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來人啦!”凌雲花扯長嗓門厲聲尖叫。
兩個穿着佛堂號衣的莊丁,應聲來到清心齋的石門前:“小姐有什麼吩咐?”
“我要撒尿了!”
莊丁搖搖頭笑着説:“齋房裏有便桶,小姐請便吧。”
另一莊丁説:“我説小姐,您別給我們找麻煩行不行?您在齋房已有一天多了,難道就沒撒過尿?我們兄弟倆看在二莊主的面子上,已經待你十分客氣了,按照莊主的規定,我們不準和麪壁的人説話哩。”説着,他就準備關上石門上的小窗洞。
“哎,蔡哥哥別那麼急嘛。”凌雲花從小窗洞中伸出五指抵住窗門,“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姓蔡的莊丁還未開口,另一莊丁急忙道:“小姐,現在已是申牌時分了。”
“唉!”凌雲花發出一聲長嘆,“稍刻,莊主就要去青石坪會百合神教教主了,不知這一去是兇是吉,真叫人擔心。”
話題一觸及到鵝風堡的安危,兩個莊丁立即心事一沉,這是眼下鵝風堡內人人最關心的問題,關係到鵝風堡的存亡,自身性命的大事。
蔡莊丁道:“但願菩薩保佑,莊主此去能戰勝百合神教,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等待消息是最難忍受的事,宋哥哥,給我弄壺酒來喝吧。”凌雲花踮着腳將臉湊到窗口。
“這……”姓宋的莊丁扭過臉,“蔡大哥,你看?”
“不行,絕對不行!面壁的人怎麼能喝酒?此事要是讓莊主知道了……”
“唉,凡事總要往壞的一面想。”凌雲花趴住窗口説道,“莊主此去若是回不來,稍刻百合神教的人殺進莊來,我們誰都活不成了。你們死了倒是心安理得,我可就冤了,臨死前想喝杯酒都喝不上。”
“不會的!莊主決不會敗在百合神教手中!”蔡莊丁高聲叫道。
“也不一定。”凌雲化靜靜他説,“沒聽説百合神教的信使一掌就將王、曾二教頭打死了,死後連個傷痕也找不到嗎。此外,黑魔煞,白魔煞,五法大師,六不禿僧,江湖七大殺手,八大神王都己到了蜈蚣鎮了。”她信口雌黃,一通胡編。
一番胡話,説得兩莊丁頭額冒汗,心念開始動搖。
凌雲花暗自發笑,嘴裏繼續説:“我現在關在這石屋裏,就像是一名被判處了死刑的囚犯,聽説死囚犯在問斬之前,還能痛快地吃喝一頓做個飽死鬼,我真是連個死囚犯也不如。”
兩個莊丁被凌雲花這麼一説,不知怎麼的自己也極想喝酒,彷彿就變成了兩個問斬前想做飽死鬼的死囚犯。
“蔡大哥……”宋莊丁説。
“去吧,去弄壺好酒來。”蔡莊丁跟着説。
“喂!”凌雲花隔着窗口嚷道:“上我房去拿酒!那裏有一壺西湖太歲坊送來的狀元紅,還有一盤你們從未見過的下酒點心,一起拿來!”
“遵命!小姐。”宋莊了急步離開了清心齋。
蔡莊丁陰沉着臉,在石門前大步踱來踱去。這位鵝風堡的忠心莊了,此刻身心都在掛念着莊主的安危。
片刻,宋莊丁提着一個籃子回到清心齋。
籃子裏有酒壺酒杯,大盤點心和數碟下酒滷菜。
窗口太小,籃子塞不進去,縱是拆散也有些盤、碟放不進去。
“請二位哥哥進屋來喝一杯如何?”凌雲花主動發佈邀請。
宋莊丁沒有作聲,蔡莊丁卻道:“那怎麼行?清心齋怎能作酒堂?再説小姐是千金之體,我們怎敢與小姐一起喝?”
“哈哈……”凌雲花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你們忘了當年莊主和那叫花子在這裏飲酒麼?莊主是什麼人,叫花子又是什麼人?他們能在此喝酒,我們為什麼不能?”
“蔡大哥,進去喝一杯吧。”宋莊丁道。
蔡莊丁還在猶豫。
“唷!你是怕我逃出清心齋嗎?”凌雲花嚷道,“我才不會哩。莊主的脾氣你們也知,我敢逃麼?再説你們二位也會讓我逃麼?我才不會幹這種蠢事。”
凌雲花的話説得確是不錯。蔡莊丁二人雖只是護守清心齋的莊丁,但功夫卻是莊園中的一流好手,凌雲花若想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説清心齋內還有二十餘名莊丁,只要一聲招呼就會蜂湧而至,凌雲花決逃不出清心齋。
“來呀!快開門把酒菜端進來呀!”凌雲花連聲催促。
蔡莊丁終於打開石門,拎着菜籃進了石屋。
“感謝二位送酒入室,雲花敬二位一杯?”凌雲花抓起酒壺給蔡、丁二人各斟上了一小杯酒。
屋內頓時瀰漫起美酒香醇之氣。
“謝小姐!”宋莊丁端起酒杯就飲。有這樣好的酒,有這樣美貌的小姐伴酒,他早已迷醉。
“慢!”蔡莊丁出於捏住了宋莊丁手中的酒杯,“在小姐面前哪有小的先飲的道理?小姐,您先請!”
“哦!蔡哥哥倒底不愧是個老江湖,怕我在酒中下了藥是不是?”凌雲花手接酒壺,面含愠怒。
蔡莊丁連忙道:“小人不敢,不過……”
“奴才!”凌雲花柳眉一豎,已生怒氣,呼地端過酒杯,“我喝給你們看!”説罷,一仰脖子,酒已下肚。接着,她又端起敬給蔡莊丁的酒:“我再喝給你看!”
“小姐……”
蔡莊丁話還未出口,凌雲花酒又咽下。她瞪眼道:“我看得起你們,才叫你們進屋採一同飲酒解悶,你們還懷疑我酒中有毒?真是不識抬舉的東西!”
宋莊丁鼓着雙眼對蔡莊丁説:”小姐這樣看得起我們,你也是太過份了!”
蔡莊丁趕緊低頭賠罪:“小姐,實在是對不起。我……”
“算啦!算啦!”凌雲花卻也是爽快,馬上轉怒為喜,“不管怎麼説,你們今日讓我在面壁室裏喝上酒,總得要感謝你們才是,來,再滿上一杯!”説時,又給二人和自己各斟上了一杯酒。
蔡莊丁端起酒杯:“祝莊主平安無事!”
宋莊丁:“祝小姐多福多壽!”
“幹!’凌雲花先幹為淨。
蔡、宋二人酒入喉管,落入胃中。
凌雲花彈身而起,嬌聲一喝:“倒!與我倒!”
蔡、宋二人果真聽話,仰面就倒。
“小姐,你……”蔡莊丁一面往下倒,嘴裏猶在咕嚕。
凌雲花得意洋洋地對蔡莊丁説:“你這個老江湖,在本姑娘面前還嫩得很哩。”
酒壺中的酒沒有下藥,第一次斟出的酒也沒有下藥,她是利用蔡莊丁向她低頭賠禮的時候,用極其巧妙的手法把隨身所帶的蒙汗藥彈在了他們的酒杯中。她這一手彈指下藥的功夫,就是向剛才她説到的那位與莊主凌志宏在清心齋喝酒的叫花子——“狗不理”花老頭學來的。
“小姐,你要去……清……石坪……”蔡莊丁還在掙扎着發問。
“當然啦。這樣的熱鬧,本姑娘若是不去看,簡直是白活了一輩子!”
“小姐!”
鴻飛冥冥,人聲寂寂。清心齋哪裏還有凌雲花的身影?
天空是一徵悒鬱的灰黑。夕陽的光輝都全被空中的烏雲掩蓋。
青石坪上一片悒鬱的煙霧。遠處山峯蒼茫朦朧,分不出真幻上下。
石坪南北兩端,分立着兩簇人羣。
北端站着的是鵝風堡莊主凌志宏、凌志雲、凌志遠三兄弟,以及雷振字、柳綠葉、柳如風、柳小慧、彭震等十餘人。
南端站着的是百合神教的大總管常潤香,和身穿便服的悟空、悟淨,五殺手胡世海、谷伏生、徐芒、盧無赦、盧無生,以及四大天狗岳氏四兄弟、周亞平、魏景文、周鬱牛、羅逍遙、大慧法師、關古一、王今二、張中三、黃啓文、魯洛之、朱士良等二十餘人,放眼望去,蜈蚣鎮后街口青石道上也站着一簇人羣。
他們分別是武當、少林、峨嵋、華山、黃山五大門派及丐幫、洪幫、青龍幫、淮泅幫、青竹幫等十三大幫派中的人物。他們之中有的是鵝風堡的朋友,有的是百合神教的幫手,有的是為物而來,有的是為人而來,有的是想弄清事實而來,有的則是看熱鬧而來。他們各懷心思,各有打算。現在是坐山觀虎鬥,打算誰勝了就幫誰。
這一仗將決定鵝風堡的存亡。
勝則在武林稱王,敗則死無葬身之地。
青石坪上。雙方對峙,凝立如山。
在人數上,鵝風堡明顯處於劣勢。但這一仗將不會是羣打鬥毆,而是另一種形式,凌志宏已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有意留了一手。
常潤香奉教主之命帶眾多人手出陣,是志在必得。神教已傾巢而出,而且不顧一切地重金僱用殺手偷襲鵝風堡,自信已有必勝的把握。儘管如此,常潤香在人手佈置上也如同凌志宏一樣,暗中留了一手。
雙方靜立着,都在靜靜地等候。
這出奇的平靜,卻如醖釀着暴風雨的天空。大家都在等待着天空突然迸發的迅雷。
等待中的氣氛,使人隱隱感到不安和恐懼。
凌志宏跨前一步,大聲説道:“常潤香,你們教主若是再不露面,凌某就要告辭了。”
他運動發話,聲若洪鐘,山鳴谷應,回聲悠悠。坪場上的人只覺耳膜發脹,腦袋嗡響,連站在蜈蚣鎮后街口的人也隱隱感到一股氣浪逼進耳膜,話語句句可辯。
羣豪相顧駭然,改容的悟空、悟淨更是大驚失色,想不到凌志宏的內為如此精純渾厚,發話的功力竟在“獅於吼”佛門禪功之上。
一聲清脆的鈴響。
常潤香等二十餘名百合神教的人,閃身讓出一條道路。
一頂華麗的四人轎子,在八個黃衣劍手簇擁,一個婢女的引道下,進入青石坪。
凌雲花來得正是時候。所謂“正是時候”在這裏有兩層意思。
一是熱鬧剛剛開始,她沒有錯過機會,這趟來得不冤。
二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進入坪場的轎子上,誰也沒有發現她。若是早一點來,或遲一點來,她都會闖下大禍。
她卻是一點兒也不知道,興致勃勃地躲到坪旁的亂石堆旁,注目張望。
轎子落定。八名黃衣劍手退開,分左右各二護在轎旁,另四名扇形站立。婢女立身在轎簾前。
常潤香等二十餘人在轎後一字排開。
轎簾內傳出嬌滴滴的如夜鶯啼唱般的聲音:“久聞凌莊主英武蓋世,氣宇不凡,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她聲音嬌弱,細若蚊音,但卻尖利如刺,劃破天空。坪場上的人只覺耳膜刺痛,遠在蜈蚣鎮后街口的人也覺如鋼針刺耳,話語字字清晰。”
羣豪臉色頓變。這種發聲之法,乃是江湖上早已被摧毀了的“樂天行宮”宋娘娘的絕技。這轎中女子為何會此絕技?她究竟是何人?
凌志宏口中綻出一聲春雷:“你是誰?”
轎中迸出一絲銀刺:“百合神教教主石嘯天。”
石嘯天竟是個女人!一個女人竟是百合神教的教主!
凌雲花更為驚愕,轎中這個放走楊玉和她的女人,就是百合神教的教主?!
她在驚愕之餘,不禁發出一聲情不自禁的驚呼。聲音還在喉門尚未出口,突然喉嚨一麻已是叫不出聲來,在這關鍵時刻,有人點住了她的啞穴!
她扭頭一看,驚愕的雙眼瞪得更圓,點住她啞穴的,是那位離莊去而復返的雲玄道長!
雲玄道長按住她的肩頭,用“密音人耳”之法對她説:“小丫頭,好大的膽子!竟敢來青石坪偷看,你不想活啦?”
凌雲花搖搖頭,表示不明白他的意思。
“鵝風堡與百合神教約會時規定,除雙方帶人坪場的人外,坪場周圍一里之內不得有任何人在。雙方若有違約,違約一方的莊主或教主以死謝罪,雙方之外的人違約格殺勿論。你是鵝風堡的人,而且還是千金,想讓大伯為你向神教自殺謝罪?”雲玄道長神情嚴肅得不能再嚴肅。
凌雲花頭額滲出一層冷汗。若不是雲玄道長,今天她就要終生遺憾了,忽然,她心思一動,雲玄道長為什麼要偷看?
雲玄道長像是看到了她的心思,又在她耳邊説:“死丫頭,想問老夫為什麼也來偷看嗎?老夫正正當當的人物,豈會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只因見你闖進了青石坪,怕你惹出禍來,所以就跟着闖進來了,幸喜還未被發覺,否則……唉,老夫跟着你,也只好做一次賊了。記住,千萬別動,別出聲!坪場上全是頂尖的高手!”説完,他手指一彈便解了她啞穴的穴道。
事關大伯性命,鵝風堡存亡,她再調皮任性,也不敢再動,再出聲,只得老老實實地趴在石堆中和雲玄道長一道觀看坪場上的熱鬧。
“本教主約會凌莊主有三件事。”轎簾內石嘯天説,“第一件……”
“慢!”凌志宏冷聲一喝,“請石教主現身!”
“本教規定教主約會外人一律不現真身。”
“石教主既無誠意,免談。”
“凌莊主的意思是要與本教放手一戰?”
“鵝風堡辦事歷來光明磊落,石教主不肯現身自是毫無誠心,有意激我一戰,屠戮莊園,對於此事,日後各派英豪自有公論!”
沉默片刻,只聽轎內道:“本教今日為凌莊主破例一次。”
婢女聞聲,上前挑起珠簾,石嘯天從轎內緩步而出。
眾人眼睛頓覺一亮。
石嘯天渾身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緊身衫裙,雖然此刻是暮霧沉沉,仍然能透過薄衫看到她那凝脂般的膚體,窈窕的身材,優美的線條,渾然天成的風韻,加上一身縞素,俏麗淡雅得如同一朵盛開在坪場上的白蘭花。
眾人只有一個遺憾:那就是她罩着一塊麪中,看不到她的臉。
石嘯天的現身,使蜈蚣鎮后街口的羣豪有一種春風拂過的感覺。有的人拼命伸長脖子向坪場張望,有的人禁不住嚥下幾口饞涎,有的人則噴噴地發出一聲驚歎,石嘯天竟是這麼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
然而,因為有約,誰也不敢跨越街口一步。
百合神教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教主現身。大家兩眼都直了,主宰着他們命運的就是這個絕色的美人?
盧無赦、盧無生、嶽福、嶽祿、嶽壽、嶽喜等幾個色鬼,更是呼吸急促,唾涎三尺,渾身酥酥地搔不着癢處,連常潤香一雙眼睛也在石嘯天身上貪婪地掃來掃去。
“凌莊主,現在我該可以……”石嘯天在眾人眼光中,盈盈向前挪了數步。
“請石教主摘下頭巾露出真容。”凌志宏目光似電,聲如雷吼。
他決心要揭開石嘯天的真容,這是他應約赴會的目的之一,就像石嘯天今天想要揭開他的真容一樣。
各施心計,手段不同,目的不一樣。
石嘯天微微一笑,聲音變得格外温柔:“凌莊主定要一見在下真容?”
“不錯。”
“那好。不過我先得告訴凌莊主一件事,這不是什麼教規,而是母親臨死前的遺訓。我生下來的那天,母親在我臉上罩上了面中,並説第一個看到我面孔的男人便是我的丈夫,説完此話後,母親就去世了。此後我就一直戴着面中,連父親也不敢看我的臉。九歲那年,父親也去世了,臨終前他老人家又再次重申了母親的遺訓。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男人揭開過我的面中。聽説凌莊主雖然年過四十,卻尚未娶妻,如果凌莊主一定要我摘下面中……”
石嘯天話音一頓,透過面中,眼中兩道稜芒射向了凌志宏。
凌志宏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石嘯天的面巾裏,還有這麼一個故事。
這故事是真還是假?
故事不管是真是假,面巾是不能摘了。他無論如何不能成為石嘯天的丈夫!
趴在石堆旁的凌雲花張大了嘴巴,要不是雲玄道長的手指抵住了她的啞穴,她又險些叫出聲來。
“凌莊主!”石嘯天又是一聲輕呼,手伸向了面巾,“你注意看,我這就摘下!”
“住手!”凌志宏厲聲一喝。
石嘯天手停在面巾上:“不摘了?不想看我真容了?”
“算啦!”凌志宏只好認栽。
第一回合,凌志宏算是告敗。
常潤香等百合神教的人很是得意,得意之中卻有一絲遺憾,那就是未能見到教主的真容。那勾魂的臉蛋究竟長得是個什麼模樣?
石嘯天這時説話了:“本教主約會凌莊主,第一件事就是想見到凌莊主本人,現在已經見到了,第一件事就算完了。”
就這麼簡單?坪場上除了凌志宏本人及常潤香、悟空、悟淨幾人心中明白外,其餘的人都驚詫萬分。
石堆旁,雲玄道長臉色凝重。凌雲花在心裏喊道:“這娘們在搞什麼名堂?”
“第二件事,本教久仰凌莊主武功,想借此機會,向莊主討教幾招。”
“石教主與在下親自動手?”凌志宏心念一動。
不料,石嘯天卻道:“本教主從不與人交手,只是屬下三人向凌莊主討教。”
凌志雲高聲嚷道:“三對一,這是什麼討教法?”
石嘯天厲聲道:“這是什麼人?為何如此沒有禮貌?”
“在下鵝風堡二莊主凌志雲。”
“哼”石嘯天冷冷一哼,“鵝鳳堡除了凌莊主外,誰也沒有資格和我説話。”
石堆旁的凌雲花險些衝出。爹爹沒有資格和石嘯天説話,她不是更沒資格了麼?這個娘們竟敢小看她?
凌志宏瞪了凌志雲一眼,示意他要沉住氣,然後對石嘯天道:“不知石教主準備如何討教?”
“本教比試武功全憑真才實學,決不取巧,更不依仗人多。屬下三人輪流向莊主討教一掌即夠。”石嘯天目芒像一束刺人的針,灑在凌志宏臉上。
一人一掌?眾人疑惑不解,一掌之中能討教什麼武功?
凌志宏臉色一沉,他自然知道這一掌的份量。
石堆中,雲玄道長凝重的臉上透出幾分焦慮,顯然他也知道這一掌的份量。
凌雲花噘起了小嘴:一掌,就一掌,這有什麼看頭?
凌志宏跨前三大步,挺胸而立:“來吧。”
“爽快!”石嘯天閃身後退數步,“石源上!”
改容的悟空應聲出列,來至坪中。
“凌莊主,請!”悟空雙掌合十胸前,一個坐樁下蹲。
凌志宏含胸縮腹,雙掌交叉放在胸前,身體微弓。
誰也沒有發掌,都在運功靜待。
靜中所藴含的動是最可怕的,也必是最強烈的。現在大家感到了這一掌的壓力。練到了真功,一掌可以代表整個門派的精華武學。
“嗨!”悟空的掌迸發了,雙掌一推,身子往下一陷。
“嘭!”一聲悶響。凌志宏身軀微微一晃,雙掌往腹部一縮,身子矮了三寸。
蜈蚣鎮后街口有識貨的高聲喊出口來。
“大力金剛掌!”這是少林派的正宗武功。
“連綿掌!”這是用武當派的內功氣法創造的一種掌法,屬武當派武功。
凌志宏以柔克剛,用內功氣法化解了悟空凌厲霸道的一掌。
“好功夫。”石嘯天微微點頭道,“現在由石泉向莊主討教。”
坪場上的人望着場上留下的足足有三寸深的四個腳印石坑,暗自咋舌。
改容的悟淨出列來至坪中。
“凌莊主,請!”悟淨盤膝於地,雙掌合十胸前。
凌志宏亦盤膝坐下,雙手抱肩,兩目微閉。
石堆中,雲玄道長臉色漸開,看來凌志宏對印掌之事已早有準備。
凌雲花目不轉眼地盯着坪場,臉上也是陰雨轉睛,這一掌的比武倒是蠻有看頭。
石嘯天在想,不知凌志宏對悟淨的這一掌,又用哪門功夫化開?
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視着坪場。但不知這掌如何?
天空的陰雲漸漸散開,雖然天色不早了,但青石坪上倒比先時光亮了許多。
“嗨!”一聲猛喝,仍是悟淨首先發動,上身不動,下盤擦地射向凌志宏,雙掌猛然擊出。
“啪!”
“啪!”兩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凌志宏這次是硬碰硬地對了兩掌。
“撲哧!”悟淨盤着的身子往後倒滑出丈外。
凌志宏的身於僅往後滑出五尺。
蜈蚣鎮后街口再次發出呼喊。
“少林磐石功!”又是少林派的正宗武功。
“石碑天開!”這是形意門獨創的盤地禦敵之功。
百合神教怎麼使的都是少林寺的功夫?
凌志宏倒底是哪一門派弟子?
坪場上留下了三道凹痕。一道深二寸的凹痕是悟淨髮掌攻擊凌志宏時留下的,一道斜斜的深一寸的凹痕是悟淨對掌後倒滑的痕跡,一道三寸深的凹痕是凌志宏對掌後倒滑的痕跡,其中以凌志宏倒滑的凹痕最短。
很明顯,凌志宏的內力強於對手。
鵝風堡的人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石嘯天也在暗笑:看來,凌志宏的內力也不過如此!
石嘯天玉臂輕輕一擺,沒有發聲。轎旁的婢女卻大步走到坪中站定。
這第三掌難道由婢女向凌志宏討教?
婢女停停玉立,渾身上下秀裏帶俊,俏麗嫵媚,一副弱不禁風之態。真由她向凌莊主討教?石嘯天莫不是在開玩笑?
答案立即揭曉。婢女雙手朝凌志宏一拱道:“神教信使‘信天子’向凌莊主討教第三掌。”全場一怔,連凌志宏也不例外。這美貌嬌弱的婢女就是神教那個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威武不可一世的信使?
於歧鳳見過的神教信使是悟空,怎麼會是這婢女?婢女又怎能是少林寺……凌志宏心念疾轉,剎時,拿定主意,按原定計劃不變。
凌志宏抱拳還札,淡淡一笑:“請。”雖是如此,他的額頭已開始滲出汗珠,生死只決於一念。
“凌莊主,請!”婢女語音剛落,飄身向前,朝凌志宏輕描淡寫地拍出一掌。
婢女這一掌不見掌風,不聽掌響,似是極為平淡的一掌。
凌志宏雙掌重疊,平胸推出迎擊,卻似拼盡了全身的功力。
兩掌一觸即分。婢女半空斜旋飄落,恰如花蕾臨露,弱柳迎風,輕風不揚,點塵不驚,身形動作之美妙,令人歎為觀止。
凌志宏跟跟蹌蹌倒退數步,勉強站穩,臉色緋紅。
蜈蚣鎮后街口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誰也叫不出婢女這一掌的掌名!
誰也不識凌志宏化解這一掌的招式!
石堆中,雲玄道長面色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白。他叫得出婢女這一掌的掌名,這就是少林寺殘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
坪場上,石嘯天的神情由驚愕到茫然,又由茫然到竊喜。
她識得凌志宏化解枯心掌的招式,那是西域神伽功中的天魔大化神功。神伽功決化解不了枯心掌,她斷定凌志宏已身負重傷。
果然,凌志宏猛咳一聲,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第二個回合,凌志宏又以受傷吐血,全功盡棄,再告失敗。
令石嘯天竊喜的並不是第二個回合的勝利,也不是凌志宏的受傷,而是已證實凌志宏不是教主要找的人,她此行的任務己完成一半。
她不是石嘯天,也不是教主,她只是奉命冒稱石嘯天教主,來鵝風堡完成三件事,現在兩件事已經完成。
她不是教主,誰是真正的教主?這個問題對她來説也是一個謎。
“大哥!”凌志雲一聲驚呼,搶過去扶住凌志宏,“你……受傷了?”
凌志宏一掌推開二弟,用手背揩去唇邊的鮮血,仰天發出一陣長笑。
笑聲響過雲霄,在天空震盪迴旋。山峯石谷回應着笑聲,形成一股無比強勁的聲浪。
羣豪頓覺一陣陣浪濤排山倒海壓過來,不覺面容變色,心驚肉跳。鎮后街口功底較差的人,已是身形搖晃,幾乎站立不住。
笑聲嘎然而止。坪場一片肅寂。
唯有空中餘音猶在繞耳不絕。
凌志宏這一手震天笑的功夫,把羣豪都鎮住了。這深厚、純淨的笑聲中,哪有半點受傷的跡象?
石嘯天、雲玄道長此時才真正領略到了,枯心掌殺人於無形的威力。
凌志宏卓然挺立,紅光滿面,氣字軒昂。
鵝風堡的人見狀,精神大振。
石嘯天笑道:“凌莊主,好一手內力純厚的震天笑!現在我要問第三件事了。”
“請講。”
“想向鵝風堡討一個人。”
“誰?”
“女僕楊貴香。”
“非常遺憾,楊貴香己在數天前病逝了。”
“哦,屍體現在哪裏?”
“葬在莊內後荒坪。”
“能否引我等到後荒坪墳前一祭。”
凌志宏濃眉一揚:“楊貴香是什麼人,怎敢勞動教主大駕?”
石嘯天正色道:“楊貴香是在下好友,我己找十八年了,想不到她就躲在貴莊中,而且在數大前去世了,真是可惜呀可惜。久聞鵝風堡廣交朋友,義薄雲天,在下請求到她墳前一祭,凌莊主該不會拒絕吧?”
眾目睽睽之下,這是一個於情於理都不容拒絕的請求。
凌雲宏沉默着。這沉默不是思索,不是猶豫,而是故意裝出的誘惑。因為石嘯天的這個請求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凌志雲一旁在想:問題果然就出在楊貴香身上!
羣豪在等候凌志宏的答覆。
如果凌志宏讓百合神教的人進入鵝風堡,而且深入後院,這台戲將會更加熱鬧。蜈蚣鎮后街口,想扮演“鶴蚌相爭、漁翁得利”角色的,大有人在。
良久。凌志宏口中吐出了一個字:“請!”
鵝風堡內的好戲就由這一個“請”字,拉開了序幕。
坪場上已空無一人。蜈蚣鎮后街口的羣豪也開始湧向鵝風堡。
石堆旁,凌雲花向雲玄道長:“喂,老道士,咱們怎麼辦?”
雲玄道長皺起眉:“沒有別的辦法,咱們也只好去後院荒坪了。”
“你説百合神教的人會在鵝風堡內動手嗎?”她心中憂慮重重。
雲玄道長閉眼道出一聲佛號:“無量佛,善哉!善哉!”
“臭道士!難道鵝風堡要大難臨頭了嗎?”道士號佛和老鴉噪空一樣,都是不祥之兆。
“死丫頭!鵝風堡要大開殺戒了!”
她還是不明白雲玄道長的話。“鵝風堡要大開殺戒了!”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