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磊撥了一陣子手機,凡是能夠打通的,都告訴他們,俺小寶哥已經到了的消息。這些人難得一見家鄉人,表示馬上過來。
杜思磊吩咐大師傅炒一些菜,說是辦上兩桌,讓大家好好聚一聚。
沒有過多大一會兒,許翠翠的表哥、表嫂帶著一個胖乎乎的孩子,打著摩的先到了。一進門,他表哥咋咋呼呼地說,幸會幸會,杜局長新年好!在這個地方,還有人稱他官銜,讓杜思寶覺得有點新鮮和滑稽,就說,我比你大,你叫我表哥就得了,在這裡沒有杜局長,只有鄉親。許翠翠的表哥奉承說,表哥,不是小弟要仰慕你,因為你是咱們親戚中的大官啊!
兩個人從來沒有見過面,寒暄了一番。表哥問及家裡的收成怎麼樣,杜思寶答不上來,就糊弄了過去。好在那人並不是真的關心家裡的農業情況,問這樣的話,如同與生人見面,先說“天氣怎麼怎麼樣”,是一個道理。由於沒有多少話可說,表哥就和小磊一道,又是搬“珠啤”,又是找低度皖酒,邊忙活邊對杜思磊說,小磊,表哥來了,算我請客,咱們好好地招待一番。
表哥帶來的女人很年輕,有點嬌羞的模樣,對杜思寶笑了一笑,沒有說話,只是逗他們的小孩子玩。小傢伙挺有意思,撇開他媽,手裡拿著一本介紹世界各種名車的本子,讓杜思寶猜猜是什麼車。杜思寶最喜歡逗小孩子,裝作不知道。小孩子就告訴他,這是“奔馳”,這是“勞斯萊斯”,這是“寶馬”,這是“藍鳥”,還有“巡洋艦”、“捷達”、“紅旗”、“奧迪A6”,等等,有些車型,杜思寶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真的說不上來。可這個不到五歲的小傢伙如數家珍,沒有一種不認識的。他媽媽把他拉開時,同杜思寶搭上了話,說這孩子頑皮,會說話就開始喜歡看汽車。杜思寶想起七太爺也喜歡看汽車,可見這也許是人的天性。就感慨地說,是啊,這孩子確實聰明,與一般的孩子不一樣,到他長大以後,汽車就像現在的自行車一樣了。
杜思寶到衛生間方便一下,小磊趕緊跟了上來,悄悄地對他說,哥,你千萬不要說漏嘴,這個女人不是俺的表嫂。表哥的兩個女兒回家裡上學去了,表嫂跟著回去,伺候兩個孩子,表哥就在這裡混上了一個陝西姑娘,還給他生了兒子,這事情我們一直瞞著表嫂。表哥這個人也真是的,辦了一個小皮件加工廠,有了幾個臭錢,就燒包了,不知何時就把這個女孩搞定了,我看這個事情不好結局。杜思寶想想自己和孫丫丫的戀情也是不好結局,你小磊還不是照樣把人家劉繼宗的老婆拐帶出來?咱們都是“瘸子”,誰也別說誰的短處。就嘆口氣說,行啊,我注意就是了。
緊接著,一批批的男女青年都來了,杜思寶大多數都不認識,他像一個高級領導接見群眾一樣,一一地同他們握手。大家一見到杜思寶,有的說給叔拜年,有的說給伯拜年,有的說給表哥拜年的一類話。小磊一個一個地介紹了這是誰家的孩子以後,杜思寶也問了他們家的近況。自我解嘲說,我本來離老家最近,應該到你們家裡去看看他們,卻到這裡問起你們來了。大家都十分體諒地說,你忙唄,看遠不遠,看近不近,都是一樣的。
杜思寶問他們,你們在這裡過年,想不想家?大家說,咋不想?杜思寶說,那為什麼不回家?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原因。有的解釋說,回去要花不少錢,一個來回沒有千把塊錢,是不行的,掙的工資花在路上,都等於給鐵路局納稅了。有的說,不回去也沒有關係,現在多方便,春節時,給家裡打個電話,問個好,說說情況,雙方啥事兒都知道了。有的說,俺爹媽不讓回去,說回去了,剛剛結婚,就要走新親戚,備五色禮,一年的工資算白掙了。也有的說,家裡的天氣太冷,冰天雪地的,受不了那份罪。在這裡習慣了,用不著穿冬天的服裝,省事又省錢。
反正大家說來說去,離不開那個錢字。說明大家掙錢不容易,大家都心痛那點血汗錢。杜思寶想想,頭一天晚上,花了胡萬有幾千塊錢,聽聽這些情況,實在感到心疼。胡萬有這些大款們一擲千金,花天酒地,領導們“一盅酒一壺油,一頓飯一頭牛,屁股底下坐棟樓”,可這些百姓,卻省吃儉用,一塊錢恨不能掰成兩半花,這種懸殊實在太大了。
也有一兩個男青年,帶來的女孩子是外地口音,看他們親親熱熱,勾肩搭背的樣子,就知道是一些打工期間磨合出來的戀人。他們平時打工辛苦,各自住在大房間裡,連個親熱的機會都沒有。節日裡,廠裡放假,可以在一塊兒住,加倍地發洩感情。這些年輕人當然不願意回家,愛情可能比親情更加重要一些。但他們能不能白頭到老,還是一個未知數。
喝了一些啤酒、白酒,大家更加無拘無束地熱鬧開來。讓杜思寶聽到了許多聞所未聞的東西。
比如他們正在喝酒的這些房子,都是新建的。這些打工仔剛來的時候,此處還是一片荒地,不幾年就飛速發展了起來。你要是在這裡一直幹活,還感覺不到明顯的變化,隔上幾個月再看,面貌就會大變。這與杜思寶回到老家,突然感覺老了如出一轍。當地人賣地皮暴富,許多家蓋了一棟又一棟的房子,靠出租房子就有吃喝不盡的收入。即使最不咋樣的家庭,也比我們內地見錢多,老一點的人整天喝個小酒,搓搓麻將打發日子。年輕一點的不喜歡當幹部,都要經商辦廠。人家廣東人很守信用,不像我們內地人那樣坑蒙拐騙。所以他們敬神敬的大多是關公。關公在他們心目中,既是正直仗義的化身,也是財神爺。
在這裡辦廠的人,大多數是香港人和臺灣人,也有日本人。進不同的工廠,待遇相差不大,感受卻不一樣。香港老闆比較大方,不太在乎錢;日本老闆管理嚴格,待工人嚴厲;臺灣老闆比較摳門兒,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
同馬寨出來的一個小夥子一同來的,有一個在高爾夫球場乾的河北女孩,說自己上中專沒有畢業,來這裡闖世界了。她和那個小夥子在一塊兒幹,兩個人就好上了。
小夥子說,表伯,我是個球場的保安,只有固定工資。我女朋友做“球童”,比我強,很能掙錢,一天下來,平均收入兩三百塊錢。這些錢,主要來自於小費收入。領班們排好的班次,客人來了,輪到誰,誰去陪這些客人打球。開著一輛電瓶車,在風景如畫的球場裡轉來轉去。要是你把客人陪高興了,一次一百元的小費不在話下。下次這個客人再來時,仍然要挑××號為他們服務,如果這個“球童”忙著,他寧可喝茶等著,也不要其他“球童”。這個球童正好閒著的話,可以不用按照排好的班次上。
那個小夥子還說,我這個女朋友,接觸過來高爾夫球場打球的各色人等,對他們的稟性摸得很透。當地的官員和大款們,給不給小費,不敢指望,有時陪他們還是政治任務。但來玩的老闆,給“球童”們小費,是全世界通用的規矩。當領導的也不例外,他們往往出手不凡,由秘書或者小蜜,一次給一百、二百的經常出現。日本客人的特點,是“哈依哈依”的很有禮貌,對“球童”們也是點頭哈腰的,小費頂多不過五十塊錢。臺灣老闆吝嗇,當球童的,要不是正好排到了班次,沒有人喜歡陪,他們隨手扔給的,也就是十塊二十塊錢。只有香港的老闆來了,“球童”們比較踴躍。有一個香港客人一桿進洞,高興得像中了彩票大獎,一下子給“球童”獎了一千塊小費。他們迷信,認為只要這個球打得好,做生意就會順利發大財,所以出手大方。錢在他們的手中,不過是花紙頭。
說起香港的大款們,大家更加來勁兒。有人告訴杜思寶,在樟木頭、龍崗、鳳崗和大亞灣一帶,房地產開發商們,蓋了大批的住宅樓和別墅,大多數被香港的大老闆們買走了。這些大亨,有的是帶了家人,把這裡當做另一個家,來休閒度假的。還有許多人在這裡包了二奶,開著高級轎車,到這裡和二奶歡樂。隔著鐵柵欄,往裡邊看去,要是見到抱著名貴小狗、小貓的年輕女人,準是二奶們。出外打工的女孩子,凡是能夠往家裡大把大把寄錢的,不是當二奶就是當坐檯小姐。
在談話中間,有些年輕人很有見地,說起同國際接軌,中國加入WTO,東西部的差距,中國經濟的梯級分佈來,就像一個經濟學家,沒有一點濫用名詞、牽強附會的樣子,讓杜思寶對他們刮目相看。
大家還舉了不少老鄉們在這裡發財或者受害的事例。他們說,某某人被傳銷公司給騙了,圈在一處隱蔽的地方洗腦子,然後寫信打電話,騙自己的親戚朋友,到現在沒有發財,反而脫不了身。還有幾個年輕人當了保安,嫌工資不夠花,又在空閒的時間裡做古董、玉器生意,挺能賺錢,兼職竟然比主業來錢快。他們在進貨時,一隻手鐲、一棵“玉石白菜”,不到十幾、二十幾塊錢,出手時可以賣到數百元。有時候,若蒙著了老外,可以賣到上萬元,利潤高得嚇人。做古董生意的全是贗品,沒有一件是真的。提供這些商品的地下黑心商人,都有作假的絕活,剛剛印製的線裝書本,不一會兒工夫就會變成古色古香的陳年老書。一張張“清明上河圖”,雖說不是原畫,也是古人臨摹出來的。剛剛用塑料鑄成銅幣古錢,生出的銅鏽,絕對像是從古墓裡扒出來的。“文化大革命”中的領袖畫像、像章、革命圖書,全部是現在生產的,與當年的沒有兩樣。“百貨中百客”,不管這些東西再假,總是有人樂意上當。
杜思寶聽了這些,感慨萬分。他想,是啊,在這個人慾橫流、物慾橫流的環境中,他的那些可愛的鄉親,無不受到浸染和薰陶,這一代人和上一代人的思想觀念完全不同了。當然不可能把祖國未來的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但他們確實是物質財富的創造者。沒有大批的內地青年,到這裡出力賣命,哪裡會有這裡今天的如此繁榮!
送走他們以後,小磊給他安排在一個家庭賓館裡,一個床位只收二十塊錢。杜思磊要和他一起睡,杜思寶不讓他這麼做,弟兄兩個就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不少家裡的閒話。最後,杜思磊一拍腦袋說,我差點忘了,發旺哥和嫂子來了,就住在他女婿的工廠裡,給人家看門,我們可以去看看他們。
第二天,杜思磊對許翠翠安排了一下飯店裡的事情,又找了朋友的一輛麵包車,親自駕車拉杜思寶去深圳龍崗,到孫丙豪的兒子孫松濤的膠帶廠,看望發旺哥他們兩口子。
一路上,小磊對大哥說了不少關於他們的事情。
小磊說,孫松濤從臺灣來到這裡辦廠,發了大財。這個人在孫丙豪的教育下,很守規矩,很敬業,又有高學歷,有知識,打理的廠子,很不一般,生產的產品,在國內外銷路很寬。廠裡招收的工人,也由開始的幾十個人,增加到現在的五百多人。
貴亭叔的外甥女,也就是劉小芬的女兒沈卓婭,是咱們那裡最早到這個廠裡的一個人。這女孩最不爭氣,越混越不像話。孫丙豪把她帶來,交給了孫松濤,說了相互關係,要孫松濤多多地關照她。
按輩分,沈卓婭應該叫孫松濤為表爺。這個表爺對老家沒有多少概念,只認作是勞資關係,並沒有特殊照顧她。一開始,先讓她到塗膠車間幹,每天要站十二個小時,這女孩吃不消。她找到孫松濤說,表爺,能不能給我調一下工作?我的腿都站腫了。孫松濤就讓手下人把她調到了裝箱車間。
裝箱車間雖然是坐著幹活,仍然不輕鬆,每天要裝好多箱子膠帶。沈卓婭幹了不到幾個月,突然失蹤了,跑到一個美容美髮店學按摩。這也是坐著幹活的,相對輕多了。在這種場合裡,她結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知道了還有開發自身資源,更能夠快速掙錢的辦法。於是,站著幹活太累,坐著幹活還累,她乾脆躺著幹活去了。
這事情過了好幾年,她家裡一直不知道,一直以為她在膠帶廠裡幹活。後來,年齡大了,又抽菸,又喝酒,頭髮染成紅顏色,落下一身髒病。回到家裡,她媽感到不對頭,審問之下,她承認了自己當坐檯小姐的事兒。把劉小芬快氣死了,把她打了出來,不認這個女兒了。
沈卓婭雖然被公安局多次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罰了不少錢,還是有不少積蓄。家裡不認她了,她滿不在乎地又跑到了山西太原。那裡是北京的後花園,煤礦多,有錢人多,她幹了不久,就掙了很多錢。老闆讓她多帶一些人來,她就給原來在南方的姐妹們發短信。那時,她剛剛學會發短信,弄了半天,又是用拼音,又是用筆畫,只點出了六個字:“人傻,錢多,快來。”這個短信發出去以後,馬上從廣東飛到太原了一群“雞子”。後來,那裡嚴厲掃黃打非,環境還不如南方,她就又回到了深圳。聽說她現在自己開了一個美容美髮店,仍然在偷偷地做皮肉生意。
杜思寶聽到這個消息,心情很沉重。他自己前天晚上,喝了一些酒,就迷亂本性了,在一個小姐身上得到了片刻歡娛。回想起來,十分後悔,這個世界確實可怕。現在,確實有許多不顧廉恥的男人,也同樣有了許多不顧廉恥的女人。在金錢至上的社會里,人們的性觀念發生了重大變化,興啥啥不醜,笑貧不笑娼。
一路上,杜思寶想了好多事情。他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怪了,滄桑鉅變,啥事兒都在翻個兒。七太奶是旋車軸匠人的女兒,嫁給七太爺的時候卻不坐牛車要坐花轎;元叔連漢語拼音都不會念,兒子女兒上了大學,還讀了博士;窮得為了弄肉吃,割牛舌頭的孫滿倉,兒子孫二孬成了大款;整天偷偷摸摸的“公賊”狼叔,兒子當上了以抓賊為己任的派出所所長;劉小芬吃“破鞋”女人的女兒孫丫丫的糖都嫌髒,自己的女兒卻做了成千上百個男人,壓過來壓過去的妓女;想當初,開會要靠“四類分子”送信,現在遠在千里,發個短信,什麼意思都可以表達……正像百年前,數百個科學家,共同猜想,百年後科學技術發展的趨向,沒有一個人意識到,汽車竟然會風靡世界一樣,當今社會再發展下去,電腦將變成光腦、生物腦,納米技術將會讓所有廢物都成為有用的東西,家用機器人將代替人們的勞動,人類的某些器官不再進化,真的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杜思磊又對杜思寶說了發旺哥的女兒劉玉芹和劉玉娜的情況。
小磊說,玉娜這個孩子,真是福星高照,現在已經成了闊太太了。
那時,她和她姐玉芹,還有高恩佑、寨外胡順昌的兒子胡萬春、孫乃社的孫女孫松枝、狼叔的女兒劉繼多和劉繼凡,他們七個人,坐著土龍般的大巴車,來到廣東的時候,這地方還是不毛之地。當時正趕上加速發展的機遇,辦了不少工廠,到處都在招收工人,找活幹是相對容易的事情。
他們幾個按照在家時,家裡的老人們相互湊出來的,已經在南方站住腳的人的地址,從廣州火車站出來,就開始尋找落腳的地方。先打了胡萬有的電話,可巧胡萬有去內地了。找杜思磊的時候,聽說厚街那個地方,還不怎麼樣。於是,又跑到深圳,打了電話,才知道孫松濤在深圳的龍崗區,離深圳市還有一段路程。孫松枝和劉繼凡、劉繼多,就地找了一家工廠,留下來了。胡萬春和高恩佑堅持要找到杜思磊,說他們在家裡時,已經給杜思磊寫過信了。既然找不到孫松濤,那就去找杜思磊。只有找到了杜思磊,才能給家裡一個交代,讓他們放心。
各種意見相持不下,各有各的道理,他們不得不分了手。高恩佑和胡萬春向西北走了回頭路,摸到厚街,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和杜思磊見了面。杜思磊當時也不過是一個打工仔,許翠翠他們兩個苦苦攢錢,為的是抓緊讓許翠翠得到解脫。這個時候,兩個人都沒有多大能耐。既然家鄉的人來了,還是要想辦法的。杜思磊找到表哥,表哥通過當地的熟人,把他們兩個男孩子,安排到了陶瓷廠。後來,胡萬春回家結婚,不再來了,只有高恩佑繼續在這裡幹,落下了個慘死的下場。
劉玉芹和劉玉娜姐妹倆,從深圳坐上汽車,過布吉、橫崗,一路向深圳的東北方向,到了龍崗鎮。逢人打聽,終於找到了孫松濤的膠帶廠。
主管招工的人員,聽說是老闆的老家人來了,報告給了孫松濤。孫松濤鑑於沈卓婭的教訓,原來不準備收這些家鄉的人,以免給自己帶來後患。又轉念一想,既然來了,又不收她們,見一次面是應該的,不然在老爺子那裡不好交代。百忙中,出來見面,打算讓人領她倆吃一頓飯,再讓她們走人。
誰知這孫松濤一見了這姐妹倆,一下子眼睛亮了。這兩個女孩太漂亮了,尤其是劉玉娜,亮麗清純。孫松濤活了二十七八年,從臺灣到香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令他動心的女孩子。立即帶她們到高檔飯店裡去吃飯,把劉玉芹安排了最輕的工作,把劉玉娜安排進了自己的寫字樓。
劉玉娜一下子掉進了福窩裡。孫松濤對她既嚴格,又寬容,安排她學習操作電腦,手把手地教她。這孩子福至心靈,學什麼都相當用心,進步很快,孫松濤越發喜歡上了她,展開了狂熱的追求。劉玉娜人小鬼大,在家時,已經具備了談戀愛的豐富經驗。她知道自己的老闆喜歡上了她,這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儘管這個男人比自己大了將近十歲,卻很有學問和風度,還有水平和能力,相當成熟,比起在家時那些追求她的毛頭小子不知強了多少倍。但她採取了若即若離的態度,對孫松濤不冷不熱的,越發勾去了孫松濤的靈魂。
孫松濤是個有遠大志向的人,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沾染過女人。他理想中的老婆,應該是一塊未加雕琢的璞玉,要靠自己研磨,成為精美的藝術品。這個劉玉娜,正是他理想中的女孩。他把自己帶劉玉娜到各個風景區照的照片,給孫丙豪老人寄了回去,孫丙豪對兒子的這個選擇大加讚賞,一半是出於這個女孩太可愛了,一半是出於這是從自己故鄉里飛出來的鳳凰。
孫丙豪的夫人,親自從臺灣飛過來,找這個叫劉玉娜的女孩談話。一見到劉玉娜,就知道兒子確實有眼光,找到了他的意中人。拉著劉玉娜的手,問她願意不願意做自己的兒媳婦。劉玉娜說,我還小,才剛剛十八歲。孫丙豪夫人說,不小了,在我們臺灣,女孩子十六歲,就有嫁人的了。劉玉娜說,俺們老闆的年齡太大。孫丙豪夫人說,我的丈夫大我二十多歲,我們過得不是挺好嗎?劉玉娜說,我識字不多,沒有文化。孫丙豪夫人說,這正好呀,小濤就是想找一個既聰明,又漂亮,文化不高的女朋友,他可以教你的。劉玉娜又說,俺家裡很窮,配不上你們。孫丙豪夫人說,這更沒有關係了,我們可以幫助你們,跟了我們,還怕你家窮嗎?
擠到牆角了,劉玉娜推說,我得給家裡說說,要讓俺爹媽同意。孫丙豪夫人更加滿意了,連連說,對,對,一定要聽大人的話,才是好孩子。不過你要快點,我等你的消息。
劉玉娜並沒有立即告訴發旺哥和發旺嫂,她先同她的姐姐劉玉芹商量。劉玉芹一聽急了,對劉玉娜說,我看老闆把你安排在身邊,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果然出事兒了!你要知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我聽說,臺灣男人包二奶,在全世界是數第一的。你可不能讓這傢伙害了。小娜,咱們辭工,不在這裡幹了。
劉玉娜說,姐,哪裡像你說的?人家老闆他媽來了,說要我當她的兒媳婦。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聽你的了。劉玉芹說,那好吧,我拿你沒有辦法。只是你姐夫還在部隊裡幹,你嫁個臺灣人,也不知對他有沒有影響?你等我寫信問問再說。劉玉娜只得依了姐姐。
劉玉芹在北京當兵的未婚夫很快回了信。信中說劉玉芹,你傻呀,一點戰略眼光也沒有!現在有多少漂亮女人要嫁老外,嫁臺灣人,還找不到茬哩。這是一隻煮熟的鴨子,可不能讓他飛了。我都怕你變了心,讓臺灣老闆給包養了。我在部隊沒有什麼混頭,很快就要復員了,與我能有什麼影響?我回去了,咱倆趕緊結婚,我也打算和你一塊兒在南方幹哩。
有了這個話,姐妹倆給發旺哥老兩口打長途電話,發旺哥想都沒有想就答應了。發旺嫂常桂有些擔心,親戚這麼遠,該怎麼走啊?發旺哥怪她說,你們這些臭×女人,真是頭髮長見識短,你當還是要提油饃籃、送米麵呀?親戚遠了,咱坐飛機走!
還是發旺哥有遠見,這一次,他們兩口子確實是坐著飛機來的。機票都是孫松濤在深圳給他們訂好後,讓他們在唐都市登機的。
孫松濤和劉玉娜兩口子,已經生了一男一女,可把孫丙豪老兩口樂壞了。孫丙豪打電話來,讓孫松濤一家四口,在春節前,無論如何也要回臺灣一趟。過罷春節後,把孩子撇在臺灣,他們要親自帶一帶孫子孫女。
孫松濤把發旺哥兩口子接來後,在一起住了幾天,就和妻子、孩子前往香港新機場,登上飛機,朝臺灣飛去。
杜思寶弟兄二人,見到發旺哥他們的時候,這老兩口別提有多麼高興。劉玉芹他們小兩口也來了,提著好酒,說要好好招待老鄉們。常桂親自給他們做了家鄉的飯菜,非常可口。常桂對他們說起劉玉娜兩口子,結婚後,曾經開著高級轎車,到馬寨走親戚的往事,縫著的豁嘴上,明疤瘌閃閃發亮。她覺得這是寨子裡開天闢地以來最光彩的事情,遠比劉繼蘋出門嫁人時,劉慶典待了幾十桌客還要風光。常桂還說,松濤說了,要在這裡給我們買一套門面房子,讓我們老兩口不再種地,來這裡做生意。我們只是感到生活不習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發旺哥六十多歲的人啦,依然是滿嘴噴糞,沒有正經話,守著女兒、女婿胡說八道。當他聽說,杜思寶來廣東時,坐的是軟臥車廂,很不以為然地說,小寶,你也算是“飛機上日×,高幹”了,還坐那種慢騰騰的玩意兒?說得劉玉芹別過了臉,他大女婿哈哈大笑。
在他們吃飯的時候,胡萬有打來了手機。胡萬有說,小寶兄弟,你悄悄地開拔,可把你哥我害苦了。老鄉們、朋友們都罵我,說你來不告訴他們。他們一定要我給你打電話,叫你回廣州,大家好好地聚一聚。有一個在公安廳上班的朋友還說,要安排你我到澳門、香港看看,你辦完了事兒,趕緊給我回來。杜思寶說,實在對不起萬有哥,時間來不及了,我還要回去上班呢。胡萬有說,上個xx巴班!晚了,我給你定機票。不這樣辦,我們以後不是弟兄了!話說得這麼絕對,杜思寶只得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