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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八

    方駱每天都在驚訝她的成長,相比之下,他保持着原樣。他們不像夫妻,一個成熟,一個在成長,組成了一種渾然天成的親密,看上去就是一對理想的戀人。

    他們一直朝南,去一個叫沁裏的地方,那兒鄰近同河,水道密佈,充滿了南方情調。

    他們坐了一個小時的火車到達同山縣,然後從同山縣轉乘汽車,四個小時後,他們到了沁裏。

    下了車,立刻有拉客住宿的人擁上來,方駱拉着喬英倫從人羣中衝出去,他們哈哈笑着,他們的很多愛好都是不約而同的,比如走路。

    他們順着馬路往前走,經過一座大橋,橋很長,橋下是一條銀白色的河流,水面寬廣,一些船來來往往。

    他們一會兒手拉着手,一會兒她挽着他,一會兒他摟着她。

    這樣走了一段後,她有些累了。很多人力三輪等在路旁,車是改裝過的,頂上有綠色的布蓬。他們坐了其中一輛,車伕拉着他們,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話介紹沁裏的風光,他一直重複着説沁裏好玩的,好玩的。

    方駱突然問了一句:"有小姐嗎?"

    三輪車伕吃驚地回過頭,看了看喬英倫,然後立即答道:"沒有的沒有的!"他説得太急了,差點把車踩到快車道上。

    方駱哈哈大笑,説:"那不好玩。"三輪車伕便不敢説話了。

    喬英倫靠在方駱的懷裏,笑着,看他胡説八道。

    沁裏是一個風光獨特的旅遊景點,它是由幾條小河組成的,河岸兩邊排列着民清時代的舊式小樓,這些房子經過修整,全部改成店鋪。店鋪的樓下是工藝品商店、飯店和茶館,樓上是旅店,供遊人住宿。

    方駱和喬英倫沿着河邊的青石路,一邊看着琳琅滿目的商品,一邊往前走。一些小木船在河中穿梭,船上坐着遊客,搖櫓的船主一般是中年女子,她們身穿藍布斜襟的大褂,唱着本地小曲。河邊的柳樹下每隔幾步就擺着一套古式桌椅,遊人可以坐下來品茶、休息。

    沁裏的天氣和同城不同,陽光非常好,但不灼熱。

    方駱和喬英倫手拉着手,不時相視一笑,他們覺得出來還是對的。有些夫妻和戀人因為興趣不投,出門容易吵架,可是他們卻完全一致,方駱沒有説,喬英倫也沒有提,他們對遊人熱衷的東西不感興趣,一不坐船,二不看景點,一心一意地找一間舒服的房間。

    他們把沁裏幾乎走遍了,直到下午,他們才找到他們想要的房間,其實跟他們沒有看中的並無多大區別,也是一幢兩層的小木樓,樓下賣工藝品,樓上住宿。老闆娘是個中年婦女,生就一張南方人的面孔,皮膚白細,眼睛內雙,講起話來輕輕柔柔的。

    她把他們帶上樓,樓梯又小又窄,也是木板做的。樓上只有四個房間,其中一間朝南,正對着河。房間面積不大,有一排老式的木窗,掛着花布窗簾。一張雙人牀就擺放在窗下,佔據了房間的大部份面積,窗外是綠色的垂柳,小河上此起彼伏的歌謠隱約傳來。最有趣的是衞生間,它沒有門,只掛着一塊塑料布,既當門,也當浴簾,整個房間一看就是給情侶準備的。

    方駱看着喬英倫,等她作決定,他打算無論什麼都由她作主,吃什麼或者住什麼。喬英倫發現,他對他們的默契相當自信,他相信他們是心意相通的,只要他喜歡的,她也一定挑得中。

    喬英倫正準備定下房間,方駱忽然發現房間裏只有一盞白色的日光燈,他問老闆娘:"有枱燈嗎?"

    老闆娘詫異地問:"要枱燈幹什麼?"問完,她會過意來,笑了笑。

    方駱和喬英倫也笑着,方駱的回答已經是在調笑了,他説我們喜歡啊,説的時候摟着喬英倫的腰,兩個人又相視一笑。

    老闆娘曖昧地笑着説我幫你們找一找,她想了想,走過去推開窗户,用當地方言朝下喊,她的聲音又軟又脆,方駱根本聽不懂,喬英倫聽着意思是問樓下的女兒有沒有枱燈。

    方駱和喬英倫站在牀邊,聽見樓下有幾個女人在嘻笑,一個問要枱燈幹什麼?老闆娘説客人喜歡,樓下的笑聲更響了。

    過了一會,一個小姑娘在下面脆生生地回答説她有一盞枱燈,可以借給客人。

    老闆娘回過頭來,看着滿臉笑意的方駱和喬英倫,問:"行嗎?"

    方駱説:"可以。"

    樓梯咚咚地響起,跑上來一個小姑娘,手裏舉着一盞枱燈。

    老闆娘把枱燈接過來,把插頭插上,試了試,方駱與喬英倫看着枱燈温暖的亮光,笑着舒出一口氣。

    老闆娘下樓去了。他們把行李放好,方駱用手摟着她,把她擠在牆上,問:"親愛的,滿意嗎?"

    窗外已經看不到陽光,落日的餘輝也只剩最後一抹。在這間有木格窗的屋內,方駱吻着喬英倫,牀上鋪着白色的牀單,空調已經打開了,大概太舊,它發出轟轟的聲音。

    她輕輕推開他:"不出去吃飯了嗎?"

    "不,"他抵住她,把她的手放在他那兒:"為什麼我那麼愛你?為什麼我那麼想和你做?"

    她笑了起來,她知道他會的,如果她答應了他,沒準兒他們就再也走不出這個房間,她説:"先出去吃飯嘛,等到晚上。"

    他不放開她,笑着逼問她晚上怎麼樣?屋外的光線越來越弱,枱燈的光線越來越亮,他看着她,她的臉上滿是紅暈,她現在仍然保留着一分羞澀,但是他覺得她現在的羞澀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的羞澀讓她更有女人味。

    她把頭朝牆那邊微微偏了偏,眼睛裏閃出邪邪的光彩,她説:"晚上嘛,我要好好勾引你的!"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鬆開了雙手。

    她逃脱出來,走到窗邊,河上的小船已經很少了,兩岸柳樹上的彩燈亮了起來,青石路上游人絡繹不絕。

    她回過頭來説:"我們也下去吧。"

    他看着她站在窗邊,向下眺望,這個時候,他暫時忘記了她的身體,感覺到她的純真。

    她轉過頭,對着他説話和笑,顯得無拘無束,可是幾分鐘前,她靠在牆上,眼裏閃着那樣的光,嘴裏説出那樣的話,她也是一派的天然,彷彿她生來就會説,生來就會做。

    他沒有説話,點了點頭。

    他們隨着心情走,看着路邊的飯店,既沒有挑也沒有不挑。他忍不住在心裏回味她的話"晚上我要好好勾引你的",他摟着她,握着她的手。一些飯店老闆站在路中間,熱情地和每一個遊人打照呼,還有一些夥計在店門前吆喝。

    他們走着走着,看見一家飯店的門前插着一束稻?,店裏的佈置也比其他人家整潔舒適,他們同時站住了,看了看店名——稻香村。

    顧客不是很多,老闆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容貌清秀,一看就是個南方人。他悠閒地站在櫃枱裏,與兩個夥計聊天。方駱和喬英倫走到櫃枱前,他笑着朝他們點點頭,把手寫的菜單拿給他們,向他們推薦菜餚和自釀的米酒。方駱和喬英倫微笑着聽他介紹,他們喜歡這家店,也喜歡這個可愛的老闆。

    喬英倫點了菜,要了一壺米酒,兩個人在靠近店門的一張桌前坐下來,面對着面。菜上得很快,一會兒,稍稍温過的米酒也端了上來。

    方駱把自己的酒杯斟滿了,喬英倫説她也想嚐嚐,他有些猶豫,可還是給她倒了一杯,兩個人把酒杯舉起來,方駱小聲説:"我愛你。"

    "我愛你。"

    "為了愛你嗎?"

    "不,為了喝酒。"

    米酒是甜的,喬英倫説好喝,方駱聽了微微一笑。

    對於他來説,這些酒不過是飲料,他存了壞心思,他被她那句斬釘截鐵又充滿邪念的話"我要勾引你的"勾引住了,他存心讓她喝一點酒,他不敢讓她多喝,卻又忍不住想要她喝上那麼一點。他感覺到她還有巨大的潛能沒有被開發出來,她的身體像一座神秘而又美麗的花園,他看着眼前的她,好像也看到了另外的風景。

    半杯酒還沒有喝完,她便有一些醉了,他不敢再讓她喝,伸手拿過她的杯子,把剩下的一飲而盡,然後給她倒了一杯茶。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後來他告訴了她,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她説你呀,你這個壞男人。

    酒店的老闆過來給他們敬酒,他明白這是一對情人,毫無疑問的。他看出他們非常相愛,整整一個晚上,他們的眼光都沒有離開過對方,有時分別去看其他地方,回過頭時,又相視一笑。

    夏末季節,沁裏的夜晚有一些微微的涼意,喝一點酒散步是最愜意的,方駱和喬英倫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又從那一頭再走回來,他們覺得這樣的散步怎麼都不會夠。他們走着,他把家裏的情況告訴她,他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她問他們會喜歡我嗎?他説會,肯定會,他們會和我一樣愛你。

    "胡説,"她笑:"我有那麼好嗎?"

    "有,"他説:"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沒這樣高興過了,即使為了這高興,他們也會感激你。"

    她憐惜地把身體從他的胳膊裏讓出來,摸了摸他的臉頰,乘着夜色的遮掩,她踮起腳,吻了吻他。

    米酒起了反作用,再加上一天的旅途勞累,散步時又吹了涼風,喬英倫回到房間就感覺又倦又累。她先洗了澡,蓋着白色的薄被,等他洗完澡出來,她已經睡着了。

    方駱靠在牀上看電視,把聲音調得很低,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只是安靜地躺在她旁邊。她睡得很香,鼻息略有些沉重。一直到凌晨兩點,她渴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説,想喝水。方駱把放在牀頭的杯子裏對上水,遞給她,她支撐着身體,喝了幾口,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問他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方駱微微一笑,説已經半夜兩點了。

    "什麼?"她不相信地問:"我從九點鐘回來就一直睡到現在嗎?"

    方駱點點頭,她的氣色好多了。剛回來的時候,她的臉色很不好,他立即讓她洗澡上牀,他害怕她又像上次那樣,突然地發起燒來。好在等他洗完澡,她已經睡着了,現在她的臉上又出現了紅暈。

    本來他已經有了睏意,看見她這樣的臉色,他的精神又來了,他喝了一口水,望着她睡眼惺忪的樣子,逗她:"喂,小喬,你可真不像話。"

    "怎麼了?"她反問他,睡意消了一半:"什麼不像話?"

    "你説晚上要好好勾引我的,我可一直等着呢,"他故意一本正經地説:"等到半夜兩點。"

    "啊?"喬英倫這才想起來自己靠在牆上説的話,那話兒確實説得很不要臉,他居然當真了,她笑了,睡意全消,她故作不解地問他:"你要我怎麼勾引你呢?"

    方駱平平地躺好,閉上眼,一副享受的樣子:"我不管,你説的你知道。"

    她用手指輕輕戳他的下巴:"不要臉。"

    他笑着,一動不動:"是不要臉的説要好好勾引我。"

    她看着他,又憐惜又感動,他像一個孩子,在跟她要禮物,她不能拒絕,也不想拒絕。那句"我要好好勾引你的",確實是從心裏説出來的,也許當時並不在意,但潛意識一但被激發就會轉變成慾望,像一個真正的女人一樣用身體去勾引男人,對她來説,這也算一種誘惑吧。

    她輕輕俯下身,去吻他的嘴唇,為了不讓自己暈,她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她用嘴唇去碰他的嘴唇,他輕輕閉上眼睛,顯然,他已經有些暈了,她抬起頭看着他,他的表情讓她快意起來,她繼續碰着,伸出舌頭,去舔他的嘴唇,她的舌頭又軟又濕,他忍不住伸出舌頭回吻她,她與他交織着,但是她時刻提醒自己要佔據主動,是她説的,要好好的勾引他。

    她繼續吻他,從嘴唇到下巴,從脖子到耳朵,她把他的耳垂含在嘴裏,輕輕吮吸着,對着它呵着熱氣,接着她去舔耳背後的肌膚,她用舌尖撫摩它們,讓它們發癢發顫,把興奮傳遞給他。

    她這樣吻着,自己也覺得驚訝,她吻得如此之好,像生下來就會一樣。

    她笑着,笑聲裏有得意有温存,她又吻他,吻他的胸膛,像一個女奴吻她的主人,像一個崇拜者吻她的英雄,無比温順,她吻他的胸膛,把它們含在嘴裏,稍稍用力地吮着,他的身體明顯在隨着她的節奏顫動,她放開了它們,繼續朝下,上腹、肚臍、下腹,她的身體順着她的吻朝下滑,頭髮全部散在他的身上。

    然後,她猶豫了幾秒種……這樣吻一個男人她還從未有過。她內心裏非常想這樣吻他,她一點也沒有覺得這有什麼好,她覺得去吻自己心愛的男人,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她吻了下去……它讓她動了感情,她覺得她愛他也應該愛它,不是嗎?它是他的快樂之源,她應該好好的好好的愛它。她充滿了柔情密意,吻了一下,本來她還不知道具體如何去做,但是這樣輕輕的一個吻,她就自己教會了自己,她用舌尖撫摩它,最温柔地,輕輕地撫摩,接着,她把嘴唇也貼了上去……這和吻不同,或許這才是一種真正的吻,她忽遠忽近、忽重忽輕,全身心的投入和沉浸在對他説"我愛你"中……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要去觸摸她,她用手握他的手,緊緊地握着……她温柔而堅決,慢慢地,朝上,再朝下……

    她的身體從薄被裏鑽出來,額頭上已經佈滿汗水,她的臉在被子裏捂得通紅,頭髮濃密地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個臉,她又甜蜜又淫蕩地看着他,居然認認真真地問:"我勾引得怎麼樣?"

    他看着她的樣子,本來想哈哈大笑的,但是剛才極致的舒服讓他的笑聲都嘶啞起來,他哽着嗓子:"我都快幸福得死過去了。"

    她不依不饒:"到底好還是不好?"

    "好,當然好,"他驚喜地用手去擦她頭上的汗水,然後把她摟到懷裏,吻她:"你是天才,天才的嘴唇。"

    "是嗎?"她像個孩子得到表揚一樣快樂起來:"當然了,因為愛你嘛。"

    她想了想,快樂而鄭重地想了想:"如果我不那麼愛你,我就不那麼天才。"

    "我知道,"他説:"你做得太好了,就好像在説我愛你,我愛你。"

    "哦,"她看着他陶醉的樣子,忽然問他:"和你以前的感受不一樣?"

    他哈哈笑起來:"你就不能讓自己不酸嗎?"

    "不能,"她肯定地説:"就是不能。"

    他去吻她,但是她躲開了,堅持着問題:"到底和以前有什麼不同?"

    "以前就是刺激嘛,可是不舒服,即使舒服,也不是幸福的舒服,"他耐心地向她解釋:"親愛的,不要再説以前了,以前沒有你啊,以前和我們沒有關係。"

    "那以後呢?"她追問。

    "以後只有你,只有我們。"他説。

    她認真地審視着他:"你説的啊,如果你搞一個,我就搞十個,像這樣。"她的眼睛又閃出光來,惡狠狠地:"搞得他們死去活來。"

    他一把勒緊了她:"你敢?"

    "你敢我就敢!"她疼得渾身一緊,卻不討饒。

    "那我就殺了你。"他稍稍鬆開了她,心裏不由地戰慄起來,剛剛那一下真是用勁啊,真是存了殺了她的念頭,現在這樣説,反而平靜下來,他看着她潮紅的臉,堅決的眼神,他知道她真是做得出來,這個想法讓他又妒又恨,卻也無可奈何,而且,這裏面那種愛的刺激也讓他覺得甜蜜,他愛憐的吻她:"我就殺了你。"

    "嗯,"她想着:"那最好在你搞之前殺了我,省得我痛苦。"

    ……

    ……

    陽光被窗簾擋住了,等方駱和喬英倫從沉沉的睡眠中醒來,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他們赤身裸體,蓋着薄薄的被子,空調轟轟的噪聲顯然沒有打攪他們。

    他們相視一笑,昨晚的瘋狂與甜蜜還在他們心裏回味,他輕輕吻了吻她的嘴唇:"我的天才,睡得好嗎?"

    "好,"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呀。"

    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被喬英倫靈敏地感覺到了,她看着他,他的臉色如常,只是看上去有些疲倦,她問他怎麼了,他説沒什麼,可能感冒了。

    她用額頭和他碰了碰,他的額頭明顯在發燙,她嚇了一跳:"你發燒了,你在生病。"

    "沒事兒,"方駱看着她驚嚇的神情,心裏覺得很温暖,他安慰她:"這是好事情,偶爾的感冒發燒對身體有益。"

    她想了想,立即做了決定:"我們今天不玩了,回去好嗎?你需要休息。"

    "好吧,"方駱笑了:"出來找房間,不如回我們自己的房間。"

    "什麼嘛,"喬英倫嗔怪他:"你現在是病人,要乖乖地聽話。"

    "好吧,我聽話。"

    他佯裝一個乖小孩的模樣打動了她,她抿嘴笑着,愛憐地説:"聽話啊,來,我幫你穿衣服。"

    她伸手拿過他的襯衫,她本來想説媽媽幫你穿的,覺得太什麼了一點,所以把媽媽改成了我。他本來想説自己穿,可是她一臉的慈祥打動了他。

    他坐着不動,她像一個小媽媽一樣,把衣服抖開,拿起他的左胳膊,套進去,披到背上,再把右胳膊套進去,然後,她半跪在牀上,幫他扣扣子,她的神態既安祥又莊嚴,完全像一個母親。她一個一個地把釦子扣好,又把襯衫領子理好,對着他端詳一翻,她笑了笑,先下了牀,他也起來,卻被她阻止了,她説:"別亂動,我來幫你穿。"

    她飛快地穿上牛仔褲,拖着鞋,把他的褲子抖好,拿到牀邊,把他的兩條腿從牀上搬下來,一條褲腿一條褲腿地給他穿上去,然後俯下身,把他的鞋子排好,她的表現讓他有些驚奇,她完全地在當一個母親,似乎忘記了她是他的小喬,然而這樣的母愛裏包含着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也完全應該是小喬的所為。

    他看她操勞,心中有些不忍,他説我來吧,她再一次地阻止了他,口氣不容置疑:"乖,來,穿襪子啊。"

    她蹲在他的腳邊,把襪子一隻一隻給他穿好,把鞋套在腳上,繫好鞋帶,輕輕拍拍他的小腿,像哄孩子一樣説:"真乖,來,下牀嘍。"

    他從牀上跳下來,伸手去系皮帶,又被她的手阻止了。她幫他提好褲子,然後把皮帶穿好,嘴裏還唸唸有詞:"嗯,我們看看是哪一個孔,"她在找他平時扣的皮帶孔,順着皮帶上的舊痕跡,她迅速地找到了,扣好釦子,整理了一下,站起來,又得意又温柔地稱讚他:"真漂亮。"

    他忍不住抱着她,不知道如何來説內心的感受,他吻她,重複着那句全世界通用的、最簡單的表達:"我愛你。"

    告別了小旅店和它的老闆娘,也把那盞枱燈還給了她的女兒。方駱與喬英倫本來打算馬上離開沁裏,他們到昨天晚上去過的那家飯店吃東西,天氣非常好,陽光不那麼強烈。飯店外面,柳樹的樹蔭罩着河邊的小桌,他們決定坐在河邊吃稻香村的特色面。

    雖然他們只要了兩碗麪條,老闆還是給他們泡了一壺上好的綠茶。店裏的小夥計看着他們,臉上忍不住露出笑來。喬英倫有些不解,朝方駱眨眼睛,方駱笑着看她,她穿着第一次在酒吧時穿的那件白色T恤,晚上看不怎麼顯眼,此時陽光燦爛,白色T恤把她的自然與明媚全部襯托了出來。她的頭髮披在身後,臉蛋紅撲撲的,化了淡妝的五官很精緻,這一切都不足為奇,得到愛情滋潤的女人本身就有一種異樣的美,而喬英倫,在昨天夜裏再一次通曉了男女之秘。她輕鬆地坐着,渾身散發出性感的氣息,這不僅讓旁人發現了,她自己也有所感覺。

    與她相反,方駱的氣色顯然不如昨天,這讓見慣情侶的沁里人浮想聯翩,稻香村的老闆與夥計,一面忙着送面倒水,一面偷偷發笑。

    小船過了一條又一條,船不大,上面最多能坐幾個人。喬英倫坐在岸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托住下巴,她的頭上是一條條垂柳,身後是古色古香的過道與店鋪。河水在陽光下閃爍,她看着那些波光,眼睛晃得有些發暈,彷彿她也跌入了風景之中。

    方駱還在一陣陣地發冷,他坐着不想離開,因為他喜歡這兒的茶水和陽光,更喜歡此刻的喬英倫。他叫老闆另沏一壺茶,加了茶錢。

    老闆開心地説:"坐吧,你們坐在這兒,也是我們的門面啊。"

    喬英倫聽後一笑,對方駱説:"他在誇我們呢。"

    方駱説:"他是在誇你。"

    喬英倫正想否認,小河上划過來一條船,坐在船上的幾個老外看見了她,其中一個朝她喊哈羅,另一個對着她攝像,她笑了起來,這時她完全相信自己是一個迷人的女人。她的身心都在對一個男人敞開,都在對一個男人表達,她這樣愛着他,從而顯出了自己的美。

    她温柔地看着他,也許正因為他很男人,她才很女人。他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邊抽着煙,一邊喝着茶,怎麼也看不出他在生病。

    她眯着眼睛,忽然想起了孫婷的話"那個男人,真的很性感。"

    一股憂慮暗暗地滋生出來,假如別的女人想和他做,一個或者十個?同樣光滑的肌膚、同樣性感的裸體,她們各有其美,像一道道美味佳餚,品之不盡,嘗之不竭……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不喜歡他的滿不在乎,她在妒忌,無論她在不在他身邊,他的性感都將被別的女人所看見,她不知道,他對她的愛是否可以抵擋那些誘惑。

    她有點害怕。

    "喂,你在想什麼?"他不停地喝水,以緩解病情。

    她看着他,還在想。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怪怪的表情,問:"想説什麼?"

    "沒什麼。"她勉強笑了笑。

    "真的沒什麼?"他問。

    她把視線移到小河上,搖了搖頭。

    "小喬,"方駱喊她,她轉過頭,看見他的表情很嚴肅,他説:"你想説什麼就説什麼,不要隱瞞,如果你隱瞞一點點,我也會隱瞞一點點,反過來也一樣,這樣對我們不好。"

    他的話讓她震動,點了點頭。

    也許他也在擔憂吧。她不知道那件事情有沒有在這個時候折磨他,她在想他的話,覺得他説的有道理。

    他再一次鼓勵她:"你想説什麼?"

    她在心裏組織着語言,感到無法把情緒表達清楚。過了一會兒,她問:"你説,這個世界有神話嗎?"

    他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他説:"原來我認為沒有,現在我認為有。"

    "可是,"她覺得還是表達不清:"那個,很難嗎?"

    "你覺得難嗎?"

    "對我來説不難,"她想了想説:"可這是兩個人的事情。"

    "對我就難嗎?"他問她。

    她沒有回答。

    他有些生氣:"是不知道,還是不想回答?"

    "好吧,"她説:"你不難。"

    他嘆了口氣:"小喬,你應該知道,對我,這是多麼的簡單。"他慢慢地説:"現在對我來説,這個世界是全新的,一路上,我隨時都在搖頭,我想把以前通通搖掉,我愛你,這就是全部。"

    他看着她的眼睛,害怕她有一點的動搖或者不信任,他説:"這些年來,我不想離婚也不想結婚,只想這麼過下去,可是遇見你,一切都變了。"

    她心疼了,他生病還陪她坐在河邊,可她都想了些什麼?她振作精神,想説點有趣的事情,突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話就脱口而出了:"不知道在陽光下做一次是什麼感覺?"

    "什麼?"他還在傷感,卻聽見了這樣的話,他差點把嘴裏的茶水噴出來:"你説什麼?"

    "在陽光下,"她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有些神往、有些迷戀,她看着河上的小船:"陽光照着我們,在這樣的小船上做,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喂,"他喊她,她回過頭,臉上的表情一本正經,好像在説吃飯或者喝水,他既驚訝又喜歡,笑着説:"你可真不要臉。"

    她還沒回過神來,皺起眉毛認真地分辨:"什麼不要臉?我真的這樣想。"

    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噘起嘴,看着他的笑。

    他一面笑一面喘氣:"你慢慢想啊,我去上個廁所。"

    他一邊走一邊抖動着肩膀,拼命忍住笑。她看着他,他的背影像一個少年,姿勢都是滿不在乎的。她恨恨地想,這有什麼好笑的?

    她看着小河上來來往往的船隻,想着如果他們躺在上面,他摟着她,陽光筆直地照下來,他們順着河水朝下游飄去,看着兩岸的柳樹移動,聽那遠處的歌聲傳來,整個沁裏空無一人,只剩下他們兩個,小船還在飄,他們隨心所欲地躺着,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説話或者睡覺……

    他不停地喝水,不停地笑。他們坐到太陽下山才離開,在回同城的車上,一想到她説的話他就要笑,笑得她用手掐他,因為他生病,她也捨不得用力,但她越這樣他就越好笑,她也被他弄得笑個不停,她説你到底笑什麼啊?他就説,我笑你不要臉,他還説,你可真是不要臉。

    她把頭貼着他,壓低聲音:"這不要臉嗎?我覺得很要臉啊,我想和我愛的人在陽光下做,這有什麼不要臉的?"

    他哈哈笑着,吻她:"我愛你。"

    "我愛你。"

    "只愛你。"

    "只愛你。"

    "最愛你。"

    "最愛你。"

    車就這樣朝同城方向開去,窗外的光線漸漸暗淡下來,方駱靠着椅背,慢慢地睡着了。

    喬英倫卻沒有睡意,她看着窗外,黑朦朦的景物迅速後移,有時玻璃上映出她的臉,她又想起了那句話"前面的路是黑的",她總是覺得有更深的一層意思沒有被她理解,她看了看方駱,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這樣她才覺得安心一些。

    快到同城的時候,方駱醒了,他坐直身體,摟着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同城山平緩的山脈就在不遠處,它的高低起伏看上去自然舒展。

    他問她:"你在哪兒?"

    "什麼?"她問。

    "那天,我們第二次見面的那天,你在哪個山坡上?"

    她仔細地辯認了一會兒:"不知道,大概已經過去了。"

    "親愛的,知道嗎,"他吻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説:"那天你真漂亮。"

    車上的人都在沉睡,公路兩旁的路燈不斷閃過,他們輕輕地接吻,吻了很久很久,同城山就這樣被他們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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