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秘書長設想歡送宴會座次排列的矛盾,竟然輕而易舉地解決了。葉兆楠聽説過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一個小小的人民公社,有四輪“紅太陽”,不料卻是李靜嫺父親的經歷。一市委範秘書長為三個下基層的同志舉行了歡送宴會。
一開始,範秘書長不打算搞這項活動,因為在過去沒有過先例,眼下又沒有這個必要。但在這次調整幹部的過程中,集體談話和分別談話後,不要説組、宣、檢三家的領導分別把調整下去的部下們請到賓館裏集體聚餐,就連方燦波書記也在百忙中,特意安排範秘書長把放任的幾個新縣委書記和新上任的局委頭頭集中起來,搞了一次茶話酒會。
市委書記召集這樣的活動,人能夠到得最快最齊,這是不言而喻的,可就在入席前,範秘書長在安排座次上曾經犯難。範秘書長想,雖然可以把縣區的和市直的同志分屬方書記兩邊,但誰在先誰在後卻是沒法定位的。官場上的序列編排是十分敏感的課題,坐的位置不對,直接影響情緒,不要説參加的同志心裏不高興,説不定方書記也會挑眼。你想,都是縣委書記,都是局委一把手,你讓誰離方書記近些遠些都會有意見,不像有一些活動,可以在各自的面前擺一個牌子,這一次,擺牌子似乎不合適。不擺牌子,就會呈現無序狀態。朝堂之上,等級森嚴,最高領導人到位,下屬應該按部就班,恭敬肅立,不可大聲喧譁,最怕拉拉扯扯的不像樣子。
其實,範秘書長過於心細了,到了現場,畢竟是酒場,相對寬鬆,人們沒有必要垂手而立,莊嚴肅穆。範秘書長設想中的矛盾,竟然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方書記坐在正中間的位置上以後,似乎看出了範秘書長的難處,大手一揮,風趣幽默地説,按照國際慣例,各國一律平等,大圓桌子,不分上下,可以隨意坐,大家隨意坐!還沒有等範秘書長具體交代,市直的同志自動讓着縣區的同志。一張半畝地大的圓桌子,靠方書記的上半球是縣區的同志,靠自己這半球的是市直的同志,而且具體座位也不用安排,大家略一謙讓,基本上是按照年齡大小依次入位,偶爾也有一些小錯位,但誰也沒有拿出身份證亮一亮,更不可能讓算卦先生排排誰的生辰八字。
賓主坐好後,範秘書長定下心來,一邊示意一秘的辦事人員組織賓館小姐上菜,交代他們服務好這個高規格的宴席,一邊想,自己的擔心真是多餘了。這批人是多麼高的素質,估計入席前,他們已經把自己能夠坐在哪個位置揣摩好了。在這種場合下,即使有人急於貼近方書記,也不會失態到淺薄地爭寵獻媚的。看來,酒場不僅如戰場,也如會場啊。
事後,除了軍分區的沒有搞這項活動外,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的主要領導們,也都照此辦理了一遍兒。分管機關事務工作的副秘書長彙報説,他們都很自覺,在招待標準上,都比市委搞得低了一些。並且小心翼翼地徵求範秘書長的意見,是不是把這次安排下基層的同志也搞一個小聚會?
範秘書長一愣:“唔,有這個必要?”
副秘書長説:“現在大家都注重聯絡感情了,我們也沒有必要太拘泥不是?再説,我們辦公室這次下去了五個同志,不僅比其他部委多了一些,還是歷史最高水平,應該給他們餞餞行,慶賀慶賀。對留在機關裏繼續工作的同志,也會起到鼓舞作用的。”
範秘書長沉吟一下説:“好吧,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副秘書長知道,只要有了這一回,就會成為定例的。就連連點頭説:“行,行,我下去準備,以你能夠抽出時間參加為準。”
地點就定在唐都賓館的二號宴會廳,一張桌子可以坐下十五六個人,多三五個人也沒有關係,反正有的是備用椅子。
幾個秘書長當然居於上首位置,葉兆楠等五個下去任職的同志按照各自分配到的官銜,坐在秘書長們下邊。一秘、二秘和信息科、綜合科的正科長參加,機關事務管理局沒有下派任職的人員,但局長成了副主陪,忙上忙下的,不得安生。
葉兆楠跟隨齊書記,是這個賓館的常客,也是這個宴會廳的常客。坐在這個裝飾豪華、燈火輝煌的宴會廳裏,葉兆楠第一次有異樣的感覺。自從他當上齊書記隨員後,當然是經常出入這裏的,但只顧上服務,從來沒有找什麼感覺。這一次卻不一樣,他是以另一種身份參加的,成了被服務的對象。但從此以後,基本上要與這個宴會廳告別了,心裏突然泛出一陣悵惘。自己在小學畢業時,搬起家裏帶去的小凳子,揚長而去,沒有什麼感覺;初中畢業時,就開始留戀那個班集體;高中畢業時,這種依依惜別的感情更加強烈,跟老師、跟同學、跟學校抹了幾把眼淚,還有個別的男女同學相擁而泣,產生過美妙的初戀;大專畢業時,雖然同樣激情澎湃,感慨萬千,但沒有把眼淚掉下來。這次要下去任職了,並不是與上司和同事有什麼離別之情,而是覺得再也回覆不到這個位置上了。
雖然大家都是熟人,雖然一向嚴肅的範秘書長談笑風生,和藹可親,但下去的幾個同志在秘書長們跟前,竟然呈現出少有的拘謹。拘謹歸拘謹,既然是祝賀,就沒有必要裝蒜,能夠喝一點的又不得不喝。在這幾年中,葉兆楠沒有少代替齊書記飲酒,酒量當然要大一些,這種自信讓他稍微吃虧,大家給他倒酒就比別的多一些。方書記的秘書從來不飲酒,今晚卻表現良好,喝得最多,又揮灑自如。
輪番敬酒後,下去的同志又要回敬領導們的栽培。方書記的秘書大包大攬,異常豪爽地説,歡迎領導和同志們經常去看他,自己肯定要傾盡全力,招待好“孃家弟兄們”。這傢伙一掃原來斯文儒雅的模樣,就像一個水泊梁山的綠林好漢。
葉兆楠作為第二號嘉賓,立身起來時,已經有點支撐不下去的感覺。剛剛輪到要敬那個抓機關事務的副秘書長時,腰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葉兆楠知道這又是李靜嫺打來的,表情有點尷尬。副秘書長大度地説,看看,你小子還沒有下去,老婆就開始追蹤了,你去接,你去接。葉兆楠放下酒瓶,按了一下關閉鍵,堅持把一桌子人的酒敬完,才匆匆忙忙地跑到衞生間裏去。
電話並不是李靜嫺打來的,是一個未知號碼。葉兆楠想,八成又是豐陽縣的哪一路神仙聯絡感情,邀請喝酒的,就不去理會,掏出傢伙開始小便。酒這種東西亂性,本來葉兆楠堅持不與李靜嫺聯絡,這一時,卻對李靜嫺想得厲害,忍不住用一隻手撥出了李靜嫺的號碼。
手機還沒有發出“嘟——”音,李靜嫺就接聽了:“葉哥,我一直等着你呢。”又“撲哧”一笑問:“你在撒尿吧——”
話音裏並沒有挑逗意味,葉兆楠卻忽地膨大了,聲音顫顫地:“你等着我,散場後我馬上過去。”
李靜嫺沒有回話,“嗚”的一聲,好像哭了,葉兆楠沒有再説什麼,合上了手機。二葉兆楠這次到李靜嫺的住處,一點也不避諱“咚咚”地直接上了三樓。走到二樓時,擦肩而過了一對男女,誰也沒有吭聲。要在平時,葉兆楠可能會嚇一跳,但這時仗着酒膽,沒有任何顧忌。
一般説來,凡是偷情的男女,沒有不怕人撞見的。其實,除非操心辦他們難堪的人,才專門來捉姦外,一般沒有多少好事的人,管他們這些扯淡閒事兒,你管這事兒幹什麼?看見只當沒看見。當然,若是讓女人們看見了,可能多一些話題,在背地裏嘀嘀咕咕,風生水起。葉兆楠是一個離過婚的男人,李靜嫺是個未婚的女子,兩個人的交往再正常不過,你能擋着誰談戀愛?
在理智上,葉兆楠雖然和孫丫丫離婚了,卻仍然對這個前妻放不下,覺得對不起她。同時,和李靜嫺的感情,是一種露水狀態,沒有一絲和李靜嫺結婚的打算。所以,在宣佈他去豐陽縣任職的這一段時間內,葉兆楠乾脆疏遠李靜嫺,唯恐惹上了自己。可這一時,酒膽、色膽和賊膽混合在一起,什麼也不想了,只想趕緊去和李靜嫺親熱一番。
兩個人見了面,李靜嫺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電話裏那種急切的心情,葉兆楠幾次想撲上去,抱着李靜嫺親熱,都被李靜嫺巧妙地躲開了。鬧得葉兆楠欲進不能,欲罷不忍。
李靜嫺屋裏的陳設十分簡單,一個租賃人家房子的單身男女,日子肯定是得過且過,所添置的傢俱十分簡約。李靜嫺讓葉兆楠坐在單人牀邊上,給他倒了一杯濃茶,丟下葉兆楠,就自顧自地到公用衞生間去洗涮。
葉兆楠無聊地掃視了一下房間,發現原來光光的牆壁上,用透明膠紙粘上了十幾幅葉兆楠的照片。這是李靜嫺利用工作之便,拍下來,特意放大的。李靜嫺不愧為專門學過攝影的人,這些照片的取景、用光、選角度,都處理得十分精心,具有強烈的藝術效果。葉兆楠看上去,這些照片上的自己的確帥氣,讓坐在牀邊上的醉貓葉兆楠自愧不如。又想到,李靜嫺這麼地深愛自己,不由得心裏泛起一陣感動。
感動歸感動,葉兆楠對李靜嫺今晚的表現卻感到不解。上一次,李靜嫺熱情如火,這一次卻表情冷淡。既然知道自己要來,為什麼不及早做好準備,放下一杯茶就走了,這麼長時間了,也不趕緊過來!葉兆楠焦躁地在小房間裏踱來踱去,只聽到嘩啦嘩啦的洗涮聲音。
等讓葉兆楠孤獨地等待得近乎不耐煩了,李靜嫺才來到葉兆楠的身邊坐下。
葉兆楠懊惱地説:“你這是怎麼啦,説是想我,我來了又待理不理的?”
李靜嫺幽幽地説:“葉哥,你真的想我嗎?”
葉兆楠説:“要不想,為什麼來了?”
李靜嫺問:“那,這一段時間,你為什麼不回我的電話,也很少給我發短信?”
葉兆楠啞口無言,他仍然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同孫丫丫離婚的事實,至少不想讓李靜嫺知道這件事兒。
李靜嫺憤憤地説:“我並沒有逼你娶我,沒有破壞你的家庭,你憑什麼這樣對待我?八成是你當上縣長了,瞧不起我了。魯迅説過,人一闊,臉就變,我怎麼愛上了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人!”
葉兆楠矢口否認:“哪裏的話?我這一段確實太忙了,各種應酬太多,心情也不太好,就惹你生氣了。”
李靜嫺説:“都下去任職了,這是大好事兒,怎麼會心情不好呢?”
葉兆楠説:“跟你説不清楚,反正我今晚要你!”説着,就開始粗暴地撕扯李靜嫺的衣服,李靜嫺不讓,撥開他的手説,還沒有好好地説話呢。葉兆楠説,説什麼廢話,抓緊來吧,良宵一刻值千金。就這樣,一個急扯白臉,一個半推半就,沒有多少工夫,就滾作一團。
事畢,葉兆楠酒意上湧,再加上疲乏,昏昏欲睡。李靜嫺躺在葉兆楠的懷裏,心潮起伏,全無睡意。她深深地愛上了葉兆楠,卻知道最終不可能有什麼好結果。想着想着,就狠狠地在葉兆楠的胸前咬了一口,葉兆楠一痛,就睡不着了,推開李靜嫺:“嫺,你這是怎麼啦?”
李靜嫺嚶嚶地抽泣起來,哽哽咽咽地説:“葉哥,我這是怎麼啦?是想你念你愛你恨你,既得不到你,又怕失去你。”
葉兆楠腦子裏閃出一個念頭,差一點衝動地説出自己已經解脱了,忍了忍,到底沒有出口,只安慰李靜嫺説:“你不用怕,你不會失去我的,我們既然有了這層關係,我就要對你負責。”説着,一個勁兒地親吻李靜嫺流淚的眼睛。李靜嫺在葉兆楠的撫慰下,終於平靜下來。
李靜嫺説:“葉哥,從你宣佈下去任職的那一天起,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爸爸。”
葉兆楠奇怪地想,我下去任職與你爸爸有什麼關係?就不解地問:“你爸爸是幹什麼的?”
李靜嫺説:“我爸已經退休了,是一個老鄉鎮幹部,當過公社黨委書記,卻一天也沒有掌過權。哪像你,一下去就重權在握了。”
葉兆楠有點奇怪:“既然當過公社書記,為什麼沒有掌權?”
李靜嫺有點興奮,喋喋不休地説了起來:“他們那一代人,有許多事情説不清楚。我爸爸常常説起他在那個公社當黨委書記的那段往事。在那之前,他一直在公社當一般幹部,等到當上了書記時,正好趕上各派大聯合,造反派和保守派不停地打派仗,爭權奪利。縣革委宣佈我爸當公社書記後,只有三天時間,還沒有發號施令,上邊就提拔當地的一個造反派,任命為黨委第一書記。有了第一書記,我爸當的書記就不當家了,並且天天讓第一書記組織造反派批鬥。誰知沒有多久,上邊又派來一個書記,稱為‘管總書記’,第一書記和我爸這個書記要聽人家的。雖然降到了第三位,但我爸的日子好過了一些,第一書記掉轉矛頭,帶領着革命造反隊伍專心和管總書記對着幹,把公社裏鬧得烏煙瘴氣。沒有辦法,上邊又派來了一個書記,叫‘全面書記’,並且宣佈為第一把手。這人比較能幹,抓着毛病扳倒了第一書記的幾個爪牙,調停得不錯,公社裏有四個書記,反而穩定了一陣子。”
葉兆楠也聽説過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曾經有過這樣的怪事兒,説的是一個小小的人民公社,有四輪“紅太陽”,但不料卻是李靜嫺父親經歷的,覺得真是世界太小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原來自己正在陪着那四個書記中的一個書記的女兒睡覺,就和李靜嫺笑鬧了一氣。
李靜嫺説:“葉哥,你下去當副縣長,是管這些鄉鎮黨委書記的,可不要再出這種怪現象了。”
葉兆楠説:“這你就不懂了,副縣長只有事權,沒有人權……”一句話沒有説完,一個大呵欠上來,立刻發出了“噓噓”的酣聲。三次日清早,葉兆楠醒來,看着依偎在自己身邊的李靜嫺出神。李靜嫺黑油油的秀髮散亂,像一汪小瀑布搭在枕頭上,蘋果似的臉蛋兒,秀麗端莊,嘴唇邊上有一個小雀斑分外惹眼,又分外俏皮,兩隻眼睛閉着,似睡不睡的,只有鼻翼輕微抽動,酣酣地出氣,好一幅海棠春睡圖。葉兆楠情不自禁地吻吻李靜嫺的額頭,李靜嫺受到驚動,回吻了葉兆楠嘴唇一下,仍然沒有醒來,慵懶嬌媚。正在這時,李靜嫺放在枕邊的紅色小手機炸耳地響了起來,把葉兆楠嚇了一跳,李靜嫺馬上清醒,伸手按了手機一個鍵,把歌聲關掉,歉意地説,被窩裏太舒服了,我每天早上都不想起牀,只好靠它把我喚醒。葉兆楠這才明白,原來是李靜嫺設下的定時呼叫。就説,我還以為誰打你的電話呢。
李靜嫺睡意頓消,問葉兆楠:“葉哥,你今天為什麼不像那一次,天不明就急着要走了?”
葉兆楠説:“不急,不急。今天是週末,你沒有事情,我要好好地陪陪你。”
李靜嫺欣喜非常,熱烈地親吻了葉兆楠,緊緊地摟抱着他説:“那我今天可要全部擁有你了。”
肌膚相親,葉兆楠再一次發動起來,翻身跨在了李靜嫺身上,李靜嫺卻把他推開説:“葉哥,不行,不能要了,來不及了,劉市長今天要視察幾家企業,台裏安排我去採訪。”
葉兆楠奇怪地説:“你跟的是齊書記,齊書記走了,你應該沒有任務嘛。”
李靜嫺興奮地説:“嗨,忘了告訴你,前幾天,麥云云找到台長,説自己已經懷孕幾個月了,不敢再跟着劉市長東跑西顛了。據説,那天麥云云哭得淚人一般,説自己實在捨不得離開這個崗位,可就是已經結婚這麼多年了,一直採取着安全措施。她婆婆指桑罵槐地説家裏的母雞不會下蛋,愛人也説,再不生孩子就要離婚,沒有辦法才停藥摘環什麼的。台長説,是啊,再讓你奔波,就顯得我這個台長不人道了,應當體現人文關懷啊。正好齊書記離開了唐都市,就讓我頂了這個缺兒。”
葉兆楠抑鬱地説:“哦,跟市長可能比跟齊書記更加辛苦些。”
李靜嫺説:“不怕,好不容易來了個自然減員,機會難得。雖然沒有你從一個秘書當上副縣長光彩,一下子從跟四把手變為跟二把手,總算是有所進步嘛。”
李靜嫺冒着寒冷,勇敢地從被窩裏鑽出來,“噝噝哈哈”地穿着衣服説:“葉哥,你不知道,自從台長安排我接這個茬兒,麥云云見了我,直翻白眼,待理不理的,你説,是她自己不爭氣,這能怪我嗎?”
葉兆楠説:“按説你只是換了跟的對象,沒有什麼可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但見你這麼高興,我就祝賀你了。”説着,也要起身穿衣服,李靜嫺把他按下説:“你不要起來,我給你做點吃的!”
李靜嫺跳下牀去,從牀底下的紙盒子裏摸出四五個雞蛋,打開液化氣灶,很快,變戲法似的,把一碗熱騰騰的荷包蛋給葉兆楠端了過來。
葉兆楠披上衣服,要接過來自己吃,李靜嫺説什麼也不讓,用調羹一個一個地舀起來,吹一吹,像哄小孩子一樣,送在葉兆楠的口中。葉兆楠在孫丫丫那裏,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一片温情把心裏的堅冰緩緩地融化開來。心想,這也許才是真正的夫妻感情。
侍候葉兆楠吃下,李靜嫺又按着葉兆楠説:“葉哥,你昨晚那麼英勇,實在辛苦了,不要管我,閉上眼睛,好好休息。”説完,又跳下牀去,打來半盆冷水,稍微加了一點開水,刷牙後認真地梳洗,用的工夫比葉兆楠每天隨便擦把幾下不知要慢多少倍。然後,又從牀下,拉出一個紙盒子,取出雜七雜八的化妝品,對着牆上的鏡子,一絲不苟,精心地武裝自己。等李靜嫺的功課做夠一遍兒,果然人工戰勝天然,鵝蛋臉兒白中透紅,水蜜桃一樣。那隻雀斑無影無蹤,眼睛也水靈靈的,顧盼有神,讓葉兆楠看呆了。
李靜嫺伏在葉兆楠身邊,用臉頰貼着葉兆楠的臉頰,吹氣如蘭説:“葉哥,我好看嗎?”
葉兆楠讚歎説:“嫺,你真的好看,好看極了。”
李靜嫺幽幽地説:“台裏也有化妝師,那是專門給主持人安排的,我們這些記者享受不到,只好自己鼓搗鼓搗。而且化妝師不過是給主持人吹吹髮型,抹抹唇膏,真正想化好,還得靠自己。算了,葉哥,不親你了,免得弄壞了口紅。趕緊得上班去,我走了。”
葉兆楠關切地説:“不吃點東西再走?”
李靜嫺眼睛紅紅地説:“從來沒有人這麼關心過我。我早上一直是不吃東西的,要保持一副魔鬼身材呀。”説完,穿上風衣,又在葉兆楠的身上伏了一陣子,才戀戀不捨地掩門而去。
葉兆楠在李靜嫺走後,沒有了一絲睡意,靜靜地躺在牀上想心事。
葉兆楠感到,李靜嫺這個小丫頭,把一切都獻給了自己,的確不應該這麼冷淡她。反正自己已經離婚,沒有理由不和她結合。特別是這女孩子對待自己風情萬種,激情如火,柔情似水,更是葉兆楠從來沒有體會到的,這才是真正的愛情和情愛。可是一想到李靜嫺要保持自己美妙的身材,這與生孩子是背道而馳的,葉兆楠又有些泄氣。他和孫丫丫一直是有花無果,讓父母操了不少心,沒有少抱怨自己,若是再結一次婚,仍然養不了一個娃娃,豈不更令父母失望?再説,想一想這些女記者在領導們面前發嗲的鏡頭,葉兆楠不禁有些吃了蒼蠅一樣不舒服,李靜嫺難保也是這種類型。想着想着,頭有點疼了起來,渾身發冷,鼻腔裏躥火,恐怕是昨晚自己過於癲狂,張風受寒,弄得感冒發燒了。
葉兆楠忽然想起,昨晚有一個未接電話,就打開手機,一看是一個固定電話號碼,好像是自己家裏那個縣的,該有什麼事兒呢,就撥了過去,響了幾聲後,母親的聲音傳了過來:“是小楠呀?我不會説,叫你爹來接!”説完,把電話壓上了。
葉兆楠知道,自己家裏的村幹部説到辦到,已經把電話給裝上了,又覺得好笑,母親連電話都不會接,竟然壓下就走了,於是又回撥了過去。
父親告訴他:“家裏的電話大隊給安好了。昨天晚上,支書來家裏,給你打電話,沒有打通。他讓我告訴你,家裏的事情別讓你操心,好好幹,往縣委書記、市裏領導上奔,為全村人爭光。”
葉兆楠糊弄了父親幾句,就把電話掛了。心裏説,往縣委書記、市裏領導上奔,容易嗎?那太遙遠了,自己尚且不敢做這個夢,他們這麼膽大,説起來,像吹糖人似的,讓他們做夢去吧。
葉兆楠又想,和孫丫丫離婚的事情,還沒有告訴父母,本來想在自己上任以後再告訴他們不遲,可紙裏終究包不住火,早一點晚一點都是那麼一回事兒。現在,家裏裝上了電話,有條件了,應該説一説。可該怎麼開口呢?不由得又是一陣劇烈的頭疼,就爬起來,齉着鼻子,自己對自己説:“不好,得趕快輸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