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一時去不了白雲湫,索性隨意浪蕩起來,拿着照相機在高老莊各村跑,見什麼攝什麼,尤其是拍攝了許多特別矮小的人。這些矮子並不知道西夏的拍攝出於好奇和供以後要作專題研究和繪畫的素材,他們興高采烈,要洗頭刮臉,換最好的衣服,爭着搶着討好西夏,西夏由此又得到線索,抄錄了宋刻《商州團練使高公之墓碑》、宋刻《勸諭廣植蠶桑碑》、元刻《嚴禁匪類以靖地方碑》、清刻《節婦碑》、《孝子碑》、《謹守家規碑》、宋刻《修小河橋記》、《救荒記》、清刻《棉花溝水道爭訟斷案碑》,如此拍攝了五個膠捲,抄錄了一冊記事本,回來歸納分類,斷出標點符號,註明碑子尺寸大小。人已經精疲力竭,但還是將抄錄的碑文裝訂一冊,寫起前言説明,才寫到:“高老莊境內,從宋元之後,尤其明清時期,刻石之風尤盛,凡屋壁道側,荒塋野冢,無不可以豎碑立碣以記人情物事。雖質無瓊瑤之材,書非歐柳之毫,但所載文字涉於官府文告、鄉約族規、地理物產、人情風俗,世事萬象,無所不有,誠為窺探本地歷史文化之户墉,更是……”眼皮就沉,脖頸兒發硬,倒在炕上就睡着了。一陣嗒嗒嗒地脆響從巷道里直傳過來,接着院門首有人叫:“西夏西夏!”西夏聽聲熟熟的,掀了揭扇一看,門口一頭驢上坐着個女子,紅衣紅褲還是紅鞋,喜眉活眼地笑哩。西夏猛地一驚,以為是汽車站遇着的那位女人,心想再生人到高老莊了?!忙跟了鞋出來,那女子卻並不是送髮卡的那位,便怔在那裏,問道:“你是誰?”女子説:“我把石頭送回來啦!”門口裏就又進來一頭驢子,果然馱着石頭。西夏忙把孩子抱了下來,招呼女子回屋吃茶,那女子卻説:“不咧,我得去稷甲嶺下拾地軟去!”西夏説:“你這驢子真好!”她説的是驢子四條腿的瘦硬挺勁,驢子怎麼有這麼健美的腿呢。驢子是走蟲,美原來是生存需要的結果嗎?那女子就笑了,説:“驢子好。你去不去?撿了地軟讓你娘給你包了包子吃!”受到了邀請,西夏喜出望外,便沒了疲勞,當下騎了石頭坐過的那驢子,給娘説了一聲:“我去稷甲嶺了!”娘才從卧房出來要阻止,那女子拍了一下驢屁股,驢子就嗒嗒嗒跑出巷口,她也隨之騎了另一頭驢子攆來,兩個人都快活地嘎嘎大笑。驢子並排一氣兒跑過村口,又跑過蔡老黑的葡萄園,一直往東北方向去,鎮街和村莊就遠遠落在後邊,田野裏的路越來越窄了,驢子才慢下步來。西夏喜歡這樣的黃昏,天邊的夕陽沒有了光芒,卻鮮紅如血,山風微起,鳥常常在驢頭前倏忽翻亂着羽毛飛過,叫不上名字的野花繁衍了路面,人與驢一時都不辨方位了。西夏大呼小叫,後悔自己來到高老莊這麼多日子,竟然就沒有到過這麼好的地方!她説:“崖崩的時候,你聽到了響聲嗎?”女子説:“轟隆隆的,我還以為是天上打了雷呢!”西夏又問,那個千年的龜就在這兒發現的嗎?”女子説:“是在這兒。龜放在鎮政府的院子時,好多人都在龜背上站過,龜是動也不動的,我也站上去,那龜背就裂條縫來,我是真正的千斤!”女子得意地説着,笨驢走到了前邊去,那裏的荒草就深了,直埋了驢腿,西夏迎着落日欣賞到了稷甲嶺上忽聚忽散的白雲,草在風裏搖曳,那女子坐在驢背上猶如坐在海波中的一隻小船上。但就在這時候,她聽見了一聲尖叫,瞬間裏瞧見了草叢裏躥出一條烈犬,身子凌空撲向了白衣女子,女子就從驢背上跌下來,倏忽竟變為一隻白狐沒命地逃去。西夏大驚失色,一聲嘶叫,就醒了,方知剛才做了一夢,急坐起來,滿頭滿身汗水。叫道:“娘,娘!”娘沒在屋,也沒在院,走到巷道里,娘遠遠地和什麼人打招呼:“有空來家坐啊!”然後提着一籠子衣服走過來。西夏説:“娘,你和誰説話的?”娘説:“我去泉裏洗衣服回來,碰着了蘇紅……”西夏往遠處看看,猛地叫道:“蘇紅穿的紅衣?!”娘説:“她愛穿,稀不夠的!”西夏就問:“她好好的?”娘説:“好着呀,怎麼啦?”西夏在心裏納悶:事情竟這麼巧的,夢裏的女子穿紅衣,蘇紅也穿紅衣?!但她不願説夢給娘,説句“沒啥的”,回坐到屋裏,心裏到底疑疑惑惑。
西夏瘋瘋張張出外照相,子路嫌她野,卻也沒奈何,一壺茶喝得無聊,出門到菊娃和石頭的自留地裏去看莊稼務得怎麼樣?連着地畔的是來正的地,來正一個人在那裏砌地堰哩,他丟剝了上衣,一臉髒土,經汗水一濕,像個戲台上的奸佞,而地頭卻放着一隻沒嘴兒的茶壺,幾塊紅薯面發糕,那小小的收音機音量開到最大限度地唱着秦腔。子路説:“來正會享受,這不是勞動,是來趕廟會哩!”來正説:“你要飢了那裏有糕,渴了有茶,收音機裏許財娃的音道那麼好的!”許財娃是省上秦腔劇團的名角,前些年隨劇團到縣上演出過,也到高老莊演過。許財娃是大男人,扮的卻是小旦,腰肢細軟,明目皓齒,比女人還要女人,那麼大的腳套了三寸金蓮,能貓一樣輕盈地蹦到大圈椅上,單腳在圈椅背上立稜稜站住。子路聽來正説“xx道”,猛地醒悟是“音道”,説:“是音帶不是音道,你説得難聽不難聽!”來正説:“人家的嗓子怎麼就那麼脆?你在省城裏見沒見過他?”子路説:“我不愛看戲。”來正説:“你不愛看?許財娃到咱這兒,像毛主席來了一樣,寧吃財娃屬下的,不吃油鍋炸下的!”子路説:“男人看他恐怕他是女人,女人看他又恐怕他是男人。”來正説:“可不,街中北巷書有那時還小,跑到戲台後去看許財娃,財娃沒卸妝出來在黑影地尿哩,書有過去説:財娃叔,你尿哩?財娃不理他。書有又説:財娃叔你還搖哩?許財娃罵了一句:肏你娘,喊叫啥哩?!書有回到家對他娘説,娘,娘,我見到許財娃了!他娘説:我娃見了許財娃了?書有説:他還和我説話哩!他娘説:他説啥的?書有説:他説肏你娘!他娘怔了半會兒,説:唉,你娘會有那份福氣?”子路拾起一個土疙瘩打在來正的頭上,説:“書有現在是大小夥子了,小心他撕了你的嘴!”來正説:“這可是真的,她娘一輩子花胡騷,聽説年輕時還和南驢伯在水磨房裏好過……”子路罵道:“你造孽!”來正説:“不説這了。我要問你,男人唱戲為啥要扮女人,扮了女人為什麼比女人還女人?”迷胡叔從旁邊的小路上走過來,提着用玉米芯子塞着瓶口的一瓶燒酒,唱唱歌歌的,他唱的還是四句:黑山喲白雲湫,河水喲往西流,家無三代富喲,清官不到喲頭。子路起身就走,説:“來正,你好好修你的地堰,若還要問,你問瘋子叔去!”
子路端直到慶來家去,慶來是在地板廠做工的,子路不知他在不在家,走到門口隨便喊了一聲:“慶來!”慶來卻在屋裏,跑出來把子路拉進去。院子的東邊棚裏,慶來的媳婦竹葉套驢磨面,吃吃驢子,撥撥磨眼,手上的頂針哐哐哐地打着羅兒羅面。上屋裏坐着鹿茂、順善喝酒哩。子路當即被拉了坐在上席,各自敬了一杯,子路説:“今日廠裏不開工?”慶來説:“我歇半天,商量個事哩,你來了就好,你請請主意,看這事該幹還是不該幹?”説開了,原來是鹿茂為地板廠做裝地板條的包裝箱,看到廠裏草繩用量大,思謀着能從省城進一套擰繩的機器,但這需一筆本錢,就找順善和慶來合夥。子路知道菊娃是為廠裏專門收購草繩的,擰繩機器若購買回來,菊娃就不能再賺錢的,但他不好説,回答道:“好事是好事,可這得與廠裏談好,廠裏若不收貨那就白乾了。”順善説:“正是這問題,我們找了菊娃,沒有菊娃這事還搞不成的。”子路知道他們在暗指菊娃和廠長的關係好,臉先紅了一下。鹿茂説:“菊娃也傻了,就是廠長讓她專門收購,那能收購多少,廠裏還不是每月從縣上直接買那麼多繩嗎,廠長就是再好,畢竟是城裏人,不掙他的錢掙誰的,能多掙就多掙!我們也想讓菊娃入夥,這就得你給菊娃説哩。”子路説:“這倒是好事,我説的試試。”三人把酒又敬了子路一番,提出既要入夥,各人的投資就不是幾百元上千元的,如果子路給信用社的賀主任談談,能不能貸出一筆款來?這使子路為難起來,支支吾吾不好説乾脆話。順善就説:“咱還是讓子路只去説通菊娃吧,貸款的事我去找賀主任,實在貸不下,那就得挖東牆補西牆地籌了。菊娃那一份,叫子路出子路還能不出?!”院門外有人叫:“竹葉,竹葉!”四人停下話頭,鹿茂説:“説曹操,曹操就到,是菊娃吧?”磨棚裏的竹葉問:“誰個?”有人推了院門,説:“竹葉,順善在你家不?”竹葉説:“在的。”來人哭聲便起:“順善,順善,你得給我做主哩!”順善説:“是蔡老黑的婆娘。”先出去了。
慶來和鹿茂、子路遂出來,蓬頭垢面的半香歪倒在院門裏,哭得劉備一般。慶來嚇了一跳,以為這女人和慶升家的又鬧了架,要來尋他的不是。慶升的媳婦和半香以前打過架,男人們雖然沒有介入,但那時慶來慶升還未分家,半香就來家裏要往門框上“掛肉簾呀”。順善把女人扶起來,問咋啦咋啦,女人偏不説,只是問:“順善你當過支書,紅白喜事都是你處理的,你説你管不管?”順善説:“半香,你毛病又犯了,有話好好説,耍死狗我就不管的!”女人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説是蔡老黑打她哩,並不為着什麼,他從街上回來見雞打雞見狗打狗,我説你哪兒氣哪兒出,給我使啥性兒?他就罵你孃的閉上屄嘴,我蓋的這樓置得這家,我願意一把火燒了就燒了!我説好麼,你蔡老黑燒麼!他真地拿了火去點門簾子。我上去奪那火柴,他抓住我頭髮就打,你看你看!半香把上衣撩起來,胖得一桶粗的腰,肉埋住了繫着的紅褲帶,那背上是一大片黑青。女人説:他打了我半輩子麼!我坐到門口去哭,鄰居唐三的娘見我可憐,給我説,老黑心躁哩,老黑在街上見着廠長和菊娃了,差點兒和廠長要打起來,可沒有打,回來出氣哩。噢,你沾不上菊娃了,拿我出氣呀?!你蔡老黑如果是信用社逼你還款你心煩,是葡萄園不行了你心煩,是你鬥人家地板廠鬥不過你心煩,你罵我打我我都忍了,你張狂得要修白塔,把家所有積蓄都花了我也忍了,反正你是男人家一切由着你去折騰,可你是為了菊娃回來打我哩,我一樣是女人我就那麼不值錢?!我不哭了,我收拾了包袱回孃家呀,我給你騰開地方,你有本事就把菊娃叫回來鋪牀展被麼,菊娃屌上是長了花你黑天白日地往死着肏麼!子路臉上擱不住了,走又走不了,返身到屋裏去吸煙。順善吼了一聲:“你這婆娘嘴裏胡説哩,你們打架拉扯別人幹什麼!你就是有回孃家的毛病,男人家最惱氣的就是婆娘動不動娃不管了,家不理了,抬腳回孃家呀!你回孃家是不想再回來啦?是要離婚呀?”半香説:“他蔡老黑一直想和我離婚哩!他想離就能離了?我這婚姻是受法律保護的!可你蔡老黑就算把我蹬脱了,菊娃就能跟了你?怎麼樣,她菊娃不就和廠長好了嗎,不就雙雙對對在飯館裏吃嘴在鎮上踏街嗎?我收拾包袱哩,他老虎一樣撲過來,把我像抓雞娃子一樣壓在那裏打,我是急了,是抓了他的交檔……”順善説:“你抓他交檔啦?你哪兒不能抓,抓他的命根子!”半香説:“他不讓我活了,我也就抓壞了他,抓壞了他就不謀算菊娃啦!”順善説:“讓你不要拉扯別人,你這人怎麼是這樣?!”半香説:“我不拉扯了,你説我現在咋辦?”順善説:“兩口子吵嘴打架有什麼理兒,罵過了打過了就沒事了,你回去。”半香説:“他不讓我回去了,樓門鎖了,院門鎖了,他到他爹那兒去了,説他這回一定要離婚,他就是後半輩子打光棍也要離婚呀!”順善説:“瞧瞧瞧,我説做女人的不要動不動就回孃家,怎麼樣?!你回去吧,院門鎖了借一把梯子翻院牆回去,回去把飯做好,把屋裏收拾好,啥話也不要説,事情就不了了之過去了。”半香説:“我知道蔡老黑,他這回是氣極了,他是土匪,他心硬,他怕要來真的了!”順善説:“那你説咋辦?”半香説:“你在黨裏頭,我得尋你做主啊!”順善説:“竹葉,去給你這嫂子倒碗茶喝喝。人就先不回去,我這去見蔡老黑,吃罷黑來飯了,你和慶來送她回去。我忙得鬼吹火似的,還得管這些事,我這是……”竹葉説:“你可是黨裏頭的人嘛!”順善笑了一下,走到堂屋去,慶來和鹿茂還在裏邊安慰着子路,鹿茂説:“子路,那女人可憐是可憐,但也是不得人愛的人,她説啥話你也別往心上去。”子路説:“……就是牽連着菊娃,我也沒權利管的,唉。”慶來説:“不是我説你哩,天底下離婚的人一層哩,誰個像你離婚時絲絲蔓蔓,離了婚還牽腸掛肚?這麼長時間了,你怎麼還沒走出菊娃的陰影?!”子路説:“你沒離過婚,你不知道其中的痛苦……”順善説:“高老莊的事你還不瞭解,只要菊娃不離開這裏,是是非非哪少得了?我只想問一句話哩:你和西夏過得怎麼樣?”子路説:“還好。”順善説:“你和菊娃都是好人,兩個好人不一定就能成好夫妻,但離婚了也不一定非要成了仇人。這一點,西夏不跟你鬧事吧?”子路説:“這倒不會。”又説了一句:“她不在乎。”順善説:“這就好!依我的看法,菊娃那邊你能關照的還得關照,但你那邊的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至於風言風語,你左耳朵進了,右耳朵出去。”順善説完,又叮嚀了合夥辦草繩廠的有關事體,就去了蔡老黑家,子路又坐了一會兒,已和慶來、鹿茂沒了什麼話説,告辭了回去,出來見竹葉去了廁所,半香在那裏幫着羅面,他想説什麼,女人卻缺理兒地低了頭去,子路就一眼一眼看着罩了暗眼的驢子在磨道里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他終於沒有説出一句話,出院門走了。
這一夜,子路又是睡不着了,前幾日對菊娃的怨恨,曾經使他想一走了之,眼不見心不煩的,或許這種怨恨令他很快要忘卻菊娃的存在了,但現在卻又是斬不斷理還亂了。先前是多好的人緣,如今被人這麼説三道四,走是無法走,躲也躲不開,無依無靠的數年裏一個寡婦人家是怎麼度過來的呢?蔡老黑是離不了婚,但蔡老黑又像瘋狗一樣糾纏,王文龍是省城的大老闆,王文龍能否會是真心愛着菊娃、愛得長久,更要命地是菊娃心上還藕斷絲連了自己,那麼,菊娃以後日子怎麼過呀?!子路想得頭痛,又無可奈何,一肚子的煩愁無法給娘説,更無法對睡在自己身邊的西夏説,翻來覆去,輾轉不已。西夏幾次用手試他的額頭,間:“腸胃不舒服嗎?”子路説:“在慶來家多喝了些酒。”西夏説:“見酒就控制不住了?這兒水土硬,回來三天兩頭鬧毛病。要我揉揉嗎?”子路説:“不打緊,你睡吧。”西夏卻拉開了燈,披衣坐起來,説“你肚子鼓脹睡不下,我陪你説説話。”就説起白日見到菊娃和廠長,説到菊娃又要開一個雜貨店了,子路一直不言語,末了説:“你覺得那廠長怎麼樣?”西夏説:“你問的什麼,是人的模樣還是待菊娃的態度?”子路説:“他對菊娃怎樣?”西夏説:“我看蠻好。但他走路手是往後反着掌甩哩,相書上説這種人容易招惹女人。”子路心裏又沉了沉,不吭聲了。西夏又説:“要叫我看,蔡老黑倒比廠長好,他烈是烈,那是沒個好女人調教,這人豪爽,真要愛上一個女人了就沒死沒話的。”子路説:“是不是這種人你畫畫好畫些?!”拉滅了燈,摟着西夏睡下。但他卻又説:“你覺得不覺得我太操心菊娃了?”西夏説:“有點。”子路説:“請你能相信我,也能理解我。”西夏説:“難道我對你苛刻了?”子路説:“沒。西夏,在這一點上我對許多人誇你的好,也發自內心感謝你,我慶幸我後半生還能娶到你這樣一個女人!”西夏説:“那你要不要我批評你?”子路説:“你説。”西夏説:“你活得是太累了,別人看不出來,我看得出來,你既然和她離了婚,又要讓她生活得好,你就不能太關心她,她離婚不離家一時還得這樣,你回來就要少見到她,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徹底擺脱你,對她好的人也才能有自信對她更好。若不這樣,為着她好,其實是害她,況且,你又不是會處理這種事的人。”西夏的話使子路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西夏的話是對的,子路沒有想到大不咧咧的西夏竟能説出這樣的話來。子路在沉思了,他承認自己太軟弱,太無能,如果他是心硬的人,是果斷的人,他絕不會有這麼多的負擔,但負擔越是沉重,越是不放心菊娃,真就像水中救人,你抓他,他也抓你,雙雙越撲騰越沉下去了。子路親吻了西夏的後頸,喃喃地説:“你説得對的,你説得對的。”畢竟鏡破不可能再圓了,畢竟日後他要走自己的路,菊娃也要走菊娃的路。但是,子路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又想,菊娃現在正處在左右為難的境地,面對了蔡老黑和王文龍,又在高老莊,能自主嗎?善良是女人最易被男人利用的弱點,而美貌比金銀更易引起盜心,若再一步走錯,菊娃後半生沒好日子過,他也甭想過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