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貢開宸到潘祥民家去,沒帶秘書。每回都這樣,只要去潘祥民家,他都不讓任何人跟着。這“任何人”,當然也包括郭立明。因此,貢開宸走後,郭立明抓緊時間處理了幾檔子由於赴京而積壓下來的文案,再看看備忘板,備忘板上也沒記着什麼特別需要急辦的事,這時候,他覺得自己真該回家走一趟了。妻子懷孕六七個月,剛把岳父岳母從河南農村接來,許多後續的事都還沒安置妥帖,但他在光線已很暗淡的辦公室裏呆坐了一會兒,卻怎麼也起不了身,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沒辦利索。一種忐忑,一種不安,一種不穩定感……隱隱地攪動着他的心。不知道為什麼,近期來,這種感覺總時強時弱地在襲擾着、困惑着他。
十分鐘後,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一愣。心跳驟然加快。這是預料中的。
他知道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他明白自己遲遲不走,其實是在等這個電話,但又有點害怕……
怕他會打來……猶豫了幾秒鐘,他還是去抓起了電話。果不其然,電話是省委副書記宋海峯打來的。最近,宋副書記總是在貢書記不在的時候給他打電話。這一個規律,已表現得非常明顯。電話的內容,也越來越多地脱離工作,而“漫不經心”地向非工作領域延伸。
郭立明是個非常敏感的年輕人。雖然秘書這個工作要求擔任此職務的人頭腦比較靈活,但又不希望他們時時表現出自己天性中的那種敏感和衝動,不過,此時此刻,他拿着電話機的那隻手的手心裏卻已經滲出許多的汗水了。一時間,仍然是那許多的忐忑不安和那種不穩定感一齊襲來……甚至還有一點點難堪……
“……回來了?”宋副書記的聲音很平和。
“宋書記。回來了……上午就回來了……”郭立明立即拿起電話機的機身,拖着長長的話線,一邊連聲應答,一邊忙去關上辦公室的門。其實下午開常委會時,他倆已經見過面了,小郭還特地過去和宋副書記打了招呼。但宋副書記還是要這樣問,顯得他特別關注小郭似的。“一路辛苦。”宋海峯寒暄了幾句,然後輕輕地問道:“貢書記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沒事。”“一點事兒都沒有?”宋海峯再問。他想知道,除了在下午的常委會上公開傳達的那些情況以外,貢開宸在北京還遭遇了些什麼。宋海峯當然不便問得那麼直截了當,但含義是相當明確的。“從大的方面講,應該説是……沒有……”“從不大的那些方面講呢?”宋副書記故意笑着追問。“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中央領導跟貢書記談話時,我沒在場……”“那很好。很好。什麼時候上我這兒來坐一下,咱們隨便聊聊?”
郭立明沒馬上回答,本能地向貢開宸辦公室所在的方向掃了一眼,然後才連聲説道:“好的……好的……”“現在有時間嗎?能不能現在就過來一下?”“好的……好的……”郭立明這麼答應着,但真的起身向宋副書記辦公室走去,那還是二十分鐘以後的事。二十分鐘裏,他什麼事也沒幹。他只是呆坐着。他心裏一陣陣發虛。他知道,作為省委書記的秘書,他不應該和其他省委領導同志發生除工作需要以外的頻繁往來和過於緊密的聯繫。這是在高等級的政治生活中,特別忌諱的事情——有關這樣的“工作紀律”,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卻是此類政治生活中,早就約定俗成了的“規則”。大家都這麼很自覺地遵守着,以保持這一層次政治生活所必需的和諧和周全。但二十分鐘後,郭立明還是猶猶豫豫地跨過了這道“門檻”。他安慰自己道:“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工作……”是的,他這麼説,並非沒有一點道理。近一兩年出現的種種跡象都在表明,如果貢書記一旦離任,宋海峯接任省委第一把手的可能性極大,最重要的明證便是前不久,經中央批准,在貢書記率團去德國訪問期間,被確定來臨時主持K省省委工作的便是宋海峯。為工作着想,也應該讓他了解更多的情況。但是,宋海峯當前畢竟還不是書記。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説,郭立明這麼做,仍然是嚴重違紀的——要知道郭已經不止一次去來副書記處“串門‘了。但……這是宋書記主動邀請我去的,我……我能拒絕嘛?每一次都這麼猶豫。猶豫之後,也還是要去。帶上幾份本可以這時候去送,也可以不在這時候送的文件,郭立明便起身向宋副書記辦公室走去了。宋海峯的辦公室總是佈置得那麼有特色。這跟他整個人的氣質一樣,虎虎有生氣。
他從來不用秘書替他起草講稿。特別是那些重要講話,他都會像當年在學校裏寫畢業論文一樣,找來一大堆參考資料,還要找一些對這一專題素有研究的同志,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跟他們做一些儘可能的探討和切磋。他會和他們爭論,誘導他們向他提出種種反駁,以便他在最後階段生成一條對問題非常明晰而又有力的邏輯思路和闡述走向。他始終認為,“副手”的主要職責,就是給掌握最終拍板權的一把手當高級諮議。因此,在任何情況下,一個稱職的優秀的副手都要十分重視和十分善於掌握情況,研究問題,準備方案,提供思路,當然還應具有相當全面的行政能力,去推行一把手所拍板定下的工作思路。即便是當了省委副書記這樣的高級“副手”,已經在分工管轄的許多領域、許多部門裏被賦予了相當的“拍板權”,他認為其工作的基本性質仍然沒有變。貢開宸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十分欣賞他身上這種研究問題的濃烈興趣和深厚功力。這使他在政治上顯得特別生動,特別不一般,洋溢着一股少見的學者氣和強大的行政能力。
他今天找郭立明,是想摸一下底,確切地瞭解一下貢書記對馬揚的態度。
“……還不太清楚貢書記最後準備怎麼處置這件事。但有一點是清楚的,他已經讓人去搞清馬揚的情況。他把這件事交代給組織部了。”郭立明回答道。如果説在走進宋海峯辦公室前的那一刻,他對自己究竟應該不應該來見宋海峯還有所猶豫和忐忑的話,一旦坐在了這位副書記面前,所有那些猶豫和忐忑倏然間都弱化了,甚至消失殆盡。自己會不由自主地應和着宋海峯的每一點要求,去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每次來見宋副書記,郭立明都會產生這種感覺。宋海峯也的確有這樣一種非常的親和力和震懾力。機關裏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感受:不能當面跟宋副書記説事。只要當面跟他説事,不管原先是怎麼地跟他不一致,説着説着,你就會認同他了,就會跟着他的思路走了,你就不想再堅持自己那一套東西了。等走出他辦公室,回過味兒來了,可這時,你往往已經不好意思再去“糾纏”他了。所以,有人開玩笑説,宋副書記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場”,對人能起催眠作用。也有人説那是一種先天的氣質,既俯瞰一切,又親和一切,是天生的“領袖”胚,學是學不來的。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説的一個領導人的“個人魅力”吧。
“他交代給組織部誰了?”宋海峯問。
“呂部長。”
“跟老呂是怎麼交代的?”
“他原話是這麼説的,情況不管正面的反面的,都要搞清楚,搞徹底。”
“哦……”宋海峯稍稍沉吟了一下。常委分工,他管組織。貢書記為什麼沒跟他提一下此事呢?他心裏不由得掠過一絲淡淡的陰影。他接着問:“你看貢書記的意思是要起用這個馬揚,還是想收拾他?”
“他沒明説。”
“……你這個郭立明啊,”宋海峯淡然笑道,“這樣的事,書記他怎麼會明説呢?依你的分析呢?”
郭立明猶豫了:“我……我真不太清楚……”
“那……好吧……”宋海峯沒再為難對方,然後又問了些生活方面的問題,比如郭的岳父岳母從河南來替他帶孩子,住房有沒有困難等等等等。然後,郭立明就趕緊告辭了。
郭立明走出宋海峯辦公室不多遠,宋的秘書又追出來叫住他,跟他説:“宋副書記還有點事兒……”郭立明一聽,忙轉身要回來的辦公室。那位秘書笑着忙拉住他説:“你不用去了。是這麼回事,宋副書記知道你家裏來親戚了,住房有點緊,剛才他親自給管片的區房管局領導打了個電話,讓他們給你岳父母找個臨時住房,解決一下困難。這是管你們那一片的區房管局局長的手機號碼……”郭立明忙説:“這……怎麼可以……”宋海峯的秘書笑道:“沒事。宋副書記早先在那區裏當過區委書記,跟他們特熟。區房管局的幾個領導都是他一手提起來的。你就説是臨時租用的。當然,到底什麼時候還,就看你方便了。”説着,把那張記有房管局局長手機號碼的小紙條塞給了郭立明。
郭立明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面對着那張小紙條,又呆坐了一會兒,心裏七上八下,仍然是忐忑,仍然是不安,同時又有許多的感動和感激。貢書記什麼都好,但的確沒問過他岳父母的事……忽然間,他覺得自己真有點對不住宋副書記。有一個重要情況剛才應該告訴他的,自己卻猶豫了沒説。常委分工,宋副書記管組織,把這個情況告訴他也是符合組織原則的嘛!他站了起來,又呆想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下決心撥通了宋海峯辦公室的直通電話:“宋書記,我是小郭……房子的事,太謝謝了……”
“郭秘書,你幹嗎?”
“真的特別感謝領導的關懷……”
“嗨,忙你的吧。”宋海峯已經沒有興趣聽小郭説這一類的“客套”話了,説着就要掛電話。
郭立明忙説:“宋書記,您先別掛電話,還有件事……下午,組織部送來一份材料,是對部分重點培養的幹部的民意調查,其中也涉及了馬揚。我想您會感興趣的。”
“對馬揚的民意調查?是嗎?結果怎麼樣?”
“認同率相當高。尤其在大山子。大山子接受調查的人中間,有百分之七十三點二的人認為,如果調整大山子領導班子,馬揚是擔任總公司和市委一把手最合適的人選……”
“哦?”
“不知道這個調查真實可信度到底有多高。如果真實可信程度較低,直接報給貢書記了,對省委領導產生重大誤導,那負面作用就大了……”
“先拿來我看看吧。”
“行,行……”
這時,有人敲郭立明辦公室的門。是省長邱宏元。郭立明忙對宋海峯説了句:“邱省長來了。一會兒我把材料給您送去。”放下電話,忙把邱宏元迎進辦公室。邱宏元是來找貢開宸的。兩人剛説上話,貢開宸就打電話來了,真是“説曹操,曹操就到”。貢開宸在電話裏讓郭立明馬上找到省長,説他有事要跟省長商量。郭立明放下電話,立即告訴邱宏元:“貢書記正在往回趕的路上。他説,可以的話,請您在這兒等他一下。”
貢開宸沒在潘祥民家待得太久,自然也沒品嘗潘夫人徐世雲特地為他烤制的那些頗為精緻的無糖小點心。潘祥民到最後也沒答應為貢開宸“審看”馬揚的“上告材料”。
從老人今晚的態度來看,有一點很明確:他反對“收拾”馬揚。
很好。奧迪車駛離潘家時,貢開宸鬆了一口氣。他今晚去潘家,主要目的,就在搞清這位前任書記對馬揚這個人和整個這件事的態度。潘在一大批退下來的老同志和在位的基層幹部中,仍享有很高的聲望。因此,他對問題的態度和看法,是不能不顧及的。當然,搞清潘書記對事情的看法和態度,還是不夠的。嚴格地説,事情做到這一步,還只能松下“三分之一口氣”,接下來的一件事,就是要摸清省長邱宏元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
“……有個細節,我在下午的常委會上沒敢傳達,怕嚇着了各位常委。總書記在找我談話時,説到大山子問題,非常激動,一下站了起來,把外衣釦子都解開了,拍着桌子大聲説,作為一箇中國共產黨人,如果解決不好中國的國有企業問題,就不僅僅是個歷史欠債問題,也不僅僅是什麼失職問題,對你我這樣的人,都是個蓋棺論定的大問題……”貢開宸一邊説,一邊遞了支煙給省長,卻久久沒給他火柴。老邱接過煙,也久久沒點着它。他倆都曾想戒煙,戒了無數次又都宣告失敗,已經不準備再下這個決心了,但又不知從誰那兒學來三“點”經驗,據説可以減少抽煙危害。該“經驗”稱:煙拿上手後,晚點一會兒;點着後,少抽二點兒;抽了以後,少往肚子裏咽一點兒。對此,他們貫徹執行得倒頗為堅決。
“……大山子問題,要打屁股,應該打我這個省長。我主管經濟嘛。你不必在中央面前大包大攬。”邱宏元誠懇地嘆道。
“你到K省才幾年哦?”貢開宸苦笑着搖搖頭,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再説,大山子問題遠不止是個經濟問題。在更深的層面上來説,它是個政治問題,體制問題。我不大包大攬,在道理上説不通,在良心上黨性上也過不去,更沒法跟中央交代啊!”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邱宏元試探道:“……我儘快找省經貿委和省計委的同志再對大山子問題認真做一次論證,準備幾套方案,供下一次常委會討論時做選擇?”
貢開宸默默地點了點頭。
“聽説你要留下那個馬揚?”又過了一會兒,邱宏元居然主動提起了馬揚,“留他何來!”
“留下他幹什麼,我真還沒想好。”貢開宸坦誠地説道。
邱宏元一笑:“這倒是你的風格。許多事,往往先幹了再説。”
貢開宸也一笑,嘆口氣:“批評我呢?”然後又沉默了一會兒説:“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當然不能讓他一走了之。”
“別讓馬揚離開K省,是上邊的意思?”邱宏元試着問。
貢開宸搖了搖頭:“他們怎麼會管得那麼具體?”
“……據説這個馬揚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如果上邊沒人發話,他會留下來嗎?”
“我已經把他所有的關係都凍結了,他還能往哪兒跑?”
邱宏元拿起火柴,似乎要點煙了,遲疑了一下,聽貢開宸説話口氣如此強硬,不免心裏一格愣,便又放下火柴來問:“對他來硬的,好嗎?”
貢開宸笑笑:“……誰説我來硬的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協商之中嘛。”
“嚓”地一聲,邱宏元手中的火柴划着了,但仍沒有往煙頭上湊去。“你那種所謂的‘協商’,我可是領教過。”邱宏元慢吞吞地笑道。小小的火焰不一會兒便燃到了火柴棍的盡頭,灼疼了省長的手指。他不緊不慢地晃滅了它,把多半截已燃成炭條的火柴棍扔進那隻異形煙缸。有各種各樣的人給貢開宸送過各種質料的煙缸,純金純銀的,水晶綠松石的,鑲嵌琺琅磨漆竹刻玻璃不鏽鋼的……等等等等,甚至還有一隻象牙的,一位印尼僑商送的,雕着三個裸女頂着一艘舊式木帆船。木帆船的甲板上又雕有三隻碩大的“木筐”。“木筐”全敞着蓋兒。一隻“木筐”用來裝煙,一隻“木筐”用來盛火柴,另一隻則用來撣煙灰。
裸女瀑布般的長髮、精美小巧的乳頭和秀足上每一個光潤肉感的腳趾,以及船帆上每一個補丁、木筐上每一個木結疤都雕刻得細緻人微,惟妙惟肖。但貢開宸全都沒留,全送了人,只留下這一個。這一個是K省汽車廠開發的第一輛轎車下線時,送來的紀念品,給省委省政府每個辦公室都送了一個,形狀酷似那輛轎車,還帶一個煙盒和自動打火器。只要你取煙,合上煙盒的盒蓋,那打火器就能自動打着火,還會響起一個女孩的聲音,甜甜地送上一聲:“我是中國名牌車,謝謝惠顧。”但使了沒多久,那“女孩”就不出聲了。“名牌”也不嚷嚷了。從那以後,貢開宸每回見到汽車廠廠長,都要“臭”他一通:“瞧吧,火車不是推的,名牌不是自己吹的。自己吹出來的‘名牌’,準得啞巴了!!”那位廠長好幾回都要拿一個新的煙缸來換,貢開宸都沒允許。他説:“給我撂這兒。哪天你們廠子的車真成了中國名牌,我親自帶人敲鑼打鼓把它送省博物館去。”
“其實……留下馬揚,也是個麻煩……”邱宏元進一步試探。
“何以見得?讓他一走了之,你我就痛快了?”貢開宸也試着追問。
“嘿嘿……嘿嘿……”省長同志含義不明地乾笑了兩聲,再一次划着火柴。這一回真把煙給點着了,但只吸了一口,就問那兒了。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定定地看着貢開宸,冒了這麼一句話:“不過……真要讓馬揚那小子走了,不管他去哪個省,都讓那個省白撿個便宜。怎麼説,這小子也是個人才啊。人、才、啊……”在説最後那三個字時,他用了很感慨的語氣,很重的語調,很深沉的眼神,臉部表情忽然間也變得十分嚴肅,就那麼直瞠瞠地看着貢開宸,似乎是在用這些無言的表達傳遞着一種確定的“意向”。
邱宏元一時間拿不準在處置馬揚的問題上,貢書記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也不知他是否已經做出最後的決定。他不想在不明情況的前提下,草率地和書記同志“唱了反調”。但作為一省之長,他確實又不捨得放走這麼一個“人才”,又覺得自己應該不失時機地向書記同志表明自己對馬揚這個人、這件事的看法。要很得體地,很婉轉地把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這是非常必要的……
這時,電話鈴響了。是宋海峯打來的。他向貢開宸報告:“……老呂那兒搞到一些有關馬揚的情況,您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讓他們過來向您詳細彙報一下?”
貢開宸立即答道:“儘快談。你告訴小郭,讓他安排一下。還有一件事,去北京前,我曾經讓老呂組織人到大山子去搞民意調查,看看大山子羣眾心目中有沒有合適的一把手人選。他們搞了沒有?材料裏有這方面的情況嗎?”
宋海峯略略遲疑了一下,説道:“沒有……在我看到的這部分材料裏,好像……好像沒有這樣一份民意調查材料……”
“那你趕快催辦。讓他們趕快把情況搞全面了!這件事,你過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