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活回來了,我眼睛透亮,頭腦清晰,準備迎接那個她終於回家的神聖時間,在此之前,我要做好一切準備。
我嚴格按照她交代的那樣去生活,我不喝酒,也很少抽煙,我睡覺警醒,樓道上稍有風吹草動便起身透過貓眼看外面。偶爾,如果我必須出去幫開影樓的哥們拍片子掙點錢,我會仔細寫好一張準確無誤的字條貼在門後,告知她我回家的時間。
我保存了她所有的東西,那四隻青瓷小豬,那一對HELLOKITTY茶杯,那副塔羅牌,甚至她用剩下的眉筆、口紅、便箋……我怕她有天突然回來找不到會怪我,會説我不在乎她。
我時時想她,常把那支錄音筆拿出來聽,從第一次帶她偷渡時聽到她最後給我的留言,我還把那年秋天她在白楊樹下照的那張相片擴衝到整堵牆那麼大,於是她的音容笑貌就縈繞在整個房間裏經久不散……
我甚至重新養了一隻小金毛,並取名寶寶,它有一樣憨厚的眼神,一樣毛茸茸的爪子,一樣的圓腦袋。我在樓下白楊林中訓練它,培養它吃巧克力,喝可樂,聽那首老歌,給它看她的照片,每天都把留有她氣味的東西拿給它聞。我希望有一天她開門回來,寶寶就熟悉地直撲上去沒完沒了地舔她的手。而她像過去一樣笑着躲閃,然後抓着它的耳朵,去親它的臉。
我相信能把她等回來。
我在家每天上網,我查詢了所有關於“地中海貧血症”的資料,我比以往更清楚地知道了ThalassoHemia。這是一種血液遺傳病,溶血性貧血,因為某種奇怪的染色體基因缺陷,紅血細胞在血管裏很快就溶解掉,導致貧血和多種併發症,但它並不是百分之百地遺傳,只有當父母雙方都有這種基因缺陷,孩子患病的幾率才大大增加。
網上有人評價,這其實是一種愛情絕症,攜帶基因缺陷的父母很可能並不發病,但生下的孩子百分之八十會患上這種絕症,很小就夭折……卓敏居然在二十多歲才發病,是這種病症中非常罕見的個例。
卓敏的外祖母患上了這種病,她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死了,卓敏的媽媽只是攜帶這種基因,但她沒有夭折,而這同時證明卓敏那未曾見過面的父親很可能也有這種基因缺陷,他是誰?
無論如何,我堅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卓敏活下來。我去華法寺請了一尊菩薩,每天燒香,禱告,相信一種大慈悲的力量能把她救活。
……
這幾天我總是夢到卓敏,夢到她氣色很好,已經能跳大段大段的獨舞,夢到她又在家裏對我指手畫腳,並讓工人搬來很多新傢俱,我還夢到她對寶寶很喜歡,正拿着吹風機幫它梳理毛髮。
她的目光和我第一次看到時一樣,清澈得像天堂裏傾瀉而下的水,她對我説:“馬上就回來了,馬上就回來了。”我把家裏的花瓶裏插滿香水百合,在清香中等她回來,我總有一種預感,她就要回來了。
花謝了,她沒有回來,我認為這是因為北京的空氣太乾燥,花期總比南方少一半,我又去買了一束百合,等她回來……花枯了,她仍然沒有回來。
我沒有等到她,卻等到了菩空樹的一條短信,他説:“是人等樹,還是樹等人?”
我心中一動,是人等樹,還是樹等人?莫非菩空樹真的開了慧眼,莫非他真能洞知生死塵埃?我突然想起我和卓敏去鮮花寺那天,他從屋檐下的陰影走出來,他仔細地看着卓敏,仔細地看那串水晶,他斷言我和她沒有好結果……我想了又想,茫茫然沒有頭緒,但我做了一個決定,起身,在門上貼了一張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