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福-納宇爵士回到住所,一位人高馬大的女士鑽出小巧的廚房來歡迎他的歸來。
“很高興看到您安全歸來,先生。那些亂糟糟的飛機,真是難以預料。”
“的確這樣,華太太,”納宇爵士説,“整整晚了兩個小時。”
“就像公共汽車一樣,你永遠無法預料會發生什麼怪事。”他的管家繼續説,“我買了一些雜貨,希望能合你用,雞蛋、奶-油、咖啡、茶——”她就像埃及的小嚮導上氣不接下氣地在用外國話介紹金字塔,她停下來喘一口氣。“大概就是這些了,還買了一些法國芥菜,那是你最喜歡的,不是嗎?”
“是的,華太太,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華太太很高興地又退回廚房去了,納宇爵士正想進卧室去換衣服。
“您是要我把旅行的衣服交給您叫來的工人,是不是?可是您為什麼沒有留下字條呢?”
“什麼衣服?”他停下來説。
“那兩套西裝,那個工人説的。他説他是‘快洗公司’的人,我們不是一向都給‘白天鵝’洗的嗎?”
“兩套西裝?哪兩套?”
“有一套就是您昨天穿回來的,還有一套是上次沾了一個藍墨水印的。您走時沒説要洗,我也不敢送去,還有袖口也需要補燙,所以我就交給他了。”
“所以,那個工人就把它們帶走了?”
“我沒做錯吧?先生。”華太太有點擔心地説。
“那個墨水印其實沒什麼關係。可是,我昨天才穿回來的那一套——”
“那一套在這種天氣穿,也嫌太薄了一點。他説是你打電話叫他們來拿的呀!”
“是他自己進去挑的?”
“是的。”
“真有意思,”史德福-納宇爵士自言自語道,“真是有意思。”
他進入卧室,四下查看了一圈,一切都很整潔而雅緻。牀鋪得好好的,應該是華太太整理過的,電動刮鬍刀插在牆上充電,梳理台上各種小東西也都整整齊齊的。
他打開壁櫥與抽屜,一絲不亂得有點過分。他昨晚才打開農箱,把幾件衣服放回去,匆忙之間,多少應留下一點痕跡。他曾把內衣褲與一些小東西塞進原來的抽屜,想明天或後天再來整理的。他並未要求華太太做這些,而她通常也讓它們保持原狀。而且她知道他剛從國外回來,因為換季與其他的因素,衣物會需要重新安排的。一定有人進來翻找過,他拉出抽屜,取出衣物,再放回去時就比原來的整齊,還順手帶了兩套西裝,作為藉口,一套是納宇爵士穿回來的,一套比較薄,應該是從熱帶地方帶回來的。可是,為什麼?”
因為,納宇爵士自己分析着。有某些人要找某些東西。可是,找什麼呢?這些人是誰呢?而且,為的是什麼?嗯,這真是有意思。
他坐到椅子上仔細思考着,視線轉到放在牀頭的絨布熊貓,終於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瑪蒂達姑婆嗎?”他説,“我是史德福。”
“啊!我的乖孩子,你總算回來了。我真替你高興,報紙上説馬來亞正在流行霍亂呢!你能快來看我嗎?別騙我你有多忙了,你總不可能忙到連來看老姑婆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吧!只有工業大亨才那麼忙的,哎,也不曉得你們是怎麼搞的,從前人是隻要把份內工作做好就行了,現在人怎麼把自己都犧牲了?看樣子,我是活得太久了,什麼事都看不順眼。”
“噢!姑婆,千萬別這樣想。我下個星期來看你行嗎?”
“要來的話,明天就來。我原來請了教區牧師的,你要來我就可以延期請他。”
“噢!姑婆,您不能這樣。”
“誰説我不能?他實在是很無聊。而且,他來是因為教堂又需要新的風琴了,這我知道。其實,是那個風琴手有問題,他算什麼音樂家?牧師只不過是同情他剛死了母親,其實,他是愛上了那個母親呢!人,應該要能看出隱藏在每一件事情背後的真相。”
“您的話很對。可是,我一定要過幾天才能去,還有幾件事非處理一下不可。茜寶好吧?”
“好啊!頑皮得不得了,可是有趣極了。”
“我帶了一隻熊貓要給她。”納宇爵士説。
“你真是很周到,我的孩子。”
“希望她喜歡。”瑪蒂達姑婆繼續嘮叨下星期的火車時刻,還警告他鐵路局方面可能將有更動,還要求他帶些乳酪後才掛斷電話。
電話馬上又響起來。
“哈羅!史德福?我是蒲伊力。聽説你回來了,晚上一起吃飯好嗎?”
“好呀!”
“就這麼説定了。風泉鄉村俱樂部好嗎?八點半見。”
華太太已在房門口等他。“樓下有位先生要見你。他説你會見他的。”
“誰呢?”
“何士漢,爵士。像布萊頓路上那座何士漢宮的名字一樣。”
“何士漢?”納宇爵士有點驚訝。
他走出卧房,下了幾級階梯,來到樓下的大起居室。華太太的形容並沒有錯,何士漢像半個鐘頭以前一樣——強壯堅毅、如磐石般可靠,方形的下巴,紅潤的雙頰,濃密的小鬍子,給人一種沉着而鎮定的感覺。
“希望您不介意,”他神情愉快地起身。
“希望我不介意什麼呀?”納宇爵士説。
“那麼快就再來找你。我們在查特威先生的辦公室外碰過面,您還記得嗎?”
“沒關係的,來,坐下吧!是不是什麼東西忘了,還是什麼話沒説?”
“查特威先生其實是很好的人,”何士漢説,“我們已經把事情平靜下來了,您知道的,他和穆勒有些不太高興發生在您身上的事。”
“真的?”
納宇爵士自己也坐下來。他微微笑着。神情自若地抽着煙,若有所思地望着何士漢。“那麼我們還要談些什麼呢?”他説。
“我只是有些不該有的好奇心,想來請教一下。這兩天您打算去哪裏?”
“我倒很願意告訴你,”納宇爵士説,“我將去看我的姑婆,瑪蒂達-沙克頓夫人。我可以把住址給你,假若你需要的話。”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她會很高興看到你回來,而且也有一些家庭瑣事,是不是?”
“這是穆勒上校與查特威想要知道的,是嗎?”
“哦——我想您知道的,他們這些人向來是比較——呃——比較多疑。大概是他們不知道您的話可不可以相信。”
“相信?”納宇爵士被激怒了。“這話是什麼意思?何士漢先生。”
何士漢並沒有被他唬住,他只是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
“這都是因為,您這位爵士大人玩世不恭出了名。”
“哦,那就沒多大關係。我以為你們認為我是同情某一政治運動的人,或甚至是投靠了對方的人,那就不可原諒了。”
“噢!不會的,爵士。他們只是認為你不太認真,而且太愛開玩笑了一點。”
“一個人不能太認真地活上一輩子,”納宇爵士反倒教訓起他來了。
“當然。可是您這次的玩笑過火了一點,而且冒了一次不小的險。不是嗎?”
“但願我能知道你到底在説些什麼?”
“我會告訴您的,爵士。有些事情常常出錯,可是除非是‘有些人’想使它出毛病,否則是錯不了。老天爺雖然是鋪了路,可也要那個人自己願意走上去。”
納宇爵士開始覺得這個人的話頗有意思。
“你是指日內瓦的霧?”
“正是。日內瓦的霧弄擰了某些人的計劃,一些躲在黑洞中的人。”
“把所有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很想多瞭解一些。”
“昨天,你們那班飛機起飛時少了一個人。你是喝了啤酒而在機場的一角呼呼大睡的,可是少的卻不是你。有一位旅客沒有回到機上,他們叫了又叫,還是沒找到她,當然,最後飛機沒飛走了。”
“哦!後來,她怎麼啦?”
“要是知道的話,那一定很有趣。總而言之,就是你人雖然沒有上飛機,可是護照卻已經到了。”
“那它現在在哪裏呢?我能拿回來嗎?”
“不知道。那個人的手腳真快,而且藥還挺有效的,也恰到好處,剛巧使你昏睡,而不留下其他的後遺症。”
“我還是覺得不太舒服,不很清醒。假如我不暈睡過去,會發生什麼事呢?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何不再多告訴我一些。”
“那我倒是不知道,不過,這件事看來是瑪麗安的一道煙幕。”
“瑪麗安?誰是瑪麗安。”
“黛芬-席道媛小姐。”
“這個名字我聽説過--是不是就是走失的那一位旅客。”
“是的,這是她正式的名字。我們叫她瑪麗安。”
“她又是誰?我只是好奇。”
“在她自己的那一線上,她是一個不小的人物。”
“什麼是她自己的那一線?她是我們這邊的?或是他們那邊的?假如你知道他們是誰的話。我是搞不太清楚的,敵我似乎並不明確,是不是?”
“這的確不太容易弄清楚。也可能有人在背後支持那些學生運動與黑手黨的活動,在南美洲尤其撲朔迷離。”
“瑪麗安?嗯--”史德福-納宇爵士思索着。“為什麼要名是黛芬-席道媛?”
“她母親是希臘人,父親是英國人,祖父則來自澳大利亞。”
“假如我不是剛好有一件大衣可以讓她派上用場的話,她會怎麼樣?”
“她也許會被殺死。”
“噢!算了吧!你不是説真的吧?”
“我們也正在擔心,由於臨時的誤點,使我們沒有辦法安排。這個時代,好人與壞人實在分不清。每個人都和你玩雙面的把戲,有反間諜,也有三重的,還有四重的。”
“你提醒了我,”納宇爵士説,“可是,她的身分沒有錯,是不是?就你剛才説的。”
“我也這樣希望,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接到任何不利於她的説法。”
“希望我的話能對你有幫助,”納宇爵士説,“今天早上有個人來這裏,他説是某個洗衣店的,在卧室裏不曉得找些什麼東西,還帶走了我兩套西裝。”
“也許他是在找些什麼?”
“問題是他到底在找些什麼?”
“我也不太有把握,”何士漢慢慢地説,“真希望我能知道。我只能説。有某些勾當正在進行,在某個地方。就像一個沒包好的包裹,我們只能這裏瞧瞧,那裏瞧瞧,全世界都有可能是他們那些陰謀者的舞台。也許是政治,也許是為財,”他還加了一句:“你認識羅賓生先生,是不是?或者是他認識您?”
“羅賓生?”納宇爵士仔細地想着。“羅賓生?一個很好的英國名字。塊頭很大,黃黃的臉是不是?他沒問題吧?”
“問題是沒有,他還曾經幫了我們不少的忙。查持威那種人就認為我們把錢花在他身上很冤枉,其實他總是省錢省錯了地方。”
“他大概喜歡‘誠實而廉價’的人。我真希望你能把所有的細節告訴我,我被弄迷糊了,可是不知道錯在哪裏。”納宇爵士滿懷希望地望着亨利-何士漢。可是後者搖搖頭。
“我們自己也不知道詳細的情形。”他説。
“我有什麼東西是他們想要而偷偷來找的呢?”
“但願我知道。也許只有你自己心裏清楚,有人託你保存什麼東西,或帶什麼東西嗎?”
“沒有,假如你是指瑪麗安的話,她只是想要活命而已。”
“除非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什麼,否則你是真的救了她一命。”
“真可惜,事情居然這樣就結束了。我的好奇心正高呢!我真希望能夠知道接下來的發展,你們這些傢伙都神秘兮兮的。”
“我們不得不如此。許多情勢頗為複雜,不是你能想象的。”
“我知道。我也常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