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冬天。爐火封上了,他靠在牀頭,只枱燈亮著,一個有夾子的鐵罩子扣在燈泡上,把燈光壓得很低,照著花格子的被面,上身在暗中,望著被子上那一圈光亮。”個巨大無邊的棋盤,輸贏都不由棋子決定,暗中操作的是棋手,一顆棋子想有自己的意志,不肯糊里糊塗被吃掉,豈不在發瘋?你還夠不上當個微不足道的小子兒,無非是隻螞蟻,亂腳下隨時隨地都會被踩死。而你又離不開這螞蟻窩,只能在蟻羣裏胡混,哲學的貧困或貧困的哲學,從馬克思到那些革命賢哲,誰又能預料得到這革命帶來的災難和精神的貧困?
敲窗玻璃的聲音,他先以為是風,窗户從裏面嚴嚴實實糊上棉紙,也拉上了簾子。又是輕輕兩聲。
“哪一個?”他坐起問,卻沒動靜了,於是從被窩裏起來,赤腳走到窗邊。
“是我。”窗外一個女人的聲音,很輕。
他猜不出是誰,拔了門栓,開了一線門縫,跟著一股冷風,蕭蕭推門進來了。他十分驚訝這中學女生深夜怎麼來了,他穿的短褲,趕緊鑽進被窩,讓女孩把門關上。剛合攏的房門又吹開了,寒風呼呼往屋裏直灌,蕭蕭便靠在門背,頂住門。
“把門插上,”他説這話時並無、心,卻見女孩遲疑了一下,轉身捏住鐵銷,然後輕輕插上了,他心裏一動。女孩解下把頭嚴嚴包住的棉線長圍巾,露出蒼白文靜的臉,垂下頭似乎在喘息。
“蕭蕭,怎麼啦?”他坐在牀上問。
“沒甚麼”,女孩抬起頭,依然站在門邊。
“凍壞了吧?把爐子打開。”
女孩把毛線手套摘了,舒了口氣,便拾起爐邊地上的鐵鈎!打開爐門和封住煤火的鐵蓋子,彷彿這就是她該做的事。看得出來,這瘦弱而不起眼的姑娘在家也不受驕寵,做損了家務。
蕭蕭是同一幫中學生來他們機關參加運動的,很快也分成兩派,這女孩和幾個女生傾向他們這”派,可都像風一樣來來去去,激烈了幾天就不見了。只有蕭蕭還經常來他們總部,也不像別的女孩那麼咋咋呼呼熱中辯論,總靜靜待在一邊,不是看看報紙,就是幫忙抄寫大字報,她毛筆字寫得還可以,也有耐、心。一天下午,要趕寫一批反擊對方的大字報,抄完張貼好已晚上九點多鐘了。蕭蕭説家在鼓樓,他也順路,便叫女孩坐在自行車後架上,帶上她。先經過這院子門口,他問是不是吃點東西再走,蕭蕭便同他進屋,還是女孩動手煮的麪條。吃完,他又騎車送她到一個衚衕口,蕭蕭説不用再進去,跳下車,一溜煙跑進衚衕裏去了。
“吃過飯了?”他照例問她。
蕭蕭點點頭,挫著手,爐火映照的那臉立刻烤得紅通通的。他有段時間沒見到這姑娘了,在等地説明來意。蕭蕭依然默默坐在爐邊的椅子上,烤熱的雙手捂住變得嫵媚的臉蛋。
“最近做甚麼呢?”他只好又問,端坐在牀上。
“不做甚麼。”蕭蕭捂住臉,望著爐火。
他等她説下去,女孩又沒話了。
“那你們學校裏這會兒幹甚麼呢?”他於是再問。
“學校玻璃都砸了,冷得待不住,沒人去,同學都到處亂竄,也不知要幹甚麼。”
“那不正好,你可以待在家裏,又不用上學。”
女孩沒有回應。他彎腰把搭在牀那頭架子上的長褲拉過來,正要起牀。
“你躺著好了,沒事。就來同你説説話的。”蕭蕭這才轉過身,抬起頭望他。
“那你自己泡茶!”他説。
蕭蕭依然坐著不動。他揣度她的來意,紅撲撲的臉蛋上變得晶瑩的目光立刻閃開。
“有點熱,我脱了棉衣?”蕭蕭説,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他。
“熱就脱了,”他説。
女孩站起來,脱了大棉襖,裏面沒有罩衫,露出一身暗紅的毛線衣!箍住上身,他於是看見隆起的胸脯,有些彆扭,説:
“我還是起來吧!”
“不用,真的不用,”蕭蕭又説。
“這麼晚,要鄰居看見了不好二他還是有顧忌。
“院子裏漆黑的,只你窗上有點反光,沒人看見我進來,”蕭蕭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非常輕,剎時間,這還陌生的女孩同他竟然如此親近。
他點頭示意讓她過來。蕭蕭走到他牀前,兩腿貼住牀沿,他、心猛然坪枰跳了起來,又聽見索瑟聲響。蕭蕭扯起毛衣和東在腰裏的洗得褪色淡淡發白的水紅棉衫,露出光光的細小的身膠和下半圈奶。他不覺伸手按在上面,女孩一手捏住他手背,他不明白是要引導還是阻止他撫摸,抬頭卻看不清蕭蕭的眼神。燈罩下,光圈裏細柔的肌腹明晃晃的,他手掌壓迫的小奶下沿突起一道嫩紅的傷痕。女孩細巧的手指緊捏住他手,他顧不得問這傷痕怎麼來的,手便硬伸進女孩貼身的衣衫裏,握住了Rx房,倒不像看上去那麼瘦弱,柔嫩而鼓漲。蕭蕭喃喃吶吶,他分不清也來不及分辯她説的是甚麼,一手抱住,女孩便伏倒在牀上。
他不記得這女孩是怎樣到被子裏來的,又怎樣解開褲腰上扣得很緊的紐扣,那光滑潤澤的骼間還沒長茸毛,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處女,只記得她沒有扭捏,不加抗拒,沒接吻,也沒脱厚厚的絨褲,只褪到膝蓋下,任他把手伸進去撫摸。隨後又撩起毛線衣和棉衫,在被子裏!塗射在她柔軟的小腹上一片潤滑。他還記得的是,這姑娘偎依在他身邊,仍然閉著眼,枱燈罩子下光亮直照兩片豔紅的圓唇,微微啓開,令他對原先並不起眼好像還沒長開的這姑娘有一股柔情。他沒有料想到這事,沒有準備,又怕她懷孕。他不敢再進一步,不敢真享用她。他不明白地的來意是不是就這個,不明白地出示Rx房上的傷疤要表示的是甚麼,他不知道明天該怎麼辦,不知道他的明天和女孩的明天,他們還有明天嗎?
他靜靜躺著,聽見桌上的鐘滴答滴答在走,四下如此安靜。他想問問這傷痕,這女孩顯然為此而來,想好了才有這決、心和舉動,他側身望著地良久,又怕打破令人屏息的沉寂,秒針的滴答聲提醒他,時間正在流逝。就在他抬起身看鐘的當口,蕭蕭睜開了眼!在被子里拉起衣褲,扣上了褲腰的紐扣,坐了起來。
“你要走?”他問
蕭蕭點點頭,從被子裏爬出來,腳上還穿的一雙紫紅的毛線襪,下牀彎腰穿鞋。他始終躺著,默默看著地套上棉襖,連頭包裏上長圍巾,整理完畢,見她把放在桌上的毛線手套拿在手裏!他這才問了一句:
“出甚麼事了?”他山口己都覺得聲音乾澀。
“沒事,”蕭蕭低頭説,摸著手套,然後一個手指l個手指套上。
“有事就説!”他覺得必須説這話。
“沒事,”蕭蕭依然低頭,隨即轉身,啓動門上的插銷。
他趕緊起身,赤腳踩在冰冷的磚地上,想留住這姑娘,可立刻又意識到他會效甚麼。
“別出來,會著涼的,”蕭蕭説。
“你還會來嗎?”他問O
蕭蕭點了點頭,便出門把房門緩緩拉上。
可蕭蕭再沒有來過,在他們造反派總部辦公室也沒再出現。他沒有蕭蕭家的地址。這女孩是那一夥中學生裏在他們機關留得最久的一個,他無從打聽她的下落,只知道她叫蕭蕭,也許還是同學間叫的小名。他清楚的只是這叫蕭蕭的女孩Rx房上,左奶,不、右奶,在他左手,這女孩的右奶,下方有一條將近一寸長還很嫩的肉紅色傷疤。他記得這姑娘是順從的,沒有扭捏,就要向他顯示那傷疤,以此博得他同情或是誘惑地?她十六或許十七歲?胯間還光溜溜的,那少女的軀體就足夠美好,足以刺激他,也許正因為這女孩大年輕大柔弱了,他才怕承擔責任。他不知道蕭蕭的父母是不是也受到衝擊,再也無法知道那傷疤的由來。這女孩正是因為這傷疤才來找他?求他保護尋求依靠?或是也出於恐懼和茫然?希望得到安慰才上了他牀?他卻不敢接受,不敢將她留下。
接連有一段時間,他早晚騎車離家或回家路上,總繞道經過蕭蕭下車的那個衚衕口—住從未碰上。這才後悔沒留住蕭蕭,沒對這姑娘説過一句親熱和安慰的話,如此小心,江此過分謹慎,又如此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