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碧紡想不到石虎如此的膽大,説幹就幹,她一見無法拉住他,叫聲:“小虎,等我!”
忙追了上去。
石虎剛衝出四、五丈,立聽一位大漢喝道:“站住!”
石虎聞言,佯作煞不住身子,又衝出丈餘之後,才站住身,只聽他叫道:“哇操!站住就站住!叫什麼叫!”
“嘿嘿!小鬼,你挺嘴硬的!”
“哇操!嘴硬?沒有呀!我又沒有裝鋼牙!”
那人聞言,氣得怒叫一聲:“小鬼,你過來!”
“哇操!你這個人有沒有發神經,方才叫我站住,現在又叫我過去,説清楚,究竟是要我站住,還是過去?”
“你過來,那個丫頭站住!”
“哇操!是你自己叫我過去的喔,出了事怪不得我!”
呂碧紡止住身,低聲道:“小虎,小心些!”
那名大漢鬆手,含着獰笑走了過來。
候對方僅隔丈餘遠時,雙足一踏,身已似箭朝石虎撲到,伸開那蒲扇般的大手向他抓去。
石虎不由‘哎唷!’叫了一聲。
那名大漢心中一喜:“這下必是逮個正着!”豈知雙手一圈,卻撈了一個空,仔細一看,眼前已失去對方蹤影。
心知不妙,就欲轉身疾退。
倏聽石虎在身後叱道:“哇操!想溜呀?”
只聽那名大漢‘哎唷!’叫了一聲,臀上已被石虎踢了一腳,身子一個站立不穩,朝前傾跌出去。
‘砰!’的一聲,只見他跌了一個狗吃屎,立即滿臉是血!
他心中大怒,正欲爬起,卻覺後心一緊,已被呂碧紡踩住,只聽她叱道:“惡賊!安份些!”
重穴受制,他豈敢不乖!
石虎拍拍手,朝那名挾着呂俊傑的猴臉大漢,笑道:“哇操!朋友,你是屬猴的?還是姓猴!”
那名大漢那副尊容上寬下狹,雙睛精赤,活生生的一副猴相,平素就被人戲稱為‘瘦猴’!
此時被一個小夥子調侃,他如何掛得住臉,立見他眉頭一揚,吼道:“小鬼!
你敢逞口舌之快,莫非活得不耐煩了!”
石虎哈哈一笑,道:“哇操!會咬人的狗不會叫,會叫的狗不會咬人,你少在那兒哭父哭母的!”
瘦猴聞言大怒,就欲衝出!
倏聽那名正與呂天松交手的老者喝道:“瘦猴,把人看緊!”
呂天松趁他一個疏神,劍勢一緊,三招不到,即已佔了上風。
瘦猴見狀,忙喝道:“姓呂的,你……”
他正想威脅道:“你不想要他的命啦?”
石虎卻已大叫一聲:“哇操!你不能搶我的功勞!”
瘦猴聞言,以為背後有人來襲,急忙身子一閃,同時向後看去。
石虎暗暗一笑,雙足一蹬,立即撲了過去。
他這一全力撲去,身似閃電,立即一頭撞中了瘦猴的腹部。
只聽瘦猴怪叫一聲,立即撫着腹部踉蹌摔了出去。
呂俊傑穴道受制,立即摔倒在地。
石虎邊撲向瘦猴,邊叫道:“哇操!小姐,先來接人呀!”
瘦猴聞言,忍住腹部劇疼,踉蹌撲向呂俊傑!
石虎朝他的右肩一推,將他推得身形一晃,又一頭朝他的腰部撞了過去,疼得他又怪叫一聲。
石虎一見‘鐵頭功’連連奏效,身子一撲,雙手抱住瘦猴的左腿,用力一扳,‘砰!’的一聲,瘦猴立即仰摔在地。
他正摔得迷迷糊糊之際,石虎已撲在他的身上,雙手勒住他的頭項,喝道:
“哇操!投不投降?”
他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力量有多大,因此,用力一勒之下只聽‘卡’的一聲,瘦猴的頭項已被勒斷了!
瘦猴就這樣‘嗝屁’了!
石虎怔住了!
事情急轉而下,那名老者更加慌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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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方才被石虎一足踢成狗吃屎,滿臉呈血的大漢見狀,悄悄的爬起身子,朝呂碧紡背後行去。
此時,呂碧紡正欣喜萬分的扶着哥哥朝廳內行去,根本不知危在旦夕,陡聽呂天松喝道:“紡兒,小心!”
石虎聞言,轉頭一瞧,立即吼道:“哇操!站住!”
喝聲未歇,已撲了過去。
他一向大嗓門,此時又全力一吼,駭得那人一怔。
身子自然也頓了一頓!
呂碧紡趁機射進了大廳。
那人正欲繼續追去,石虎所劈出之掌勁已經臨近後背,他只覺好似一座大山壓了過來,急忙一閃。
遲了,太遲了!
大意輕敵的結果,只聽他一聲慘叫。
他的身子已似斷線的風箏般飛出去了。
‘叭!’一聲,墜於廳前之後,顫抖數下即已寂然。
鮮血迅即濕了一處。
石虎瞧着遠處那具屍體,又望望自己的右掌,喃喃自語道:“哇操!真的有這種事情嗎?會不會他在裝死?”
他急忙跑過去,足尖一踢!
那人身子一仰,石虎立即看見他雙目圓睜,嘴角一直溢血,神色一片猙獰,嚇得他連連後退!
就在這時,突聽一聲慘叫傳來,石虎嚇了一跳,轉首一瞧,只見呂天松已一劍刺向那名老者的心口。
長劍一抽,那名老者老立即撲倒在地。
只見呂天松長嘯一聲,立即撲向那六名大漢。
那六人雖然以兵刃圍攻布玉虹,但在布玉虹展開反攻之後,即已不支,相繼閃避,卻仍不肯離去。
呂天松有心盡殘來人,因此,一出手就是‘玄天混元劍’術中的一招絕着‘懸崖飛瀑’攻向一名手持連枝雙鐵鞭的大漢。
那人一見有一道白虹射了過來,隔着三四丈就發現這劍身光華耀目,冷颶森森,立即一蹬雙足朝後疾射出丈餘外去。
呂天松這一劍立即射向他身旁那位手持護手鈎之大漢。
那名大漢喝道:“來得好!”雙鈎一舉,左手鈎撩向呂天松劍身,右手鈎已划向他的腰腹,出於迅疾。
豈知他擦上去的左手鈎尚未觸及劍身,陡覺這匹練似的劍虹,突化為無數劍虹,將周身丈餘內的地方罩住。
他的心中不禁駭然,欲待撤身變招,為時已遲,但見白虹頓去,一聲慘叫,劍鋒又透着他的胸膛而過。
呂天松一劍殲敵,心中一喜,陡覺身後襲來一股勁風。
他急忙將劍向後一撩。
‘嗆當!’一聲,他腳下一挪移,身形已轉了過來。
卻見暗中襲來的那人正是那個面容較為黝黑的大漢,此時他正執着半截鋼刀,怔在當地。
呂天松正欲再度出擊,布玉虹已一劍削飛了那人的頭顱。
剎那間連毀二人,那四人不由涼了半截!
氣勢一衰,手腳自然欠靈活。
反觀呂天松夫婦顧忌一去,加上存心盡殲來敵以免泄漏自己的行藏,因此,精招盡出,痛下殺手。
石虎瞧得雙目一亮,暗呼過癮不已!
呂天松夫婦撲殺之下,十招不到,那四人相繼慘死!
呂天鬆鬆了一口氣,轉頭向站在大門外圍觀的人羣望了一眼,身子一掠,飄了過去,低聲朝眾人解説着。
呂碧紡早已帶着婢女及下人們將那些屍體挾入了大廳,同時開始清洗着地上及牆上的血跡及碎肉。
石虎正欲上前幫忙,布玉虹早已含笑道:“小虎,由她們去忙吧!咱們到裏面去!”説着,拉着他的右手行向大廳。
石虎受寵若驚的瞧着她走入大廳,只見呂俊傑已撲倒在地,恭恭敬敬的喚聲:
“娘!傑兒回來了!”
石虎忙掙脱手,跑了開去。
哇操!我豈能受此大禮,會夭壽的哩!
布玉虹急忙上前扶起他,上下仔細端詳片刻,含笑問道:“傑兒,你是多久下山的呢?”
呂俊傑愧然道:“娘,孩兒上月底藝成下山,想不到被這些小人以下三流的迷香迷倒,真是令孩兒愧煞!”
陡聽呂天松哈哈笑道:“傑兒,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次的教訓,你可要牢記在心喔!”
呂俊傑喚聲:“爹!”就欲跪下。
呂天松右掌一揮,止住他的下跪,道:“坐下來談吧!小虎,你也坐!”
石虎支吾道:“館主,小的……”
“哈哈,小虎,今日全虧了你的幫忙,你是呂家的大恩人,怎麼可以不坐下呢!
來,坐下來聊聊吧!”
“館主,小的只是亂打一通,還殺了人哩!官府一追究下來,恐怕會給館主帶來不少的麻煩哩!”
“哈哈!這些人全是作案累累的大盜,官府不知已經緝拿多久了,你今日殺死他們,正是為地方除害,還可以領取賞金哩!”
“哇操!算啦!只要沒事就好,還領什麼賞金!”
三人不由哈哈大笑!
呂碧紡倩影一閃,掠了進來,問道:“爹,你們在笑什麼呀?”
呂天松笑道:“今天能夠消滅猛虎幫餘孽,乃是人間一大樂事,當然要笑一笑,你説是不是?”
呂碧紡惑然道:“猛虎幫?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猛虎幫啦?”
“哈哈,那是在二十年前的事了,你們怎麼會知道呢?”
“爹,説來聽聽吧!”
呂天松頷首道:“好,趨着飯前時刻,爹就説段陳年往事吧!”
洞庭湖為天下五湖之一,碧波萬頃,一望無涯。
沿着湖的東岸,巨蛇般蜿蜒着一條古道,這條古道乃是南下三湘桂萼,北達江漢中原,南北商旅往來必經之路。
初秋的月色,溶溶泄泄替大地披上一襲銀色輕紗,越發使這條古道四野的景色,增添幾分皎豔明媚與靜謐。
這時,打從古道北端轉過了—騎健馬,拖着頎長的陰影,施施然踏着如練月色踽踽南行。
馬上乘客為一弱冠少年,玄履青杉,腰繫玄色絲條,看年齡大約是十八九歲左右,生得劍眉星目,玉面珠唇,文雅瀟灑之極。
這少年雖是生得温文儒雅,那馬鞍之上卻露出斜掛着的長劍,眉宇間隱隱帶着豪邁幹雲之氣。
在月色朦朧下,衫袂為夜風吹得飄然翻動,越發顯得丰神秀逸,文采飛揚。
少年信馬徐行,正欣賞這良宵月景!
驀然問,打從背後來路處響起一片蹄聲。
這時少年不禁心中暗思:“莫非還有人與我同好,踏月夜行麼?”這思念方罷,蹄聲噠噠,片刻之間,那騎馬已來至身後。
少年單腿微一使力,腳跟已輕敲馬腹,即將座騎讓過一旁!
少年剛剛將馬讓過一旁,陡覺身後來騎有異,愕然回顧,只見來騎鞍上抱伏一人,未見其策鞭催騎,那馬卻逕向自己馬後衝來。
少年睹狀無從猶豫,急忙一勒繮繩,將馬一圈讓過來騎勁勢,伸手將其轡勒抓住,正欲出聲責問。
忽見馬上所伏之人,周身血跡殷然,人似已入暈迷,方待一察究竟,來路蹄聲如雷,陡的又有數騎疾馳而來。
展眼間,這數騎已馳至近前,其中一騎人甚蠻悍,竟自一語不發,催馬提鞭向這少年撲來。
倏見其手一揚,但聽‘吧!’的一聲暴響,那手中皮鞭已如怒蟒騰空般挾着一股勁風向少年攔腰掃到,同時口中唱了聲:“着!”
誰知鞭稍過後,那少年渾如未見,仍然是穩坐馬鞍!
這時,少年已閃動那雙星目,打量清楚馳來的共是三騎。
這襲擊自己的漢子,上額突出,虯髯掩面,雙睛兇焰暴射如火。
隨後跟定兩騎,一為胖大和尚,這和尚,面似蜂巢,眼如魚目,身披灰色僧袍,鞍旁斜拖一支粗逾兒臂般鑌鐵禪杖。
一為瘦削漢子,手持劈水鋼刀,鼠目獐頭,滿臉露出奸詐神色。
這少年,姓呂名天松,乃當今武林第一奇人行天叟之徒,新近離師行道江湖,因其幼失怙恃,隨師隱居黃山蓮花峯。
十餘年來養成對湖山景色之偏嗜,故而離師後即沿長江西上,—路賞覽名山勝蹟,任意所之。
今打從湘鄂邊境經過,久聞洞庭岳陽樓盛名,遂順道踏着月色向岳陽行來。
呂天松沿途已聞洞庭附近有一夥巨盜,人稱湘中三兇,這一仔細打量清楚了眼前三人,竟與傳聞中的三兇面貌相仿。
尤其是這凸額虯鬚莽漢,不問青紅皂白,見面就動手行兇,心中早不禁已微泛怒意。
那來的三騎,正是湘中三兇,逞兇虯鬚莽漢乃老二獨角龍王塗如海,胖大麻面和尚,系老大花面如來華洪,瘦削狡詐漢子,是老三水花蛇胡杰。
三兇新近投效橫行中原的綠林巨魁,九烈神君宇文炎光之猛虎幫壇下,適因接獲猛虎幫總舵硃諭,閲令其於境內攔擊一由總舵南下逃亡弟子。
三兇於接獲硃諭後,偵悉這逃亡弟子今夜必經湘鄂古道南下,遂預伏於一險峻之處,俟其經過時,以喂毒暗器突施襲擊。
逃者不備,身負重傷,三兇方慶得手,不意暗中有人助其脱圍而逃,復將三兇阻截片刻,方始悄然離去。
三兇被人暗中攔阻,尚不知對方何等人物,早在胸中憋着一腔怒火。
那獨角龍王塗如海,在三兇中最是兇悍粗暴。
故而一見呂天鬆手勒逃亡弟子之馬首,誤以為即是暗中助其脱圍並攔阻自己追趕之人,如何能按捺得住?
於是他揮鞭就打,一鞭走空,更引發其兇性,誤以為適才這鞭系是匆忙中出手,勁力準頭未曾用夠,故而未中。
於是—催座馬,運足十成勁力,揮起手中皮鞭,只見鞭稍轉動帶着呼呼之風聲,較前更疾更猛,兜頭再向呂天松當頭劈下。
這時,呂天松一見這莽漢二次揮鞭動蠻,面色陡的一沉。
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待鞭梢捲到,就鞍上迎着塗如海來式一長身,這行動端的快逾閃電。
那塗如海但覺眼前一花,忽感右肘一麻,鞭已離手,同時‘拍!’聲脆響,左頰感到一陣火辣辣的巨痛。
舌頭髮甜,嘴中忽覺多了一物,急忙一張嘴,紅光冒處,一顆沾血沫斷牙,已滾落在地。
這一來,獨角龍王更是睛如火赤,怒發如雷,一聲狂吼,就鞍旁抽出一支分水鵝眉銅刺,逕向呂天松分胸點到。
與獨角龍王鵝眉刺點到之同時,蹄聲雷鳴,花面如來華洪手揮鑌鐵禪杖,水花蛇胡杰舞動劈水鋼刀,亦分向呂天松左右雙雙襲至。
原來,三兇中以華洪武功較高,見識亦廣,一見塗如海揮鞭一擊未中這少年,心中早感一愕。
待細一打量,眼前這少年雖是文弱,但是面對自己兄弟三人仍然是意態自如,毫無驚慌之狀!
就憑這份鎮靜功夫,必有所恃,何況這少年腰繫寶劍,目藴精光,定然必非易與,正要將塗如海喝止,為時已遲!
那塗如海因受挫發狂,已抽出兵刃刺向呂天松。
華洪見狀,心知其絕非這少年敵手,故而一催座騎,揮動禪杖,摟頭蓋頂的向呂天松當頭砸下。
那水花蛇胡杰,人更奸滑,一見這少年對塗如海鞭稍不閃不避,心中已知要糟,準知自己這位二哥,今晚定然難討好處。
故而悄悄催馬而行,沒待花面如來招呼,亦已一擺手中劈水鋼刀,悶聲不響,就從呂天松左側連肩帶背斜砍而下。
呂天松一見湘中三兇同時悶聲不響襲來心中不禁大怒,一聲怒叱:“狂徒敢爾!”
早已雙腿穩蹴馬鐙,觀定三般兵刃來勢,不進不退,就馬上陡施‘鐵板橋’身法,上軀猛仰,身已緊貼馬背。
鵝眉刺與劈水刀均擦胸而過,倏見其猛一擰腰,右臂上舉,已迎着華洪當頭砸下之鑌鐵撣杖,舒腕抓住。
華洪這禪杖砸下之勢,最少也得兩三百斤重量,那呂天松舒腕就將其抓住,沒有四五百斤臂力,如何能夠。
是以華洪心頭着慌,卻待用力來奪時,陡聞呂天松一聲低喝:“撒手!”華洪但感兩膀痠麻,虎口疼痛如割。
隨着這低喝之聲已是撒手扔杖,圈轉馬頭暴退。
胡塗二人見手中兵刃走空,正欲二次再擊,忽見華洪撥馬暴退,禪杖已不在手中,齊吃一驚。
兩人不約而同的跟着華洪退了下來,定睛望時,始見華洪那支禪杖已經落於那位少年手中。
這時,呂天松已握了禪杖兩端,潛運內力,兩臂向裏用力一圈。
華洪那支粗逾兒臂的鑌鐵禪杖,登時變得似柳條般被其繞成一個圓圈,接着一抖手逕朝三兇立馬之處飛擲過來。
三兇雖是橫行湘鄂巨盜,哪曾見過如此神力,早已嚇得目瞪口呆。
及見呂天松將華洪禪杖圈成的圓圈向自己立馬之處飛擲過來,各自趕緊伏身抱鞍,撥馬暴退。
但聽馬後‘嘭!’的一聲暴響,回首看處,塵飛土揚中禪杖墜落之地上,已被砸成一個巨坑。
三兇睹狀,那敢再停,呼嘯一聲,登時急如漏網之魚,落荒逃去。
呂天松待得三兇逃遠,再看那馬上伏着受傷之人時,經過這陣時間,人雖似是甦醒,但已氣如遊絲。
顯然的其傷勢異常深重,即就路近處找一草深隱蔽所在,將人拖抱下馬,安置就地,細一審視。
見傷者年事尚輕,身軀結實,無如其傷勢過重,已是一息奄奄,經過這一移動,迅已昏厥過去。
遂藉着月色仔細一查其傷勢,只見周身傷痕累累,似為鏢箭所傷,身側一片的紫血滲出。
翻開衣襟,那紫血滲出傷口四周膚色呈黑色,知係為極毒暗器所傷,經過奔騰,毒已隨着血脈流轉攻入心臟。
忙就自己隨身攜帶之刀傷藥為其敷上,再將其周身要穴推拿一陣,始漸覺其身軀顫動了—下。
繼而雙目微睜,略一注視呂天松,復又悄然閉上。
稍停,那受傷少年雙目復睜,呼息漸弱,右手向前一移動,目注呂天松,嘴唇微啓,似欲言語,卻已無力成音。
呂天松睹狀,忙一擺手,正要勸其靜卧養神,忽聞其呼吸轉濁,額上汗珠似黃豆大小,向外滾冒如雨,牙關緊咬。
顯系竭力強忍着巨大痛苦,掙扎着挪動那欲舉無力的左手,指腰示意,隨着四肢一陣抽搐,人已然長逝!
呂天松雖則武功出眾,人物灑脱,然初離師門,對江湖殺戮所見不多,雖與死者不識,但面對着如此悽慘死狀,不覺中勾動滿懷俠骨熱腸。
心中暗下決定,無論如何,對死者遭遇,要追查個水落石出,如有冤仇,亦將盡己之力替其昭雪。
呂天松見傷者已逝,黯然良久,始抽出腰間長劍,就地形低凹處掘一深坑將屍體置下,正欲撥土掩埋。
忽憶其臨終時以手指腰前示意,心想:“莫非有什麼原由?”遂復躍身下坑,解開死者衣着。
只見襟上用綵線繡有‘猛虎’,再一翻開內衣,忽見其貼腰處揣着一小包油布,遂順手取下。
正欲打開細審是何物件,忽覺有衣袂飄風之聲,似有夜行人在左近經過,忙將油布納入懷中,雙臂一抖‘潛龍昇天’身如箭矢般射上坑來,凝目一打量四周。
但見磷火閃閃,樹影婆娑,那有半點人影,略一沉吟,毅然揮劍將土撥下,片刻之間,已將屍體埋好。
這時,月已西斜,深夜早過,呂天松略一躊躇,即牽座馬,撿林木繁茂處解下鞍上行囊,置於地上,遂倚樹打坐行功調息起來。
練武之人,但凡武功深具火候,只需行功調息,毋需睡眠。
呂天松倚樹打坐,闔目行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正在功行周天,氣納太虛,靈明神靜,物我兩忘的境界,陡被馬嘶聲驚醒。
雙目睜視,瞥見一條人影,一閃沒入林蔭深處。
呂天松見狀,心中一動,雙足微一點地,身已一躍而起,兩掌早已交錯護住全身,展開‘凌波躡空’身法,已似輕煙般逕向那林蔭深處撲到。
身甫入林,已遊目四顧察看,這時,月已沉落,星光下惟見長林搖曳,適才所見人影,蹤跡杳然。
方待搜尋,瞥眼處忽見身左一棵高大樹枝稍枝葉輕搖,似有一條人影隱伏其上。
正欲長身而進,心想:“來人既未對自己暗施襲,顯然並無惡意。或許是武林人物路過此間,無意間發現自己馬匹,故來窺觀,彼此毫無過節,何必與人輕易結怨!”
遂停身止步,雙手一拱,説道:“何方貴友,倘不嫌林野荒疏,請現身一見如何?”言罷,略一停頓,靜待對方回答。
那知過了一刻,對方仍然是寂無迴音,那梢頭人影卻依然隱伏,遂舉手護體前行,細視梢頭。
那裏是什麼人物隱伏,竟是在柱子之上繫着一襲灰衣,心中一驚,猛然省悟系是着了人家的道兒,倏一轉身,向原來休憩之地趕來。
待返回原地看時,馬鞍行囊好端端安置在原地了無異狀,心方詫異,方思回身搜尋,忽見適才打坐之處一物隨風飄拂!
俯身拾起,竟是一方絲質手帕,抖開來餘香猶在,顯然系遺下未久,再一仔細審視,帕上竟有字跡。
呂天松功力深厚,夜間百步之內可辨秋毫,遂凝眸睇視,已經看清那條絲帕上用黛筆寫着:“今宵君獲之物,系屬武林奇珍,然強敵亦將踵至,須慎為戒備!”
字雖陌生,但筆勢娟秀,分明是出自女子手筆。
呂無松看罷羅帕字跡,心頭不禁訝然,暗思:“看這留帕示警之人,雖是行蹤詭奇難測,顯然的對己未含惡意!”
“尤其是人家今夜仍一路跟綴了自己,而自己竟未察覺,其輕功之高可想而知,而所言武林奇珍……”
因此,呂天松霍地想起那少年死者腰間所藏之物,遂徑自懷中掏出,此時,天色漸透曙光,就熹微中將那油布小卷打開。
裏面竟用黃綢纏裏,解去數重,眼底顯出一幅長條白絹,絹面繪着一處山川異物,旁有兩行蝌蚪蟲象。
呂天松細看這幅白絹畫面,着筆似甚平淡,顯非出自丹青名手,而所繪山川景物,中間卻似夾着一種難以揣摩的意境。
那兩行蝌蚪蟲象,亦甚難辨識其意,心想:“這畫以自己看來,甚是平凡,竟看不出其珍藏所在!”
想罷,復行將其裹好,連同留字羅帕一併隨身藏妥。
這時,天色已漸大明,秋來正是農忙,四野已有農人操作,呂天松順手拾起自己行囊,牽過馬匹,整鞍就道,逕朝岳陽城催馬趕去。
策馬攢奔了一陣,日頭早已升起,抬頭望去,岳陽城已聳峙在望。
他方擬催馬急馳忽聞身後來路上蹄聲隱隱,似有一騎疾馳而至,正待掉頭窺望,‘唰!’的一團白影已擦肩而過。
這白影乃是一騎白馬,不但神駿異常,而且渾身無一根雜毛,端的是一騎欺霜賽雪的龍駒。
道馬白,再看馬上所乘之人卻是更白。
只見其白絹包頭,白緞外披,白菱蓮鈎,連同所騎那匹欺霜賽雪的龍駒,恰似一團雪球般在道上滾動着。
這白馬剛超出呂天松不久,忽地緩慢下來,而且那馬上白衣乘者,忽然間扭腰回首一望。
呂天松陡覺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閃動那雙星目,仔細打量這馬上之人,究系是何等人物。
呂天松這一打量清楚,心中陡感一怔,暗道:“好俊俏的姑娘!”
原來,那馬上白影,竟是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
雖是素雅淡妝,卻長得杏眼如秋水,眉峯似含黛春山,櫻嘴桃腮,喜嗔玉面,真可説是雪為肌骨,玉為精神!
這姑娘雖是美極,但美極之中卻帶有幾分剛健之態。
姑娘這一扭腰回首觀望,秋波轉動,正好與呂天松星目相接,忽見她瓠犀微露,已是玉頰飛紅,復轉過去抖動繮繩一催馬疾馳而去。
呂天松被那馬上絕色姑娘秋波一轉,頓時如醉似痴,方自怔時,陡聞蹄聲驟急,始霍然而醒,不覺中亦是兩頰發赤。
這時,路上行人漸多,經過這陣驅馳,座騎已快近城垣,呂天松遂一提座騎,隨着大夥行人,逕自入城來。
岳陽城乃是水陸交匯之樞,呂天松進得城來,只見店鋪相接,軍馬挑販,摩肩接踵,行人熙攘往來,甚是熱鬧繁盛。
呂天松任騎踢踏,來至一條大街,見街左有一家客店,橫門高懸黑底金宇招牌,上書‘迎賓棧’三字。
兩廂粉牆漆有‘仕宦行台安寓客商’字樣,遂就門前停騎下馬。
這時已是日上三竿,客店所住客人,要行的則已起身趕路,停留下的亦自外出辦理事務。
是以夥計們已清閒下來,正在三五一羣倚凳閒聊,一見有客人投店,而且是一位風度翩翩的文秀公子,心知財神爺上門。
趕着一窩蜂似地擁上前來,爭着接馬引路,將呂天松請人店內。
這迎賓棧房舍甚為廣闊,前後共有三進院落,夥計見呂天松文秀儒雅,已將呂天松領到最後一進上房來。
呂天松隨着夥計來到後進院落,一打量四周房舍,見東西兩廂皆是一式的明暗兩間排列整齊的精緻客舍。
庭院中花木相間,甚是清雅幽靜,遂進入東廂靠北首的兩間套房來。
只見這房間打掃得亦是窗明几淨,纖塵不染,壁間字畫點綴,榻上被帳齊備,遂微一頷首。
這時夥計一見客人首肯,即趕着提茶送水,一旁侍候。
呂天松略事盥洗之後,向夥計問明往岳陽樓路徑,吩咐店家小心照料馬匹行囊,遂步出店房,順着大街向西轉去。
原來,這條大街,正是由北向南貫通岳陽城內的一條主要道路,呂天松向西這一拐過彎來,看見岳陽樓已是插天聳峙於前面不遠之處。
樓台為梓樟所建,琉璃碧瓦,彩塞鏨角,飛樑畫棟,朱户雕欄在日光照耀下,流光映輝,端的是異常宏偉壯觀。
這岳陽樓系建於岳陽西城之上,憑臨洞庭,遠視長江,為唐代中書令張説所建,宋滕子京重修,范仲淹作記。
惹得不少墨客騷人到此遊賞吟詠,遂而名噪天下。
呂天松來到岳陽樓前,這時已是日曬中天,將近午刻,經過夜來折騰,迄今尚未進食,但感腹中空枵,雷鳴陣起,於是快步逕登樓來。
這時,樓頭座間已是嘉賓雲集,席無虛位,呂天松來到時,幸好臨湖窗前正有一席客人起身離去,遂忙側身來到座前。
夥計亦已跟着過來忙不迭的揩拭桌椅,收拾碗碟,侍候酒菜。
涼風掠過湖面吹來,撲面使人有説不出的爽身適意。
呂天松心神一爽,隨意點了幾樣菜餚,乘興要來一壺‘狀元紅’,自斟自酌,臨窗觀賞起這名湖景色。
這天正當氣朗天清,就岳陽樓上眺望洞庭,只見湖上波鱗似錦,君山隱峙於煙波浩瀚之中,長江奔流於水天雲影之際。
遠遠帆影片片,近岸船楫縱橫,誠古詩所云:“八月湖水平,涵虛況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呂天松正在着意欣賞這湖光景色的時候,忽見湖上遠處有一艘雙桅巨船,朝向岳陽樓這面駛來。
船上風帆滿引,衝波乘浪,其行如矢,不多一時,即已來至近樓水面。
這來船與一般船隻迥然不同,除船首兩側繪有一頭猛虎外,掌舵牽帆的都是一些粗壯矯健的高大漢子。
船近岸邊,帆落船緩,船上的漢子一齊持篙起槳,維舟泊碇。
這時岸邊早已擠滿了船隻,但一見來船傍岸,似皆畏懼其勢力,均紛紛拔篙起船避讓開去。
呂天松睹狀,心下甚感詫異,暗自忖度:“莫非是什麼官府船隻?”
一念未已,來船已靠岸停妥,從中艙陸續走出高矮五人,離船上岸,竟朝岳陽樓這面而來。
待來得切近,呂天松仔細一打量,原來竟是昨夜被自己驚逃的湘中三兇,領着兩位年近五旬的老者,一位身着白色衣衫,另一衣衫則渾如潑墨。
這兩老者形容削瘦,但均目光如炬,兩穴外突,一望而知其均系內家高手。
再一細看兩人面容,見那穿白老者,面色陰慘慘的,眼眶深陷,兩頰瘦削,卻是一張鮎魚似的闊嘴,分外顯得難看。
那穿黑衫老者,則面帶晦色,金魚眼,弔客眉,鼻樑塌陷,嘴唇上下翹卷露出一嘴又黃又黑的暴牙。
這二人相貌端的難看,若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定必以為是那座深山洞府中跑出來的怪物。
時間不久,湘中三兇已領着這兩老怪物進得城內,繞上岳陽樓來。
這五人一上樓,偌大一座酒樓迅即肅靜無譁,座上的酒客們一個個面露驚懼之容,坐立不安。
只見三兇中的水花蛇胡杰,一指西面臨湖的一副雅座,店家已知其意,系是要這一副座頭,忙頷首含笑,朝那副座頭走去。
這座頭上早已有一人似是不勝酒力,正伏案理首而卧,桌上骨屑成堆,杯盤狼籍。
店家來到座前,輕搖其肩,促其醒轉。
只見這客人身軀略一扭動,倏見其一抬頭,嚷道:“店家!我老人家欠你酒錢嗎?為何平白的來打擾我的睡意!”
這聲音甚為有力,入耳如清磐敲鳴,甚是悦耳動聽。
呂天松驟聞這嚷聲,心頭一驚,忙一打量這客人時,原來是一年過六旬的老者。
只見其身罩藍布大褂,面如古月,兩鬢已腫,眉目五官擠在面孔當中,滿臉醉容,一副滑稽突梯之相。
這老年酒客嚷後,復又埋頭睡下。
店家見其如此,忙一俯身湊附其耳畔説了一陣。
猛見那老年酒客一抬頭,睜開那雙睡意盎然的醉眼,一掃梯口湘中三兇等,面帶不屑之色,嚷道:“店家!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之分,我老人家飲酒給銀子!”
“管他是什麼人物,就是當今皇上,也得要講講道理吧!”
嚷聲剛落,忽聽梯口一聲大吼,已有一條人影如飛撲向這老年酒客,接着是一片嘩啦啦紛亂之聲,響徹全樓。
原來這湘中三兇橫行已慣,平時往來經過,連行人亦要避道讓路,進出酒樓,只要是自己中意的座頭,客人立刻就得讓出。
稍有稽延,準討不了好處,初時見那老年酒客遲延之狀,已是不耐,因礙於這兩老怪在側,一時未便發作。
及見這老年酒客非但不予讓位,且在語言神態之間,更是藐視自己兄弟,哪還能耐,就中獨角龍王塗如海已自暴吼而出。
隨着吼聲而起的這片嘩啦啦紛亂之聲,乃是全樓酒客一見這五人上得樓來,已是心存畏懼,吃不敢聲。
及見獨角龍王怒發,知今天又要出事,為恐殃及池魚,早已不約而同的腳底揩油,溜之大吉。
這嘩啦響聲,便是酒客們於匆忙中溜走時,帶的桌歪椅倒,茶墜杯飛之聲。
呂天松自見三兇等上樓,早已留神窺視其動靜。
及見塗如海怒發撲向那老年酒客時,為恐那老年酒客被傷,遂順手就桌上拿起一支竹箸,正要出手擲向塗如海,以援救那老年酒客。
就在這一剎那之間,忽見塗如海竟自怔在當地,那老年酒客則已蹤影不見。
呂天松睹狀,心中亦自詫異,暗忖:“難道這老年酒客竟是妖魔鬼怪,能潛影遁形不成?”
忖罷,正要察看,卻聞那蒼勁之聲起自桌下,仍復是嚷道:“好哇!那來的莽牛,竟來打擾我老人家睡覺,我要是饒了他才怪!”
呂天松定睛向發聲之處一看,心中不禁啞然而笑,原來這老年酒客竟是一身不滿三尺的矮子,適才因坐於椅上,故爾未曾看出。
大約是因塗如海適才一擊之勢過猛,被這股猛勁將其衝撞得由椅中滑向桌子底下,滑下時復將腳上那雙空前絕後的破鞋遺落。
這時正在慢吞吞地蹲着那矮小的身軀,於桌子底下穿鞋,只因身體矮小為桌椅所掩蔽,故而一時之間不易為人所見。
塗如海適才因怒出手,眼看手已沾着那老年酒客,忽感空虛無物,趕忙收勢看時,老年酒客人已不見。
心正疑己白晝遇上鬼魅,故一時怔在當地。
這時循聲一看,見其在桌子底下那副怪態,早已兇性爆發,怒一聲:“老鬼!
還想逃往哪裏!”
已揮動鐵槌似的拳頭,便向老年酒客砸下。
這時,那老年酒客,已經將破鞋穿好,方顫巍巍的站立起來,塗如海的拳風卻已適時襲到。
只見其身子一歪,似是酒意未醒般步履踉蹌不穩,人亦斜撞出去,恰好閃過了塗如海拳勢,轉到其身後。
只聽他口中卻嚷道:“好哇!大庭廣眾之下,竟敢公然動手打人,我老人家跟你拼了!”
口在嚷着一股薰人慾嘔的酒氣逕向塗如海直衝過來,同時手下卻也不閒,在轉身之間,已隨手在塗如海大腿之上抓了一把!
這一把,只痛得塗如海‘哇!’聲叫了出來,同時忽感有一股酒臭沖鼻沁腦,薰得幾乎連昨夜進的食物也嘔了出來。
忙着閉嘴忍住,只氣得雙睛兇焰陡熾,返過身來揮動鐵拳急如暴雨般向那老年酒客猛襲。
老年酒客睹狀,仍然是跌跌撞撞圍着塗如海打轉,口中嚷道:“好哇!我老人家正悶得慌,來玩玩猴兒耍子!”
卻於順手時就在其腰部之間抓,擰,捏,掏,摸只逼得塗如海右竄左蹦,就恰似那被人耍着玩的猴兒般跳個不停。
呂天松一睹老年酒客神態,步履之間似是踉蹌不穩,實則,每一舉步均疾若飄風進退自如。
再見其這一戲耍塗如海,心中不禁莞爾起來,已知必是位遊戲風塵的俠隱,遂放下心來飲酒用菜。
一面卻暗中監視着花面如來等人的動靜。
本來,這樓上酒客,早已溜走大半,剩下一些大膽的,亦自停杯離座,遠遠立於樓角梯口兀自偷看熱鬧。
獨有呂天松一人,對於眼前這場紛擾直如未見,仍然安閒自在坐於桌邊,豈非透着礙眼。
只因呂天松座位緊靠臨湖樓邊,距三兇所立之梯口尚隔着十數張酒桌,初時酒客甚多,難於發覺,及紛亂中客人雖皆離座。
注意之力又皆集中在這老年酒客及塗如海身上來,是以一時無人去注意。
此時,塗如海已被老年酒客戲耍得額上汗珠直冒,兀自氣得暴跳如雷,竟連人家衣服也未沾上,反在大腿臀股之間着了幾記重的,弄得狼狽不堪。
花面如來華洪與水花蛇胡杰,在旁一見這老年酒客,表面上似醉態顢頇,但身法卻極是快捷。
心知又遇上扎手人物,及見塗如海被其戲弄,兩人一使眼色,雙雙繞過桌椅,分左右向那老年酒客撲到。
華洪身形甫落,正要動手圍攻老年酒客時,忽然瞥見一團黑影,流星般墜落於左側,接着‘蓬’的一聲暴響。
身側那張桌子逕朝自己身上斜衝過來,欲待閃避,已自無及,匆忙中一揮左臂,硬砸向衝來桌沿。
這桌子衝勁雖被華洪左臂力道阻住,但桌面被其力道一震,杯飛碟舞,那些驚走客人所遺下的菜餚,已連頭帶臉淋了華洪一身。
華洪心中大怒,顧不得圍攻老年酒客,一擰身,那胖大身軀帶着那頭殘菜,逕奔黑影落處,待舉目看時,卻驚得呆了!
原來那團墜落黑影非他,乃是同時和自己縱出的水花蛇胡杰,正直挺挺的被人點了穴道,躺在樓板之上。
華洪突睹變故,心中如何不驚,趕忙舉目一掃全樓,這叫四座皆空,只有臨湖那面桌上尚有一人在自飲自酌。
仔細一打量這人,心中不禁‘咦!’的一聲,身不由主的向後連退了幾步。
這時,打從梯口響起一陣陰惻惻的笑聲。
這笑聲,入耳直似寒風怒號,使人心絃震慄,毛骨悚然。
笑聲未落,只見黑白兩團人影一晃,那隨三兇同來立於樓梯口間面容醜怪的二老怪物,已分自來到塗如海及華洪近前。
那着白衫的老怪一俯身,已將胡杰穴道解開,深陷的眼眶中,已射出兩股冷電似的光芒,註定臨湖那面猶在據桌自飲的呂天松。
那着黑衫老怪,卻攔住老年酒客。
這時獨角龍王早已被那老年酒客戲弄得不亦樂乎,一見黑衫老漢出手,即已氣啉咻地退向一旁喘氣如牛。
原來,那面容醜惡身着白衫的老怪,是猛虎幫總舵瑤光堂主辣手追魂裘立,着黑衫者系其兄弟催命判官裘剛。
瑤光堂管理猛虎幫總壇四境巡查,裘氏兄弟親身南來,系是奉其幫主九烈神君宇文炎光親筆硃諭,連夜追蹤其幫中一逃亡弟子,及其所攜的一幅武林極為珍貴的圖畫。
裘氏兄弟今晨由水路剛抵岳陽分舵,正逢湘中三兇鎩羽而歸。
三兇將夜來經過,詳細向裘氏兄弟報告,並認定其中幫中逃亡弟子在身負重傷時,暗中救其脱逃出者,亦是那武功絕倫的少年文生。
裘氏兄弟聞言之後,亦不知這少年系何許人物,但逃亡弟子既已重傷,兩人所行必不致遠。
遂即傳諭三兇,出動舵下所有弟子,四出搜尋這兩人下落,一面將情況飛報總壇,自己則率領三兇逕來岳陽城內守候消息。
在塗如海被那老年酒客戲弄,裘氏兄弟正在思忖這老年酒客路數,及雙兇出手,水花蛇胡杰於中途受創跌落。
雖是一眨眼之事。但裘氏兄弟是何等的人物,早已看清胡杰是被坐於臨湖那面飲酒的少年,以竹著點中了穴道。心頭不禁一驚!
‘飛箸點穴’在武林之中已屬罕見,這少年與胡杰隔着六七張桌面的距離,能夠在舉手之間就點中了胡杰。
這份認穴功夫與內家動力,出之於一個弱冠少年,如何不使裘氏兄弟心驚。
裘氏兄弟正在震驚這少年之武功,陡聞華洪驚呼之聲,再見其目注少年面露驚懼之色,心中已瞭然這用‘飛箸點穴’之少年。
即系自己正以全力搜尋之人,而且見獨角龍王塗如海在那老年酒客戲弄下,越顯不濟,是以雙雙躍向當場。
這時,那老年酒客一見催命判官攔住自己,仍似醉步踉蹌,向斜刺裏倒撞出幾步方始站住。
抬頭張開那醉眼闌珊的雙睛,瞥了催命判官一眼,仍自嚷道:“哎呀呀!我老人家真是流年不利,大白天的不是撞上水怪,就是遇着瘟神!”
催命判官聞言,陰晦的臉上更是一沉,那雙金魚眼霍地寒光暴射,冷然一聲喝道:“出口傷人,裝瘋賣傻,老兒!你是自找難堪!”
聲方落,右臂一抬,掌心微吐,已有一股冷颶向老年酒客當胸捲到。
老年酒客見狀,口中嚷聲:“可了不得了,我老人家今朝可要歸天了!”口中嚷着,腳下一滴溜,人已轉到側面一張酒桌之後。
催命判官一見其並不還招,口中卻窮嚷着,心中已是氣極,那肯就此干休,圈臂進步,復又揮掌向其拍去。
老年酒客見催命判官進步吐掌,卻是溜滑之極,早已藉着桌椅的掩蔽,又復溜到另一張酒桌之後。
露出那白髮頭來,嚷道:“有趣,我老人家玩過了猴兒,又耍狗熊!”
催命判官聞言雖是怒甚,但心知這老兒系是武林奇人,更不敢稍存大意。於是兩人一追一逐,竟似藉着那錯綜排列的桌椅,捉起迷藏來。
同時,辣手追魏裘立,見催命判官與那老年酒客追逐,卻睜着那雙冷電似的眼光註定呂天松。
見其仍是氣定神閒,對當前的變化竟自視若無睹,心下尋思:“這少年最多隻是二十年紀,武功就已如此了得!”
“萬一被其獲得那逃亡弟子所攜的珍圖所示的武林奇書,則將來必為本幫大害!”
心中尋思,腳下已舉步向呂天松走近。
這時,洞庭三兇中的胡杰被點穴道已解,塗如海亦已氣勻體復,只有華洪尚在揩拭臉上所沾的菜餚。
一見裘氏兄弟已經雙雙出手,三人不約而同的躍向樓窗四周守着,以防這老少二人溜走。
呂天松這時並不理會漸步逼近的辣手追魂裘立,竟自銜杯舉箸,淺酌低斟。
辣手追魂一生縱橫江湖,桀驁之極,那曾見過對己如此狂妄之態,早已暴怒,一聲暴喝:“小輩敢爾!”
只見其雙手舉處十指箕張,白影一晃。人已如箭矢般,向呂天松暴射而至。
此時,但見呂天松迎着辣手追魂撲射而至的身影一長身,接着是朗然一聲長嘯,人已離座斜飛過一張桌面之後落了下來。
辣手追魂亦已怪吼着退了回來。
雙方這一乍合即分,真個是快逾閃電!原來,呂天松自用竹箸點了胡杰穴道,同時,自己亦為花面如來發現。
及見裘氏兄弟雙雙飛身撲出,辣手追魂舉手之間就解了胡杰穴道,已知道這二老怪物武功自是不凡。
及見辣手追魏舉步向自己逼近,心知這場爭鬥勢難避免,遂故示狂傲之態,以激怒辣手追魂先行出手,實則,早已暗中蓄勢以待。
辣手追魂果被呂天松狂傲之態所激,一時將這少年高深之武功忘卻,箕張的十指,逕來扣呂天松兩腕脈門。
呂天松睹狀,霍地仰身甩腕,躲避開抓來十指,陡然身形頓長,口發朗嘯,雙手駢指如戟。
‘乘龍引鳳’逕取辣手追魂胸前‘玄門’‘將台’兩處要穴。
呂天松這仰身甩腕,長嘯反擊,真個是迅如飄風,待辣手追魂驚覺時,整個前胸已暴露在對方指風之下。
江湖高手畢竟名不虛傳,辣手追魂就在這危機一發之際,心神不亂,右臂一探,變抓為掌。
只見他仍借自己身體前衝之勢,拼着兩敗俱傷,掌緣逕向呂天松右脅‘期門’要穴斫至。
‘期門’為人身三十六要穴之一,若被掌力斫中,不死亦是重傷。
呂天松此時若不撒手閃避,對方固然會傷在自己指風之下,但自己亦是難以倖免。
江湖之中若非深仇大恨,絕少會不撒手自救的,是以呂天松在指尖堪堪沾着辣手追魂衣着時,已自撤身向右斜飛出去。
辣手追魂亦自趁機暴退——
雙魚夢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