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昨天居委會貼出公告,接到煤氣公司通知,因維修管道需要,中斷供氣兩天。所以今天一大早,廖紅宇就找出一把破扇子,上樓道里去生護子了。剛出家門,卻見黑黢黢的樓道里遊動着幾個人影。她忙收回跨出門去的那隻腳,大叫了一聲:“誰?”正在屋裏忙着收拾自己的廖莉莉此時也聞聲急忙跑出來,喝問:“怎麼了?怎麼了?”
黑影中有聲音忙應答:“廖主任,是我們呀!”
廖紅宇趕緊去開亮了過道燈,再一看,那“黑影們”卻是橡樹灣的一些幹部羣眾。廖紅宇這才鬆了一口氣,嗔責:“我的天!這雞不鳴狗不叫的,鬼頭鬼腦做小偷呢!”然後把這羣人讓進屋,趕緊打發廖莉莉去買早點。“不用不用,我們吃過了……”橡樹灣來的那一幫人緊着客氣。廖紅宇卻不買他們的賬,説道:“我告訴你們,你們可別害我。給你們買早點,你們不吃,待會兒又上外頭去亂説:瞧這廖紅宇,單位裏的人一早去看她,她連個早點也不管,真他媽的大衣櫃上沒安把,死摳門兒。”大夥兒聽了直樂,笑道:“嗨,我們是這種人嗎?”廖紅宇也笑道:“是不是?嘖!這號人,我這輩子遇到得還不少哩!”有人環顧左右,嘆惜道:“廖主任,您大小也是領導,咋也沒僱個保姆?”廖紅宇笑道:“別訪貧問苦了。
説正事兒,一大早的又想幹嗎?”
來人中有基地的幹部。他説:“想跟您彙報彙報工作組的事……”廖紅宇忙站起,豎起眉毛問:“談啥?”那幹部忙解釋:“廖主任……”廖紅宇堅決不聽他解釋:“請你們別害我!天哪,還上我這兒來彙報工作組的事。你以為我這個廖主任是啥玩意兒?中辦主任?省市委辦公廳主任?想彙報工作組的事,得找紀委、政法委,找檢察院反貪局。懂嗎?那兒才是正管!”“我們不是要您去管那個工作組……”“那你們來幹嗎?正經來蹭我這頓早點?不至於吧?”“就想讓您給工作組組長遞個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我給他遞什麼話?”
“不用八竿子,您一竿子就夠着了,還富富有餘。”一個幹部説道。“橡樹灣工作組的這個組長跟您有特別的關係……”另一個幹部接着説道。“栽贓也不上税!”廖紅宇瞪他們一眼。
她不想跟他們説下去了。但那些幹部卻堅持説道:“我們沒瞎説。他是路南區檢察院的副檢察長,姓蔣……”
廖紅宇一愣:“蔣興豐?他在那兒當工作組組長?那我更不能管這事兒了。”
幹部們説:“不是要您去管什麼,只請您替我們給他遞個話……”
廖紅宇説:“虧你還是個幹部。蔣興豐是我的前夫,是我女兒的親爸爸。我給他遞話,就是利用非組織手段去影響工作組的工作,出了問題,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幹部們説:“我們不是要您通過蔣組長這個關係去指揮人家工作組這麼幹那麼幹,我們就一句話,想請您跟蔣組長説一聲,請他別跟馮總來往得太密切。按説,工作組查的就是橡樹灣的問題。橡樹灣的問題,怎麼説也就是馮總的問題,起碼也是跟馮總沾着點兒邊的吧?他跟馮總的關係走得那麼近,橡樹灣的羣眾心裏會怎麼想?誰還敢找工作組反映問題?他還怎麼可能保持客觀的立場,去判斷橡樹灣的問題?”
廖紅宇問:“他跟馮祥龍怎麼了?”
幹部們説:“蔣組長這個人其實挺老實本份的……”
廖紅宇一下提高了音調:“蔣興豐到底跟馮祥龍怎麼了?”
幹部們猶豫了一下説道:“工作組到橡樹灣,除了頭兩天還在橡樹灣住,後來就每天上下班似的,天天回城裏……”
廖紅宇説:“現在交通方便,也不提倡同吃同住同勞動。
他們回城來住,又怎麼了?”
幹部們説:“馮總給他們提供了一輛專車。一開始是國產的大發車,前天還換了一輛三菱車……”
廖紅宇説:“三菱車也有跟國內合資的。”
羣眾説:“他還給工作組每人發了一輛自行車。聽説,他還給工作組每人每天補助15元的伙食補貼和20元的野外工作津貼。”
聽到這兒,廖紅宇心裏才有些發緊,但大面上仍保持着平靜:“還有什麼?你們是不是有人專門在監視工作組?”
幹部們説:“沒人在專門監視。但羣眾的眼睛雪亮。再説,無風不起浪,也沒有不透風的牆啊!”
幹部們又説:“還有個消息,聽説伯季明已經在跟人接洽,要以2500萬的價碼把橡樹灣轉手賣給國內的一家大企業。這樣他又可以從那家國有大企業手裏嫌走2000萬。”
羣眾説:“我們還聽説,伯季明拿來買橡樹灣的那500萬,也是馮總借給他的。這個假港商,拿着九天集團給的刀子割下九天集團的肉,然後拿出去倒賣,九天集團的人還幫着他數錢哩!這是為什麼呀?”
羣眾還説:“在賣掉橡樹灣前,他要解僱基地所有的人員。”
廖紅宇説:“轉讓合同上不是寫明,伯季明有責任妥善安置基地所有的員工嗎?”
幹部們説:“他説他給基地員工每人發兩個月工資做遣散金,這就是他的‘妥善安置’。”
幹部們咬着牙齒又説:“無賴!活脱脱一個潑皮無賴!”
廖紅宇問:“工作組什麼態度?”
羣眾説:“沒態度。一直到現在為止,都沒態度。”
這時,裏屋的電視機“哇啦哇啦”地響起來,正在播報有關“我省優秀企業家、九天集團公司的總經理馮祥龍先生”的消息。那些從橡樹灣來的人一起擁到電視機跟前。電視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個隆重的大會場面。大會的橫幅上寫着:熱烈慶祝九天集團公司橡樹灣基地改制成功。橡樹灣的幹部們指着電視屏幕告訴廖紅宇:“為了給自己造輿論,昨天馮總請了不少電視台和報社記者。他給每個記者都發了一輛自行車、一塊手錶和一個裝着錢的信封。”
廖紅宇不想聽他們説下去了,也不想再看馮祥龍用錢買來的電視上那虛假的場面,便板起臉,拿起遙控器,一下關掉了電視機。送走幹部和羣眾,她獨自呆坐了一會兒,便對女兒説:“走,找你爸去。”
蔣興豐住在區檢察院的家屬宿舍。好幾幢一式的六層紅磚舊樓,火柴盒似的排列着。廖紅宇和廖莉莉每人騎着一輛女車來到蔣興豐住的那幢樓前。下了車,都已經走進暗暗的樓門洞裏了,廖紅宇卻突然不往前走了。“你還是去把你爸叫下來談吧。”她對廖莉莉説道。廖莉莉不解地問:“幹嗎呀,大冷天的!”廖紅宇説:“我不想進他那屋。”“至於嗎?”廖莉莉瞪了她媽一眼,不由分説地拉着她“嘻嘻嘻”上樓去了。
蔣興豐目前住的也是一套兩居室,跟廖紅字住的那套兩居室差不多大小,只是收拾佈置方面稍稍下了點兒工夫,多了點兒書卷氣。跟廖紅宇離婚前,他還沒當上區檢察院的副檢察長。離婚時,把房子給了她,自己一個人在集體宿舍裏住了不短的時間。離婚後,廖紅字很少再跟蔣興豐來往,倒是廖莉莉還經常地偷着來看看他。他至今還是一個人生活。
待兩個人相對坐下,屋裏的氣氛便派生出許多的對峙和僵硬。看起來,蔣興豐的確是個比較本份、倔強,並內向得有點木訥的人。過了好大一會兒,蔣興豐才硬着頭皮試探着問:“莉莉這個月的生活費……我已經寄出了,沒收到?”廖紅宇斜了他一眼:“收到生活費,我就不能來了?”蔣興豐忙説:“能來,當然能來。”廖紅宇説:“那你還説這種廢話幹什麼?”蔣興豐臉微微一紅。廖莉莉不高興了:“媽,您幹嗎呀?一來就想吵架?!”廖紅宇白了她一眼:“我説我不上來,你非要我上來。我一上來就有氣!”蔣興豐無奈地笑道:“你要不願意上我這兒來,你隨時都可以走,我不勉強依。不會的!”廖莉莉叫道:“喂喂喂,給我一點面子好不好?現在跟台灣都講統戰統一哩,你們兩個共產黨員鬥什麼鬥?”
總算安靜下來了。又過了一小會兒,廖紅宇突然站起來走進一間卧室,在那裏轉了一圈,又走進另一間卧室去看了看,然後又到衞生間過道里轉了一圈。回到客廳,她故意地問蔣興豐:“那輛新自行車呢?”蔣興豐不懂她説的是什麼意思,反問道:“什麼新自行車?”廖紅宇哼了哼:“別跟我裝蒜。馮樣龍給你們工作組每人發了一輛新自行車,還給你們每人每天35元的補助。你們到底是誰的工作組?”蔣興豐也冷笑了笑:“謠言!”
廖紅宇一下站了起來:“橡樹灣那些工人幹部的眼睛都是瞎的?”
蔣興豐舉起手,用力揮動了一下:“那你找啊!你今天不是來抄我的贓物贓款的嗎?抄啊!”
廖莉莉大叫:“別吵了,別吵了!”
廖紅宇漲紅了臉:“莉莉,你上外頭給我待着去!”
蔣興豐也漲紅了臉:“莉莉,你哪兒也別去!”
“蔣興豐,過去我氣你,只是因為你太能忍受別人的欺負,你太軟蛋,沒料想你還這麼沒立場、沒原則,見錢就眼開,見財就心動,根本不考慮老百姓的死活!”廖紅宇指着蔣興豐的鼻子,訓斥道。
“是,別人都是見錢眼開見財心動的軟蛋、壞蛋,都不是個東西,就你一個最革命最乾淨最硬氣最是個東西……”蔣興豐冷嘲熱諷道。離婚後的這一段時日中,在保護自己這一方面,他似乎有了相當的進步。
廖莉莉見好言相勸對這一對“老仇人”不起作用,便衝進廚房,拿出一小桶食油,往那個舊沙發上一倒,划着火柴,叫道:“吵吵吵!再吵,我就放火了!”恰巧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蔣興豐趁機向門口走去。敲門的是隔壁鄰居。聽到這邊有動靜,知道蔣興豐家來了客人,熱情地給他送來幾根南方出產的冬筍。“不麻煩,不麻煩。她們一會兒就走。”蔣興豐忙推託。樓裏住的都是檢察院的同事。在同事們面前,蔣興豐永遠是那麼謙讓謹慎。女鄰居笑道:“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你閨女和前妻難得來一次,怎麼可以不留她們吃飯?你怕什麼呀?幾根冬筍又打不倒你的嘍。”説着,她把幾根又粗又壯的冬筍硬塞到蔣興豐手裏,便轉身進了對面自家的門。
回到屋裏,蔣興豐把冬筍扔在廚房裏,洗了洗手,回到客廳,只見母女倆已經把潑灑了食油的舊沙發收拾過了。三個人都不無有些尷尬地又悶坐了一會兒。還是廖紅宇先開了口,但多少有一點酸溜溜的意味:“哼,羣眾關係還不錯嘛!”蔣興豐臉微微一紅:“檢察院一個同事的愛人,就住對門。聽説你們來了,送幾根冬筍過來……”廖莉莉立馬高興起來:“冬筍?好吃!”廖紅宇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饞死你!那冬筍是送給你和我的?”蔣興豐哭笑不得地:“你瞧你!人家説得清清楚楚,就是給你和莉莉的嘛……”廖莉莉説:“媽,您也是的,管她送給誰哩!不吃白不吃。”
這時,蔣興豐想支走廖莉莉單獨跟廖紅宇談一談,就讓廖莉莉上屋裏待着去。廖紅宇偏不,她説:“有什麼事不能當着閨女説的?莉莉,別走。”蔣興豐無奈地喊道:“你今天就是來找我慪氣的還是怎麼的?”廖紅宇説:“跟你慪氣?我還沒那工夫!”蔣興豐説:“你不是要跟我説工作組的事、橡樹灣的事嗎?那些事能當着女兒説?你幹到這個份兒上,怎麼一點政治頭腦都沒有了?”廖紅宇諷刺道:“你有政治頭腦,吃着審查對象的伙食補貼,騎着人家的自行車,淨給人家當跑腿1”蔣興豐的臉一下又漲紅了:“你瞧見誰拿了審查對象的自行車?拿了審查對象的伙食補貼?道聽途説就來興師問罪,你還有理了?”
廖莉莉這時實在聽不下去了,便極不耐煩地説道:“得很得,我走,我上屋裏去。等我走了,你們再吵。我還懶得看你們倆跟個鬥雞似的,一見面就臉紅脖子粗!”説着,真的一甩手起身進了另一個房間,還“砰”地一聲把那房間的門用力關上了。等屋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這兩個人卻又沉默地僵持起來。
過了一會兒,廖紅宇問:“説話呀,幹嗎不説話?”畢竟是男人,蔣興豐先改了口氣,做出和解的模樣:“廖紅宇,你今天上我這兒來到底有沒有正事?要有正事,我建議咱們雙方都不要再用這種口氣説話了行不行?自行車的事,有過;伙食補貼、外勤補貼,也有過……”廖紅宇馬上説道:“那你還賴什麼賴?”蔣興豐説:“你能耐着性子聽我把話説完不?自行車,我下令退還了。補貼,全凍結在那兒了……”廖紅宇問:“凍結是什麼意思?凍結在哪兒了?”
蔣興豐説:“馮祥龍把錢是撥過來了,可我沒讓工作組的人去領啊,錢還在他賬上放着哩。我蔣興豐在檢察系統幹了這麼些年,連這點警惕性和原則性都沒有?你把我當啥了?”廖紅宇説:“但工作組進點這麼些日子了,你們基本上按兵不動,就是不去查馮祥龍和伯季明的問題,這不是捏造,不是道聽途説吧?”蔣興豐嘆了口氣道:“你應該明白,工作組不是獨立王國……”廖紅宇厲聲反駁:“但你是組長!是你在指揮這個工作組!”蔣興豐卻説:“可還有人在指揮我哩!”廖紅宇一驚:“是上邊有人讓你按兵不動?”蔣興豐馬上含糊了:“我可沒這麼説。”廖紅宇逼進:“那你是什麼意思?”蔣興豐機警地沉默下來。廖紅宇耐不住了:“説呀!”蔣興豐以少見的堅決説道:“好了,該説的能説的,我都説了。剩下我沒説的,就是不能説的不該説的。你也別再追問了……”廖紅宇再次發動“進攻”:“合着……你把莉莉趕到那個房間去,要告訴我的就是,你蔣興豐對工作組的現狀、對橡樹灣的今天完全沒有一點責任?合着……你堂堂一個工作組組長,對正在橡樹灣發生的這一切,就只有逆來順受?”蔣興豐説:“你説我還能怎麼樣?”廖紅宇説:“伯季明向馮祥龍借了500萬,買走了價值5000萬的橡樹灣。然後他一倒手,又以2500萬的價格賣給了我們另一個國營大企業。我們那個大企業還覺得得了個便宜。你説我們這些國營企業的當家人在幹啥嗎?”畢竟是搞檢察的,蔣興豐問:“説這些……你有證據嗎?”廖紅宇一下拔高了聲音:“證據?你來跟我要證據?哈哈,真逗!我要有證據,還找你這個工作組長幹嗎?掛牆上當畫看?你有那麼好看嗎?”蔣興豐嘆了口氣説道:“你就知道要我查、查,你不想想,伯季明不是馮祥龍他孩子的舅,也不是他小姨子的爹,馮祥龍為什麼願意出500萬來讓伯李明把自己一個值5000萬的倉儲基地買了去?馮祥龍他傻嗎?”廖紅宇反問:“你説馮祥龍得了伯季明的好處?”蔣興豐又往回退去:“這話我沒説。”廖紅宇再問:“那……伯秀明走了上層關係,上頭有人發了話,讓馮祥龍這麼幹的?”蔣興豐忙説:“這可是你説的。”廖紅宇火了:“你到底要跟我説什麼?”蔣興豐卻更平靜了:“你先別跟我急,我就怕你急。紅宇,你我都40啷噹奔50去的人了。這檔子事的複雜性,不用我説,你也應該能明白。橡樹灣這件事牽扯上層很深的關係,你説我能跟你説什麼?我能跟你説的就是,在這盤根錯節的種種漩渦裏,我蔣興豐能做到的就是,他發我自行車,我堅決退;他補我伙食費,我堅決不會領。我只能保證我蔣興豐這雙手、這個人乾乾淨淨地進橡樹灣,然後再幹乾淨淨地出橡樹灣……”廖紅宇大惑而不解:“你作為一個工作組組長看着一大堆問題不去盡心盡力地查,你能説你是乾淨的?”蔣興豐説:“我願意查,但是……”廖紅宇説:“但是有人告訴你別去查,你就不去查了。對嗎?”蔣興豐説:“我沒説有人要我別去查。”廖紅宇説:“蔣興豐,別跟我玩兒這套官場的外交辭令。站在你面前的是你女兒的親生母親!如果你只能保證你自己乾乾淨淨地過一生,你就痛痛快快地把烏紗帽搞了,回家賣你的紅薯去!”蔣興豐説:“你以為在今天的中國,要保證自己乾乾淨淨地過一生容易?我一個地級市的區檢察院的副檢察長,你還能讓我為省裏市裏發生的一切負責?為這個中國發生的一切負責?你站在這兒跟我吼什麼吼?你能耐,你為什麼不去查證落實、檢舉揭發?你為什麼不挺身而出去堵槍眼?”
突然被向來木訥的蔣興豐這麼慷慨激昂地數落了一番,廖紅宇反倒一下愣住了。這時,廖莉莉圍了個圍裙,拿着一個大個兒的冬筍,走了過來,問:“媽,這玩意兒怎麼收拾?外面一層一層的這麼多的硬皮兒……”
剛才還呆站着愣愣地不知怎麼回答蔣興豐的廖紅宇,這時一下衝到廖莉莉面前,奪下冬筍,拉着廖莉莉就往樓下跑去。
跑到樓梯口,廖莉莉一邊解圍裙,一邊叫道:“這還沒還給我爸哩……”廖紅宇一把奪過圍裙,扔在樓梯口,拉着女兒衝出了樓門洞。
回家的路上,廖紅宇突然一陣頭暈,把着車把搖晃起來。
廖莉莉忙下車來扶廖紅字下車,心疼地嗔責道:“至於嗎?把自己氣成這樣!”廖紅宇在馬路沿兒上喘端地坐了一會兒,這才推着車,又慢慢地走了起來。走了一會兒,她突然站住,看看廖莉莉,問:“莉莉,你説,我怎麼會跟你爸這麼個男人過了那麼些年?”
廖莉莉心裏突然一陣難過,趕緊説:“媽,您別這麼説我爸……爸是個好人……”
廖紅宇怔怔地又問:“那……我是壞人?”
廖莉莉趕緊説:“您也是好人。”
廖紅宇愣愣地又站了一會兒,心裏突然也難過起來,遲遲疑疑地再問:“好人……那為什麼兩個好人還過不到一塊兒呢?”
廖莉莉的眼圈立即紅了,騰出一隻手來緊緊摟住媽媽,懇求道:“別説了……求求您,別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