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凌雲花板起面孔,“在我告訴你娘死因之前,你先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楊玉沉聲問。
“第一,不準將此事告訴莊主,若露出半點風聲,讓莊主知道了,唯你是問。”
“行。”
“第二,在我沒有將武功傳授給你之前,不准你去尋仇雪恨。”
他眼中閃過一道稜光,心一陣狂跳。“尋仇雪恨”四個字,已使他對母親的死因猜着了幾分。
“答應還是不答應?”凌雲花一本正經地問。
“你教我武功?”他手指指指她,又指指自己。
“是的。我決定告訴你母親死因之後,便收你為徒,把全部武學傳授給你,好讓你為母親報仇。”她挺着胸脯,昂着頭,儼然一副師尊模樣。
“好啦,你快告訴我,娘是怎麼死的?”他急急地問。
“好啦”二字,在她耳中認為是他答應了自己的第二個條件,於是打開了正題:“自從你離莊出走之後,你娘每年九月九日都要到蜈蚣鎮西郊的城隍廟替你去燒香,求菩薩保佑你……”
“九月九日?每年九九重陽?”楊玉忍不住插嘴問。
“別打岔?聽我説下去。今年九月九日那天,你娘照例去城隍廟燒香。這天我也去了城隍廟……”
“你去城隍廟幹嘛?”楊玉忍不住又插嘴問。
“你還讓不讓我説?我去城隍廟幹嘛?還不是和你娘一樣,替你去燒一住。”她話鋒突然一頓,臉上泛起一層紅暈。
“哦!”他臉上也漲起一陣紅潮。
她定定神,繼續説:“你娘燒完香從廟內出來,有個老太婆跌倒在你娘腳下,你娘彎腰去扶老大婆,突然,老大婆猛出一掌擊在你娘肚腹上!我跟在你娘身後走出廟門,所以這一切看得很清楚。當時你娘被這一掌打得飛去數丈,撞在廟壁上,廟壁頓時坍下一截!我立即飛身搶到你娘身旁!”
“我娘怎樣?”楊玉感覺到自己血管內的血液已加速了奔流。
“這一掌力道之強實在驚人,江湖上誰能有這般掌力呢?”凌雲花答非所問,像是在故弄玄虛,“此時,老太婆己露出真貌,大吼一聲,向我們撲來。原來老太婆是個四十出頭的男子漢,滿臉長滿着肉瘤,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霹靂手胡世海,剛才打你孃的那一掌,就是他揚名江湖的五雷掌!五雷掌,石裂山崩,掌到之處,身毀人亡!”
凌雲花年紀雖小卻喜愛向爹爹、三叔打聽江湖上的事,所以對江湖上各門派的人物和武學之事都瞭如指掌,九派十三幫的數百名知名人物,若在她口中説出來是如數家珍。
“我娘怎樣了?”楊玉臉孔已經脹紫。
“怪事!你娘中了五雷掌居然還沒有死!我心中正在驚疑,胡世海的掌又已擊到,我不想接他的掌。”她把個“敢”字改成了“想”字,做師父的總得給自己留點面了,“閃避當然不成問題,可你娘怎麼辦呢?我正在遲疑之際,又有兩條人影從左右撲來……那兩人又是江湖上的兩個有名殺手,陰爪手谷伏生,閃電手徐芒!”
“啊!”楊玉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我這一遲疑,左右的退路已被封死。想閃避也無法了,只得牙關一咬,準備與他們硬拼。此時,只聽得你娘大喝一聲彈身而起,一掌擊向胡世海,一手托住我的右脅,雙腿分叉橫劈向谷伏生、徐芒……”
“我娘會武功?!”楊玉驚愕地瞪圓了兩隻大眼,“不!這決不可能!怎麼會呢……”
他不是不相信凌雲花的話,而是無法接受母親會武功的這個事實。
“你別嚷嚷好不好?”凌雲花瞪了楊玉一眼,“我不説了。”
楊玉咬住嘴唇,再不出聲,靜候凌雲花的下文。
“你娘一掌竟盪開了胡世海,劈出的雙腿將谷伏生、徐芒逼退丈外,她挾着我電射般掠過胡世海頭頂,落至街心……”
楊玉的心一陣撲騰亂跳。
“我們的足尖剛落地,空中又有一大一小的兩圈電光,朝我們頭頂落下,我還未曾醒悟,你娘挾着我又是一躍,在兩圈電光罩落的瞬間,從圈縫中斜飛而出。鑽出電光圈,我回頭一看,兩個貌似文弱的書生正拎着一長一短的寶劍,瞪眼瞧着我們。乖乖!這就是江湖上千金難僱的殺手,追風雙煞盧無赦、盧無生!”
楊玉心念疾轉:娘為什麼會武功?五個殺手為什麼要追殺娘?娘究竟是什麼人物?
他越想越糊塗,反而一片茫然,腦子裏變得空空蕩蕩。
凌雲花仍在繼續繪聲繪色他講述。
“你娘挾着我就往蜈蚣鎮方向跑,五個殺手隨後緊緊追來。跑着,跑着,你娘突然一個趔趄,猛一聲咳嗽,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栽倒在地。我從地上爬起,正要去扶你娘,你娘卻大喝一聲:‘快走!’此時五個殺手已經追至。我正欲拔劍,‘哇!’你娘又一口鮮血噴在我臉上,同時她猛出一掌將我推開。這一掌直將我推出十餘丈……”
楊玉痴痴的似在聚精會神地聽。
凌雲花輕嘆一聲,復又説道:“論武功,若是一對一,這五個殺手,我誰也不怕,但我決敵不過他們五人聯手,可我又不能拋下你娘不管,於是我便閃身一躍,似是逃跑,實際上卻繞到了他們身後。他們五人正圍着你娘。你娘正在大口地咯着血,已是不能動彈。”
她瞅了楊玉一眼,用一種令人顫慄的聲調繼續説:“我聽得胡世海説:‘小心,別傷了她的性命,教主吩咐要活的。’盧無赦、盧無生兄弟説:‘這娘們曾被稱為江南第一大美人,在把她交給教主前,我們為什麼不能享受一下?’谷伏生、徐芒叫道:‘妙!這個主意妙極了!’説着,五個人便開始動手剝你娘衣服,這些畜牲!”
“你説什麼?”楊玉全身陡地一震。
“他們五人正在剝你孃的衣服!”
“畜牲!我要宰了他們……”楊玉豎發怒目,雙眼噴火,周身血脈似要炸裂。
“我立即揮劍撲了上去,此時蜈蚣鎮內,爹爹、三叔帶着莊園一羣高手趕到,他們是來救我的。一場混戰,五個殺手退走,我們把你娘抬回了莊園。你娘傷勢很重,咯血不止,莊中各種傷藥、止血藥全然無效。你娘硬撐了十餘大,直到大伯秘密回莊,到房中看你孃的那天夜裏,你娘便嚥了氣。”凌雲花嘆口氣,又説:“你娘臨死前,日日夜夜都在呼喚着你的名字,真是……”
“娘!娘!”楊玉臉上滾下兩行淚水,滾燙滾燙的淚水。
“玉哥……”凌雲花温柔地掏出手帕,想替他揩去臉上的淚水。
楊玉一扭頭,用手背抹去眼淚,從牙縫中恨恨地迸出一句話:“我一定要替娘報仇!”
“報仇!當然要報仇!”凌雲花叫道,復又拖住楊玉的手臂,“磕頭,快磕頭呀!”
“磕頭?磕頭幹嘛?”
“拜我為師呀。”
“哦?”
“你不學功夫,怎麼替娘報仇?你忘了答應我的條件了?”
楊玉沉吟片刻,道:“行。但在我拜你為師之前,你也得答應我的一條件。”
“什麼條件?”
“帶我去認認那五個殺手。”
“你?”她瞪圓了一雙驚愕的大眼。
“只是去認認,你不肯,我就自己去。”他語氣堅定,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這……”她還在猶豫。
“怎麼,害怕了?”他逼問着。
“哪裏!我只是怕莊主……”
他打斷她的話:“你我悄悄溜出去,誰會知道?這事只有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她拍着他的手格格地笑了,“成!明天清早我來叫你!”
凌宏花走了。楊玉獨自一人仍然佇立在母親的墳前。
一個可怕的念頭索繞在心間:
殺!殺了他們!可是他沒有學過武功,怎樣才能殺死這五個害死孃的殺手呢?
他痴痴地望着墳堆。突然,墳堆驟然膨脹,墳上的小草像樹幹一樣在眼前晃動。
眼中迸出一片精芒,但精芒此刻已變得異樣可怕,因為精芒中透着一股冷森森的殺氣。
※※※※※※※※※
晨曦微露,朝陽猶如一把金剪,剪碎了厚厚的雲層,把金燦燦的光灑射到蜈蚣鎮上。
蜈蚣鎮,這條彩色的百足長蟲,在陽光中開始蠕動。
這是鵝風堡莊主凌志宏答應約會後的第二天。
所有的百合神教的人,除了負貪聯絡的信使外,都已在蜈蚣鎮聚集。蜈蚣鎮就像是百合神教攥緊的一隻拳頭,隨時準備給鵝風堡致命的一擊。
鎮口。百合神教的人正在交班換哨。
凌雲花領着楊玉閃進了蜈蚣鎮。
兩個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這蜈蚣鎮,他們進得來,回得去麼?
凌雲花一心只想找到那五個殺手,楊玉一心只想認清殺害母親的五個仇人,他們根本就沒想過如何能回去的事。
凌雲花、楊玉悄悄溜進了長街交叉路口的一座酒樓。
凌雲花竄進樓頂的閣房,將一名酒保點昏後捆綁起來,嘴裏堵上毛巾,塞到牀下,他們可以從這裏瞭望四方。
楊玉走到窗户口往外一看,整個長街和左右小巷盡在眼底,的確是個理想的觀察點。
“怎麼樣?不錯吧。”凌雲花搬來一條長板凳擱在窗前,得意洋洋他説:“咱們就坐在這裏,等着那五個畜牲。”
“那五個殺手還會在蜈蚣鎮嗎?”楊玉擔心地問。
“當然在。”凌雲花有十足把握他説,“他們五人是教主僱來捉你孃的,沒捉到你娘之前,他們決不會離開蜈蚣鎮。”
“可我娘已經死啦。”
“你娘死的事,除了莊主幾個人知道外,並無人知曉。你放心吧,他們五人一定會在這長街出現。”
楊玉扭頭轉向街心,臉色變得陰森森的。
“哎……”凌雲花扭過他的臉道,“你可千萬要記住我的話,見到那五人時不準叫喊,不準出手。要是被他們發覺了,我自己當然沒問題,可就護不了你啦!”
“嗯。”楊玉順從地點點頭。
“好。咱們就坐在這釣魚台上等着瞧吧。”凌雲花貼着楊玉身旁坐下,把臉也轉向了街心。
長街上出現了三個頭扎黃中,背插寶劍的精壯漢子,身後跟着六個左臂扎着黃中的百合神教教丁。
從昨天起百合神教的人便扎着黃巾,公開在蜈蚣鎮露面,到處閃動着黃色。教主的意思大概是想在約會前的三天內顯示一下神教的力量,給鵝風堡一種心理上的壓力。
凌雲花指着那三個背插寶劍的精壯漢子,悄聲對楊玉道:“這三人就是江南三傑黃啓文、魯洛之、朱士良。他們姓雖不同,卻是同胞兄弟。據説他們幼年時,父母遭到仇敵圍殺,恰遇茅山三隱士路過拔刀相助,三隱士帶傷救出他們三兄弟後,不幸因傷勢過重相繼死亡,為了報答三隱士的救命之恩,三兄弟便改姓三隱士的姓。”
想不到凌雲花小小的年紀,知道的事卻是不少。楊玉禁不住瞅了凌雲花一眼,沒想凌雲花也正看着楊玉,兩人目光相遇,倏地分開,臉上一紅,胸中一陣怦然心跳。
“啊!”凌雲花突然一聲輕呼,“胡世海!”
楊玉眼光轉向長街。
胡世海在右側的巷口,迎着霞光伸了伸雙臂,一邊扎着頭上的黃中,一邊踏上了長街青石道。
一雙雜草糾結般的濃眉,一對凸突的暴眼,滿臉的橫肉,橫肉上長滿了一串串葡萄似的肉瘤!
“這就是霹靂手胡世海,可認清楚了?”凌雲花問。
他咬着牙,沒有吭聲。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張猙獰可怖的醜臉!
鎮內各街巷人影開始流動,到處是閃爍着耀眼光彩的黃巾。
楊玉發覺左臂扎着黃中的教丁,流動到街巷口便立即返回,若無頭上扎着黃中的人帶領,他們從不踏上長街。長街東南西北四角,都有頭扎黃中的人帶着教丁,按照一定的路線,有規律地在移動。顯然,他們有統一的指揮,嚴格的分工,十分協調的合作。雖然鎮上到處都是扎着黃中的人,但一切都有條不紊,黃色的人流就像是百足長蟲體內流動的血液。
想不到百合神教中竟有能將一盤散沙似的武林人物,凝聚成一個協調機體的天才組織者!
教主石嘯天但不知是何許人物?
“注意!”凌雲花從窗縫中指着長街路口的兩個人,“那兩個人是少林寺們和尚。”
楊玉困惑地:“少林寺的和尚?”
凌雲花得意地翹起嘴:“那年我和爹爹到少林寺找大伯時,見過這兩個和尚,他們雖然換了便服改了容,可還是逃不過本姑娘的眼睛!沒錯,他們就是少林寺的護法僧悟空、悟淨。”
“少林寺的和尚到這兒來幹嘛?”楊玉問。
凌主花瞪起眼:“你問我,我去問誰?鵝風堡一無寺廟,二無尼姑庵,這些光頭和尚也來湊什麼熱鬧?咦,這夥和尚説不定是為你娘來的。”她晶亮亮的眼珠溜溜一轉。
“為我娘向而來?”
“你沒聽那個五個殺手説麼,你娘是江南第一大美人。”
“你……”楊玉氣得雙眼圓瞪,兩頰青筋凸突。
“玉哥!我是和你逗着玩的,你可千萬別生氣啊!我該死,真該死!”凌雲花見狀連忙向他賠禮,“這行了吧。”
楊玉卻在想:“我娘是江南第一大美人,江南第一大美人又是誰呢?”
他心中又打上了一個難解的死結。
此時,俊雲花指着街心又説:“你瞧,從左邊街巷走過來的五個人,走在頭裏的兩個瘦高子,便是陰爪手谷伏生,閃電手徐芒,谷伏生是陰陽先生鬼谷子的徒弟,徐芒是鬼谷子帥弟卜算先生卜生子的徒弟,所以他們是同門師兄弟。他們現在的職業就是在江湖上承接殺人的買賣,眼下的這樁買賣是他們承接的第三十六樁殺人生意。
“這也是他們最後的一樁生意。”楊玉咬着牙,盯着街心,一字一吐地説。
“那當然!本姑娘一定要殺了他們替你娘報仇,為徒兒雪恨!”她昂着頭,睥睨着楊玉,口氣託大。
楊玉陰沉着臉沒説話,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凌雲花見楊玉沒有反應,臉上得意之色頓時消逝一半,她頓了頓話鋒,繼續説:“走在谷伏生、徐芒身後的三個是……”
楊玉淡淡地截住她的話:“那三人我認識。”
“你認識?”
“追魂三王關古一、王今二、張中三。”他在此鎮店中與這三人打過交道,怎不認識。
驀地,關古一三人在長街街心突然轉變態度,向他賠禮,請安,捧手送還玉笛的情景夜他眼前閃過。
玉笛!難道這玉笛會有什麼蹊蹺?!心念之間,他的手不覺摸住了插在腰間的玉笛。
“咦?”凌雲花輕呼一聲,“你也會認江湖中人?你可知他們是何門何派?”
“九江五虎斷門刀三堂主。”他把他那天聽到他們自報的門户説了一遍。
“你可知他們的師父是誰?”她豈肯在他的面前認短服低。
“這……”關於江湖上的事,他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她得意地笑了:“他們的師父就是九江木炭棧的。”突然,她發出一聲壓低了聲音的尖叫,“追魂雙煞!”
楊玉眼光盯住了從長街口走過來的盧氏兄弟。
凌雲花在他耳旁道:“追風雙煞是江湖上一對最兇殘的殺手,他們兄弟倆既好殺又好色,所以江湖上又稱他們為血色雙魔。這次蜈蚣鎮上兩名幼女就是被他兄弟倆姦殺的。”
楊玉兩眼噴火,牙齒咬得格崩直響。
“他們原來是一對孤兒,從小被血宮宮主無影天魔張陽晉收養,兄弟倆藝成之後,因貪女色,屢犯血宮禁令,被張陽晉逐出宮門,他們流落江湖便淪為職業殺手。他們一對追風劍,一長一短,一套血虹劍法實得張陽晉真傳,不知殺了江湖上多少成名人物,加之張陽晉有個為血宮護短的怪脾氣,盧氏兄弟倆雖被逐出宮門,但若有人要找兄弟倆的麻煩,他卻是定然不允,因此江湖上誰也不敢輕惹這一對血色雙魔。”凌雲花繼續介紹追風雙煞的情況。
楊玉雙目勾勾地盯着從酒樓下走過的追風雙煞,手背上的筋一根根地跳動着,顯然是處在極端憤怒之中。
陡然間,眼中迸出一片精芒。楊玉覺得自己身子從窗中騰躍而出,撲向了追風雙煞……
但,這只是一個意念,並不是行動。
凌雲花彷彿看到了楊玉眼中閃過的精芒,不覺芳心一震,眸光立即像利刃刺向楊玉。但她再也捕捉不到那瞬間的精芒,從楊玉眼中她看到的只是渾濁、茫然、幽怨、忿恨的光。
良久。她定了定神説:“要殺血宮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有真本領才行,以後我設法讓爹爹求大伯教你真功夫,要是大伯……”她突然臉色一變,“咦,怎麼這幾個傢伙也來了?”
長街一行走來九人。
“第一位是華山劍客周亞平,他曾經到鵝風堡做過客。”凌雲花一邊指指點點,一邊對楊玉説,“第二位是洪門會的第一高手,無情刀客魏景文,隨後並排的三人,左邊的是閩山怪客周鬱牛,左邊的是泰山神仙羅逍遙,中間的是五台山金光寺大慧法師,後面的四位……
這四位矮漢我怎麼會不認識呢?”她面露驚異之色。
她當然不可能認識所有江湖上的人物。她所以感到驚訝,是因為今天早上向她報告蜈蚣鎮所到神教人物的莊園密探,沒有向她提到這四個人。
但她立即醒悟,莊園密探沒有向她提到這四個人,只有一個原因,這四人剛到蜈蚣鎮。
他們倆在全神貫注地看着長街上九人的時候,忘記了一件事,房中牀下還塞着一名酒保,酒保久久不下樓,樓下的人是否會上樓來找?
樓下的人找上樓來了!
“臭小子!什麼時候了還在睡……”房門被咚地一腳踢開,一名酒保闖了進來。
酒保見到凌雲花和楊玉不覺一怔:“你們是推?”
凌雲花反應極為敏捷,手在板凳上一按,身子已凌空而起射向酒保。
她哪把一個小小的酒保放在眼裏?憑她的功夫,自信在半招之內便能穩穩地將酒保放倒。她料定酒保會逃,於是身於斜裏將房門封住,同時右手驕起二指準確無誤地點向酒保胸部的章門穴。
酒保托地往後一躍,倏然折身,五指如鈎,抓向楊玉,只聽“噗”地一聲,已將楊玉雙手腕扣住。他這幾個動作迅捷悍狠,實出人意料。
大意失荊州!凌雲花沒想到酒保會不奪門逃走而返身撲向楊玉,沒想到酒樓的一個小小酒保竟會有如此身手!
此刻,楊玉在酒保手中,凌雲花是“投鼠忌器”,一時竟不知所措。
“呀——”楊玉陡發一聲怒喝。“嘔當!”窗台破裂,酒保和楊玉破窗而出,跌向長街。
“玉哥!”凌雲花心一急就亂了方寸,頓忘利害,足一點也跟着躍出了窗台。
“叭!”一聲沉重的悶響。酒保的後腦砸在青石板上。頓時青石板上滲出一片殷紅。
不是酒保的輕縱功夫不好,只因楊玉緊緊地壓在他的身上,兩人的重力加上破窗時的衝力,他怎能承受?酒保死了。但他至死都不明白,他已牢牢抓住了楊玉手腕,怎會被楊玉反彈出窗台?
酒保瞪着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楊玉,那神情像是在弄不清原委之前,猶是死不瞑目!
楊玉也弄不清原委。他迸發出的那股六合大法的神力,只是出於一種無意識的本能的反抗,他並不知自己已練就了六合煉氣大法的曠世內功。他正在埋怨酒保抓住他的手腕不放,否則他在墜樓時就不會摔這麼一個大跟頭。
忽然,他發覺酒保已經死了,而那雙手還抓着他,那雙已關去了光澤的死魚般的眼睛還瞪着他。他先是困惑,繼而驚恐,拼命地掙脱酒保的雙手,往後倒退數步。
空中泛起兩道白光。兩柄鋼刀像閃電一樣剁向了楊玉的腦袋!
楊玉仍痴痴地望着酒保,對砍向腦袋的鋼刀,既不知招架,也不知閃避。
當!當!兩聲金鐵交鳴。
凌雲花凌空而至,手中的長劍架住了砍向楊玉的鋼刀。
凌雲花長劍橫胸,卓然屹立在楊玉身前,她面前一字排列着剛才在長街見到的一行九人。”臭丫頭!敢擋你大爺的鬼魂刀?”兩個用鋼刀剁楊玉的矮漢子抖動着手中的刀,厲聲喝罵。
“哼!”凌雲花冷哼一聲,“本姑娘還要取你們的鬼魂哩!”她唇舌似劍,從不饒人。
“哈哈……”另兩個矮漢迸出一陣大笑,“小美人,瞧你這模樣,早就把我們的魂給取走了。來呀,衝着你這句勾魂的話,咱們四大爺今日就陪你樂一樂。
他們的話使楊玉感到一陣窒息和噁心,世上竟有如此不知羞恥的醜漢!
凌雲花卻冷冷他説:“你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瞧瞧是副什麼模樣?憑你們這長相這德行,就是摩天嶺的母夜叉禿皮花豹伍如珠也不會要你們!”
禿皮花豹伍如珠是江湖上有名的嫁不出去的醜女。若説她有多醜,不用形容,單從她向滿臉肉瘤的胡世海三次求婚,都被胡拒絕,便知她的醜態。
四個矮漢被激怒了。他們連禿皮花豹伍如珠也配不上?
“臭丫頭……上!”四把鋼刀從四個不同的方向刺向了凌雲花。
“休得無禮”楊玉一聲怒喝,趨步向前,想阻住四個矮漢。
“玉哥,快走!”凌雲花大叫一聲,手中長劍挽起四朵劍花刺向四個矮漢。
兩個矮漢在攻擊凌雲花的同時,左手點向了楊玉九大穴位。他們人雖醜,出手都是極快。
他們認定楊玉也是一位高手,敢來蜈蚣鎮鬧事的人,決非平庸之輩。
楊玉聽得凌雲花一喚,腳步不覺一頓,就在這一頓之時,忽覺胸、腰一麻,頓時癱軟在地。
兩個矮漢大吃一驚。才點中三穴,仰面就倒,這小子怎的這麼不中用?
就在兩個矮漢大吃一驚,動作銷銷遲緩之際,凌雲花劍光已掄入刀圈,一聲嬌喝,剎時,劍尖顫動,寒光點點如浪花直灑而出,竟逼得四個矮漢走馬燈一般團團直轉。
華山劍客周亞平,無情刀客魏景文,閩山怪客周鬱牛,泰山神仙羅逍遙,金光寺大慧法師五人站在一旁,冷眼觀看,誰也不出聲,誰也不動手。
“好一手修羅劍法!”一矮漢一邊揮刀招架,一邊高聲喊着,“兄弟們,四相連環刀!”
“嗨!”暴喝聲中,四矮漢同時往後躍退丈外。
凌雲花收劍於胸,凝招待發。她不是不想追擊,而是無法分身追擊四人,若是追擊一個,必將遭到另外三個的襲擊,於是只好收劍,以待其變。
四把刀再次重新揚起,四個不同的位置,極巧妙的“四相”方位排列。
“注意,不要傷了這小娘們。”為首的矮漢嘻嘻地一笑,復又是一聲爆喝:“進!”四把刀幻成一幢刀網,罩向凌雲花。
毫光突起,劍花迸飛,金屬碰撞聲響成一片,像是被攪撥的火堆,火星飛濺,但這只是剎那間的景象。
凌雲花的長劍脱手而飛,人委頓在地,身上九大穴位己被矮漢制住。
她凝視着四個矮漢道:“我知道你們是誰了。你們是洞庭猢碧綠山莊四相刀王嶽靈生的四個畜牲,四大天王嶽福、嶽祿、嶽壽、嶽喜。”
嶽壽拍手道:“不錯,我爹也是這麼罵我們四個畜牲的。”
嶽福道:“我也知道你是誰了。你就是鵝風堡的千金,小精靈凌雲花!”
嶽喜大聲叫道:“大哥與她羅嗦作甚?快讓咱們瞧瞧這位鵝風堡千金的肚皮,比那摩天嶺禿皮花豹的肚皮細嫩多少?”
“啊——”隨着凌雲花一聲驚叫,空中響起了衣服被撕破的裂帛之聲。
楊玉咬牙切齒,厲聲怒罵:“你們這些畜牲,我一定要宰了你們!”
“臭小子!老於先宰了你,省得礙眼!”嶽喜叫着,放開凌雲花,抄起鋼刀,朝着楊玉胸膛就是一刀!
楊玉穴道被制根本不能動彈,怎逃得過這要命的一刀?
凌雲花見狀,忘卻了自身的危險,情不自禁地大聲喊道:“住手!”
果然,刀在半空頓住了,就愣愣地頓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