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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趙長林騎着一輛舊自行車,匆匆趕到開發區管委會機關舊樓,找馬揚。那次,在舊樓裏看長林替機關幹部擦完鞋以後,馬揚曾緊緊握着長林的手,對他交代過,以後,只要你想找我解決問題,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可以直接來敲我的門。他也給開發區管委會機關的同志交代過,趙長林,以及像趙長林那樣由下崗工人創辦的企業發生問題,都要當急辦件來對待。知情者必須立即彙報,七十二小時內必須拿出解決方案,不得有誤。但,這段時間以來,趙長林一次都沒用過這柄馬揚親賜的“上方寶劍”。不僅沒有直接去敲過馬揚的門,間接地拐着彎地託個人去敲個門捎個話之類的事,他都沒幹過。他不想麻煩領導。只要自己能熬得過去,就自己熬唄。這就是“趙長林本色”。但今天他必須去找馬領導了。他拿不準這大主意了。這一向,他心裏正煩着哩。“永在崗”創辦起來,並得到省市各級領導重視支持後,開頭一段形勢不錯;卻不料,沒多久,不少人紛紛仿效辦起了“長在崗”、“好在崗”。“都在崗”……服務公司。最近還有人辦了個“老媽在崗”,專營家政服務,挺吸引人。趙長林當然不能不讓別人幹,都是下崗的主嘛,有飯得讓大夥吃嘛。這一點,趙長林想得開。現在的問題是,在這樣一種競爭局面中,怎麼能使“永在崗”繼續存在壯大發展。壯大發展,不是一句空話,得有資金啊。現在杜光華主動找上門來了。似乎是件好事。但煩心的事是:杜光華這種人的錢,能使嗎?假如能使,怎麼使?假如不能使,銀行能幫我趙長林一把嗎?但銀行裏我沒熟人。這銀行的錢,又該怎麼使……等等等等,一系列的問題,都糾纏着他今天非得來找馬揚。
趙長林敲敲馬揚辦公室的門,裏邊偏偏沒人答應。馬揚不在辦公室,這時候他正在某個陳設簡陋的會議室裏跟杜光華談着哩。杜光華是來談“投資問題”的。初步接觸了一下,馬揚覺得這位“杜老闆”挺有誠意,就決定讓兩位處長先跟他談具體問題,最後再來作決定。“杜老闆,那你們繼續談,我就不陪着了。”馬揚熱情地説道。杜光華不希望大山子的父母官稱他“杜老闆”,便説道:“馬主任,您就別這麼稱呼我了。我也是大山子人,我的父母雙親現在還在大山子住着哩。我們都是您的臣民哪。”馬揚笑道:“老闆就是老闆。這沒什麼可客氣的。有什麼要求,您儘可以跟我們這幾位處長説。”杜光華連連點頭道:“那當然,在草簽合同以前,我們還是把雙方都關心的那些事情談得越細越好。談判桌上還是應該先小人,後君子。”
走出會議室,秘書小丁低聲對馬揚説:“聽説這個姓杜的傢伙,過去是被咱們開除的一個工人。”馬揚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是嗎!”“您説他這次殺回大山子,到底想於什麼!”“你説他想於什麼?”“總有些意圖的吧?”馬揚回過頭來看了丁秘書一眼,笑着問道:“啥意圖?組織暴動?還是陰謀奪權?”小丁臉一紅,忙説:“這倒不一定……”馬揚笑了笑,揮手道:“去。請楊處長馬上過來一趟。”
楊處長是留在會議室主持談判的兩位處長中的一位。不一會兒,他便匆匆趕到。
“老楊,這位杜先生是我們開發區成立以後,第一位來洽談投資意向的。”馬揚對他強調道,“你們要充分認識這件事的重要性。我們現在迫切需要一個突破口,並在眾多可能的投資者中樹一個標杆。”“明白。明白。”楊處長點着頭,答道。“不管談成談不成,關係一定不能搞僵。”馬揚進一步強調道。“明白。”“不管談得怎麼樣,中午,要留人家吃飯。規格可以高一點。超標的那部分費用,從我主任專項經費裏給你報。”“明白。”“對這位社先生,外邊有一些閒言碎語,你們不要去理睬它們。我們要十分重視這些在市場經濟中拳打腳踢自己掙扎起來、有真本事的民營企業家。歐亞各國經濟發展的歷史都證明,只要政策對頭,這一類經濟人極富有生命力,在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增長中也是能夠發揮重要作用的。當然了,我們也要警惕那些善於坑蒙拐騙的傢伙。”“明白。”“我讓有關部門向廈門深圳方面調查了這位杜光華先生所屬企業的資質和金融信用度,情況總的來説是比較好的。這份詳細報告的複印件,你們拿去做參考,要認真看一下。”“好的。”這時,丁秘書又來報告:“馬主任,趙勞模在那邊等着您哩。”馬揚把那份調查報告交給楊處長後,便匆匆趕去會晤“趙勞模”。“這位杜先生還要收購你們‘永在崗’公司?他胃口真不小。今天他正跟我們談一筆大買賣,想收購我們原先有色金屬總廠的那三萬多平米舊廠房。”“在五號公路邊的那個有色金屬總廠!”趙長林問。“是啊。”“他要那破破爛爛的廠房幹嗎使!”馬揚嘿嘿一笑道:“他要的當然不是廠房,而是那塊地。”“賣地?”趙長林驚叫道,“那裏的位置很好。將來很有發展前途。賣了,可惜。”“不能説是‘賣地’吧。土地永遠是國家的。只不過是有期限地有償轉讓使用權。可以為本地區的發展籌集相當一批資金。這是賣了羊毛來養羊,叫羊毛用在羊身上。深圳、上海、北京等地早就這麼做了。效果不錯。我們膽子太小。做晚了。哎,你那兒的情況怎麼樣?”趙長林輕輕嘆口氣道:“工人們想法很多……”馬揚笑了笑:“你呢?”“當然也不會很舒服。‘永在崗’是我們辛辛苦苦創建起來的。雖然規模比較小,但在大山子,也可以算一個名牌了吧。現在要賣出去,讓別人去經營……”馬揚立即打斷他的話:“誰説要讓給別人去經營?你跟杜光華是怎麼談的?”“如果我們在新公司的總投資額裏佔不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份額,按有關規定,實際的經營權,就不可能掌握在我們手裏。”
馬揚立即問:“你現在最多能佔到多少?”
“還不到百分之二十。”
“加上銀行方面的貸款。”
“可能……也就是百分之三十五六的樣子吧。要是達不到百分之四十,將來連董事長和總經理人選都得由對方出。那,咱們純粹就是聽喝的了。”
“你這個徒弟對你這個師傅也不肯讓讓步?”
“他跟我説這個話了。他説,這不是徒弟和師傅的問題。現在是公司對公司,必須親兄弟明算賬……按國家制定的公司法辦事。”
馬揚笑着嘆道:“好一個親兄弟明算賬。那……還差百分之五……這五個百分點,得多少錢?”
趙長林抬起頭默算了一下,答道:“二百萬左右吧。”
“二百萬……説起來也並不多……”
“開發區管委會能支持我們一下嗎?”
馬揚嘆道:“昨天我查了一下,我這個主任現在臨時能調配使用的現金是多少?説出來,我都臉紅:三千七百元。”
“嗅”
馬揚拍拍他肩頭説道:“行了。別跟我耷拉着臉了。這事,你就別管了,我替你想辦法。一定要讓你拿到那個總經理的位置。你是我們大山子所有下崗工人的代表……這面旗不能倒。”
趙長林忙説:“我沒那個意思。不一定非得我去當這個總經理。”馬揚笑着反問:“於嗎不一定啊!”趙長林誠懇地解釋道:“馬主任,跟您説句心裏話,就是把我架到那總經理位置上,我……我幹着,心裏也不會舒坦……”“什麼意思?”“……”趙長林只是搖着頭,不説話。馬揚長長地“哦”了一聲説道:“我明白了。杜光華過去是自己的徒弟,又是被開除的徒弟。現在再回過頭去,給他當下手,替他打工,大面上撐不住這張‘老臉’,心裏也咽不下這口氣!”趙長林臉微微一紅,依然不做聲。馬揚便説道:“長林啊,咱們先不説人家投了這份錢,咱們這個‘永在崗’公司可以迅速擴大成一個集餐飲、娛樂、休閒等多方面功能的生活服務企業,我們可以為更多下崗的工人兄弟姐妹提供就業機會;也不去説,有了這樣的連鎖企業,可以使我們大山子的夜晚更明亮多彩,給市民添加更豐富的文化生活,對改善我們的投資環境會起多大的作用;只説這個杜光華,基本上白手起家,在短短十來年的時間裏,個人資本擴張到了十二三個億。你看,這是我剛拿到手的對他個人情況的一個調查報告。你不覺得,這種人身上的的確確還有某種東西是值得我們去捉摸、去學習的?跟人家合作,除了個人的一點面子以外,我們沒丟掉啥啊!”
趙長林還是堅持道:“還是換個人去當這個總經理吧。我……真的不行……”
馬揚沉吟了一下道:“好吧。人選問題我們再商量。你先把這個合同給我談下來。”
趙長林懇求道:“您……還是另外派人來做這檔子事吧馬揚問:”這又怎麼了?“
趙長林支吾道:“我……我真的不行……”
這時,楊處長等急急地走了過來。馬揚忙問:“你們那兒也談崩了?”楊處長臉色不太好看:“這小子簡直不是東西。他完全排除了跟我們合作的可能,他要獨自拿下這三萬多平米的舊廠房……太囂張了嘛!”馬揚又問:“價錢怎麼樣?”楊處長説:“價錢上他倒沒怎麼計較,基本滿足了我們的要求……”“他人呢!”“走了。”馬揚有點急了:“沒留他吃飯?”
楊處長哼了一聲:“人家不稀罕我們這窮家寒舍的飯。”馬揚急問:“他走了多大一會兒了?”楊處長看了看手錶:“大約有七八分鐘吧。”馬揚立即下令:“派車!”楊處長一愣:“……”馬揚臉色也不好看起來:“我讓你派車!!”
幾分鐘後,一輛嶄新的奧迪快速地駛到樓門前停了下來。馬揚不知道機關里居然還有這麼一輛好車,等車啓動後,便問:“哪來的錢買這麼輛新車?”坐在後座的楊處長答道:“聽説不是買的。是有人拿它抵債,還給我們的。”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馬揚探過身去看了看里程錶:“才跑了一千來公里,還沒過磨合期哩。”“聽説這樣以抵債的方式搞到手的新車,一共有三輛。一輛寶馬。還有一輛傑士達。怕您批評,今天沒敢把那輛寶馬開出來。”
馬揚半信半疑地看了楊處長一眼。
這時,在大山子城市賓館一層大廳的總服務枱,杜光華已經結完賬,自己拿着行李,剛走出旋轉大門,一個服務生又跑了過來,告訴他有個姓楊的先生打電話來找他,還挺急。杜光華一聽就知道是那個説話做事挺生分的楊處長了,便説:“哦。請你告訴他,我已經走了。”那個服務生猶豫了一下:“這……”怎麼,還要我自己去跟他説嗎?“杜光華見他那麼為難,便有點不高興地問。這家城市賓館號稱大山子的”五星級“酒店,硬件設施也不能説太差,但服務水平卻仍然跟過去的招待所差不多。早上七點左右,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他(她)們一定自行打開宸門來換暖瓶。也不管你是進店,還是離店,永遠不會有人來替你拿行李。而任何一個客房的衞生間裏永遠會有一個或兩個水龍頭在漏着水。熱水管裏最初幾分鐘放出來的水,永遠會是帶着鏽泥的焦黃色。
“不不不……那位楊先生説,不是他要跟您説話。是我們大山子開發區的一把手,管委會主任兼黨委書記馬揚要跟您説話。”那個服務生忙説。
大概因為“開發區的一把手,管委會主任兼黨委書記馬揚”要駕到,賓館一層門廳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那個總是蜷縮在陰暗角落裏,很少有人光顧的咖啡吧,這時也突現了出來,六七張小圓桌上沾滿茶跡的舊桌布立即被新桌布取代。好幾大桶熱帶觀葉植物居然“從天而降”,讓杜光華眼睛為之一亮,心裏也温暖許多。從來謀面的賓館總經理、副總經理、客房部主任、餐廳部主任。營銷部主任……紛紛雲集在門廳裏。過去站沒站相、坐也沒個坐相、總是扎堆聊天的服務生們,這時也都畢恭畢敬地站立在各自的崗位上。這一切都發生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裏。“只要他們願意把事情做好,還是可以做得很好的嘛。唉……”杜光華不免在心裏深深地感嘆,惋惜。
“哎呀呀呀……馬主任,怎麼可以勞您大駕呢?”馬揚一出現在大廳門口,杜光華就略有些誇張地伸出雙手,快步迎了過去。
馬揚回頭問楊處長:“給社先生安排住的地方了嗎?”
杜光華忙説:“不用。不用。”
馬揚依然只對楊處長下令道:“快去。告訴總枱,要一個豪華套間。”
杜光華忙做出一副惶惶的樣子:“真的不用。我剛退了房。”
馬揚這才回過頭來,很誠懇地對着杜光華説:“我請你再多留一大。費用,由我方負責。杜先生,這點面子你還是要給的嘛。”
杜光華説:“該談的,我和楊處長都談了……真的不用了這時,辦完住房手續的楊處長,拿着房卡和房門鑰匙走了過來:”請上樓。204房間。“馬揚卻對楊處長説:”你先上去看一看,合適不合適,是不是最好的那一套。要不合適,讓他們換另一個豪華套間。“
204豪華套,的確是這個賓館最好的一套房間。
“告訴總枱,給204房間每天送兩次水果。”一進房間,馬揚對楊處長做了這樣的指示。“馬主任……馬主任……您要這麼見外,我真的一分鐘都不待了。我是大山子人……”杜光華忙説。“來點水果怎麼就見外了呢?大山子人就不吃水果!”馬揚笑道。杜光華默默一笑道:“恕我直言。聽説您主任基金賬上,能調動的現金只剩下二千多元了……”他想刺激一下這位“一把手”,測試一下他會做何種反應。見了這第一面,憑自己這些年在“江湖”上走動的經驗,他覺出這個馬揚辦事能力非比尋常,待人也熱情,這一切都讓他心動;但不知在這“非比尋常”和“異常熱情”的外表裏頭,跳動的又是一顆什麼心?他得摸清這一點。馬揚也默默一笑道:“你沒見我坐着一輛新車嗎?我剛才知道,我機關車隊裏還藏着一輛寶馬、一輛傑士達,一輛奧迪2.6.”説着走過去,嘩的一聲拉開窗簾,指着窗外一片灰濛濛的景色,對杜光華説:“當我們大山子整個負債率高達百分之一百好幾十、大多數廠子沒法開工、純粹依靠國家銀行貸款過日子的時候,我們卻用公款養着這樣一個豪華型四星級賓館。明白我説這話的意思嗎?這座賓館裏,有六套這樣的套間是專門給前市委市政府和總公司、礦務局領導留着的。市委常委會和總公司黨委常委會,一多半也是借座於此召開的。甚至起草一個很普通的市委文件,也要在這裏包上兩三個房間,住上六七大,或一二十天……我們是一個什麼了不起的大都市?只有三十萬人啊。而所有這些費用都是名正言順地用公款報銷,計算在總公司的經營成本里了。杜先生,你是腰纏萬貫、億貫的大老闆,你捨得這麼花你自己的錢嗎?”
杜光華的心又一動,但他沒做聲。他想再聽一聽,再看一看。
馬揚卻又在催促楊處長了:“去拿水果呀。我這個手裏只剩三千元主任基金的開發區一把手,也得請我們尊貴的客人吃點水果啊。”
楊處長向外走時,對另外兩個在場的機關幹部示意了一下,他們便一起出去了。然後在總服務枱就發生了這樣一場對話:餐飲部主任:“中午飯按什麼標準安排?三千元一桌的標準?還是五千元一桌的標準?過去,市裏和總公司的主要領導來,都是定的五千元一桌的標準。但實際上,我們是按九千元一桌的標準給他們做的。對市和總公司兩級領導,我們向來都特別優惠。過去總公司領導宴請廣州上海方面來的老闆,訂餐都是一萬五千元一桌的標準……”
楊處長:“等一會兒吧,我得請示一下馬主任。”
餐飲部主任:“今天你們是付現金,還是簽單?”
楊處長:“這也得請示。”
餐飲部主任略有些為難地:“那……能不能請快一點定。我們還得提前通知後頭做準備。”
楊處長不耐煩地:“那也得請示!幾千元一桌的飯,現在可不能隨便吃了。現在開發區的領導,不是過去那個總公司領導了!”
與此同時,在樓上204房間裏則進行着下面這樣一段對話:馬揚:“跟你説一句實話,我現在非常需要有一個人來大山子投資。我得開個張啊!”
杜光華笑笑:“我看出來了。”
馬揚:“往我這兒投這筆錢,我堅信,你不會後悔的。”
杜光華:“我現在開始也有這樣的感覺了。”
馬揚:“當然我不會給你寫任何保證書。”
杜光華:“我知道您不會幹這種傻事,也沒想讓您幹這種傻事。”
馬揚:“但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你要的那三萬平米地,按一平米一百五十元的價格給你。”
杜光華:“我這個價,已經高出你們一年前賣給恆發公司那一萬多平米的價三十倍了!當時,你們怎麼那麼善良,只跟恆發要了五塊錢一平米?”
馬揚:“現在咱們不討論過去的事。一百五十元一平米,給你三萬平米。而且讓你獨資經營。跟你籤二十年合同。”
杜光華:“五十年。”
馬揚:“二十年。這一點不能再談。”
杜光華:“三十年。”
馬揚:“二十年。”
杜光華:“二十五年。”
馬揚:“二十年。”
杜光華:“好吧好吧。算你厲害。二十年。成交。我獨資經營。”
馬揚:“但還得附帶兩個條件。”
杜光華:“哈哈。黃雀在後哩?”
馬揚:“先説‘永在崗’公司。‘永在崗’公司你還要不要了?”
杜光華:“要啊。但是,也彆着馬腿哩。談不下去。”
馬揚:“‘永在崗’公司你必須跟我們合資經營。這是我們下崗工人親手創辦的一塊名牌。它牽涉到我們好多萬下崗工人的感情問題。不能兜底都賣給你了。”
杜光華:“合資,沒問題。關鍵是要嚴格按《公司法》來操作。按投資比例來決定管理權限的分配。你們出資百分之五十以上,這個董事長你們當。否則,對不起。除非,你馬主任來當這個董事長,我同意。”
馬揚:“哈哈。想讓我為你打工?你想得美!董事長,可以讓你當。但我們得要這個總經理。我們有個省級勞模,他創辦了這個公司。我想給他一個更大的舞台,磨練一下培養一下杜光華:”你想磨練誰培養誰,我不管。只要你出資百分之四十,總經理人選就由你們定。要是出不到這個比例,一切免談。“
馬揚:“資本家啊。真是資本家啊。”
杜光華:“甭管什麼家,我早説過,談判桌上,必須先小人後君子。一切按遊戲規則來。啥都講人情面子,就沒有規範的市場了。沒有規範的市場和市場規範,我們這些民營企業家,不去坑蒙拐騙,就只有死路一條……”
馬揚:“別忙着給我上課,資本家先生,百分之四十,我給你。”
杜光華:“馬主任,這個問題,我跟你方的談判代表整整談了八九個小時,要是有一線希望,我今天也不會退了這房間準備離開大山子了。”
馬揚:“現在,你是在跟我談。我告訴你,百分之四十,我給。”
杜光華:“僅僅在這一個方面,你們的資金缺口就是二百萬。這情況你清楚吧?”
馬揚:“放心,這二百萬我不會讓你給我墊上的。”
杜光華將信將疑地看了看馬揚:“……”
馬揚:“第二點,我要跟你談的是,出讓給你那三萬平米土地,在兩年內,你要用這些地,替我做一件事。”
杜光華警惕地:“做啥?”
馬揚:“替我種兩年草。”
杜光華:“種草?”
馬揚:“準確地説,是一種德國進口的草皮。”
杜光華:“還得是德國進口的草?”
馬揚:“是的。當然,有一點我要説明,我不會讓你自幹。佔用你兩年資金,兩年的損失,我會按銀行貸款利率賠付給你。種草用的一切費用,我也會在兩年後付還給你。但是現在你得替我墊付這一切費用……”
杜光華:“為什麼要在這三萬平米地上種草?”
馬揚:“對不起,我得過一段時間才能告訴你這裏的原因。”
杜光華:“現在不行?”
馬揚:“現在不行。但是你現在就得替我把草種上。”
杜光華:“那抱歉,現在我也不能跟您籤這個合同。我要先期投入上千萬哩。我可不能在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用這些錢打水漂。”
馬揚:“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而是這會兒我還不能説,有幾件關鍵的事情還沒有個眉目……”
杜光華:“那等你什麼時候能説了,咱們再籤。”
馬揚:“但我需要你草簽一個合同。”
杜光華猶豫着:……
馬揚:“給我二十天時間,最晚不超過一個月,那幾件事就會基本有個眉目。到那時候,我一定會詳詳細細地把來龍去脈給你講一遍。你聽下來,如果覺得,我想做的事值得你為它冒一下險,你再跟我正式籤合同。如果你覺得不合適,就吹。我絕不為難你。”
杜光華:“你稍稍透露一點內幕嘛。畢竟是上千萬的大事,我的首長先生……”
這時,楊處長敲敲門走了進來。手裏還拿着一瓶酒。
楊處長:“可以吃午飯了。”
馬揚從楊處長手裏把酒拿了過來。楊處長又拿出兩隻酒杯。馬揚往酒杯裏斟滿酒。馬揚:“杜先生,很抱歉,開發區黨委制定了幾條章程,不管來什麼樣的貴客,只許具體負責接待的那個部門領導陪客人吃飯。其他人、特別是管委會的主要領導,一概不許陪吃陪喝。為了我們這一次合作,我在這兒先敬你一杯酒。飯,我就不去吃了。一會兒由楊處長代表我,陪你用餐。”
杜光華:“對不起,這杯酒現在我還真不能喝。請允許我再考慮一下,給我二十四小時。如果到那時候,我覺得可以跟您草簽這個合同了,我再來喝這個酒。”(請注意,他在推開那杯酒,接觸到冰冷的玻璃杯的時候,手指突然微微地顫慄起來。如果你能觀察得再細緻深入一些的話,你還會發現,這一剎那間,他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僵硬。甚至目光都有些呆滯了。還好,這種變異閃電般地襲來,又閃電般地消失。只有手指的顫慄,延續了好幾分鐘……)
楊處長:“社先生……”
馬揚立即做了個手勢,沒讓楊處長再往下説。
馬揚:“好。我等你二十四小時。”
杜光華:“痛快。我喜歡跟懂道理的痛快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