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然大師的傷情突然好轉,五位專治內傷的高手,宣佈空然大師的傷三日後便可痊癒,空然大師可以按時出席武林大會。
少林寺內眾武僧的情緒頓時高漲。
儘管空然大師性格冷傲驕橫,而且近年來與法然方丈不和,但他畢竟是少林武僧的領袖,他傷情好轉,寺僧自是歡欣鼓舞。
空然大師傷情好轉,法然長老卻又病倒了。智仁大師宣佈,法然方丈因患疾病,需卧牀休息數日,免見各殿住持,寺內一切事務暫由大無大師掌管。
少林寺歡悦的情緒上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法然方丈德高望重,執寺數十年,在寺僧中享有極高威望。他的病倒,自然使上下寺僧十分擔憂。
近年來,少林寺真是多災多難!
不管寺內情況如何憂喜變化,武林大會的準備工作卻在抓緊進行。場地平台己搭起,十座木棚已建好,桌椅板凳,石階看台,比武場地都已準備收驗完畢。
武林各派人物已紛紛來到山上,七大派掌門也率人到了山腳,距大會還有三天,山下人數已超過了兩千,大無大師又增派了了然、了覺大師和百餘名士僧下山接待。
無論是日間還是夜晚,都有人出入少林寺,聯繫大會事宜。
雖是議定以比武形式推選武林盟主,但武林各派對盟主人選卻己是心中有數。
一部份人主張推選空然大師為武林盟主。
一部份人主張推選洪九公為武林盟主。
一部份人主張推選楊玉為武林盟主。
武林各派以上述觀點基本分為三派。但三派之間卻十分融洽,和以往比武的氣氛大不相同。
大家認為空然大師是少林寺武僧領袖,為人剛猛、正派,並多次宣佈要將盟主之位讓給楊玉;丐幫幫主洪九公為人更沒得話説;至於楊玉少年英雄,解散樂天行宮便知其大智大勇,他又是南俠楊凌風的兒子,當然是讓人信得過的人物。他們三人之間竟選武林盟主,將是一場友好、和平、謙讓的比武。
前來參會的人心情舒暢,毫無賽前的緊張之感,氣氛十分輕鬆。
在這輕鬆、熱鬧的氣氛中,極少數的一些人卻處在高度的緊張之中。
這又是一個決定武林命運的時刻!
生死存亡,在此一舉!
七大派掌門已得知法然方丈被害的消息,經秘密討論,決定先設法引起上蠶老魔君和空然大師的決鬥,然後再當場揭露空然大師的真貌。若是動手,七大派掌門便聯手出擊,拼個魚死網破。
這樣做,要冒很大的危險,但花布巾、洪一天、大無大師和七大派掌門認為,事到如今非得這樣做不可,決不能讓武林盟主落在惡魔之手。
還有一個使他們更為焦急的問題——楊玉不見了。殘殿密室內應武僧也説沒看見楊玉,只知宋豔紅現已落在空然大師手中。
從鵝風堡來的凌志雲、凌志遠、於歧鳳、呂公良、尹澤鵬、蘆小珂和大山七劍客華昭雄等六人,及雲玄道長、洪小八、鏢局劉振飛等七大門派下的人,還有碧綠山莊來的嶽靈生、嶽中庭父子等人都已全部出動,四處去尋找楊玉。
作為這一方行動總指揮的花布巾和大無大師,緊張之中又增添了幾分焦慮。
空然大師也在緊張地準備。法然長老肯定已經喪命,論威信和地位少林寺中再也沒有可以和他相比的人。比武大會後,將法然長老的真相一揭露,大無大師等人自是不堪一擊。
從他暗中聯絡的結果來看,己得到了少林寺中三分之二以上寺僧的擁護,他自信在這場爭鬥中,已穩操勝券。
他現在擔心的就是一人,上蠶老魔君這個惡魔。
上蠶老魔君沒有按照原定的計劃來與他見面,這使他忐忑不安。他並不是害怕他的龍鳳斷魂飛刀,而是上蠶老魔君知道他的真貌,如果……
當然,上蠶老魔君名聲極壞,他的話也不會有人相信,他自會有辦法對付,但是令他害怕的是,如果楊玉落在上蠶老魔君的手中,而且上蠶老魔君已經知道宋豔紅已被震斷經脈成了個廢人,事情就麻煩了!
花布巾焦慮的事,空然大師害怕的事,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叭!”上蠶老魔君將一錠銀子扔在桌上。
“謝老魔君!”殘殿的一位武僧眯笑着眼,手伸向了桌面。
“哼!”上蠶老魔君伸手捂住了銀子。
“這……”武僧驚愕地望着上蠶老魔君,伸出的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上蠶老魔君又從衣袖中摸出一錠銀子並在桌上那錠銀子一起。
武僧眼中閃爍着貪婪的光,顫聲道:“您老還有何吩……咐?”
上蠶老魔君眼中透出一絲兇殘狡黠的光:“兩日後,也就是武林大會的前一夜,你將楊玉送回殘殿,交還給空然大師。”
“將楊玉送回殘殿?這……”武僧似乎覺得有些為難。
上蠶老魔君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這是定銀,將楊玉送回殘殿後,你將得到五倍這樣的酬金。如果你不幹,別説是空然大師饒不過你,你連我的手心也逃不出,你可知道我一生中殺了多少你這樣的小娃兒?”
武僧立即頓首道:“我幹,我幹。”
“很好,去吧,後天傍晚按時來接人。”
“是,是。”
武僧沿着木梯,爬出了上蠶老魔君藏身的農舍地窖。
武僧走後,上蠶老魔君捧起桌上的酒壺,咕嚕嚕地喝了幾大口酒,瞪着一雙怪眼瞧着蜷縮在牆角的楊玉。
楊玉咬着牙,全身打着哆嗦,眼中淚水直流。
全身打哆嗦是因為體內毒性發作的緣故,淚水是為宋豔紅而淌流。剛才那位武僧告訴上蠶老魔君,宋豔紅已被震斷周身經脈,成了一個廢人,現正關在空然大師的殘殿密室裏。
“楊玉!剛才那武僧的話,你可全聽清楚了?”上蠶老魔君的聲音嘶啞而淒涼。
楊玉沒有吭聲。他的心情實際上比上蠶老魔君還要悲痛。
上蠶老魔君仰脖又喝了一口酒:“豔紅已被斷了周身經脈成了廢人……廢人……哈哈……”説着,手中的酒壺已高高舉起。
“哐當!”酒壺摔到地上,應聲碎裂。
上蠶老魔君走到牆角抓起楊玉扔到地窖中央。
“嗤!”楊玉的衣襟、褲腳已被撕開。
“呼!呼!”一把寒光閃閃的牛耳尖刀在上蠶老魔君手中晃動。
“大狗兒死了!豔紅成了廢人!哈哈……老魔君還算個什麼人?”上蠶老魔君揮着尖刀叫着,“我要報仇!報仇!楊凌風,我要挑了你兒子的筋脈,然後送給你瞧,讓你和老夫一樣地痛苦!”
尖刀劃開了楊玉的肌肉,血染紅了撕破的衣襟、褲腿。
刀刃割斷了筋脈,一根又一根,身軀在顫慄,肢體在萎縮。
楊玉咬着牙,兩眼噴射着怒火,忍受着人間這慘無人道的挑筋斷脈酷刑!
他恨眼前這位正在向他實施暴行的魔君上蠶老魔君,但更恨那位使宋豔紅變成了廢人的爹爹南俠楊凌風!
上蠶老魔君陰惻惻的聲音還在他耳旁響着:“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在比武大會前一夜,將你送回殘殿密室嗎?我要給他個出其不意的痛苦和打擊,要擾亂他的心,讓他在比武大會上失去鬥志,喪生在我的龍鳳斷魂飛刀下!”
刀還在割,血還在流。
地窖變成了一個充滿着血腥的屠宰場。
但這個屠宰場中,聽不到惶急的叫喊和痛苦的呻吟,只有一聲聲的嘆息。
兩天在極度緊張的氣氛中過去。
明日就是武林大會之期,仍找不到楊玉。
花布巾、七大派掌門是豁出去準備幹了。
空然大師也一切準備就緒。
山下武林各派人數已超過三千,大家都在準備明天一早上山,去會坪看個熱鬧。
大會前的最後一個夜晚。
決定武林命運的最後一個夜晚。
空然大師走進了殘殿密室。
燭光照着吳玉華慘白的臉。
空然大師喟然一聲長嘆。他知道她離去的日子已在眼前了。
“你覺得怎樣?好些了嗎?”他柔聲地問。
他不願向她説出真情,不管怎麼説,他仍在愛着她。
她一雙仍然發亮的眼睛盯着他:“玉兒呢?玉兒在哪裏?”
“不知道。我已派人四處去找他,但找不到。”他説的是實話。
“我要見見那姑娘。”她説。
他身子微微一抖:“你見她幹什麼?”
“為你的罪孽。”她説得很坦率。
他沉思良久,拍拍手。
兩名武僧應聲走進密室:“大師有何吩咐?”
“將那姑娘帶進來。”
“遵命。”
兩人默然對視。片刻,吳玉華道:“你仍然沒有改變主意?”
“沒有。我絕不能損害南俠的名聲!”空然大師語氣堅定,沒有猶豫,沒有遲疑。
“惡魔……”她恨恨地罵着,雙肩一抖,嘴裏吐出一口鮮血。
他正要過去扶她,此時,密室門打開,兩個武僧挾着宋豔紅走進室內。
他向兩個武僧努努嘴。
兩個武僧將宋豔紅放在一張靠椅中,隨即退了出去。
“你就是樂天行宮宋豔天娘娘的女兒?”吳玉華問宋豔紅。
宋豔紅一雙迸射着火焰的眼睛盯着空然大師,沒有回答她的話。
空然大師臉扭向了一旁,不敢正視她的眼光。
無論是在吳玉華還是宋豔紅的面前,他都是一個罪孽深重的人。
“宋姑娘,我今日要見你是想把一切真情都告訴你。”吳玉華説道,“我知道我已活不過明日了。”
宋豔紅揚起頭:“白石玉已把一切真情全部告訴我了。”
吳玉華目光定定地瞧着她:“請你將這一切真情告訴楊玉。”
“不!”空然大師轉身喝道,“決不能告訴玉兒!”
“宋姑娘,”吳玉華道,“我很後悔,當初沒將事情真相告訴玉兒。我瞞着他,是不想讓他傷心煩惱。但我錯了,實際上我已重重地深深地刺傷了他的心。請你無論如何要將這一切告訴他。”
“我……”宋豔紅正要答話。
此時,兩個武僧又闖進室來,他倆抬着一個渾身是血斑的人。
被上蠶老魔君用銀子買通的武僧已將楊玉按時送來了!
“玉兒!”空然大師第一個撲了過去。
“別碰我!別……碰我!”楊玉發出尖厲的充滿着仇恨的叫喊。
空然大師的手停在空中,臉上的肌肉痛楚地顫抖着。
“撲嗵!”宋豔紅從靠椅中跌落在地,掙扎着爬向楊玉,淚水如泉湧出。
吳玉華坐着未動,臉色更加慘白,血一口一口往外湧。她抓住桌角,極力支撐着不讓身子倒下去。
“大師,上蠶老魔君他……”兩個武僧支吾着。
“講!”空然大師沉聲一喝。
“老魔君説你斷了他女兒周身經脈,他挑了楊玉三十六根大筋,算是兩下扯平,明日武林大會上再與你決一雌雄……”
“滾!”空然大師已按不住心火,爆聲一吼。
兩個武僧放下楊玉,趕緊退出室外。
“豔紅!”楊玉爬向宋豔紅。
兩人都在掙扎着往前爬,可身子都不聽使喚,經脈已斷使不上勁來。
“玉兒,我有話對你説。”吳玉華換個手抓住桌角,臉轉向了楊玉。
“娘!”楊玉流着淚,手伸向了娘,“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玉華,不……不能告訴玉兒!”空然大師幾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對吳玉華説。
“你還想殺人滅口嗎?”吳玉華的聲音冷得令人心悸。
“好吧,”空然大師嘆口氣道,“你説吧,通通地説出來。玉兒現在已是這個模樣了,你還想刺傷他的話,就説吧。”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説。”吳玉華將一口湧上嗓門的腥血吞了下去,“他就是你親爹楊凌風!”
“不!”楊玉突然叫道,“他不是我爹!我沒有這樣一個爹爹!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個衣冠禽獸?”
空然大師的臉變紅、變紫、變白,身子一陣哆嗦。
吳玉華卻已恢復了平靜,緩緩他説:“二十五年前,斷魂谷門令主白石玉破例收了個徒弟,這人就是南王府的楊凌風。當時我們九位弟子都覺得十分奇怪,師父一未叫楊凌風改名,二未叫他在谷山收心,便直接將他收入令門堂習武。按師父的規定,入斷魂谷門令門堂習武人的名字中必須有個‘玉’字,入令門堂前必須在谷山打柴三年,收心後方能入令門堂……”
唯有宋豔紅知道這個原因,因為楊凌風是白石玉的親生兒子!
“楊凌風入令門堂習武后,受到了師父特別的照顧,師父除正常的日間教武外,每天夜裏都要格外教他的武功。頭一年裏,他的武功進展很快,一年後卻停滯不前,這時我已經發覺他悄悄地愛上了我,而我當時已由師父作主定親許給了肖藍玉……”
密室裏一片寂靜。只有吳玉華的帶着幾分睏倦的聲音在低低地迴響。
“説實話,當時我也有幾分喜歡他,他温存,善於體貼人,長得英俊瀟灑。但是肖藍玉為人忠厚老實,而且我們已經定親了,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師父也發覺了這件事,叫他們兩人去談了話。此後二年中,他的武功又突飛猛進,不久就能獨自出山和肖藍玉等人一樣地去辦事了。”
在吳玉華説話的時候,空然大師的眼睛一直望着屋頂,神情茫然呆滯。
“不久就發生了一樁樁血案,江湖各派都指責血案是肖藍玉所為,肖藍玉矢口否認,卻又提不出證據説明不是自己乾的。師父在震怒之下,將肖藍玉逐出了谷門,又毀了我和肖藍玉的定親之約,將我許配給了楊凌風。”
楊玉冷冷的目光投到了空然大師的身上,他已知道娘要説的下文了,但他沒有出聲,他了解此刻孃的心情。
“婚後,我們過了一段很甜蜜的日子,但我很快就發現了他假冒肖藍玉作案的號衣、信物,和偽造的谷門令牌。我一氣之下,悄悄地溜走了,回到斷魂谷門找到師父,揭露了他的陰謀。師父氣極了,命我召回肖藍玉,授予了我們玉笛和銷魂刀,命我們殺了他,清理門户,但是……”
楊玉大聲插嘴道:“你們不忍心殺他是不是?為什麼要寬恕這個惡魔?”
“因為我……還愛着他……”她全身顫抖着,但眼中已沒有了淚水。
宋豔紅全身蜷縮,淚水滾滾,女人最能理解女人的心。
“此時,他又製造了一樁更大的血案。他利用白石玉與丐幫花布巾聯合翦滅樂天行宮的機會,蒙面提前闖入行宮,冒充肖藍玉殺人放火,強暴宋姑娘。”
“惡魔!”楊玉從牙縫中恨聲咒罵。
“我和肖藍玉趕到杭州西子湖畔樂天行宮時已遲了一步,而且當時我們還不知他殺死宋娘娘和強暴宋姑娘的事,但他的陰謀卻已暴露無遺,於是我們決定執行師父清理門户的殺令,便約他在石門坎決鬥。”
宋豔紅明白了,她娘當時把闖進迷宮密室的楊凌風當成了肖藍玉,把後來的肖藍玉、吳玉華當作了楊凌風夫婦。
“想不到在這一段時間內,他竟哄騙了江湖九大派,聯合向肖藍玉發出了綠林誅殺令……”吳玉華説到此,輕咳一聲,一口鮮血溢出唇外。
“娘!你怎麼啦?”楊玉掙扎着撐起身子。
“沒事。”吳玉華忍住胸中繼續往外翻湧的血水,裝着沒事的模樣説,“在石門坎決鬥的那天,他採取偷襲手段,殺了與他同來的空然大師和少林寺四武僧,然後又假裝向我們求饒,用枯心掌將我們擊傷,奪走了我的銷魂刀,若不是我們用龍鳳斷魂飛刀嚇他,也許我們就喪命在他掌下了,因為他知道師父在我們定親時贈送了兩條手帕給我們,那梅花手帕上便暗印着龍鳳刀的藏刀地點。”
“娘,不要説了,以後的事我都知道了。”楊玉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頭髮,“為什麼?
為什麼是這樣?”
“玉哥!”宋豔紅見楊玉的模樣,心如刀剮,痛不欲生。
“因為他……不是人!”吳玉華咬牙恨聲道。
“不!我正因為要做一個人才這麼幹的!”空然大師突然轉身嚷道,“在練功的時候,師父指責我,你嘲笑我,你説我又笨又傻,不是習武的料,你説要想娶你,就得當上武林的領袖,或少林寺的武僧頭領……你的這些話深深地刺着我的心,我發誓要成為武林的領袖,少林寺武僧的頭領,我發誓要娶到你,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不擇手段。”
“可我那是激將法,是鼓勵你習好武功,以後好……娶我!”吳玉華被他的話震住了。
他揮着僧袍袖:“你從來沒説過這是激將法!你自以為是師父的得意的女門生,江南的第一大美人,驕傲自負,目中無人,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你曾經説我這樣的人,連樂天行宮的宮女也不會要我!”
“那隻不過是……一句開玩笑的話。”她想不到竟是這些話激怒了他。
“開玩笑的話?可我真去過樂天行宮。那宮女果然不要我……”
宋豔紅心中明白,他碰到的宮女一定是扮成宮女的她的母親。
空然大師仍忿忿他説:“當我製造血案嫁禍給肖藍玉後,你們不查清便責怪肖藍玉,並開始讚揚我,同時你也開始對我表示好感,我才感到,人原來就是這個模樣!”
室內的空氣彷彿凍結,邪惡佔據了整個空間。
“在樂天行宮血案之前,我雖嫁禍肖藍玉殺了不少人,但對被殺的人,事先我都作過查訪,他們大都是些該殺的人。我們成親後,我常為嫁禍肖藍玉的事內疚。那天夜裏我拿來偽裝號衣、信物、令牌,準備向你仟悔一切,想不到你竟走了,當時我得知你去找肖藍玉,以為你和他私奔了,於是……”他發出一聲大吼,“我完全瘋啦!”
三人耳膜嗡嗡炸響,室內空氣彷彿已經爆炸。
“我知道師父與丐幫正在準備翦滅樂大行宮,於是又製造了一樁血案……當我發現那宮女時,我發瘋了,連她都不肯要我!我在狂暴中扒光了她的衣服,她卻至死不從,寧可嘆舌而亡,我在此時又發現她的女兒,那時候我是瘋了,完全瘋啦!罪孽!你們當時為什麼不殺了我,制止這些罪孽?就連這次到無果崖,白石玉也在下手時,因留情而反被我殺啦!這是為什麼?”他果真像個瘋子似的亂嚷。
“是因為情!”宋豔紅答道。
“情?人還有情麼?”他問。
宋豔紅抬起頭:“吳玉華不忍心殺你是夫妻情,肖藍玉不忍心殺你是兄弟情,白石玉不忍殺你是父子情!”
“父子情?”
“因為你是白石玉和南王府郡主娘娘女兒生的兒子,他是你的親生父親。這是白令主在授我銷魂一指令時親口告訴我的。”
南王府郡主娘娘為什麼要將楊凌風送到斷魂谷,楊凌風“死”後,南王府為什麼要大興土木,修廟、立亭、建碑,為楊凌風歌功頌德,便真情畢露了。
“我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爹爹?白石玉是我的親生爹爹……”他喃哺叨唸着,眼神大亂。
“玉兒!”吳玉華口中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沿着桌角倒下,“殺了他!別再跟娘一樣!”話未説完,頭已倚着桌腳斷了氣。
這一盞早已被枯心掌榨乾了的生命之燈,終於熄滅了。
“娘!”楊玉發出一聲悽慘的呼喊,“孩兒已是個廢人了,怎麼制止這罪孽?!”
廢人!這兩個字像利刃一樣刺進了宋豔紅的心臟。
是她害了楊玉!她若不偷走楊玉的玉笛、銷魂刀,上蠶老魔君怎能加害楊玉?
血海深仇,心房欲碎!悔恨莫及,萬念俱灰!
“玉哥!那夜花宮樓密室是凌姑娘不是我。我不配,我害了你……你多保重!”宋豔紅説話間,手腕一翻,一柄短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脯!
“豔紅!”楊玉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彈身撲到了宋豔紅身旁。
“玉哥!”她一雙閃爍着生命餘光的眼睛盯着楊玉,頭一歪,倒在了楊玉的懷中。
尖刀插入胸脅四、五骨之間,深及刀柄,已無救活的希望!
“豔紅!”楊玉緊緊地抱住了宋豔紅,發出一聲呼叫,昏迷過去。
空然大師木然地望着地上的三人。
良久。他顫聲道:“死了,全都死了麼?”
他撲到吳玉華身旁,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神情恍惚地説:“玉華,我明天就會當上武林盟主,少林寺住持方丈。我一定追封你為盟主一品夫人!”
他走到宋豔紅身旁,掰開楊玉,仔細檢查過宋豔紅胸脯上的尖刀,輕輕地拔了出來,又用一團布卷堵住血口。他一面做,一面喃喃他説:“豔紅姑娘……你放心去吧,我一定替你修座廟字,修道牌坊,修個金身菩薩,贖罪!贖罪!”
他抱起楊玉放到靠椅上:“玉兒,很好,你沒有死!太好啦!”
他從腰間抽出玉笛插到楊玉腰中:“玉兒,不管你成了個什麼模樣,哪怕是個廢人,明天我也要讓你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
空然大師抱着楊玉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密室,連暗門也不曾關。
一條人影幽靈般閃進密室。
人影抱起宋豔紅的屍體,跨出暗門。
一陣清風,掀起人影的一角道袍。
密室側房。
楊玉在牀上不住地顫抖抽搐,全身痙攣。
胸中烈火在燃燒,嘴唇乾焦得炸開了裂縫。
這已不是上蠶老魔君君毒丸的藥力。上蠶老魔君挑斷了他三十六根主筋脈之後,毒丸的藥力早已消失了。
這是空然大師給他服的治傷藥丸的藥力。儘管空然大師明知無濟於事,仍在竭盡全力,但這種竭盡全力的結果是使楊玉胸火熾烈,百倍的痛苦。
“水……水……”楊玉呼喚着,但喉嚨發麻,發出的呼喚聲就像蚊子在嗡嗡叫。
沒人答應,沒人入室,沒人送水來。
熊熊的胸火彷彿要把身軀燒乾,烤焦!
“嗤!”衣襟被撕開了,胸膛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水……水……”楊玉在痛苦迷濛的呻吟聲中,手觸到了吊在褲頭內側的小竹筒。
紫貂血!小竹筒中還盛着紫貂血!
小竹筒中的紫貂血已經擱了整整一年,至今還未乾涸。
楊玉顫抖的手指拔出了竹筒暗塞,將竹筒送到了嘴邊。
一股濃濃的充滿着涼意的血流,注入了楊玉的嘴中。
他貪婪地吸吮着,一口氣將竹筒中的紫貂血全部吸乾。
胸中彷彿降下了一場甘露雨,烈火熄滅了,火氣已全部消失。
他在朦朦朧朧之中睡去。
一個時辰後,他醒過來。
頭腦異常清醒,渾身有説不出的舒服,伸伸手腳,運動自如。
納一口真氣,內氣奔騰,氣浪如潮,體內彷彿有源源不絕的用之不盡的潛力。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手指摸到了小竹筒,眼中精芒四射。
紫貂血!他喝了紫貂血。
紫貂血能治夭下所有的內傷、刀傷,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他彷彿又看見了黃山深林沙石灘上,那隻靈性的紫貂正昂着頭回首向他張望。
紫貂血還有另一個奇能,能使飲血人的功力增強數倍!
他想起密室發生的一切……
黑暗中,他那雙具有特異功能的眼睛裏光芒更熾。
他作出了一個極其極其重要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