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盛的舉動處處都足以顯示他的神經還沒有完全脱離不健全的狀態。他匆匆忙忙地伸手到那件暗青色布的棉袍袋裏去摸索了一會,忽而睜開了他的一雙近視小眼,露出一種駭光,嘴裏又連連喊着“哎喲”的呼聲。接着,他的手又摸到裏衣的左襟袋裏去,他的臉上的驚駭狀態,方才消滅。他摸出一本小小的皮面記事簿來,慌亂地翻了幾遍,才翻到他要找尋的一頁。他把記事冊湊到距離他的眼鏡四五寸光景,細細瞧了一瞧,嘴角喃喃念着,忽而舉起右手,在他自己的額骨上拍了幾拍。
他自言自語道:“‘哎喲!這些都是謀害的鐵證,我此刻怎麼都記不起來?幸虧我昨夜裏都寫在這裏。
我一壁吸煙,一壁暗自忖度:他的記事簿上不知道寫些什麼,但他即已説給我們瞧,料想就可以解釋我的疑團。可是他竟忘了前言,並不把記事簿遞給我們。
他重新坐了下來,説道:“霍先生,我來告訴你,我昨天回家以後,發現了種種事實,都足以證實我母親的被害。第一點。他們不等我親自回來就偷偷地成殮,他們竟毫無理由地舉行什麼偷喪,連棺材都不讓我瞧瞧。
霍桑淡淡地應道:“這個你早説過了。
“第二點,我母親的箱子都已被他們開過,一切資重的首飾都已不見”
霍桑的不耐狀態漸漸掩飾不住,他緊處着眉峯,用力呼吸着紙煙,卻仍勉強地點了點頭。
王保盛仍自顧自地説道:“第三點,那個服侍我母親的使女菊香,忽而也失蹤不見。據姨母説,菊香在三天前已自動回去。菊香今年十五歲,已在我家工作了一年半,我母親很鍾愛伊,可算是一個心腹。——假使我母親真是病死,三天前當然還在病中。那末,一個心腹的使女,怎麼會在這當地自動回去?霍先生,你想這不是鬼話是什麼?”
這第三個疑點似乎已略略引起了霍桑的注意,他緩緩抬起頭來。
“菊香是什麼人薦來的?可有方法找尋伊?”
“就壞在沒有法兒找尋伊啊!否則我一定可以從菊香嘴裏。查明我母親被害的情形。——伊是浦東人,起先是從一家姓張的薦頭鋪裏薦來的,現在這薦頭鋪早以閒歇。你想從哪裏去找呢?”
霍桑又沉吟了一下,繼續問道:“還有別的可疑點嗎?”
王保盛又將那本小記事冊送到鏡片面前,連連點頭應道:“有。這第四點最可疑了。我因着種種疑團,便問我姨母,我母親殯殮時有什麼人在場。伊説除了家裏的人以外,沒有別人。我們在上海雖沒有親戚,但入殮時怎麼連鄉鄰都沒有一個?我又問誰是料理這喪事的工役。你想伊怎樣答覆?”
霍桑搖搖頭道:“我想不出。
“伊起先變了面色,支登着答不出話。接着,搖搖頭回答不知。伊因着我追問不休、才説那伕役們是保榮去叫來的,但保榮卻又不知去向了!
霍桑忽作驚異聲道:“保榮也失蹤了嗎?
“正是,我昨天回家時就不見他的面,直到晚上,還不見他回來。我問姨母,伊又回答不知。你想他們不是在暗中搗鬼是什麼!
霍桑忽從藤椅上立起身來,丟了煙尾,把兩手插在褲袋裏面,在室中踱來踱去。我從霍桑態度上的暗示,也開始覺得這件事情性質的嚴重。我起先以為這少年的話有些地神經過敏,他的斷語不能完全憑信。但從他列舉的幾種疑點上推想,的確有顯明的疑團。那使女和他的異母兄的失蹤,還有送檢的土工無從查究,都不能不令人可疑。但在霍桑表示意見以前,那少年又舉出了幾種補充的疑點。
他説道:“霍先生,還有幾點關係我本身的,我相信他們謀死了我母親不算,還要傷害我的性命!不過我決不怕死!”
霍桑站住了旋轉頭來:“何以見得?
“昨夜裏我睡到枕上,翻來覆去。越想越疑,覺得我母親的死,一定有些蹊蹺。到了半夜過後,我依舊不能閤眼,重新起來,開了電燈在室中踱了一會,便坐下來把我驚疑的幾點寫在這本記事簿上。我寫好了剛才所説的四點,剛要放筆、忽聽得樓梯上隱隱有腳步聲。我吃了一驚,仔細聽聽,卻又寂靜了。因為那時候我知道我姨母和我的妹妹早已熄燈安睡,那江北媽子半夜裏也決不會到樓上來。我母親的卧室在正間樓上,我卻住在次間樓上。那時候樓中間空着,樓上只有我一個人,所以在半夜時分,樓梯上忽有腳步聲,自然不能不使我驚駭。我靜聽了約有一兩分鐘光景,雖然不再聽得有任何聲音,但我的疑團還不能消失。我因輕輕開了房門,打算向樓梯上瞧一個究竟。唉!霍先生,你想我瞧見些什麼?”
“莫非你的姨母在你的房門外面?”
“是啊!——不。——不是姨母,是我仿妹妹保鳳!”
“唉。伊見你以後有什麼表示?”
“伊分明不防我會開門出來,忽低低地驚呼了一聲,要想回身退下,卻已來不及了,我問伊有什麼勾當,伊説伊瞧見了我卧室中的電燈,特地上樓來叫我早些安插。霍先生,這又明明是謊話。伊和伊的母親就睡在我卧室的樓下次間中,伊若不是走到天井裏去,斷斷瞧不見我樓上的燈光。但在半夜時分,伊自己為什麼不早早安睡,卻會到天井裏去發現我的燈光?”
霍桑不答,沉倒了頭,又開始在室中走動。我的好奇心活躍了,便代替他發問。
我道:“你妹妹手中可曾拿什麼東西?、”
那少年搖頭道:“這個我不曾注意。那時伊勉強回答了一句,便逃也似地趕下樓去。但無論如何,伊當時一定不懷好意,因為我和伊的感情,往日裏本非常冷淡,伊斷斷不會關懷我的安眠而上樓去慰問我的。”
霍桑立定了抬起頭來,接嘴説道:“就説保鳳曾上樓來窺探你,也許是因着你的神經性的態度,引起了他們的疑心,故而想刺探你究竟懷着什麼心事,未必就會謀害你的性命。你剛才的話,似乎未免過火。”
王保盛一壁將那一本小記事冊合攏了,重新納入袋中,一壁又睜目抗辯;
“霍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還有一件事哩!今天早晨我胡亂梳洗完畢,一個人正坐在房中,重新考量我所發現的種種疑團.我的姨母倪氏忽又輕輕地走上樓來推開了我的房門,手中捧着一支蓋碗,一直走到我的面前,臉上還帶着一種可怕的笑容。——唉!我現在回想,這笑容真可怕極了!”他這時面頰上突然泛白,一種驚異的眼光也從那凹凸的鏡片後面透射出來,顯得這回憶的確給予他一種重大的刺激。
霍桑見了他這種模樣,走到他的面前,又用手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像要安慰他的樣子,那少年又繼續説道:
“霍先生,你不要誤會。往日我待姨母,原也像生母一般,但姨母總抱着成見,伊似乎因着保榮的不長進,反而嫉妒我的努力向學,所以伊平日只和我假意殷勤,從來不曾表示過真切的母愛。故而今天早晨伊對我的那種笑容,一定不是好意。怎能不使我驚駭起來?
霍桑冷冷地説道:“你疑心伊要用毒藥謀害你嗎?
那少年忽而又跳起身來,用力拉住了霍桑的按在他肩頭上的右手。
“唉,霍先生,你真是絕頂聰明!對,當真如此!我相信那棗子湯裏,一定和着毒藥!”
一棗子湯?你可否説得明白些?
“伊將那隻蓋碗放在我靠着的書桌上面,揭開了蓋,裏面是一碗黑棗子湯。我當時就起疑心,因為我從來不曾領受伊的好意,在這情勢之下,伊忽而有這反常的舉動,我怎能不加提防?”
“你大概不曾喝這棗子湯了。
“當然沒有。那時伊給我的印象,更使我不敢亂喝,伊把碗蓋揭開以後,便向我説道:“趁熱喝罷,不要擱冷。”我含糊應着,但把那蓋碗移得近些,並不就喝,伊卻坐在旁邊,嘴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敷衍。伊的目的分明想監視我把棗子湯喝完。過了一會,伊又一再催促,我卻越催越不敢領情。後來伊似乎已瞧破我的疑心,便乘勢收篷。伊説了一聲:“你不喜歡吃嗎?那末,讓我拿去給保鳳吃罷。”伊便立起來。端了蓋碗,急忙忙回下樓去。霍先生,你想想這種舉動不是還要謀害我的性命嗎?”
霍桑皺着雙眉,搖頭道。“我看這也許是一種緩和你感情的疏解舉動,目的在免除你對於偷喪的疑心。你説伊要謀害你的性命,似乎太過分。因為如果如你所疑,伊的舉動也未免太笨拙了。”
王保盛又亂舞着兩手,大聲道:“真的!伊一定不懷好意!伊一定還要害我!不過我決不怕死,一定要——”
霍桑又用手捉住了那少年的肩碑,扶着他坐下。他自己也回到藤椅上,一壁摸出紙煙來燒着,一壁暗暗搖頭,似表示五保盛所報告的經歷,他還不敢輕信。我倒因着那少年嚴重的神情、很有些相信的傾向。_
一回,霍桑又問道:“以後你又怎麼樣呢?”
“我因着昨夜半夜和今天早晨的兩次經歷,便確信我的疑團決不是捕風捉影。我又推託去找一個同學,從家裏出來,打算去找我父親的老友潘之梅。不料我走出門口,又發現一件可疑的事情。”
“什麼事?”
“我是從後門出來的。我開了後門,忽見後門外有一個人接着身子,彷彿要悄悄地進去的樣子。那人一瞧見我開門,便急忙旋轉身子,向第二弄的兩口奔去。這個人有什麼目的,我雖不知、但一定不利於我。我想化或者和我母親的死——”
霍桑插口道:“唉,你且慢些兒表承意見。我問你,這個人你可認識?”
“不,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我敢説他決不是一個好人。”
“你可曾瞧見他的面貌?”
“瞧見的,卻不很清楚。我但記得他似乎是一個黑臉的麻子,身材很高,形狀很可怕。他在一瞥之間,就轉身奔逃,我只瞧見他的後形。”
“你沒有追上去?”
“當時我呆了一呆,他卻奔得很快,一轉眼便向南轉彎從里弄裏出去。我來不及追趕。”
“他怎樣打扮7”
“穿一身黑色的短衣,似乎很髒。”
霍桑靜靜的吸了一去煙,又向王保座道:“好,你説下去吧。你剛才説要去找一個潘之梅。他是什麼樣人?可找着沒有?”
王保盛答道:“瞧見的。他是天源皮貨號的經理,也是大股東,是我父親在上海方面唯一的好朋友。不幸他正患着風病,躺在牀上。我把經過的種種情形告訴他以後,希望他能幫助我給我母親伸冤,不料竟大失所望。”他説時連連搖頭。一現出一種鄙視的模樣。一
霍桑道:“他的意見怎樣?”
王保盛忽自言自語地説:“我想他的年紀大老了,又害着手足麻痹的風病,莫怪他有‘多事不如少事’的消極頭腦了。”
霍桑又催促道:“他究竟有什麼表示?-
“他説我所舉出的種種疑點,完全是我的神經過敏。他説我家庭裏向來相安無事,現在我姨母的年齡已過中年,平日也還安分,不致有什麼邪念。我母親的喘病往往發作,卻是事實,故而這件事決不會出於謀害。他又警告我不要把我所懷疑的話在外面亂説,因為我姨母有一個表兄是很厲害的。他叫做許邦英,現在鎮江當律師。如果我把沒有根據的話信口亂説,一牽到法律問題,那我不免反而吃虧。——唉。霍先生。我現在懊悔已來不及。我如果早知他如此,委實不應去見他。他不但不能助我,反而用許多話嚇我。”他説到這裏。忽而握緊拳頭,咬着牙齒。“不,我什麼都不怕!我一定要給我母親復仇!霍先生,我知道你是唯一能助我的人。我自信我的神經並不錯亂,但我因着請求潘老伯所得的經驗,知道我若貿然到警廳裏去報告,他們一定會當我是一個瘋子,把我拘禁起來。因此,我才想到你老人家。”他忽又旋過頭來。“唉,包先生,我讀你的著作很多了,你也是我所佩服的一人。現在請你憑着你的理智,把這件事下一句斷語我的種種疑團可都是無中生有?”
這時我似受了情感的衝動,急於要找幾句話,慰藉這個現時代不可多得的孝子。我不等霍桑的表示,便憑着我的直覺,發出了下面一句結論。
我道:“只要你所説的話並不是出於虛構,我承認這件事的內幕,的確有嚴重意味。我也相信令堂太太的死,並不是出於自然。
我的自動的表示,自知有些兒過於急速,可是霍桑不但並不反對,卻還有相當的同意。這倒是出我的意料外的。
他道:“保盛兄,我也承認這件事的經過情形已超越了常理的限度。不過你父執潘老先生的話,卻也不容輕視。因為你所説的種種疑團,都只是片面的和想象的,都沒有實際的證據。假使你訴諸法律,的確還不能成立。”
那少年忽又現出哭喪的臉來,怪急道:“足先生,你剛才不是已經應許我了嗎?唉,你決不可使我失望。你決不可——”
霍桑接口道:“你不用着急,我並不是食言退縮。不過我認為這件事,不能憑着你眼前這種草率的態度,就貿貿然進行。”
“那末,你想用什麼方法進行?”
“至少須先下一番精密的調查工夫。現在我問你,你剛才説你母親的靈柩,現在停在河南會館裏。這話可是你姨母告訴你的?”
“是的,昨天傍晚我也親自去瞧過,在斜橋路河南會館裏。”
霍桑的眉毛掀了一掀,忙道:“你瞧見那棺材什麼樣子?”
“那是一口現成的黑漆的棺材,棺材的頭部粘着一張紅紙,上寫‘三門劍氏之靈柩’七個大字,外表上果然瞧不出什麼異狀。我很想把棺材打開來瞧瞧,我母親究竟成一個什麼樣子,可是一想到那可惡的法律,卻不容許我如此啊!”
“這當然不能。你可曾問過會館裏的辦事人,他們送喪時的情形怎樣?”
“沒有。那時辦事人都走完了,我無從問起。不過有一點也足以反證他們的狠心。我母親的棺材就放在沿後圍牆的荒字號裏。這一號裏竟放了四口棺材,窗上的玻璃破碎的不少,風凌悽地好不悽慘。這些都是廉價的號子,像我們的家況,我母親的棺材實在不應寄頓在這一等號子裏面。
霍桑又低沉了頭,似在思索什麼比較重要的問題,並不注意到這少年的批評。
他自顧自問道:“你可曾問你姨母,你母親是什麼病死的?”
“我自然問過。伊説舊病復發,病了一個多星期。但這一星期中,他們為什麼不給我一封信?伊的理由卻説我母親怕我擔憂,不許他們寫信。霍先生,你想這種事竟讓病人做主,豈非不近情理?”
“患病總請過醫生,難道你姨母也不肯説嗎?”
王保盛蹩緊着眉峯,兩隻手互相搓着,現出一種躊躇不決的樣子。
“這一點倒恰正相反。伊似乎為着要解除我的懷疑起見,一再把藥方拿出來給我瞧,我卻因此越覺得可疑。”
“為什麼?”
“那是一個名叫高月峯的國醫,方紙上果然寫着些‘脈弦神虧,津涸氣促,病勢沉重,謹防喘急。’的一類嚇人的字句,不過這不能算做病症。我知道一般國醫的話,往往是靠不住的。”
這一句評斷,我聽了有些刺耳,禁不住插了一句。
我道:“那末,你以為西醫的話句句都靠得住嗎?”
他忽旋轉頭來瞧着我,辯道:“包先生,我並不是輕視國醫,但事實上有不少略識之無的所謂國醫,認症不清,便在方紙上寫些‘恐防轉變’一類的駭人語句。病好了他們可以冒功,如果不幸死掉,他們也可以卸責。這種江湖醫生的惡習,我已經歷過幾次。例如兩年前我患惡瘧,我母親去請了一個所謂國醫,竟也在藥方上寫上些——”
霍桑忽不耐似地接嘴道:“好了,你用不着列舉。這種惡習固然是國醫界的弱點,但因着診斷力薄弱而用嚇人話欺騙病家的所謂西醫,也未始找不出來。現在我還有話問你。照現行的公安條例,死亡和出生,都須往警區中去登記。你可知道他們曾否辦過這個手續?”
王保盛疑遲道:“這個我倒沒有問起。我因着我所提出的偷喪的理由和送殮的工役們的姓名,都沒有得到圓滿的答覆,心中的疑煙便再不能遏制,故而對於其他的細節,我覺得已沒有追問的必要。就是伊所舉出來當做證人的廣福寺的和尚,我也認為沒有注意的價值。”
霍桑的眼光突然一閃,忙問道:“廣福寺的和尚?做證人?
王保盛答道:“我姨母是很迷信的,別地方視錢如命,但對於什麼裝金修廟一類的事,倒很出人意外地慷慨,所以廣福寺裏那幾個和尚,都把伊看做大施主。據伊我我母親是在前天二十二日黃昏時斷氣的,當場就請廣福寺裏的七個和尚來唸了一夜經。伊還説這種紀念功德對於死者最有益處,不能省錢,其他的一切卻都是糜費。伊説這話,無非想借此掩飾伊的陰謀,和補充伊的偷喪的理由。你想這班和尚平日既受伊的好處,自然和伊一鼻孔出氣。我即使去問,會問得出什麼?
霍桑搖搖頭道:“這一點我倒不能同意。我們要查明這個疑團,決不能因着細節小點,或預料沒有結果而便輕輕放過。我現在的計劃,就想從你所認為沒有注意價值的方面着手調查。
王保盛連連點頭道:“這個我倒不反對。我既然認為有調查的必要,只要能給我母親伸冤,一切聽你老人家的便。不過我的那位賢惠的姨母,我希望你也能想個方法和伊談一下子。
霍桑應道:“這自然。不過眼前我還不能貿貿然去見伊。
王保盛便立起身來,拿了旁邊條几上的那隻呢帽,臉上已換了一副與先前絕不相同的神氣。
“霍先生,包先生,你們能夠幫助我,我不知用什麼話感謝你們——”
我不禁插口止住他道:“且慢,你此刻打算往哪裏去?
他應道:“回家裏去啊。我準備不露聲色,再小心些觀察。我相信還可以得到些更確切的證據。
我也立起身來沉吟着道:“這固然很好,不過你自身的安全問題——”
王保盛忙着説道:“這一點我早已想到,現在我覺得一切不怕。我定意推説胃病發作,不在家裏吃任何東西。我又預備好了一把短刀,以防萬一的意外。不過我還不曾有過露骨的表示,料想他們也不致於採取危險的強暴舉動。”
霍桑也站了起來,緩緩説道:“那末,你應得處處謹慎才好。”
王保盛點頭道:“好,我知道的。我回家以後,假説我明後天就要回南京去,使他們不致過分防我。二位先生,我去了,明天早晨來聽你們的消息。”他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便拉開了門匆匆退出。
我在霍桑送客出去的時候,想到了“催命符”案中的甘汀蘇,和“白衣怪”案中的裘回升的命運,不禁給這個為母親復仇而不顧一切的少年抱着一種隱憂。
霍桑回過來後,又燒着了一支新鮮紙煙,坐在藤椅上,低頭默默吐吸。他的外貌上雖仍保持着寧靜態度,但他內心中的緊張狀態,已從他的用力噴射的煙霧中流露出來。我知道他的腦於此刻完全集中在這件疑案上面,分明要從這糾紛的亂絲中抽尋一個頭緒出來。我恐防擾亂他的思緒,就陪着他靜默。我也同樣吸着一支紙煙。約模經過了三四分鐘,辦公室中濃厚的煙霧,幾乎充塞了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