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索圖片收藏,第一次看見玉蘭開花是2月6號,城東的塔子山公園。
本是去看海棠,卻不意在竹籬圍着的牡丹園中看見了玉蘭開放。牡丹支楞着短促的木質茬,全無春天消息。倒是其間幾株瘦高的玉蘭,都高擎着毛茸茸的花苞,其中兩三株竟然已經盛開了。瘦高的樹把繁盛的枝子舉得老高,不好拍攝。見過仰拍的玉蘭照片,好看的都有如洗的藍色天空作為背景。而成都的冬天,或者説初春,不可能有這樣的天空,最睛朗的時候,朦朧霧氣也不會散盡,低頭,是照不出影子的淡淡陽光,抬頭,是蛋青色的微微有些發亮的天空。這種天空,顯然不好做白色花的背景色。只好把鏡頭對準低垂下來的稀疏的那幾朵。兩層六隻厚厚的肉質花瓣,是象牙般的,玉石般的瑩潤的白。欲要放出光來,卻又收斂了,於是,那厚厚的花瓣就像是含着光,又像是隨時要放出光,卻又偏偏不放。就這樣叫人矚目,叫人沉靜。
公園中正在搭建形狀各異的架子,用各種鮮豔的材料包裹出種種人物、山水和器物的造型,為春節期間燈會作準備。
再看到玉蘭,是2月12日,城西的杜甫草堂門前,高可兩三米,是栽在盆中待開放了從別處移過來的,花朵碩大飽滿。和塔子山所見比較,也是一樣瑩潤的白的,不一樣的卻是白中暈出絲絲片片的紅,花瓣也未盡情綻開,露出裏面的雄蕊與雌蕊。植物書上把這樣的花描述為杯形花,我想如果捧在手裏,這花的流線形肯定很適合人類手掌的形狀。
要過節了,也是好些工人在做營造氣氛的工作,把一盆盆的杜鵑放在鋼架上,直到做成了兩根高大粗壯的花柱。另外,還在玉蘭樹邊放些長得奇形怪狀的海棠和梅樹的盆景。
那是離開成都回老家過年的前一天,心想,過一週左右的時間回來,就該看到玉蘭花四處開放了。
在路上開車時還想起塔子山上那些長得矮小些的玉蘭,花朵都沉睡在花苞之中,想必再過幾日就要開放了。這些的花樹開放起來肯定方便拍攝。
不料人不在的這一週,成都連日降温,“多雲間陰,有零星小雨”,把前些日子已然四處氾濫的春意給凍回去了。這種情形,杜甫早就經歷過,並在《人日二首》裏記錄下來:
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陰時。
冰雪鶯難至,春寒花較遲。
只是當今氣候變暖,只見凍雨淅瀝,而不見飛雪蹤跡罷了。而低温時的雨水照樣能讓“花較遲”。
初九日,2月22日,再上塔子山,十幾天前開放的,已經凋謝,枝頭上還掛着些深棕色的殘片,那些十多天前就準備好了要綻放的,依然深藏在花苞之中,不同的只是,好些花苞的尖端都綻開了一點,把白色的,微黃的花露出一點來,是在感覺外面氣温的變化嗎?這時的公園也因為燈會那些大紅大綠的綁紮出來的造型,買上了門票。如果晚上裏面亮上燈,這些造型應該是好看的吧。現在卻了無生氣。好在道路兩邊密集了各種飲食與小商品攤點,加上人流湧動,算是成功營造出了一種節日氣氛。沒拍到玉蘭,卻不期然遇到幾大樹盛開的櫻花,還在小攤上吃了一碗酸辣粉驅除寒氣,否則無法留下來拍攝櫻花。
2月24號,出北三環到天回鎮附近小山上的植物園。聽朋友説,那園子還有些野趣,林下的草地不像公園裏全是人工的,想必能遇到些野草花,比如二月藍,比如堇菜。去了,果然有些野趣,林下的草地基本都荒着,果然有那些期望中的野草花,甚至還看到幾朵懸鈎子的白色花開在山茶樹下,只是都還稀疏,不成氣候,真正拍它們還得過些時候。園中早櫻與梅花都開到尾聲了,西北角上木蘭園中,其它品種未見動靜,白玉蘭花卻在十米,十幾米高的樹上灼烈而繁盛地開放了。如今的城裏,四處都是新開的道路與樓盤,新植的玉蘭樹都還矮小,到這裏,才曉得植物學書上把玉蘭列為喬木不是一種錯誤。在蜿蜒的山路上仰望一樹樹和香樟比高的玉蘭花真是夢一般的情境。坐在還有些枯黃的草地上仰望天空,從繁花的縫隙中看見天上出了太陽,雲彩慢慢散開,天空不再是與玉蘭花色相近的蛋青色,而泛出一點點的藍,雖然很淺,但確實是藍色了。這是成都春天的天空的顏色。這是大地回暖時天空的顏色,這是草木泛青,花朵次第開放的季節天空該有的顏色。那些被大樹高擎着的白色花朵也帶上了淡淡的藍色。但是,手中的相機只會讓我安坐片時,因為擔心難得的陽光又會被陰雲掩去。而當我凝神屏氣,在鏡頭裏注目那些花朵,它們更美了,像是一朵朵將要向着那淡藍的天空飛昇,順着傾瀉下來明亮光線向天空飛昇。而我無法把這些美侖美奐的花朵的實體留在塵世,只是在一聲聲快門中,留住一朵朵虛幻的光影。
就是這樣,極致的美帶來一種悵然若失的傷感。
這是一種有關生命,有關美的深刻的傷感。
果然,陽光並沒有停留太久,又被厚厚的雲層掩去了。我坐下來,聽到林子中被太陽曬了兩個小時的枯草在嚓嚓作響。這時倒有時間可以躺下來了,但寒氣又從四處逼來。而且,山下的川陝路開始堵車了。
就從那一天開始,成都又開始回暖,太陽露臉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雖然央視的氣象預報又在報道冷空氣南下,全國大部分地方都將降温的消息,但是寒潮被秦嶺擋住了。四川盆地依然一天天大地回春,連續幾天下來,最高氣温一下就從十二三度,升到今天的二十一度了。今天是大年十五,二月份的最後一天,有人送抗震救災的書稿來,希望“指正”並“作序”,晤談完畢,又去赴一箇中午的飯局。吃飯是順帶,主要是去看一個朋友春節期間拍的一組大地震後羌族傳統文化遺存的照片。説了許多話。因為話題是大家都感興趣的,那些地方,也是大家都熟悉關切的。照片好,更激起了説話的興趣。三點多鐘回家,經過創業路,注意了一下路邊那排三天前還全無動靜的紫玉蘭,卻突然在陽光下盛開了。假日期間,難得這出城的馬路上行人與車輛都少,便在路邊停了車,一氣拍了幾十張片子。三天前,我還擔心,今年是拍不上紫玉蘭了。因為二號就要出發去北京開會,十幾天後回來,玉蘭的花期肯定過去了。邊拍片子邊想,真有玉蘭花神嗎?因為那天散步在這些紫玉蘭前,還開玩笑説,玉蘭花神,讓你的花開放吧,不然我外出回來,它們就已經開過了,我今年就拍不成它們了。今天,這些花真的就毫無保留地,不留一朵蓓蕾地盛放了。這當然是從二十四號起,太陽天天露臉,氣温一天比一天升高的緣故。幾天之內,差不多所有草木都在萌動,人們都減去臃腫的冬衣了。儘管如此,我還是願意想,是玉蘭花神滿足了我的願望。
在二月的最後一天,夜晚,當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窗外的夜空裏,一朵朵節日焰火正升起來。此時,塔山子公園的燈會也該到高xdx潮了吧?如果真有玉蘭花神在,她也會從牡丹園的竹籬後走出來,混在觀燈的美女羣中嗎?那些玉蘭花朵,被燈光所輝映時,又該是怎樣的顏色?
201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