我對你咋樣?”
江莉莉自知欠了國營大款的情,只能陪着笑臉,説:“沒啥子説的!”
可江莉莉的話音未落,她的一隻手就被色眯眯的許俊男從茶桌底下抓了個正着。二十一世紀的女大學生此時此刻對自己的手竟一時沒了主意,不知道抽回去好,還是被許俊男繼續握着好,心裏像吃了一隻大大的綠豆蠅,大臉蛋兒則真的窘成了一個紅蘋果。
許俊男見眼前的大美女沒有斷然收回自己豐腴的手,立刻得寸進尺、宜將勝勇追窮寇了,急不可耐地叨咕道:“莉莉呀,我自打見了你,就總是忘不了啦!國家的企業虧了幾千萬,我見的女孩兒就有幾百個!可惟有你最棒!”
江莉莉聽許俊男這樣一説,好奇心立刻代替了窘迫感,她忽閃着自己的大眼睛,問:“這麼説,每見一個女孩你就虧損一百萬!?可你買我的保險,並沒給我帶來一百萬的利潤呀!”江莉莉説着,做出嬌嗔狀,趕緊把自己的手從許俊男的魔爪裏逃回來。
許俊男被江莉莉揭了短,鼻子上急出了汗,急赤白臉地解釋:“我可沒有經濟問題!我敢向毛主席保證,我只是這樣打一比方!如果一個女孩就給一百萬,我這腦袋不是早就搬家了嗎!”
江莉莉索性反客為主、乘勝追擊,嬌嗔道:“許大哥對我這樣好,就不能再買我一點保險嗎?”
許俊男叫苦不迭:“上次那筆保險支出我還怕説不清楚哪!在國企當老闆,雖然比民企滋潤得多,可忒不自由!你大概不知道,國家審計署就要到我們公司查帳啦!”見江莉莉陰沉着美麗的大臉蛋兒不支聲,許俊男故伎重演,又把自己的手從茶桌下摸過來,這次索性摸到了江莉莉豐滿的大腿!而且一隻多毛的老手還試試探探地往她大腿的根部蠶食而來!!!
江莉莉這次沒有躲,臉蛋也沒有紅,她“呵呵”壞笑着挖苦許俊男:“許大哥,您這是做啥子嘛?”
江莉莉的大方倒讓許俊男尷尬起來,他感到自己的手縮回去不是,繼續摸下去也不是了,只好停在原處,結結巴巴道:“我……喜歡你嘛!”
江莉莉明知道許俊男有妻有子而且又怕老婆,索性半真半假地主動推銷自己:“那就娶我回家吧,作小也成!我也從此脱胎換骨,賴上許大哥,一覺睡到自然醒,永遠不稼不穡啦!”
讓江莉莉沒想到的是,她的話音未落國營大款許俊男桌下的一隻老手競像突然遭受了開水燙,“蔌”地收了回去,再也沒有偷偷摸摸地拿上來。
江莉莉的心裏彷彿有一面小鏡子,清清楚楚地照出了國營大款的原形:這個許俊男完全是個憑藉手中國有資產來吃美女豆腐(注:地方話,意為:沾便宜)的主兒,憑啥子託付終生?!而自己要嫁的大款絕對不能是許俊男這路的銀杆臘槍頭!
於是,在江莉莉的心目中,大款的最好人選,當然非阮大頭莫數了。因為,這阮大頭不但至今未婚,而且多次迫不及待再加樂不可支向她提出了請求,要堅定不移地娶她為妻。
江莉莉徘徊在北京的十字街頭。見一輛出租車開來,她便神差鬼使般地招了招手,出租車“喳”地一聲停住了。上車之後,她對司機説:“到保險分公司!一刻別停!”
江莉莉要找老康,看老康對她的人生之路怎麼看,有啥子高見。她當然希望老康和能自己一起走上人生的第三條路,就是不存在大款與富婆的彼此相親相愛,苦是甜、累是樂的日子!
龔梅、江莉莉同時殺奔老康辦公室的征程,以江莉莉的輕車熟路、提前到達而告終。
保險分公司的辦公大樓位於北京市的市中心,雖然比不上同級銀行辦公樓講究,可總比夢幻支公司氣派得多,也比銀行的支行豪華不少。江莉莉快步走在自己本來熟悉的樓道里,心裏既興奮又失落。興奮的是,老康幾個月不見就坐上了總經理助理的高位;失落的是,由於齊美麗的誤導,這裏一切的一切雖然近在咫尺,卻又彷彿遠在天涯。
“咚咚”,江莉莉輕輕地敲響了老康辦公室的大門,裏面卻沒回音。江莉莉正準備再敲幾下的時候,門卻“吱呀”一聲,自動開了。一個瘦高個兒的男人站在了門口,他有着一張清瘦的臉,高而細的鼻樑上架着金絲鏡,一副典型的文人作派。
“老康!”江莉莉一聲尖叫之後,不顧一切地撲上去,用自己的雙臂摟住了老康的脖子。
老康被江莉莉的出現和不顧場合的熱情,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趕緊掙脱大美女的擁抱,前後瞥了幾眼樓道,見四周無人,才把江莉莉拉進自己的辦公室,故意陰沉着老臉,不耐煩地嘮叨道:“莉莉同志,你咋能這樣呢!”
老康的驚慌和故作姿態,立刻變成了江莉莉肚子裏的怨氣,她撅了自己美麗的嘴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坐在了辦公室的沙發上,而後再突然起身,走到飲水機前,為自己沏了一杯清香馥郁的龍井茶。
就在江莉莉進入老康辦公室的時候,龔梅的白色本田轎車也趕到了保險分公司的樓下。在保安的指引下,她把車停放妥當,東瞧西看地進了保險公司的辦公大樓。
“小姐,總經理辦公室在幾層!”在龔梅的思維裏,總經理助理必然是和總經理同層辦公的。
“九樓!”大堂小姐熱情地回答,“您有預約嗎?”
“有!”對寫字樓的會見程序早已經爛熟於心的龔梅撒了個謊,她才不想提前給老康打電話預約見面呢!頗具掃樓經驗的她為了證實自己的謊言,拿出行長的工作證,坦然地説道:“我是合作銀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