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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街南綠樹春繞絮,雪滿遊春路。

    樹頭花豔雜嬌雲,樹底人家朱户。

    北樓閒上,疏簾高卷,直見街南樹。

    揚州的煙花春色自古以來一直令騷人墨客嘆囁,尤其時值稻花百穀即將落種的二月天,農地裏的耕夫——植下精齊有如尺量的禾苗列,連空氣間也翻泄着泥土的清芳。

    大批遊客湧進揚州,目的便為欣賞詩詞中“綠樹春繞絮”的情景,而江邊飄酒的柳絮垂落一地,一眼望去像煞了初雪堆滿遊春的路徑。

    臨着運河水畔,“煙波閣”纖秀的庭樓亭亭如玉筍,凡是前來的揚州欣賞風花雪月的富貴人家,夜裏下榻的地點往往以經間為第一優先。

    入了夜的揚州各處青樓、酒館仍然盪漾着一片絲竹和歡笑的聲浪。

    煙波閣的二樓上房,一抹絕媚的倩影倚着窗兒靜靜欣賞揚州的夜景,樓下經過的王孫公子若無意間抬頭髮現她的芳蹤,莫不想盡辦法吸引美人兒注意,哪怕只是得到短短的一瞥,心也銷魂。

    驀地,美人兒身畔多出一道偉岸的男子身影。

    大夥兒見到,登時死了心。名花有主,而且“主人”器宇不凡,顯然凡俗男子的氣質萬萬及不上,既然如此,還是花錢買個有價的伴兒一塊遊夜河吧!

    “還不睡?”聞人獨傲打橫抱起美人兒走向軟鋪,輕柔地卸去她的繡花鞋。

    “我在賞月。”以往星星、月亮、太陽的景觀她從沒放在心上注意過,直到三個月暗無天日的軟禁生活折騰下來,她才驚覺大自然的秀美是多麼值得珍惜。

    “你已經賞了十來天的月,還嫌不夠?”他温暖的唇掠過她的櫻桃小口。

    原本他僅想親親抱抱而已,然而兩唇相接後,他才發覺仍然不過癮,索性霸道地封住她所有言語,也不期望聽到任何回答了。

    “唔……”朝雲開口正想回答他,卻被他入侵的舌滿面春風糾纏住。

    聞人獨傲順勢將她壓在自己身下,鋪榻的乾淨味道混合着她沐浴過後的體香,瞬時令他產生陽剛而強猛的亢奮,手掌已經溜進她胸口的絲帛前襟。

    她渾身酥軟得無法制止他,只能傾吐出細聲細氣的嬌喘。

    “你知道嗎?”她貼緊他的嘴唇輕喃。“我一直覺得很過意不去。”

    “對我?”他不解地問。

    “不,對天哥。”朝雲輕輕喟了一聲。“過去這些日子裏我反覆自問,倘若今朝生還的人當真是天哥,而且與成親之初同等的愛護我,我該如何抉擇才好?”

    他的食指輕輕點住她的唇瓣。

    “即使生還的人當真是宋定天,我也不會將你還給他。”聞人獨傲的眸中射出無庸置疑的肯定。“你是我的人,永生永世只能屬於我聞人獨傲,任何人都無法將你從我懷中搶走,無論宋定天也好,宋漢成也罷,明白嗎?”

    多麼霸道呵!

    她早該明白的。儘管外表冷靜若磬石,其實內裏的聞人獨傲埋藏着火烈而執着的心,他會不計一切留住自己的珍藏,無論將會面臨外在如何強悍的阻撓。他便是憑着這份決心闖出天下來的,不是嗎?

    “我愛你。”她的耳語及時在四唇相接之前傾吐出來。

    他難纏的唇下決心不再浪費時間在説話上頭。

    “等一下……”她努力躲避他温柔的侵襲。“告訴我,你找着曾老的孫女之後,打算如何安頓她?”

    話題涉及救命恩人的親屬,以及他們耗費半個月光陰前來揚州的目的,聞人獨傲的神智終於恢復一點兒清醒。

    “難説。”他的工作性質必須大江南北跑通透,目前多了個家眷和未出世的孩子已經有些牽絆,總不能再添一個女娃娃吧。

    今日他們入境揚州城,打聽到牛家塘的所在位置,便直接找上當處唯一一間姓曾的人家,然而敲了半天門,裏頭卻沒人應聲,顯然屋主外出去了,他們只好臨時投宿煙波閣,等明兒早上再上門探探消息。

    不曉得曾老的孫女兒多大年紀了?乖順不乖順?機靈不機靈?她願意與他們倆離開揚州嗎?倘若答案是否定的,他只好僱個管家替小女娃打點家務,儘量讓她過舒服日子,或者……

    嘿嘿!他俊秀的臉頰再度跳上壞壞的邪笑。

    “交給仲修煩惱好了,那小子方法多得很,請他替小女孩找個安身之處應該不難。”苦頭全由他天下第一名捕吃遍了,請那小子幫忙處理一些後續餘波應該很合理吧?

    “仲修?”她差點忘記這個人的存在。“大捕頭,我要問你一件事,你可得給我老實聽話。”

    通常以通牒方式作為開場白的問題,討論起來決計不會讓人覺得愉快。與柳大美人相處了將近七個月,他已然摸透她的脾氣。

    既然如此,只好設法轉移她談話的興致。

    不規矩的大手再度探進她衣領,盈握她豐潤誘人的胸脯,熱唇尾隨着手掌行進的方向吮吻。

    兩人的心跳同時加快速度。

    “嗯……”他含含糊糊的應聲,一副“我很忙,你別吵我”的熱中狀。

    “別……”朝雲奮戰得相當辛苦,既要提醒自己保持清楚的神智,又要提防他回答得模稜兩可。

    太困難了!不玩了!

    她忽然推開身上的男人,七手八腳地收攏敞開的衣襟,粉紅色的嬌軀美景立刻從他眼前消失。

    “聞人獨傲,你可以選擇老實告訴我仲修是誰,以及你和他究竟有什麼關係,也可以選擇從今晚開始每夜睡地板,你自個兒決定吧!”美人兒俏臉一擺,打算跟他來硬的。

    啥?聞人獨傲鎖起濃眉。她居然以牀第之歡做為談判籌碼,簡直超乎想像的惡劣。雖然他們尚未成親,但她等於是他口中煮熟的鴨子,而且已經被他吃過了,肚子裏甚至懷着他的“小鴨子”……這種譬喻似乎稍嫌不夠寫實兼悦耳。不管了!重點是她不能奪走他每夜睡在牀上的權利,以及其他附加價值,這種選擇題絕對有失厚道。

    “沒理由我不能睡牀。”他聲討自己的權益。

    “好,你要睡牀也成。”姑娘她抱起枕頭,起身走向房門口。“這間房讓給你用,我吩咐掌櫃的另外替我備妥單獨的上房。”

    兩人尚未成親,便面臨“分居”的命運。

    “朝雲。”他飛快拉回未來的老婆大人。這種時候只得討饒了。

    “你説不説?”她睥睨他。為了確立日後身為妻子的權信,她有必要在婚前對夫君大人下點馬威。

    “我有不説的權利嗎?”他點頭的動作充滿無奈,也包含了更多的委屈。天下第一名捕能常是很識時務的。“基本上,我和他及致虛的關係有點複雜——”

    “多複雜?”

    “複雜到我建議咱們明天再談。”他兀自做垂死的掙扎。

    “好呀!”朝雲大美人樂意配合。“我去找掌櫃的要房間,咱們明天早上見。”

    還是她比較狠!

    “慢慢慢,我招了。”他連忙把心上人拉回牀上,儘量讓她與門檻保持三尺以上的距離,以免她溜掉,而腦中已描繪出自己後半輩子一年到頭躺冷板凳的滋味。“我和致虛是同母異父的兄弟,而仲修與致虛則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我和仲修既不同父也不同母,我們倆是因為致虛的關係才變成名義上的兄弟。”

    “聽不懂。”他這套繞口令誰能一聽就懂?

    聞人獨傲開始講解細節。“我的母親曹氏在父親謝世之後改嫁給姓封的人家,替封家生下了子嗣,取名‘致虛’。”

    “目前為止還跟得上。”朝雲頷首。

    “而致虛的父親在娶進我娘之前,曾經發生過一樁奇遇,結識了一位身份特殊的美女。封老先生和那位美女彼此愛慕,卻因為那位美女為有夫之婦,無法和他長相廝守,於是兩人短暫的恩愛過一陣子,之後美女便被丈夫接回身邊,從此再也沒和封老先生見過面。”

    “接着美女發覺自己有了身孕,生下來的孩子就是仲修?”她自行推演下半段劇情。

    “沒錯。”

    “那位美女叫什麼名字?”舉凡天下容以出眾的佳人,一旦聽見夫婿在自己面前稱呼其他女子為美女,多少都會產生探聽敵情的心理。

    清俊的臉龐再度佈滿無奈。

    “又不能説?”她隨時打算抱起枕頭出門。

    “説了你又不認識。”聞人獨傲為難地攤了攤手。

    “你怎麼知道?”她沒好氣的堵得他説不出話來。

    “……她姓董,閨名蘭心。”大捕頭回答得不情不願。

    “董蘭心……”朝雲偏首思索了片刻。好耳熟的名字!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她暗中比較着自己近來結識的三位男子。

    封致虛的氣質屬於狂放而不羈的,言行舉止最討厭被世俗的禮教規範所限制,是典型的閒雲野鶴派。

    聞人獨傲則沉穩多了,外表上永遠維持冷淡、有禮、內斂,內心世界卻火辣辣而真實,尤其擅長吃味。

    至於那位仲修則藴藏着與生俱的尊崇和華貴,似乎做慣了運籌帷幄的大事件,很習慣以隻言片語定奪眾人的生死,頗有高官將相的神氣。

    如此炯異卻又突出的三名男子,竟然糾葛着不為人知的身世秘密,若在江湖中公佈出來,只怕有不少人會跌破了腦袋。

    “好啦,我已經老實回答完畢,咱們可以入眠了吧?”他開始考慮延攬朝雲美女進六扇門負責審問犯人,效果包準比青天老爺再世還靈光。

    不過,這也難説得很,她的威脅會倆可能只對他有效。

    基本上,他、封致虛和仲修之間的微妙關係,目前為止僅有三個當事人知曉,而且必須繼續保持絕對機密,否則一旦消息泄漏出去,只怕江山會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風波,甚至有可能換個主兒蹲龍座,所產生的後遺症絕對超乎眾人預料,非同小可。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大街上突然響起刺耳的驚叫,幾名路人找來鑼鼓,噹噹敲壞旅人們睡夢或夜遊的興致。“失火啦!牛家塘失火啦!”

    牛家塘!兩人齊齊從鋪榻上坐起來。

    曾老頭的孫女正住在牛家塘。當地失火,她會不會連帶出事?

    “過去看看。”聞人獨傲二話不説,立刻抓起外衣、外袍。

    兩人匆匆奔出客棧,直奔失火地點。

    距離牛家塘尚有十來丈,他們已然瞥見火焰燻紅了半片夜空。

    奔近火場時,周圍堵滿了黑壓壓的人頭,十多個壯漢連成一道人鏈,滅火的鐵水桶逐一遞傳到尾端的大漢手中,潑向烈焰熊熊竄燒的屋宇。

    聞人獨傲查案多年,光憑經驗便能斷定房屋是遭到人為的縱火,所以整片屋舍才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被火舌吞噬。

    “曾家的祖屋給人放火燒了。”羣眾間流傳着竊竊私語。

    “曾家的女孩兒逃出來沒有?”

    “沒看見人影呢!我看八成是沒希望了。”看熱鬧的人搖搖頭,提出不捨的評論。

    曾家?朝雲與大捕頭互相交換一個眼色。

    聞人獨傲眼尖,眸角餘光似乎瞟見對街的暗處有人探頭探腦,對方一發覺有人看向他的方向,趕緊縮回巷子裏。他輕輕向朝雲打個手勢,兩人悄無聲息地欺近對方。

    “唔……”才剛抵達暗巷入口,一陣明顯被捂住嘴唇的掙扎聲傳入耳際,倘若聞人獨傲的功力少練幾年,説不定便聽不見這串壓抑的求助低吟。

    “得手了,快走。”兩名五尺來高的矮漢子扛着一團拼命扭動的麻袋,回頭招呼負責把風的同伴。

    第三個匪賊還來不及示警,頸中一麻,已經愣愣地昏了過去。

    “站住。”寂寂冷月中,瘦削瀟灑的剪影挺立於暗巷口,冷然的氣勢如刀如劍般射向匪徒。

    男子身旁倚着嬌怯怯的俏影,看似弱不禁風,卻又和男子充滿保護性的站姿搭配得完美無缺。

    “閣下是誰?”綁匪中較胖的一個率先開口。

    “奉勸閣下少管閒事。”較瘦的那人也不甘示弱。

    “在下聞人獨傲,生平鍾愛打抱不平,普天之下只怕很少有我管不到的閒事。”他的口氣淡淡的。

    “聞人獨傲?”

    “天下第一名捕?”兩人驚問出類似的反應。

    匪徒倆對望一眼,微胖的漢子換上修飾過的禮貌口吻:“聞人名捕,咱們兄弟倆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老人家何不高抬貴手,放小的一條生路?”

    顯然兄弟倆情知在他手下討不了好,乾脆採取軟姿態應付。

    “麻袋裏的人可是個年輕女孩?”平靜的語氣仍然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我們受僱帶她回去見一位大人物,見完便放她回來,絕不會平白無幫傷了她,請聞人名捕放心。”矮胖漢子的態度堪稱恭謹。

    “太不湊巧了!在下特地趕來揚州,目的便是針對着這個小女孩,麻煩兩位朋友還是放她下來吧!”從他們掘劣的步法,聞人獨傲一眼斷定這兩人絕對只是拿人錢財辦事的小流氓,問不出多少消息。

    瘦子失去了耐性。“聞人名捕,你與那位大人物作對未免太不智——”

    “二弟!”胖子忽然喝止瘦子的威嚇。“看在聞人名捕的顏面上,咱們今晚收手便是,沒什麼好説的。”

    瘦子還想辯解什麼,卻被哥哥揮止了所有反駁。

    裹人的大麻布袋迎面丟向聞人獨傲,趁着他接手的同時,兩道人影一晃眼便消失街角。

    朝雲快手快腳的解開束口,一顆圓靈骨碌的腦袋瓜子忙不迭透出來喘口氣,嘴裏仍綁着布條。

    暗蒼的光線讓兩人無法看清袋中女娃兒的長相,不過她的嗓門倒是挺聒噪的,口中的白布才剛解下來,嘰嘰咯咯的嬌俏語音已經連珠炮般吐出來。

    “哇!悶死人了,那兩個沒良心的渾蛋居然綁得那麼緊,害我渾身痠痛,趕明兒遇上非讓他們好看不可。”女孩拼命揉搓自己的手腕。

    “你認識他們?”朝雲相當納悶。

    “當然啦!王胖、柳瘦是揚州城內出了名的打手,只要任何人肯付銀兩,就能支使得了他們,誰會不認識?”女孩下意識回答她的詢問,然後才想到自己也應該弄清楚救命恩人的來歷。“你們是誰?”

    黑暗中,聞人獨傲和朝雲只能勉強分辯出她晶亮的眸光,水波流轉之間透出十二分的機靈。

    “我們夫妻倆受令爺爺所託,特地前來揚州捎個訊兒給你。”聞人獨傲預期淚水隨時會從這雙伶俐得過分的眼瞳中奔泄出來。

    “爺爺?”大眼睛瞪得越圓越可愛。“我爺爺早在我出生之前就過世了。”

    什麼?兩人面面相覷。難道他們找錯了人?

    “姑娘,你可是姓曾?”朝雲先試探軍情。

    “是呀!”女孩非常合作,合作是因為他們才救下她的小命。

    “你爺爺大名叫曾金嶽?”輪到大捕頭親自出馬。

    “咦?你們研究過我家族譜?”女孩顯然沒料到自己乏善可陳的身世也能引發旁人的興趣。

    倘若女孩的祖父早在她出生前就已過世,那麼託他們前來揚州尋找孫女的曾老頭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聞人獨傲再和朝雲對看一眼,兩人同時感到情況摻雜着某種程度的詭異,卻又説不出個所以然來。

    偏生唯一知情的主角已經過世,滿腔疑問也無從問起,看樣子眼前的年輕女孩並不比他們瞭解多少。

    “姑娘,有位朋友臨終時囑託我們代他安頓你的生活……”朝雲不曉得該如何接口。

    “你們是誰?”女孩再問一次,這回的語氣透露出些微的不耐煩。

    “在下聞人獨傲。”他只好再報一次姓名。

    基本上,“聞人獨傲”的金字招牌在江湖中響透半邊天,然而聽聞他大名之後,反應與這女娃兒相似的對象卻從來沒有出現過。

    “聞人獨傲?”只見女孩原本就爍亮得動人的眼珠子,在聆見他的名號後,更燦放出光華四射的歡悦眼芒,簡直比頭一遭參見皇上的臣子更加興奮數百倍。“你是‘那個’天下第一名捕聞人獨傲?”

    “是。”聞人獨傲自認他除了柳大美人外,對其他女性生物仍然以不瞭解的萬分居多。

    “太好了。請你等一下,我馬上準備好!不要跑哦!千萬要等我一下。”女孩開始東摸摸、西摸摸。翻遍全身上下,終於找出一本爛兮兮的破賬本和微禿的毛筆。“有了,在這裏。”

    她把筆尖湊近濕濡的小舌頭,用力刷了兩下,連筆帶本的遞給他,眼中充滿期待。

    這是幹什麼?他無聲的向女拌詢問她“同類”的行為動機。

    我也莫宰羊。閣下看着辦吧!朝雲聳了聳肩,算是回答他。

    “請你幫我籤個名好嗎?”女孩興沖沖的公佈答案。“我有個微不足道的興趣,喜歡蒐集天下知名人物的簽名。麻煩你大人大量,也在我的記錄本子上貢獻一下心力吧!”

    簽名!聞人獨傲打從十七歲出道行走江湖至今,頭一遭遇見崇拜者向他要簽名。這是讚美?抑或是侮辱?

    “啊!”朝雲突然選在關鍵時刻驚呼。她想起來了!名人!董蘭心!

    “怎麼了?”他緊張的扶住她身子。“是不是孩子又作怪?”

    “不是。”震駭的焦點對準他擔憂的面孔。“我突然想起董蘭心的身份。我曉得她和‘仲修’是誰了!”

    “是誰?”小姑娘剎那間提高警覺。倘若董什麼心的具有天下知名的身份,或者她可以請這兩位俊男美女代替她索取簽名。

    朝雲張口結舌,愣愣地迎上大捕頭瞭然的眼光。

    董蘭心是當今皇太后的閨名!

    那麼仲修豈不是……

    “真的假的?!”她忍不住驚叫。

    “真的真的真的,一定是真的。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女孩的興致比他們倆更高昂。

    聞人獨傲含笑的眼不再看她,轉而面對小姑娘。“姑娘,你還有其他親人在世嗎?”

    “沒啦!兩年前我娘過世後,我就孤零零的一個啦!”她仍然不肯放過前一個話題。“告訴我董蘭心的身份嘛!我拿江湖高人令狐沖的簽名和你們交換。”

    聞人獨傲當做沒聽見她的問題。“既然你舉目無親,我們夫婦倆又受人之託要照顧你,你乾脆和我們走一趟長安城可好?”

    “去長安城對我有什麼好處?”其實她留在揚州也沒地方可住了,跟着他們遊歷江湖也沒有什麼不好,再説人家可是堂堂天下第一名捕聞人獨傲,她的偶像之一耶!能天天親近偶像的感覺當然很痛快,所以嘴裏雖然沒有立刻答應,其實心裏已經猛點一百次腦袋了。

    “長安貴為當今天子的落腳處,城內不乏知名的風流才子、高手俠士,一旦你到了當地,碰見成名人物索討簽名的機會就大大增加了。”他因材施教,提出一個最能吸引小姑娘的條件。

    “對喔!”女孩開心得猛點頭。“就這麼説定了,我和你們一塊到長安城玩玩。”

    “聞人!”朝雲越想越不對勁。“你真的要請仲修幫忙?”

    “誰是仲修?”女孩再度發現新的研究對象。

    “他是一個你會非常感興趣的公子爺。”他一手攬着愛侶,一手牽着小姑娘的巧手,慢慢踱出暗巷。“運氣好的話,或許你願意在你的大本子裏簽名呢!”

    “真的?”好棒哦!她就知道自己沒崇拜錯人,聞人獨傲果然不愧為天下第一名捕,一口氣就能帶領她認識好多名人。

    長安城!本姑娘來也。

    ※※※

    “皇上,你派出去的探子傳回消息了。”尖細的語音發自太監口中。

    刺貼呈到御書房的桌案,當今聖上放下批閲諸臣奏摺的硃砂筆,翻開貼面——

    聞人獨傲與柳朝雲七日前出現於揚州牛家塘。

    “嗯。”皇上緩緩點頭,低頭藏匿眼中如釋重負的火花。

    他隨手提筆寫下一張信簡,以火漆密封起來,拋給跪在案前的太監。

    “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儘速送達目的地。”端嚴權威的臉容上仍然維持着尊貴神情。

    “遵旨。”太監半彎着身,一步一步的倒退出御書房。

    倘若途中有人膽敢拆開天子的親筆密函,他們會看見幾行簡單的字句——

    姓封的小子:

    你偉大的二哥我找到咱們的老大哥了,聽説他人和柳朝雲在楊州。

    我總算可以不再聽見你威脅我生命安全的嚷嚷。

    趕快派人去攔截他吧!再讓他失蹤,老子可不負責。

    落款處繪上一條吐舌頭、扮鬼臉的小龍王。

    聞人大捕頭終於有下落了。

    對封致虛而言,大哥足足失蹤了近七個月,也難怪那傢伙會着急得天天派探子送信來鬼叫:“你再不想法子把聞人獨傲找出來,當心我抖出你十一歲那年被我嚇得尿褲子的醜事。”

    皇帝嘆了口氣。

    既然貴為九五之尊,當然必須維護他完美無缺的形象,怎麼能讓黎民百姓知悉他曾經尿褲子的往事呢?

    他回頭提起硃砂筆,繼續審閲奏章。

    “哈啾!”批到一半,忽然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噴嚏。他隱隱覺得不太對勁,彷彿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了……

    低頭審查章紙,他發現硃砂不小心滴落奏摺的角落。皇上連忙取過一張宣紙,輕輕吸乾殷紅的墨跡印子,重新將筆尖沾滿了豔赤的硃砂——

    然後,他在奏章尾端,揮灑一記蒼勁的漂亮的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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