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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節 告狀

    第51節告狀

    粉碎“四人幫”以後,劉繼先就沒有好日子過。先是作為幫派分子,把革委會主任的頭銜擼掉了,後是女人和他離了婚,帶走了他們唯一的兒子。劉繼先很懷念自己那些風光的日子,認定這都是劉慶典坑害了他,經常罵大街,把劉慶典的祖孫幾代,當然也是他自己的祖宗幾代,罵遍了。終於惹惱了劉慶典,組織人整理了他的劣跡,讓公安局把他抓走,勞教了半年時間。

    從勞教所出來以後,劉繼先安生了好多年,一個人過着寡淡的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他自己解嘲説:“老子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飢,出了門,不怕餓死小板凳。”再沒有人能夠約束他,他就經常混跡於各種賭博場合。沒有了錢,就偷,有了錢,就去賭。有時輸急了,欠人家的賭債還不起時,讓人家打一頓了事。因為他的賭技高超,又有幾個鐵桿賭友,合夥宰了不少“冤大頭”,倒也不至於窮困潦倒。個別時候,逮着一頭“肥豬”,一夜之間突然暴富,立即花錢大吃大喝,找一些不正經的女人鬼混。

    從那次接受勞教回來以後,他就和劉慶典結下了仇。他認為,這個堂叔薄情寡義,翻臉不認人,多少次想整劉慶典,只是沒有機會。這次修路集資的一開始,他就留意,記了小賬本,看到羣眾有這麼大的意見,他以為機會來到了,就把狼叔的兒子劉繼省叫去,算了一筆細賬,越算越覺得,這裏邊的漏洞很大。於是,他倆串通了一部分人,把火燒了起來。

    劉繼先和劉繼省組織了二百多個羣眾到了鄉政府,要求領導解決馬寨村的問題。並且揚言,鄉里解決不好,到縣裏鬧,縣裏解決不好,就上縣以上告狀。那時候,上級要求,穩定壓倒一切,這麼多人聚集鄉里,可把領導們急壞了,一邊打電話讓劉慶典來鄉里領人,一邊給發了饅頭,安撫羣眾。主抓穩定工作的副書記親自出面,與激情洶湧的羣眾對話,代表書記表態説,一定要把馬寨村的問題查清楚,給羣眾一個説法。

    劉慶典接到電話以後,氣得臉鐵青,帶了幾個村幹部,趕到了鄉里。一看這陣勢,沒有敢上前去勸解。等人羣散後,才到書記、鄉長處請罪。書記非常惱火,逮着劉慶典狠狠地熊了一頓,書記説:“你還是一個xx巴老同志,一點政治敏鋭性都沒有,竟然讓村裏出了這麼大問題!誰家的孩子誰抱走,你村裏出了問題,就得由你負責,一定要把事態給我平息下去!”鄉長也説:“現在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一點矛盾就會引起大上訪,你這個村鬧事兒了,説不定其他村也會跟着鬧事兒,捂都捂不住。像這樣鬧下去,鄉機關裏還辦不辦公?經濟還發不發展?我們已經跟縣裏簽訂了穩定工作的責任狀,搞不好是下不了台的。書記和我商量了,哪個村出了問題,先拿你們是問。老劉,我相信你能夠做好矛盾化解工作,再不能讓這麼多人來鬧事兒了。”劉慶典説:“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村裏有幾個橫樑棍,吃飽了撐得沒事幹,才聚眾鬧事兒。請領導放心,我們回去一定處理好這件事情。”

    從書記處出來,劉慶典請鄉紀檢書記到高樓街最好的飯店“小洞天”撮了一頓。席間,劉慶典倒了滿滿的一大杯,差不多有半斤酒,自己先飲了下去,説是先喝為敬,然後向紀檢書記敬酒。紀檢書記一看這麼多,説啥也不喝,劉慶典就讓那個外地來的服務小姐摟起上衣,對紀檢書記説:“你要是不喝,就得吃一口小姐的xx子!”紀檢書記只得説:“我不吃,我喝!”齜牙咧嘴地喝了下去,包公臉霎時間變成了關公。喝到“二八板”上,大家都有點醉意,就開始又吃又喝,亂成一團。就這樣,興致勃勃地喝喝鬧鬧,親親熱熱地把如何平息馬寨村事態的方案敲定了。

    緊接着,根據鄉主要領導的安排,紀檢書記帶了鄉財政所和農經站的四個人員,駐進了馬寨村。這幾個人作風嚴謹、廉潔,不到幹部家裏吃飯,也不到羣眾家裏吃派飯,由村裏供應米麪油鹽和酒肉,自己起鍋灶做飯。把村組的賬目全部調來,幾把算盤“噼裏啪啦”的,清理起了村裏的財務。

    參加清財的幾個羣眾代表,是會同村幹部商定後找的,都是些比較聽話的老實人。劉繼先、劉繼省他們幾個不依,説這幾個“草包”頂個屌用,一定要親自參加清財班子。幾個老實的羣眾代表,聽了這話就不老實了,與他們對罵起來。有的説:“就你們幾個能,我們是組織上委派的,你當老子願意幹這出力不討好的差事!越不讓我們幹,老子偏要幹,看你們能夠把老子們的xx巴咬下來!”紀檢書記連忙勸他們説:“不要吵了,再吵再鬧也不解決問題,影響團結。繼先和繼省,不是不讓你們參加清財,主要是因為你們幾個人的情緒過激,立場不公正,才讓你們暫時靠邊站。清到底,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如果弄得不好,再提意見不遲。你們應該相信我們,一定會公平地解決你們村裏的問題,要是搞不好,我這鄉幹部算他媽的白當了!”這夥人才半信半疑地等待結果。

    結果出來以後,倒也沒有多大問題,就是吃喝招待費偏高了一些。其中一個白條,是招待鄉水利站工作人員的,喝的白酒和整件的啤酒不説,僅這五個人吃滷肉,就吃了四十二斤。一公佈,全寨子炸了窩,紛紛要求退賠。紀檢書記報請鄉里主要領導們同意以後,高鏟低平,讓村組幹部分別退還了一些不合理開支,平均每口人退了七塊多錢,事態終於平息下來。

    劉繼先和劉繼省們,當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意,説這個結果根本反映不了幹部吃喝多佔的問題,簡直是糊弄羣眾。然而大多數羣眾感到小氣好生,都是鄉里鄉親的,再鬧下去不好意思,跟着跑的人立刻見少了。

    又過了一段時日,寨子裏眼看趨於平靜。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劉繼先和劉繼省分別被一些不知什麼人,痛打了一頓。劉繼省被打得相對輕一些,劉繼先則被打得渾身是血,爬到家裏時,天已經大亮了。

    劉臭蛋平時很不待見這個賭博鬼哥哥,這時候,到底是弟兄們“打折胳膊袖裏接”,見他不成器的哥哥被人打成這樣,既心疼,又憤恨。一邊請醫生為他哥治傷,一邊到鄉派出所報案。鄉派出所來了兩個幹警,詳細詢問了筆錄。問到劉繼先時,劉繼先説不上來到底是什麼人打的,打他的人蒙着面,只是不停勁兒地猛揍,連一句話也沒有説。他知道肯定是因為自己這次組織告狀,才得到的報應。因為告的人太多,幾乎得罪了所有的村組幹部,究竟是誰指使人,辦的這種缺德事兒,一時難以瞄準到哪個人頭上。

    問到劉繼省時,這傢伙哭得説不出話來。劉繼縣説他二哥簡直是草包一個,一傢伙就讓人給打怕了。問了半天,劉繼省説出的捱打情節,與劉繼先沒有什麼區別,也是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些人下的毒手。派出所的幹警説,按你們説的情節,這事兒不好辦。

    劉繼縣見難以給他哥劉繼省出氣,就到鄉里打公共汽車,去另一個鄉鎮找在那裏當派出所長的大哥劉繼華。劉繼華也被本鄉的老百姓點幹部的麥秸垛、毀幹部家的青苗的案件頻頻發生,破不了案,急得焦頭爛額。聽了老三劉繼縣説自己大弟被打,心裏如同明鏡,臉色卻很冷淡。他對二弟説:“打他不虧他,誰讓他好惹事兒?我一想起咱爹的綽號叫‘狼’,就氣不打一處來。到咱這一輩,這門風應當改一改了,你回去告訴你二哥,以後再也不要惹是生非了。”劉繼縣叫大哥給高樓鄉派出所打個電話關照一下,劉繼華説:“算了,不用打他們也知道你們是我的親兄弟,自然會處理好的。”劉繼縣看大哥竟是這個態度,心裏很涼,覺得無怪乎人們常説,誰變蠍子誰蜇人,看看大哥那個樣兒,當上官就沒有親兄弟了。

    高樓鄉派出所的幹警確實努力進行了偵破,搞了十多天也沒有搞出個所以然來,鄉里突發的治安案件日益增多,到處都像救火一樣,就撤了回去,事情終於不了了之。

    劉繼省確實被嚇怕了,不敢再出頭露面告狀。劉繼先越想越生氣,想來想去,最後把矛頭對準了劉慶典。他一邊養傷,一邊蒐集整理告劉慶典的材料,列出了劉慶典的十大罪狀。待傷勢好一點以後,就到縣裏告狀去了。寨子裏的羣眾一方面在暗地裏很同情劉繼先,另一方面,知道這是劉姓家裏的窩裏鬥,沒有人敢招惹他們。

    這個年頭,老百姓的肚子裏也不知吃了啥藥,會生出一種怨氣。我們馬寨的老少爺兒們,跟外村的鄉親們一樣,不僅對我們那裏的村組幹部生氣,也對上級領導有氣。他們説中央的經是好經,硬是讓下邊的“歪嘴子和尚”念歪了。大家的氣無處可撒,於是,想方設法給上級領導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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