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計自己還剩三天時間,在這三天時間裏我得做好以下幾件事情:一,迅速找到她;二,把我那套房子賣掉兑現;三,默默地陪她過上一段最美好的時光。
在此期間,我必須保證自己安全潛逃。也許我能爭取到更多的時間,那樣我就可以為她做到更多的事。我每天小心翼翼行動,每分鐘祈禱不被過早抓住,我對自己説:“等一切安排好,我會去自首。”
我終於看到朝思暮想的卓敏,在燕子的幫助下,當天下午我就站在離她只有五米的地方。她剛剛換完了血,窗外的陽光把她照耀成一個透明的嬰兒。
隔着玻璃窗,我看見她幾乎要和牀單化為一體。因為化療,過去瀑布般的長髮已經完全剃去,這使她更添一絲空靈哀愁,我看不真切她的臉,但我能感知到她青青的血管裏流動着剛剛輸進去的新鮮血液,正汩汩延長着她一燈如豆的生命。牀頭是一束潔白的百合花,我剛剛讓護士送進去的,她靜靜地躺在那裏,就像牀頭上那束百合花一樣不為人所知地呼吸着。
一切如故,一切像昨日的夢般清晰未變,但結局無法更改。
她突然醒了,有護士匆匆進去給她量體温,我看見她的手臂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瘦弱,我心中升起一種幸福。她突然轉過頭來看着玻璃窗這邊,一直這樣沉默地看着,好像已經發現我的到來,這讓我不禁向後退了兩步。不過後來我知道從玻璃窗裏面是看不到外面的,但我還是特意交代了燕子交代護士們,如果卓敏問起,就説只是蘇陽來過。
我不想讓她更多地知道我的消息,我只想讓她能夠儘可能長地活下去。我只在窗外默默地看着她,儘量深刻地留下她的每一個細節。我時日無多,每一次看她其實就少了一次機會。
一連三天,我都在玻璃窗外默默地看着她……她的臉色因新鮮血液的輸入漸漸紅潤,她因為害羞戴上了一頂小白帽子。後來她開始下地,可以四處走動,我就悄悄地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在走廊,在陽台,在開水房,悄悄地看着她,而她渾然不覺。她和小護士們説着話,親手去給百合花換水,有時她會遙遙向我藏身的地方看過來,有點疑惑,然而深情不變。
我讓護士天天給她更換新鮮的花,護士拿進去時就對她説這是一位叫蘇陽的人送來的。我看得見,她接過鮮花時臉上微微綻開一絲笑容,但表情並不驚訝,蘇陽一直堅持在給她送百合花。
那套房賣得很順利,雖然還在按揭期但仍兑現了三十四萬。籤合同時我想了想,對買家説“如果能在一天內付款可以只付三十萬”,買家高興地表示下午就可以把錢打到卡上。我算了一下,這至少可以保證她換三次血外加半年多的生活費。
可半年後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當我身陷囹圄後,她靠什麼來維繫生命,我在玻璃窗外走來走去,有一段時間突然冒出一個長期潛逃的念頭……直到她離開這個世界我才投案自首。
燕子在旁邊輕聲啜泣,我拍着她的肩膀説:“沒事,錢不是問題,這病就是靠錢來養着,她命大,這麼多的折騰都活着,吉人自有天相。”燕子緊盯着我看,看得我眼眶也有點酸澀。但我認為這樣的生活讓我極度滿足,能夠和自己愛着的女人在一起是一種幸福,哪怕明天就要死去。
我很慶幸,本以為三天過後警察就會走過來把我銬上帶走,但三天過後,一切平安無事,只是醫院救護車的長笛聲時時讓我心驚肉跳。這次潛逃在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現在我也沒有什麼人可以信任。
卓敏對我的到來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