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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嫉妒、獨佔欲、喪失感,那一陣子,我對雛子感情五味雜陳。其中最強烈的是污穢感。

    即使雛子和半田以及副島有肉體關係,並且那樣大膽地在我和信太郎面前接觸自己丈夫以外男人的身體,用那樣渴求的眼光看着他們,但是那時候,我一點都沒有感到她污穢。但是在大久保面前的雛子卻讓我感到不潔。

    雖然雛子連大久保的小指頭都沒碰是事實。

    在超級市場買東西買到一半會突然發狂耐不住奔回家委身於信太郎的雛子,自從大久保出現之後,就變得像尼姑一樣的老實。和副島在那個夏天有沒有發生關係也不無疑問。

    她也不再具有以往那種,讓所有認識她的人會引發性聯想的神態。當然,連對我和信太郎都是如此。

    她喜歡穿的衣服還是一樣相當暴露,也大多顯出身材線條。但是她衣服上卻有肉眼見不到的盔甲,好像努力不讓大久保以外的人看到自己神聖時肉體。

    雛子渴求大久保的,不是他的肉體面是精神。精神,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沒有形狀的東西。而且是變化自在。肉體永遠無法和它相提並論,它永遠扮演着高尚的角色。只想要尋求那樣的東西,就只讓我覺得不乾淨、不純潔。我認為貪婪地尋求肉體的快感、沉溺於性慾中還比較高尚得多。

    和信太郎以外上千個人開心地上牀的雛子是聖女,但只將自己的靈魂託付給一個男人的雛子卻形同娟婦。

    我痛恨那樣的雛子。搞不好我曾在雛子的背後小聲地罵過她是淫婦。

    那一陣子,我經常哭。或許真正賣淫的是我。很明顯的,我把自己的肉體和靈魂毫不吝惜地賣給了雛子和信太郎。

    到了九月,我從仙台回到東京的公寓。信太郎又找我去他家打工,幫他謄寫《玫瑰沙龍》的翻譯。他説要我將反覆推敲過的翻譯謄好,然後將不需要再修正的稿子交給佐川。我大概算了一下,用四百宇的稿紙謄也要超過兩千張。我記得在那時,最後的校對工作還進行不到一半,讓信太即有點焦急。

    那時我正不安地想,不知九月打擾他們夫婦好不好呢。那個悽慘不堪回首的夏天還記憶猶新。所以當信太郎自己一來邀,我就高興地接下來。

    就算我去目黑他們的家不需要找什麼藉口,但是我心裏害怕地想像着,雛子和信太郎會不會和那年夏天一樣漸漸地很不高興、很見外地來看待我這個外人?要是有正當理由就可以克服恐懼的心理,無視於他們夫婦關係正在惡化,而大大方方地到他們家就好了。

    每個禮拜六我都見到信太郎。雖然説是見面,但已不需要像以前一樣關在書房內。只要把在那個禮拜完成的原稿從信太郎那兒取來,聽他扼要地説明一些注意事項,我的工作就完了。剩下是把原稿帶回去,在下禮拜六以前謄好。只不過是這樣簡單的工作。打工的酬勞和以前一樣。

    我向信太郎説不要這麼多。他説我還想再多給你一點呢,以前的工作只不過是末兩天而已,現在是每天。雖然是帶回家做,但每天都要花時間,只付這樣的錢真不好意思。

    那時一種很無聊的想法擄獲了我。我不由自主地覺得那是很有魅力的想法。

    我很認真地説:“那麼用錢把我買走吧。”

    信太郎露出詫異的神色。我再説一次:“我不要打工的薪水,而是請你用那樣的錢把我的身體和心買去。被老師買走是我的希望。”

    “真是亂來。”他訝異地笑,“不要再這樣的胡説八道。”

    “和老師之間的關係,我越來越搞不清楚了。”我這麼一説就悲從中來,“要是搞不懂的話,還不如把自己賣掉。賣給老師還清楚些。”

    他靜靜地抱緊我。我們是在目黑的客廳,從敞開的窗吹來一陣帶有冷意的秋風。遠處有賣番薯的叫賣聲,空氣很澄淨。待燈在夜色中清楚閃爍着,反而看起來很悲慼。

    那天雛子不在家。雛子已很少會在家了。

    我每個禮拜六到公寓時,儘量用很開朗的聲音問:“今天雛子在嗎?”胸口就會緊起來。信太郎很難啓口似地,一瞬間不説話,令我不知如何是好。

    有時是雛子到輕井澤去見大久保,有時是大久保上來東京看她。不知為什麼若是在禮拜六。這麼一想,我記起來大久保説過,信濃電器行除了七、八月以外,每逢禮拜天是定休日。

    雛子好像是依着大久保的休假而活,雛子會在都內飯店訂好房間。雛子到輕井澤的時候,恐怕就在古宿的別墅內約會。

    然後隔天是禮拜天,兩人可以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時候。在禮拜天的夜晚難捨難分,再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

    那陣子信太郎的生活充滿殺氣。他決定把我每個禮拜六叫到他那兒去,恐怕是減少一點雛子不在的焦慮吧。

    身體不好的老媽常請假,公寓滿是灰塵。那麼喜歡煮菜的雛子也很少下廚。冰箱內堆的都是冷凍食品。

    雛子不在的週六夜晚,我常和信太郎到外面吃飯。在六本木混到深夜。信太郎喝得昏天黑地。但是不管怎麼喝都不會醉,也不會變得多話起來或是閉不開口。他就是像往常一樣。要是死皮賴臉地求他,他會開個小玩笑,把我弄得開懷大笑,讓我看到他好像很輕鬆。但是我知道他心裏有着無法填充的虛無感一直擴大。等我意識過來,他已鐵青了臉變得很恐怖。

    一回到目黑的家,信太郎要我睡在他們房間。我説還不想睡,他也會假裝沒聽到進到書房。我沒法子只好躺在他們卧房的大牀上,靜下來聽書房的動靜。牀上有雛子的香味,我也變得無法入睡。

    這麼不能入睡地迎接秋天的晨曦的我,起身來步出卧房走到書房前,輕輕地敲門。沒有回應。我想像會不會是在裏面的信太郎凍得昏過去了,急得想叫出來。

    慌慌忙忙地轉動門把看看。門沒有上鎖。開了一半,就看到揹着窗簾的信太郎的身影正朝着書桌不知在做什麼。

    他抬起頭來,在滿臉疲倦的臉上擠出一絲苦笑。襯衫的鈕釦也忘了扣,頭髮凌亂。在他面前的書桌上攤着《玫瑰沙龍》的原稿。煙灰缸中有好幾根煙忘了擰息而冒着煙。

    我一問他是整晚都在工作嗎。他説嗯,因為我睡不着。然後他整個身體癱靠在椅背上,向我招手。“過來。小布,到這來。”

    我進了書房,到他身邊。他摟着我的腰,把我抱到他膝上。陽光穿過窗簾照着灰塵像是碎玻璃睡一樣閃着光。我因為睡覺時把中仔褲給脱光了,下半身只穿了條內褲。信太郎用手撫摸我的大腿,他一面撫摸着一面看着我。

    一陣潛在的快感向我襲來,但是卻沒有開花結果。而像是被追趕着到盡頭一樣,取而代之的是悲傷。我凝視着他的臉,開始大聲哭泣。嘴唇激烈地顫抖,眼淚直流。信太郎用指尖來擦我的眼淚,我們就這麼自然的雙唇相接。

    然後我們會被一種比肉體慾望更遙遠更極端的感情所驅使,互相抱緊了雙方的身體。比交歡時更要強上數百倍的愉悦支配着我們,在同時,比交歡時的空虛強上數百倍的空虛,也吞噬着我們。

    那是我和信太郎間進行着唯一有關對雛子的交談,也是唯一的感情表現。我沒向信太即提有關大久保的事,也沒有問他對雛子和大久保的事是怎麼想。因為不問也知道。故意去問明知道答案的事未免太無聊了。

    誠實地説,我根本不敢向信太郎提大久保。我想避免兩人會一齊責難雛子。我到底是怕什麼呢?我想那時,我是相當害怕信太郎會説出要和雛子離婚的話。

    其實,信太郎和雛子分開對我來説,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但是我一點都不希望會是這樣的結局。為什麼非要期望這麼世俗醜惡的結果呢?

    不管怎麼説,信太郎和雛子是不能分開的一封。有關這點,我必須不厭其煩地強調。片瀨夫婦像是神帶給這世上一匹兼具兩性的駿馬。對我來説,少了他們夫妻哪一位都無法活下去。要是用比喻來説的話,他們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那時十月底吧。在一個頗為寒冷的晚秋的夜裏,雛子突然造訪我的小窩。那是禮拜天晚上。她説剛送大久保到上野車站。怎麼樣就是不想回家,所以到小布這兒來。

    好久不見的雛子帶着很清澈沉靜的表情。臉上白的部分很白,和那成反比的是臉頰像被薔薇染紅了一樣。她沒有擦口紅,整個臉頰繃得緊緊的。褐色的頭髮很自然地被着,美極了。她一直擦的香水昧充滿了我的小房間。我記得我當時胸膛燃燒了起來。

    她把穿着的風衣脱了。就像是造訪好友的房間時,把身子卷在電暖桌下。我一到廚房準備衝咖啡,雛子説:“不用了。要是有威士忌的話倒是想喝一點。”

    我點了點頭,把便宜的威士忌拿給她。我説冰箱的冷凍庫壞了沒有冰塊,不巧可樂喝完了,只能摻水喝。雛子微笑説喝純的沒關係,倒了半杯滿的威士忌。

    她兩手捧着杯子,將它轉來轉去,嘴裏好像説了些什麼。雛子的聲音被路過的救護車聲音蓋過,我沒聽到她説什麼。

    等到救護車走遠,我問她,“你説什麼”。雛子用同樣的口氣、同樣的聲音重複説:“我和勝也上牀了。”

    我很嚴肅地看着雛子。雛子回到往常講這類話給別人聽時的樣子,她扭了身,斜着身體。像是回憶記憶中的呻吟聲一樣大大地喘息。

    “今天下午,在涉谷的賓館。現在好像還在做夢一樣。”

    我沒説話。雛子喝了一口酒問:“有煙嗎?”我把自己的煙遞給她。

    好像本來就沒打算自己點火一樣,雛子一含上煙,就理所當然地往我前面將嘴湊過來。我將點着火的火柴伸過去,手激烈地發抖,火焰搖搖晃晃。雛子將我的兩手穩定住。我撇過臉開始嗚咽起來,肩膀顫抖着。

    雛子很訝異地問:“怎麼啦?小布。怎麼哭起來了。”

    我吸鼻子撇開臉説:“我搞不懂你了。”

    “不懂我?為什麼?”

    “你要把老師怎麼辦?那麼迷着那個人,你有沒有想過老師的心情?”

    “有呀。我一直有把小信放在心上。但是小布,奇怪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呢?你不喜歡我了嗎?”

    我咬唇,瞪着雛子。“你告訴我,那個人哪裏好?那人是你的什麼?為什麼這麼迷他?只是一時呢,還是永遠?我和老師要怎麼辦?等你嗎,還是放棄算了?”

    那是很蠢的質問。是被感情驅使而發出的一連串疑問。雛子也無法馬上回答。但是我是認真的,認真的想知道答案。在等待回答的時候,我着急地幾乎要用指甲搔喉嚨。

    雛子嘆了一口氣。她吸一口煙吐氣,用細長的手指點煙灰。有一段頗長的時間不開口。我一直望着她,因為不想逃過她任何的表情,還有每一瞬間嘴角微妙的變化。

    她終於開了口。“小布,你不要嚇一跳。這是很認真的話。我想我再過一陣子會和勝也住在一起。”

    我皺起眉看着雛子。

    雛子瞥了我一眼説:“拜託你,先聽我説。説這種話是有點不要臉,我們是認真的。和他不是以前那種好玩的關係,小布。連性這種事做不做都無所謂了。做也好不做也好。當然,剛剛是做了。但説真話,我很想和他做愛看看會是什麼樣。我要求他只要一次就好。但是好奇怪,就在我想做也好不做也好的時候,突然想就一次也好,無論怎麼樣都想做做看。勝也好像已經決定在我和小信分手前先不上牀。但是我想試試看。還好做了。和他的做愛可以説是完美極了。讓位覺得,世上幾乎不存在那樣完美的性愛一樣。”

    雛子自嘲地笑着。“但是我愛的不是勝也的肉體,他愛我的也不是我的身體。肉體的快樂馬上會消失,但是精神的快樂永遠存在。今天我又重新確定了這一點。”

    “要是不愛肉體那是愛什麼?”我挑釁地問。

    雛子眯起眼用手指夾着煙一直盯着我。“小布,你不懂嗎?這種事你到底不懂。”

    “我是不懂。”我馬上説,“我也不想去懂。”

    “是嗎?”雛子説,將煙捻熄。她又看着我:“真可惜。我以為小布會懂,你或許不相信,我和勝也到今天為止什麼都沒做。是有在一起睡覺,但什麼都沒做。我不會在小信面前説謊,真的什麼都沒做。也不想做。”

    “那麼一直不做的話不是很好嗎?”

    “你為什麼生氣?小布。我和勝也上牀讓你生氣嗎?”

    我搖頭,又哽咽起來。眼睛開始潤濕。不知道自己想説什麼,我説不出話,也失去理性,只有眼淚直流。

    “我呀。”雛子看着我的淚像沒看到一樣。“我愛勝也。第一次這樣愛一個人。這讓你生氣嗎?那我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問:“你已不愛老師了嗎?”

    雛子嘆息,握住我的手。“那和小布投關係。小布不用擔心那樣的事。”

    但是我想知道答案。我低聲説:“你已經不愛老師了吧?”

    雛子沒轍地看着我,稍微眨了一下眼。“愛的本質不一樣,你懂嗎?小布。”

    “不。”我粗暴地説。自己再也忍不住,過去抱住雛子。

    我不太記得在那瞬間雛子有沒有抱緊我。但是她沒有拒絕我。於是我就兩手繞着雛子的脖子,將臉埋在她的頸間等待她的愛撫。心臟噗通地跳。我全身都在期待着她,無法動彈。

    她用手拍我的背。她柔軟的秀髮弄得我癢癢的。但是她沒有愛撫我,只是形式地捏我的臉頰,靜靜地解開我繞着她頸上的手,然後按着我的手説,“總有一天”,她用橡母親又像姐姐又像老師的語氣説,“一定有一天,小布會懂得的。”

    “我什麼都不想懂。”我含着淚説,“雛子已經把老師還有我都忘了,隨便我們怎麼都好。”

    “才沒有。”雛子説,“那和這個是兩回事對不對?”

    “親我。”我説。我的口氣並不是耍任性而是命令的口吻,令我自己也感到可怕。但是我念頭一轉,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比起雛子的背叛,不管如何大放原詞都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過錯。

    雛子默默地看着我。“快點。”我急了。但出不了聲,自己覺得很悲慘,又流下眼淚。在淚中模糊地看着她的臉。雛子用雙手把我的臉捧過來,吻了我的唇。輕輕地,輕到像蝴蝶停在花上一樣。那是無心的一吻。

    雛子很明顯地拿我沒辦法,同時也感到困惑。我感到雛子分明是向我宣示着……你心中那種性倒錯的慾望並不能稱之為同性戀。事實上,是我先開始玩起相互撫摸身體的遊戲,也感到責任是在自己身上。但是那也已經過去了。我沒辦法認真地再陪你玩這種遊戲……

    “我最喜歡小布了。”雛子説,“當然也喜歡小信,我最喜歡以前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一起聊天、喝酒。”

    “以前?”我張大眼,“你是説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

    “對。”雛子喝着威士忌平靜地説,“即使我還想,現實也不許可。怎麼樣都不可能了。我想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拿來和勝也一起度過。今天我們還在商量這個問題。兩人為了要能在一起,可以不顧一切。現在我腦裏想的只有這件事。”

    我想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像聽到嘴裏三句離不開情人時那種受不了的表情。但是怎麼樣也做不出來。我只是緊抿着嘴撇開臉。

    雛子繼續説:“目前大概還是我去輕井澤會比較頻繁一點。他是一定會辭去信濃電器行的工作到東京來的。但是有某種原因非等到明年的三月不可。所以我只有去配合他的時間。”

    “某種原因?”

    “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因為合約的關係,到明年的三月才會到期。因為他受到老闆的照顧,他也是講情義的人,不能説辭就辭。”

    她講起來好像是已經是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樣。不然就是一生也離不開他的共犯一樣。這比我聽她説愛他千百次還要更刺耳,雛子簡直變成了一個俗物。我想恐怕她過沒多久,就會向信太郎提出離婚、分財產、搬新家的話吧。

    我好不容易才點點頭,然後説:“雛子小姐。我想或許是我們分開的時候了。”

    我不知道怎麼會説出這麼愚蠢的話,講完了以後頭都暈了起來。

    “你説什麼?小布,你確定嗎?”

    “再會吧。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沒這回事,我當然需要你。不然的話我怎麼會來這裏呢。”

    我實在是昏了頭。到現在我也弄不清楚為什麼會説出那樣的話。可能是太激動了,或許是極度的混亂中激起了我潛在的慾望吧。

    我直直地看着雛子説:“請抱我。”

    雛子沒説話。就這麼一直保持沉默,面無表情。臉上沒有動搖、沒有輕蔑、沒有厭惡,什麼表情都沒有。她悄悄地調整了姿勢,然後很平靜地挑起眉毛。

    “我是女人喲。小布。”她靜靜地,並且毅然地説,

    “我喜歡的是男人。不管我有多喜歡你,也沒辦法和你做愛。”

    她可是一針見血。一點都沒有必要去猜測話中的意思。

    她説得沒錯,我毫無反駁餘地,也沒有反駁的權利。我只不過是誤解了雛予那種嬌野的魅力,和無視於世俗道德的奔放的生活方式,還有她那種毫無邪念撫摸同性的癖好,誤以為那是對我有性需求而已。

    羞、後悔、絕望,還有自我厭惡,這些情緒一時間全湧上來。我到底是怎麼了?想摧毀自己,無法允許自己還這麼好好地活着。

    但是雛子卻很冷靜。她慢慢地喝於了杯中的威士忌,望了我一眼。“我該回去了。我還會再來,小布。你不要再説什麼分開的話。”

    她站起來穿上風衣。我看到雛子右腳的絲襪脱了線,對我來説那不是常有的情事後的痕跡,而是雛子和大久保見面時渾然忘我的證據。

    “那麼……再見了。”雛子低聲説,站在門口回頭望着我。

    我實在不敢相信站在那兒的是我那麼在意的一個人。雛子像他人一樣,朝着我浮起應付似的笑容。為了撈命掩飾,又更加深了虛假,她向我搖搖手。

    就像是和過去的愛人裝作只是朋友、笑着談天的那種痠痛,在我心中擴大。再見了,我説。我是帶着深切的含意而説。但似乎雛子沒有感覺到。

    我真正地開始病恨大久保就是在那個時候。要是大久保沒有出現的話,雛子還會像以前一樣和信太即感情和睦地生活在一起。麗我也可以夾在他們中間盡情享受着幸福。那種即使豁出一切也在所不借的幸福。

    在我的想像中,我不知多少次地企圖殺大久保。甚至可以説,早在那個時候大久保已經被我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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