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辣手追魂不覺間已驚出一身冷汗,那張陰慘慘的臉上,更是陰森可怖!
顯然其暴怒已是到了極點。
倏見其收臂沉肘,掌心向外,已潛將其賴以威懾江湖的‘五毒追魂掌’運集,同時,雙眼閃出兩股冷焰,註定呂天松不言不語,逕行緩緩逼向前去。
這時,那老年酒客亦繞着桌椅退到呂天松這面,一見辣手追魂這副兇醜怪相,竟張嘴嚷道:“好哇!這還算是什麼江湖中成名人物,竟然想以‘五毒追魂掌’來暗算人家年輕娃兒!”
呂天松一聞説是‘五毒追魂掌’心頭不禁一驚。
皆緣這是武林中一種極陰毒的掌法,練時收集五種極厲害的毒物,取出毒液,將雙臂以下浸潤其中。
浸時必須自閉兩膀穴道,使毒液循毛孔吸聚肌膚,不使循經脈注入內腑,否則五毒攻心,作法自斃。
如此百日,雙臂以下皆呈烏紫,掌始練成。
一經遇敵,將五毒凝聚雙掌拍出,稍沾人身,五毒羣攻心臟,十九無救,端的奪魄追魂,險毒之極。
呂天松陡聞老年酒客嚷聲後,正要行功戒備,裘立已自發動,陡見其雙掌前推,早有一股疾動腥臭之風,迎面撲至。
方想撤身,已自無及,顧不得掌風陰毒,迫得一舉雙臂,就要硬接這襲來的掌風。
這時,耳邊忽地響起那股蒼勁之聲,道:“娃兒,硬接不得,速向右撒步!”
聲音急促清晰,知是那老年酒客所發。
同時忽覺有一股極柔軟勁道,從左側斜衝過來,腳下趕緊就着這股衝來的柔軟勁道,連環倒踩,適已脱出那腥風範圍之外。
身形方始穩立,陡聞‘吧噠!’一陣暴響,適才所立之處身後桌椅窗台,已被裘立那股掌勁,震得木屑橫飛,塵土四起。
窗台亦被震塌三尺餘一段。
辣手追魂裘立,忽見呂天松竟然能夠從自己掌風籠罩之下安然脱出無損,心頭不禁訝然!
回目時卻見那老年酒客,人雖在縱橫排列的桌椅中溜轉,以閃避催命判官的掌勢,但面卻衝着自己露出蔑然一笑。
霍然悟出這少年之脱出自己掌下,乃系那矮老頭子從中搗鬼,心頭不禁恨極!
一見催命判官雖是將其追逐得滿樓溜跑。
但因其身軀矮小,腳下溜滑,正好藉着桌椅掩藏,竟是奈何他不得!
遂一擺手止住裘剛追逐,丟下剛從自己掌下脱出的呂天松,跨前幾步朝着老年酒客嘿嘿一聲冷笑,道:“老兒!既敢和你家堂主作對,那又何必藏頭露尾,直爾鼠竄!”
説罷,滑舒掌面,就要動手。
老年酒客見狀,雙手連搖,神色卻是滑稽之極,口中卻道:“慢着!慢着!…
…”
這時,梯口處已傳來一陣紛沓的腳步之聲。裘氏兄弟尚未轉首察看,老年酒客用手一指梯口,高聲續道:“爾等不是要動手過招麼?那陪爾等動手的不是來了?”
裘氏兄弟轉身一看,不覺一驚。
原來,這時打從梯口擁上一羣人來,一個個手執鐵尺鐵鏈,乃是岳陽縣衙捕役公人,因聞得岳陽樓上有人打鬥,故爾前來察看究竟。
這時,湘中三兇正在守住四圍窗口門房,一見有公人出面,一聲呼嘯,已自溜得無影無蹤了。
自古邪不勝正,江湖人物,尤其是幫會,最忌驚動官府,是以裘氏兄弟睹狀,哪還顧得動手過招,相互一使眼色,遂亦穿窗而遁。
呂天松見裘氏兄弟及湘中三兇均皆遁走,再找那老年酒客時,不知何時亦走得無影無蹤,心下不禁暗悔,錯過結識這位風塵異人的機會。
捕役們見這班人逃走,一查未出什麼案子,不過是鬥毆事件,也並不深究,隨即下樓離去。
那班遠遠躲着偷看熱鬧的酒客,這時復又紛紛三五一羣圍聚,一個個露出驚異的眼光看着呂天松談論起來。
呂天松待公人離去,經過這陣紛擾,意興已自索然,遂由懷中掏出一錠銀子,約莫有十來兩重,作為店家樓窗器具損失補償之資。
那時,民風淳樸,做買賣的亦講究一介不取,故店家雖是見這少年公子出手大方,仍然是一再推辭,方始收下。
呂天松見店家收下銀兩,始下得樓來,一見天色尚早,返回店房無事,遂往岳陽城內各處遊覽。
行之未久,呂天松忽感有人尾綴在後,心知必是湘中三兇所遺,遂佯作未覺,任其尾隨時提防着突加暗襲。
呂天松在城廂各處一遊覽,很快就近掌燈時分,遂逕返回店房來,一路暗中察看,見這尾綴之人仍然緊隨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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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其欲追尋自己落腳所在,心下暗思:“以今午所見那黑白兩老怪物及湘中三兇等之武功,只要自己小心應付尚無所懼!”
“且這岳陽乃是通都大邑,一時之間,諒彼也不敢放肆胡來!”想罷,遂任其尾隨來至店房。
入夜後因心有所警,即就牀上行功調息,以觀其變。約莫二更剛過,呂天松忽覺院中一聲響聲,知有夜行人來到。
心下暗思:“這班人忒也膽大,現時夜尚未深,路上怕不還有不少行人,就敢前來施展手腳?”
當下,即從牀上躍起,打從後窗輕輕的翻出,藉着暗處縱上屋脊隱住身形,向院中察看究竟。
只見庭院中立着一人,正在打量自己住的這一排房舍。
稍停,似是已打量清楚,腳下移動,逕朝自己所居房舍窗下奔去。
這人奔至窗下,並不向內窺探,伸手逕自以指敲彈窗欞。
呂天松睹狀,心中暗自詫異,暗忖:“觀其適才打量房舍情狀,似不會是找錯門户,若説是尋找自己,那自己剛離師門!”
“未曾結識過江湖朋友,難道還是湘中三兇等居然公開來尋找自己不成?”
忖罷,卻見來的這人已再度以指彈穿,遂不遲疑,以內力向來人發話招呼,道:“朋友!寅夜屈駕來訪,不知有何見教?”
這來的叩窗之人,武功甚是不弱,一聞話聲,身形倏地轉過,雙足蹴地,人已如飛撲上屋面。身形甫落,已發現呂天松英姿煥發地立於屋面。
呂天松這時亦就月下看清來人,居然是日間在岳陽樓所遇的着黑杉老怪,心下已自怒發。
方要喝問,忽見這老怪物一張其兩片翹得快要倒捲了的癟唇,冷然説道:“小輩!有種!敢跟我去郊外去較量嗎?”
呂天松少年氣盛,雖明知其話中帶激,必定另外藏有陰謀,但若是不予答允,顯得自己怕了他來。
遂憤然答道:“哼!就憑你們這班宵小之徒,任是擺下刀山劍樹,小爺準定奉陪就是!”
來的這人正是催命判官裘剛,一見呂天松答允,雙唇一動,冷冷迸出了個‘好!
’字,身形晃動,人已如疾箭離弦般竟朝着城西方向急奔而去。
呂天松待這老怪物去約十丈,亦自身形躍起,展開輕功,幾個起落,立即已追到其身後。
催命判官一睹呂天松身形來得如此快捷,心中一驚,腳下猛然加勁,身子已似電掣般向前疾射。
饒是如此,呂天松就如影附形般,始終跟定其身後約三尺遠近。
兩人這一路疾馳,恰似那流星趕月,轉眼間已超過城垣,來到洞庭湖畔。
這時,萬里碧空掛着如釣銀月,洞庭湖上風平浪靜,在月光映耀下,只見湖水微波盪漾,波光粼粼,甚是悦目怡情。
兩人沿着湖畔馳了一刻之久,催命判官已領先向左轉上一條岔道。
這岔道徑窄路荒,似是久已少人行走。
催命判官來至此處,腳下漸緩。
呂天松一面戒備,一面卻仔細注視前面形勢,只見半里之外,黑壓壓正有一片森林阻住去路。
心想:“前面這片森林之內,必定另外伏着有人,這老怪物方始將自己引來此地,倒要看其以何種手段來對付自己!”
半里之遙,眨眼卻至,催命判官來到林前,倏然收步停身。
呂天松亦止步察看四周環境,見這座森林盡是合抱古松,參差錯落,一眼難盡,前後怕不有六七里縱深。
停身處系是林前一塊荒地,兩旁荊棘叢生,當中約二十餘丈廣闊卻是光禿無物,這時已有兩人先在等候。
呂天松就月光下一打量這兩人時,系是在岳陽樓和自己動過手的白衣老怪與花面如來華洪。
那塗如海與胡杰則未現身,心正詫異這二人何以不見,這時白衣老怪已趨前兩步來到呂天松面前。
那瘦削的臉上浮着一絲笑意,張開那鮎魚似的闊嘴自我介紹道:“本座裘立,號辣手追魂,忝為猛虎幫瑤光堂主……”
隨即轉身以手一指那黑衫老者以及花面如來續道:“這是舍弟催命判官裘剛,現為本幫香主,那位系本幫岳陽分舵華洪舵主……”
説罷,回身向呂天松雙手微拱,道:“少英雄武功氣概,本人甚為敬佩,可否請將令師名號及台甫見告?”
呂天松睹狀,先是一頭霧水,皆因眼前這幾人均是親目所見兇狠暴戾之徒,先以為既將己引來此地,必有一場兇狠惡鬥。
豈知見面後卻忽然對自己謙和起來,豈不透着怪事?
及聞其道出系猛虎幫堂主,心中暗自一驚,接着道:“難怪今日在白晝所見其所乘船隻兩側皆有猛虎,原來卻是猛虎幫標誌!”
“那昨宵死者襟上亦有猛虎標誌,難道也是猛虎幫的人物麼?若其真是猛虎幫人物,自己今後倒是麻煩來了!”
蓋因其曾聽師父行天叟道及,猛虎幫盟長中原一帶綠林,幫主九烈神君宇文炎光,武功奇詭莫測,尤其是獨門武技‘金沙烈火功’武林已是罕有其敵。
幫中網羅率皆天下武林奇材異能之士,與江湖綠林巨魁,且勢力浩大,分舵遍佈大江南北,是以聞此心中暗驚。
這些念頭,在呂天松腦際如電閃般一掠而逝,及聞辣手追魂以師門及自己名號相詢,雖是年輕氣傲,卻極是守禮。
亦拱手答道:“在下呂天松,家師久已隱遊江湖,不便以名諱相告,尚希見恕……”
這時面容霍地一正,立即反問道:“裘堂主既將在下引來此地相詢,不知是何用意呢?”
辣手追魂聞言忙笑道:“少英雄既不願以令師名號見示,本座亦不相強,今引少英雄來此之意,乃是有一事相商,即昨夜本幫舵主華洪追捕一人!”
“據説已為少英雄出身阻攔,是以當時未曾擒獲,現下落於何處,可否將其情形見告?”
呂天松一聞辣手追魂問及那受傷少年之時,昨夜那臨死剎那間的悽慘景況,又覆呈現眼前。
不覺中又激起那俠骨熱情,已是面籠寒霜,雙眼精光陡射,心中已勃發怒意,盛怒下未曾細思竟以為這是江湖上對付那仇恨過深之人。
生前兇殺,死後仍不放過,尚欲毀屍以泄其恨。
憤然責問道:“貴幫手段也太過狠毒,既以毒藥暗器施暗算於先,這已是有失江湖寬厚,難道對其死後之身,尚不願輕易就此放過嗎?”
此語甫出,裘氏兄弟與華洪面上,頓顯錯愕之色,呂天松見狀,始想起那少年傷重身死,彼等並不知情。
辣手追魂聞受傷之人身死,面容雖是一愕,但迅即復歸常態,卻是哈哈一聲笑道:“少英雄所查甚是,但卻僅知其一,不明其二!”
“這受傷之人系是本幫總壇一刁頑弟子,因其憑藉本幫威望,在外胡作非為,敗壞本幫聲譽,事聞於刑堂,正欲查究以正幫規!”
“不意消息泄漏為彼所知,彼不但不投堂認罪,反而乘機竊取本幫幫主一幅珍貴圖畫,潛逃南下!”
“由是,本幫龍頭幫主震怒,遂傳諭各地分舵,只要發現其行蹤,無論是死活定要緝獲,並追回所竊圖畫,以維本幫威信!”
“因系幫生親諭,是以華洪舵主發現其行蹤後,恐其逃逸故以暗器招呼,恰好途遇少英雄,引起這場意外……”
説至此,話鋒一轉,帶着詢問口吻,道:“不知本幫這名帶罪弟子現死於何處,臨終時可曾有什麼物件,留下來交與少英雄保管!”
呂天松在辣手追魂説話時,即已見其神色不定,心知其所説必偽,那少年之攜圖逃亡,其間必另有隱情。
但聽辣手追魂所言,卻是説來頭頭是道,合情合理,一時之間,倒也無話反駁,及聞其詢及少年死後埋所與是否有物交與自己,心中倒不禁躊躇起來。
因其本性誠實,不善謊言,若以實情相告,又恐其去掘死者之屍,那非是自己所願為。
且其所説的那幅圖畫,現正攜於身畔,據其所稱,系是猛虎幫幫主之物,但又有人投束相告,系是武林奇珍。
內情究係為何?
自己雖尚未知,但觀猛虎幫必欲得之而始甘之態,顯然的關係非淺,在未明瞭其真相前,實亦不願輕易與人,這般思緒在呂天松腦際反覆思量。
究應如何回答,卻委決不下,故而被窘在當地,一時難以開口。
這時,裘氏兄弟等六隻眼睛均射出炯炯光芒,早已註定呂天松這面部的窘態,心知那幅武林珍圖,即使未為這少年所獲,他亦必知其下落,正要進一步用言語誘其説出!
忽然在側面一株亭如華蓋的古松枝幹上,陡的響起一串清脆喝罵之聲,道:
“好一個江湖成名人物,竟然恬不知恥,用這江湖下三濫的手法來騙人!”
聲未落,只見枝頭微顫,白影閃處,轉眼間當場已多了一個俏生生的倩影。
當着這麼多位江湖高手面前,就不知這人是何時到來隱身在這株樹上的,可見這人輕功之高絕。呂天松乍睹這來人身影,心道:“這身形好美啊!”
再就月下一打量其人,但見白裳飄飄,倩影亭亭玉立,櫻唇玉面,杏眼黛眉,不覺一怔!
暗道:“這不是自己在晨間路途所見那白馬上的姑娘麼?聽其語言,卻似熟知自己與猛虎幫人行蹤似的!”心下倒是引起滿腹疑雲。
這白裳姑娘身形甫落,先對呂天松微一頷首之後。
即轉身對裘氏兄弟等帶着譏嘲之聲道:“裘堂主,你那調虎離山之計雖然一時將人家瞞住,想不到在暗中卻被姑娘覷破了行藏吧?……”
説至此,聲音轉肅,倏然間面容已是眉峯帶煞,杏眼含威,叱道:“你那隱伏於城內的兩名蠢物,現已暈睡在城西走道之上,若不早去解救,如有他變,休怪姑娘招呼來遲!”
那裘氏兄弟等人在白裳姑娘現身剎那,不約而同的三人均面露驚愕之色。
呂天松這時已是恍然大悟自己入了人家圈套。
原來塗、胡二人之不見系是乘己離店後入門搜自己行囊,辣手追魂之對己忽變謙和,乃欲誘己説出昨夜所救少年與其那份珍圖下落。
原來,裘氏兄弟與湘中三兇等由岳陽樓遁出,遂立即派人追躡呂天松下落,故爾呂天松於離開岳陽樓時就發現有人尾綴。
辣手追魂在獲知呂天松所住後,併發覺其系單身投店時,一時心中卻不解何以那被其所救之叛幫弟子未見。
因欲從其身上着手追尋那逃亡弟子,卻又憚於呂天松武功,一時之間倒難籌善策。
這時旁立的水花蛇胡杰,見裘立低首沉吟,遂獻計先將呂天松騙離店房,以好言連激帶騙,誘其將所救之叛逆下落説出。
另由自己與塗如海隱伏客店附近,候其離店後潛入其房舍搜其所攜行囊,看能否有所收穫。
辣手追魂雖覺其法近似下三濫之行,但因時間緊迫,自己又無其他可行良策,只得頷首肯允。
就在呂天松甫將入谷之際,這白衣姑娘就似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現身就道破了自己的計算。
而且連那伏於客店附近的胡、塗二人亦着了她的道兒,心中如何不氣,不但是氣,而且是怒。
正要下手先除去這姑娘再説,忽見一條人影由身側疾奔而出,待一看清,卻是花面如來華洪。
華洪在一旁一見這姑娘對己方譏嘲之態,早已怒起,及聞塗胡二人已着了她的道兒,哪還能按捺得住?
故爾飛身奔出,喝罵道:“何方丫頭,膽敢來干預佛爺之事,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還不快快滾了回去,佛爺慈悲為懷,放爾一條生路!”
姑娘一睹華洪奔來,面上已倏地顯出鄙夷之色,櫻唇展處,‘呸!’了一聲道:“憑你這副尊容,也來向姑娘狂吠!看姑娘先教訓你!”
聲未落,但見白影一晃,‘拍!’的一聲,華洪頰上已着了一掌。
這一掌只打得花面如來華洪眼冒金星,一聲狂吼,那胖大的身形就似旋風般向姑娘猛撲!
姑娘睹狀,嘴含輕笑,白裳飄處,眨眼間已讓過華洪猛撲而至的身形,閃到其身側,但見其皓腕輕舒。
纖纖玉指已似閃電般點向華洪右腰結促穴,但聽‘砰!’的聲響,那胖大身軀已然跌翻在地,暈昏不起。
姑娘這動手身法,真個快捷之極。
此時,那催命判官裘剛,一見華洪倒地,已經一躍而出,那冷峻的面上,更是陰森得怕人。
對着姑娘冷‘哼!’一聲,道:“丫頭休要賣狂,你家裘香主今夜倒要看看你還有何等高招!”
説罷,雙堂一掄‘碎石開碑’,掌式挾着一股奇大的力道向姑娘捲到。姑娘並不以掌相迎,仍然是展開步法,衫袂飄飄,即將掌勢避過。
催命判官這碎石開碑本是虛招,一睹姑娘閃避,已是進步迴腕,掌式一變,‘雲龍抖甲’,覷定姑娘閃避方向,打橫裏直截過去。
雙方動作均是迅捷,呂天松一旁睹狀,心方一驚,眼見催命判官掌風已將姑娘白裳扇的飄飄而舞。
倏見姑娘柳腰款擺,蓮步輕移,身已向側挪兩尺,已將催命判官橫截過來的掌勢輕輕閃過。
這一掌姑娘以快捷身法避開,催命判官心中已是暗暗吃驚,心道:“別看這丫頭年紀輕輕,這身法的快捷卻是平生罕見,若不使出看家本領,恐怕還要輸給人家!”
遂忙把掌式一變,已把自己平生得意的‘龍虎掌’法使出。
催命判官這龍虎掌法展開,雙臂已是掄動如風,招招勢沉力猛,盡是出手煞招向姑娘要害拍至!
姑娘睹狀,一聲輕笑,隨着催命判官拍來掌式,身形輕巧之極,直似流水行雲般越轉越急。同時,玉臂頻揮,纖指卻專找催命判官周身要穴。
這旁的辣手追魏一見乃弟與這白衣姑娘動手情形,心下暗思:“眼前這呂姓少年已是難鬥,卻又跑出一個武功如此了得的姑娘來!”
想至此,雙目如電閃,只見呂天松這時正立於自己對面丈餘遠近,人卻似被那白衣姑娘身法吸住。
遂不顧已倒地的華洪,潛將‘五毒追魂掌’運貫雙掌,一聲不響,騰身一躍,兩掌挾着一股強猛無比的腥風勁道,向呂天松心胸襲到!
呂天松自見姑娘以快捷身法避過催命判官那凌厲掌勢,已看出這姑娘系是腳下踩着一種極高深的步法。
這步法入眼覺得熟稔非常,卻苦於一時思索不起,因是一分神,故未注意到立於對面的辣手追魂。
這時陡感風聲颯颯,瞥眼間卻見辣手追魂面色獰厲,起勢撲來,心中一驚,遂趕急撤身暴退。
身形剛向後縱出,已感腥風撲面,知是五毒追魂掌,趕忙屏氣行功以防掌毒侵襲,忽感心頭陡的欲嘔。
卻已為毒掌所侵,身形未落即已行功將侵入掌毒逼住,為恐其二次跟踵出掌,甫一落地即雙足輕點地面。
人似離弦疾箭般反向催命判官撲至,同時,雙臂抖動,已展開師門絕技‘九宮迴環掌’法。
這‘九宮迴環掌’,以快攻卻敵,系是行天叟詳參天下武林各家掌法精心研創,與其‘玄天混元劍’同為雄視當今武林絕學。
這掌式展開來,足踏九宮,身形遊走,每遞出一招,人即隨着變換方位,每方位各含九招,共計九九八十一招。
正反迴環運用,招式展開,繁衍變化,生克相繼,綿延不絕,若其功用發揮到極致,敵人無異是陷入九人聯手環攻之下。
若是在敵眾我寡時,一經發揮,雖是在高手聯攻下亦能借身形方位之變動來迷亂敵人視線,從容應付或是創敵脱圍。
呂天松使用這‘九宮迴環掌’和敵人動手過招,尚系首次,故一上來即全力發揮,只見其踏乾轉坤,出離定艮,身形猶電掣,掌發勝風雷,威力真個驚人之極。
辣手追魂一見呂天松暴退出的身形,復又向其撲至,心方一愕,尚未來得及將五毒追魂掌拍出,已被呂天松掌勢罩住。
起初但見掌式奇詭尚不以為意,仍是發掌進招,騰挪閃避,時間一久,陡覺其擊來掌式,如一幕罩住自己。
他漸感周身壓力劇增,自己拍出的掌力,卻似被一股無形絕大的力量制住,無從發揮力量。
心中暗覺不妙,遂覷定空位,雙掌護胸,逕行猛力向掌影之外撞出!身形方一移動,忽見呂天松掌勢帶着一股極大潛力,迎面襲來。
他迅將雙掌交相拍出,雙掌甫一進伸,驟覺得那股潛力一頓,心方一喜,以為對方不敢和己硬拼內力。
豈知這瞬間忽感那股力道忽地又從身後襲到,他欲待閃避已自無及,背部如中巨木撞上。
但覺肺腑翻動,逆血上衝,身形已自把持不住,隨着這股力道似斷了線的風箏,直飛出去。
這一掌,還是呂天松已身染追魂掌毒,功力減退,且其宅心仁厚,不願輕易傷人太過,故臨時縮腕卸力,否則,那辣手追魂怕不已斃其掌下。
辣手追魂究系武林高手,身雖被掌力震得直飛出去,半途中卻強忍着傷勢,雙臂平抖,兩腿猛收,便將飛出之勢卸卻,將身形中途落下。
就在此時,那催命判官亦被那着白裳姑娘玉掌掃的巔巍巍倒撞了數步。
原來,催命判官以生平最得意的‘龍虎掌’和姑娘過招,雙方這一動手,但見一黑一白兩條人影此攻彼守,兔起鶻落。
轉瞬間已是十餘招過去,這時催命判官正以一式‘盤馬彎弓’,石臂一沉右掌斜削姑娘玉肩。
姑娘睹狀,隨着拍來掌勢蓮步輕移,向左疾轉。
在這轉身之際,似是腳下地勢不整,蓮鈎踩滑,那疾轉的嬌軀忽地一傾側,身形一頓,整個背部均暴露在催命判官攻擊之下。
催命判官一見,心下暗喜,右掌已用足十成功力,一掌向姑娘身背電掣般拍去,心想:“你這下還能逃得了麼?”
眼看掌心已堪堪沾上姑娘衣着,姑娘背上似長了眼睛般,纖腰霍地向前一伏,催命判官襲至掌鋒僅差毫髮,已挨着背脊擦過。
催命判官驟覺掌勢走空,心如不妙,因勁道用得過猛,無從應招變式,匆忙中右足使力,身軀趁着前衝之勢,向左橫竄而出。
就這轉眼之間,姑娘已是擰腰舉臂,卧看巧雲,右手纖指似戟,已快似閃電般疾點催命判官右肩井肩穴。
催命判官雖是應變快速,讓開了肩頭穴道,肩胛仍被姑娘指尖輕輕掃中,但感右肩一麻,膚痛如割。
身形亦被指尖勁勢帶動得立足不穩,巔巍巍撞出了幾步始拿樁站穩,瞥眼處卻見乃兄被呂天松掌力震得飛起。
他的心中不禁大駭,哪還顧得自己肩胛疼痛,雙足點地,人已如飛向辣手追魂身旁奔來。
原來姑娘一見催命判官掌法使得勢沉力猛,招數精純,一時之下竟是勝他不得,故爾佯裝腳下不穩,露出空檔。
待催命判官被誘進招時,卻乘機還擊得手,這時見其奔向乃兄之處,卻不追擊,仍然似沒事人般立於當地。
這時,辣手追魂雖忍着背部傷勢,硬將被震出去的身形中途落下,但身形落地,即感心頭髮甜。
知已傷得不輕,再看乃弟亦已落敗,遂強忍着傷,轉身對着呂天松,寒着那張陰慘慘的怪臉,道:“二位武功,甚為敬佩,他日我兄弟當再請教……”
把話説至此時,卻用眼看着姑娘問道:“但不知這位姑娘能否以芳名見告?”
姑娘聞言,已知其意,聲帶輕笑,道:“布玉虹就是姑娘,堂主如欲報今宵之恨,姑娘願意隨時恭候台駕!”
呂天松心想:“看姑娘年事甚輕,説話倒似老江湖!”
辣手追魏一聞姑娘説出姓名,先是一怔,接着面露獰厲之色,嘿嘿一陣冷笑之後。
厲聲道:“怪不得姑娘膽敢過問本幫之事,原來是新近出道的玉蜻蜓布姑娘,甚好,錯過今夜,定當不負姑娘期望!”
説罷轉過身去,這時催命判官已將花面如來穴道解開,遂對其一擺手,頭也不回,就相率穿林而入。
轉眼之間,這兇狠搏鬥之所,已是寂然無聲,霎時,隱隱傳來犬吠之聲,似是報導着裘氏兄弟等逐漸去遠。
呂天松這時迴轉身來,見那着白裳姑娘仍亭亭玉立一旁,月色下越覺其容顏絕俗,嫵媚動人,不覺一呆,竟自僵立在當地!
過了一刻,似見姑娘展顏一笑,含羞低首,方始覺出自己失態,一想適才人家相助,尚未致謝。
遂把心神一斂,蕭容移步,向姑娘躬身一揖,道:“適才多蒙姑娘援手,在下……”
説至此,因其平素就不善言辭,今在一年輕陌生姑娘面前,欲向其致謝,竟不知如何説出為妥。
故一時之間,訥然難言,不覺心頭髮急,這一急越發説不出話來,已是面孔發熱,玉面飛紅。
姑娘見呂天松底下之話久未説出,抬頭一睜那雙秀目,見其這副口訥之態,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笑聲出口,方覺自己失儀,亦羞得兩頰緋紅!這時,萬里長空,星月交輝,兩人這一羞一窘低首默然相對,四野卻更顯寂靜!
半晌,呂天松已將欲説之話想妥,抬頭見姑娘亦是羞得玉首低垂。
忙正容含笑道:“在下呂天松,初入江湖不識江湖詭詐伎倆,適才蒙姑娘點醒,並承一再援手,衷心感謝不盡……”
隨説隨舉手向姑娘一禮,續道:“布姑娘武功絕頂,在下好生敬佩!”
布玉虹在呂天松説話時,已抬頭正容靜聽,見其復又向己施禮,趕忙斂住回了一禮,連道:“呂公子毋須如此多禮!”
及聞其讚譽自己武功,似含着無限嬌羞,低聲笑道:“玉虹適才獻醜,真是貽笑方家,以後還望呂公子多予指教!”
布王虹一説到‘獻醜’二字,那美妙快捷的身法,電閃般復又展現任呂天松腦際。
猛然間已憶起一個人,遂脱口向布玉虹問道:“布姑娘適才所使身法,似是慈雲聖尼的‘鳶魚步’,但不知姑娘與她老人家有何淵源?”
呂天松此語一説出口,布玉虹面容倏顯驚訝之態,皆因這‘鳶魚步’又名‘鳶飛魚躍龍文步’,乃系百餘年前武林奇人黃葉散人於南海蓬瀛島潛修時。
靜中見枝頭鳶翔,水中魚躍,而悟創出這套冠絕武林的步法來。
這步法失傳已久,數年前慈雲聖尼雲遊南海時,無意中獲得一部殘經。
經末卻錄有這‘鳶魚步’法,可惜因為經書最後幾頁殘破,卻將這步法的精華部分失去。
慈雲聖尼雖得了這武林絕傳步法,但是從未一用,故江湖上少有人知,今為呂天松説出,故而使布玉虹感到訝然——
雙魚夢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