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風,畔寧低咒一聲,手一揚,沒捏緊的紐約市地圖於是輕易地讓風給捲走了。
“倒黴透了。”畔寧泄氣極了,一屁股坐在笨重的大皮箱上,沒力氣起來。
生平頭一次甩開老是盯緊她的大哥、二哥,留了一張小字條,興沖沖地直奔紐約。她還以為旅程將會如何新鮮有趣呢,誰曉得在飛機上她就開始覺得無聊至極。
靠窗的座位讓她清楚聽見引擎隆隆運轉的聲響,吵得她根本不可能睡着。供應的餐點又難吃到家,麪包硬得足以拿來充當兇器砸死一個腦門脆弱的人,再加上空中小姐面對台灣旅客的超惡劣態度,畔寧真懷疑自己怎能安然無恙抵達紐約甘*迪機場而居然沒被活活氣死。
畔寧踢着腳邊的小石頭,好無聊地盯着那顆圓滾滾的石粒,滾呀滾地,居然滾到街的盡頭去。
她抬眼一望,哈,是家專售藝術書籍的連鎖書店——Rizzoli。
反正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裏去,絕對不能去住五星級飯店。她想一住進去不要三十秒,大哥的屬下肯定立刻報到,並且活生生逮她回台灣。
要她去投宿高級飯店簡直就是叫小偷自個兒往警局跑,是百分百的自殺行為。
“不想那麼多了,就讓小石頭帶路吧!”畔寧站了起來,拍拍屁股,拖着大皮箱,暫且把煩惱拋得遠遠,先到書店裏去消磨消磨吧。
☆☆☆
西蒙揉揉眼睛,仔細一看,再一次揉揉眼睛。
這是什麼呀?
在書店的一隅靜謐角落——
一個嬌小迷人的東方女孩,披垂着一頭閃亮烏黑的長髮,坐在一個巨大無比的皮箱上,她的膝上枕着一本DavidBennett的《摩天大樓》(Skyscrapers)。
難得偷空到書店,一進門就瞧見這副美麗的風景,西蒙差點沒欣喜得落下淚來。
沒辦法,他對美女實在沒有免疫力。
“你喜歡建築?”西蒙毫不猶疑地踏近那個夢一般美麗的東方女孩一步,微笑問道。
“……”她歪着頭瞄了他一眼,旋即收回視線,彷彿覺得他不夠格讓她費神去打量他。
她的冷漠卻無法打消他存心接近她的意圖,西蒙隨手由書架上揀了一本攝影集,理所當然的坐到她的皮箱上,她的身旁。“不介意我分享這塊舒適的空間吧?”
“如果我説我介意呢?”
“嘿,你説話了。”西蒙得意的抬起一道眉。
“什麼?”她完全弄不懂他臉上超級得意的表情是怎麼來的。
他笑的如此得意,讓人忍不住想往他俊美的臉上揮拳,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你難道不是在跟我玩一種啞巴游戲嗎?你不能説話,我得想盡辦法讓你開口,這是遊戲規則。”
“如果我説了話呢?”
“那就算你輸了,輸的人依照規定要親吻贏家。”
“這就是你的目的吧?”她闔上大本書。
西蒙的嘴笑開了,只差一點嘴角就要裂到腦後了。“我有什麼目的?”
“你想吻我,不是嗎?”很難想像一個純潔如天使般的女孩,竟然能夠如此坦率地説出他的心事,她一對琥珀色眼睛更是毫不迴避直直地望向他閃亮的綠眼瞳。
“沒錯,我是想吻你,你怎麼説?”他注意到她的無懼其實只是偽裝,顯然她的功夫還練不到家,瞧她,雙頰逐漸泛紅了。
“好呀,如果你幫我找到我哥哥的話。”她巧笑,輕輕將他推開,徑自拖着大皮箱往門外走。
這是什麼回答呀?找她的哥哥幹嘛?
西蒙一臉錯愕,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歪着頭,傻傻地盯着她曼妙的背影漸行漸遠。
☆☆☆
輕鬆地甩掉西蒙之後,畔寧拖着她的巨無霸皮箱,漫無目的在街上游走。
忽地,她的耳畔響起一陣如雷的吼聲——
“買根骨頭揀那麼久幹嘛?今天的大腿骨很漂亮,不用挑了,把你的錢包拿出來,有多少錢買多少!”
畔寧被這等大嗓門嚇傻了,眨着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望向聲音的來源,對街商家裏的女店員。
透過櫥窗,畔寧清楚地看見那個兇暴粗魯的女店員,扯開大嗓門,捉着一根大腿骨狠狠往正在挑選商品的顧客頭上敲下去。畔寧被這幕光景嚇呆了,也不曉得自己呆了多久,直到她終於察覺對方也正注視着自己,她才回過神來,轉身要離去,沒想到對方卻推開店門往她的方向直直走來。
不會吧?她不過失神多看了她幾眼罷了,難不成她會因此而捱揍呀?
隨着對方一步步逼近,畔寧真有一股衝動想拔腿就跑,奈何她的兩條腿像給強力膠黏住似的,動彈不得。
那個強悍的女店員終於到她眼前了。
畔寧咬緊牙關,準備被人海扁一頓,她看見對方舉起手臂,接着……
女店員順手將畔寧的大皮箱接過去,完全不顧她的抵抗,強拉她進對街的店裏。
“想買骨頭又不是件丟臉的事,害羞什麼?哇!你還自己帶這麼大的皮箱來採購呀,真是辛苦你了,我幫你拿吧!快進店裏看貨,你運氣好,我們上個星期才從北非進了一批很漂亮的頭蓋骨,肩胛骨也很不錯,你可以順便參考一下。”這間不到十坪大的小店,沒賣什麼,只賣各式各樣大小形狀的骨頭,一根根的骨頭像活生生被從古墳裏挖掘出,然後不可思議的被當作純粹的商品來販賣。
搞不懂的是,買肩胛骨或者頭蓋骨要用來做啥?又不能買來丟給家裏的頑皮狗去啃,那……到底來這間店購買骨頭的人們,都是作何用途呢?
“這……骨頭買來能幹嘛?”畔寧實在太好奇了。
“大腿骨的形狀好材質輕,拿來當鼓棒不錯,又便宜又好用,至於齒骨的話,放盆栽裏當肥料,效果也很好咧!”
女店員親切的解説完之後,又一副極神秘模樣,覆耳畔寧説道:“如果你要人骨的話,我們也是有辦法替你弄到,不過你得先下訂金。”
咦?她要人骨幹嘛?畔寧睜着大眼,把頭搖得像個波浪鼓。
“哎呀,先別急着拒絕,看看貨色再説嘛!來,這邊。”
於是,畔寧被這個恐怖的女店員推到一個小倉庫裏去,強逼着她去看貨。
令人害怕的,倒不是即將要看見怎樣可怖真實的貨色,而是恐怕自己就要變成別人揀選的貨色!
不曉得人家肯出多少錢來買她的大腿骨呢?
畔寧的背脊滑下一滴冷汗。
倉庫的門一闔上,女店員旋即露出猙獰的面孔——
“你是不是頭殼壞去呀?!還是根本天生少根筋?拖着這麼大的一個皮箱在紐約的街上亂晃,怕歹徒不知道你是觀光客呀?還是怕沒人曉得你人生地不熟好搶好殺?”
噼哩啪啦一串轟炸之後,神奇的女店員捉起桌上的半罐啤酒,灌了好大一口,旋即吐了出來。“呸!都變苦了,好難喝。”
畔寧接收到她不安好心的眼神,於是問道:“幹嘛?”
“你身上有錢是嗎?”女店員兩眼直碌碌的盯住畔寧,像飢餓的蜘蛛逮到網上不幸的蝴蝶。“我……身上是有一點錢。”畔寧心想,自己恐怕是遇上女土匪了。
“那還不快把錢拿出來,我口都快説幹了。”她不待畔寧答腔,徑自伸手掏她的錢包,迅速抽走幾張鈔票,“我去對面買啤酒,你幫我代班一下。對了,你要喝什麼?”
畔寧在她面前根本只有搖頭的分,她怕死她了。
注視她瀟灑離去,畔寧還呆在原地,完全弄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進這個蜘蛛女的圈套。
☆☆☆
聽説過有人因為法國西餐廳的主廚長得帥,甘心去排長長的隊伍,只為了吃上一頓帥主廚親手烹調的昂貴法國菜。
卻沒聽説過有人因為刺青藝術家長得俊,每天都來痴纏着人家給她刺朵花或者火焰,而且還特別指定要刺在胸前、臀上這等敏感部位咧!
西蒙兩眼發直的瞪着眼前這位超級花痴女,生平頭一次怨怪起父母給他生的俊朗面孔。隨便在路邊擺個攤,靠幫人刺青穿洞餬口,不過圖個温飽罷了,一副落魄潦倒至極的窮酸模樣,居然也能招惹一羣四季都是春天的花痴女來糾纏不清。
這下子他得認真考慮自己是否應該去撞個牆,讓鼻子塌一點、臉腫一些,最好再添上一輪黑眼圈,這樣他才不會迷人過頭,也讓一堆只憑眼睛談戀愛的女人離他遠一些。
“我想刺在右臀最好,你説呢?親愛的,想像一下當我一絲不掛出現在你眼前,你卻意外的發現我圓俏結實的右臀上有你的傑作,你是不是會很興奮呢?”花痴女邊説邊開始脱褲子。
西蒙只覺得暈眩想吐,差點舉起左手上的工具往她身上猛刺。為了一個不可理喻的花痴女而犯下兇殺案,他可望成為犯罪史上最爆笑的兇嫌。
“叫人家美麗的作品刺在你那超過四十寸的大屁股上,只怕刺青藝術家會活活哭死吧!如果你那樣不要臉,堅持要刺個圖樣的話,我幫你刺,刺個‘歡迎崇尚碩大便是美的各路人馬親吻我的巨臀。P.S:如果你的嘴夠大的話’。”
碧姬的聲音比人還先到,她從街口處一面走來一面大聲嚷嚷,偏偏花痴女死到臨頭還不懂落跑的道理,照樣厚顏無恥的纏着西蒙,讓碧姬想對她客氣都是做夢。
居然敢死皮賴臉糾纏她的西蒙,這女人簡直找死,不要命了!
碧姬怒火中燒,加快腳步,直直走到西蒙的攤子前,一把剝開八爪章魚似黏住西蒙的花痴女,把她當成一張沾了鼻涕的衞生紙一樣,嫌惡的拋到大馬路上,不顧花痴女的瘋狂鬼叫。
“雖然我知道隨手亂丟垃圾是低級的行為,不過這是你自找的。”
被一個力大無窮的潑辣女扔到大街上,只有智商是負的傻瓜才會試圖反抗,而顯然花痴女的腦袋裏還尚餘一丁點智商,因為她聰明的選擇睜大她的眼睛死命的瞪着碧姬,然後拍拍身上的灰塵離去,而不是試圖反抗然後平白挨一頓揍。拜託,她只是花痴,並不欠打。
“怎麼有空過來?隨便翹班,小心被開除。”西蒙噓了一口氣,反過來教訓碧姬。
“運氣好,從街上撿來一個笨笨的小女孩幫我代班。她很有趣,像一隻超級漂亮的烏鴉。”碧姬一屁股坐到西蒙的膝上,開始把玩他的刺青顏彩和工具。
西蒙抱起她想移到身旁的椅子上,碧姬掙扎不依。
“你變重了,坐得我的腿都麻了。”
“過分!居然對一個女孩子説這種話,枉費我剛才救了你!早知道你這麼壞,我就該待在一旁看好戲,看你要在那個花痴女的屁股上刺什麼傑作。”
碧姬賴在西蒙的懷裏,捏起小粉拳捶着他結實的胸膛,然後開心的笑了。
“你以為我不會幫她刺嗎?你不曉得我最近覺得像她那樣大臀部的女人很性感呀?如果你沒來破壞好事的話,説不定我老早跟她要到電話,約好今晚上她的牀咧!”西蒙壞壞的斜起嘴角,一臉挑釁。
他知道這樣説,碧姬會氣得不得了,可是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喜歡去逗她的念頭,只因為跟她拌嘴實在很好玩,這是他一個怪怪的小嗜好。
果然,碧姬的怒氣全寫在臉上,她順手拿起顏彩要往西蒙的臉上抹。“應該在你的臉上刺個‘小心色鬼!’才對,警告那些被你迷人外表吸引的傻女。”當然,那傻女也包括了她自己。
“對,你最聰明,把我都看透了,所以不會被我吸引。”西蒙執起碧姬的手,淺淺吻着。
她輕輕打個顫,好像一道電流竄過脊髓,只覺渾身酥麻,輕輕將手抽開,她綻開一朵偽裝的微笑。“要我為你瘋狂,你等下輩子吧!”
“今天的試演會結果怎樣?”
“老樣子,問我願不願意和導演上牀,可以加分。”雖然她已是某個名不見經傳小劇團的固定班底,但是仍然不放棄每個需要親自爭取的機會,大大小小的試演會都可見到她勇往直前的身影。
“你怎麼説?”
“我拿原本要參加試演所準備的踢踏舞鞋,往那個臭老頭的腦門上狠狠敲下去。我想如果他運氣好,往後還有戲可導,運氣差一點的話,大概只能去後台掃掃地了。”碧姬臉上有藏不住的得意。
“我的天呀!你下手這麼重,小心吃上官司。”
“本姑娘沒告他性騷擾已經很對得起他了,他還敢-嗦什麼?”
碧姬自西蒙的膝上跳下,看看手腕上的表,朝西蒙擺擺手。“該回去交班了,你今天也早點收攤吧!晚上到我那裏吃飯如何?”
“就這麼説定了,我會帶新鮮沙拉過去。”
“OK。”
☆☆☆
到紐約不看戲,是傻子。
衝着這句話,一個星期下來,瑞凡恣意將幾齣經典名劇看個過癮。飽了眼福,卻瘦了荷包,原本身上所剩不多的逃亡費用也至此完全用罄。
真不曉得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一步出戲院,他便無力的攤坐在人行道上,弄不明白自己怎會搞得如此悽慘落魄。
沒辦法,他該認真考慮開始着手新戲的寫作。
“嘿!這不是瑞凡-夏?你也來看戲?”
瑞凡聞聲一抬頭,一名削着輕薄短髮打扮入時的女子旋即映入眼簾,她堆着滿臉的笑容向他問好。
瑞凡眨眨眼,神情恍惚。“我們……見過嗎?”他不以為自己可能將一位如此絕美的女子忘懷,他們或許見過,在夢裏見過。
“我是藍格劇團的經理人蕾秋。你的劇本就是我挑中選擇介紹給東岸的觀眾,你不認得我,我卻已欣賞你好久了。”她的坦率與落落大方的態度讓瑞凡眼睛為之一亮,當場傾倒。
“謝謝你。”他緩緩站了起來,目光卻無法順利自她身上移開。
“不曉得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吃一頓飯?”
她才一開口,他就無法剋制自己點頭如搗蒜,聯想裝酷都破功。
蕾秋,一個不可思議的女子,僅僅三句交談就使他深深陷入情網。
☆☆☆
“對面的公共浴室最好中午以前使用,省得惹麻煩。”碧姬打開窗,坐在窗沿,注視着行人道上遠方而來的身影。她想,西蒙應該快來了吧。
“什麼樣的麻煩?”畔寧把皮箱擱置妥當,望着對門的公共浴室,有點懷疑自己真敢在那種地方入浴。
在那家名為“反骨”的骨頭專賣店裏替碧姬代了一整個下午的班,換來碧姬好有良心的一句話:“你沒地方可以去吧?要不要到我那裏?”
不等畔寧點頭,碧姬便徑自抓起她的大皮箱往外走,畔寧根本沒空考慮,只能乖乖跟着她走。
“那間公共浴室沒有門鎖,如果不想出浴畫面被樓上的房客看光的話,勸你在他中午醒來之前,快去洗洗晨澡。”
碧姬轉過頭來,壞壞的加上一句:“不過……如果你想看一些養眼的畫面的話,下午誤闖公共浴室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瑞凡的身材的確不比西方人遜色,這一點碧姬可以打包票。
“我會在晚上進浴室,晨澡不是我的習慣。”
“那就好。啊,西蒙來了。”語畢,碧姬竟然開始唱起歌來。曲子熱情洋溢,節奏明快,霎時,整條街上都流泄着碧姬愉悦動人的歌聲,讓人心情大好。
“Bravo!”一首歌唱畢,西蒙恰好出現門口。
碧姬半個身子都在窗外,頻頻丟飛吻給樓下街上偶然路過駐足傾聽她曼妙歌聲的行人。
才一進門,西蒙的注意力便全落在靜靜坐在屋隅不發一語的畔寧身上。
“你……”看見畔寧像童話故事裏的小精靈一樣再度出現眼前,西蒙傻了眼。
畔寧則得意的眨眨眼。
“她是我撿來的,很漂亮吧!”碧姬的口氣好像得到一隻可愛的小狗一樣,半是開心半是炫耀,卻沒有一絲貶損畔寧的意味。
“我是夏畔寧,你好。”她配合的點個頭,淡漠的語氣彷彿從未見過西蒙。
“我們應該沒見過面才對吧?”西蒙保持微笑,伸手握她的小手。
“嗯,素昧平生,初次見面。”畔寧感覺握着她的手微微地加重了力道。
“那就奇怪了,我今天下午居然從一個大皮箱上被人推下來,害我到現在脊椎都還疼痛不已,”西蒙佯裝仔細打量她的大皮箱。“哎呀!真巧,那個皮箱跟這個皮箱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怎麼搞的?你們認識?”碧姬敲敲畔寧的大皮箱,畔寧立刻好寶貝的輕撫她敲過的位置。“早知道她會被你撿到,下午就不該隨便跟她搭訕。這樣的話,我們現在才是真正的初次見面,她就不會對我有先入為主的壞印象。”
碧姬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後悔也來不及了,她是我撿到的,不給你。”
“你真是我見過最黑心的女人。”
“隨你怎麼説。”
被兩個怪老外煞有其事的爭奪着,畔寧覺得自己完全沒進入狀況,好像隔着一道玻璃牆目睹他們精彩的作戲,既聽不見他們的台詞,也搞不清楚他們幹嘛那樣認真,好像贏的人真的可以把她帶走似的。
不懂,他們激烈言語夾帶誇張的手勢弄得她頭昏,好睏哪!她坐了一整天的飛機,簡直累死了。
“YA!我贏了。”碧姬狠狠一拳捶在西蒙的胸膛上,他悶哼一聲,一臉的沮喪。
“説到打拳,你還沒有一次贏過我咧!”
“我只是讓你罷了。”
“輸家沒資格説大話,等一下碗盤讓你洗。”碧姬一把奪過西蒙捧來的新鮮沙拉,隨手抓了兩片菜葉放進嘴裏嚼了起來。
“別用手抓東西吃,你的壞習慣怎麼就是改不掉。”西蒙微微皺起眉頭。
“嘖!管我這麼多,好像你是我的誰一樣。”利落閃躲過西蒙,碧姬把一大盆沙拉抱在懷裏,大口大口吃着,還順道招呼畔寧。“小烏鴉,你也來吃吧!西蒙做的沙拉是全紐約最棒的……”
得到的回應讓碧姬和西蒙都傻眼,他們拌嘴不過一眨眼光陰,畔寧居然像一隻軟趴趴的布娃娃兀自攤在大皮箱上,呼呼大睡。
“奇怪,我明明沒對她施展催眠咒呀,怎麼搞的?”碧姬百般不解地蹲在畔寧腳邊,輕輕戳着她粉嫩的雙頰。
“她好可愛。”瞅着畔寧安詳的睡容,西蒙不自禁發出由衷的讚歎。
碧姬聞言,微微斂起眉:“問你一個問題,我睡覺的時候有沒有比她更可愛?”
“你太性感了,像個女神一樣,讓你身邊的男人整夜都睡不安穩;她不一樣,她清純可愛得像個天使,讓人忍不住要呵護她,緊緊摟着她。”西蒙兩隻綠眼瞳仍然捨不得移開視線。
碧姬好生泄氣,原來他迷戀的是這樣清純如稚子的小女孩,那麼她還有勝出的可能嗎?除非時光倒退十年,也許當她十二歲的時候,還未離純潔太遠。
有生以來頭一次,碧姬厭惡“性感”二字被冠在自己頭上,討厭自己媚惑的臉孔與身段,渴望換上一張素顏,一個平板如飛機場的胸部。這樣一來,或許西蒙才有可能愛上她。
“簡直是做白日夢!”碧姬低吼。
“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可怕。”
碧姬搖頭,打死她也不説自己有多麼想要得到他,除非她有百分百的把握。
西蒙脱下身上的外衣輕輕披在畔寧的肩上。
儘管他的動作輕柔,卻還是牽動了她散在肩上的秀髮,烏溜柔順的長髮一舉滑下肩背,形成一道黝黑閃亮的河流傾泄在碧姬的拼花地板上。
這一幕,再度使得西蒙發出讚歎。
“乾脆我也來留長頭髮算了,最好把它染成黑的。”不曉得是有意還是無意,碧姬的腳就這樣湊巧踩在畔寧直鋪在地板的發河上。
假若此刻畔寧不幸的醒過來,只消一抬頭就可能疼得直掉眼淚或者有日後禿頭之虞。
“你已經有一頭很漂亮的長髮了,淡金色的,是全美女性最渴望得到的美麗波浪長髮,有的人花大把鈔票還染不出這種夢幻髮色,而你居然還嫌棄。”
儘管如此,你還是寧可選擇蓄着黑色直長髮的東方天使呀!碧姬在心底咆哮。
“我反正不喜歡現在的頭髮,至於我想怎麼處置自己的頭髮,那你就更管不着了!”碧姬任性的甩起脾氣來。
“隨便你。”西蒙也不開心了。
負氣的人行為是最蠢的,碧姬被西蒙冷淡的語氣傷了心,於是順手操起桌上的剪刀,西蒙見狀立刻奔上前去要奪她的剪刀,她手一揚,一把剪去及胸的美麗長髮,刀鋒同時卻也無情得劃破西蒙的掌心,一滴滴的血液落在地板上,淨是傷心欲絕的顏色,怵目驚心的紅。
闖了大禍的那把剪刀,也順勢飛出窗口,在大街上摔得粉碎。
“現在,我可以開始留我的長髮了。”碧姬輕笑,眼底是淡淡的藍色。
“明天早上你若是醒來,看見鏡中的自己是這副德性,一定會想哭,到時候,我的胸膛可不借給你靠。”
“世界上的男人又不只你一個,不要緊,我可以上樓向瑞凡去借,他不像你,這麼小器!”
碧姬的話竟然使得西蒙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預見一場好戲。“瑞凡的胸膛?明天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碧姬一肚子的狐疑。
☆☆☆
是不是人在異鄉時特別容易感到寂寞?是不是人在感到寂寞的時候特別容易陷入愛裏?
無論這答案是有解抑或是無解都無所謂,反正瑞凡現在腦袋、眼底只充盈着蕾秋迷人的倩影。她的巧笑、她的低語,輕易地將他的三魂七魄都給勾引去。
在蕾秋的面前,瑞凡再也不是才情縱橫的新鋭劇作家,現在若丟給他一支筆,怕他不但寫不出隻字片語,還極有可能會像一隻頑皮狗似的叼着筆在她面前搖尾擺首的傻笑滴口水。
“聽説你從未離開西岸。上個月,我們藍格爭取你的劇本上演時才邀過你,當時你婉轉拒絕了,現在,怎麼突然之間想來紐約?”蕾秋用指尖彈着玻璃杯,發出清脆聲響。
瑞凡的視線卻完全落在杯沿上她留下的蔻丹唇印。好美的形狀,現在他只全心全意地臆測着她柔軟嬌唇的滋味,對於她的發問半點不用心。
“瑞凡?”蕾秋的嬌顏突然湊上前來,嚇得瑞凡差點跌下椅子。
“對不起。”
他總算回神了,暗自擔憂她早把他痴凝着她的入迷蠢樣淨收眼底。這下完了。她肯定認為他是個輕浮的傻瓜蛋,説不定現在正打算掀桌子走人呢,這可不得了。
“你不大專心耶!想什麼?該不會是女朋友吧?”她開口取笑他,好像一點也不介意他在與她對話時,靈魂竟然半途開溜的失態行為。
他急着澄清:“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
她聞言,右手極度慵懶托腮,上身稍微前傾,V領下的雪白肌膚一覽無遺,微啓嬌唇低問:“那……男朋友呢?”
瑞凡不禁倒退椅腳兩步,一方面防止自己當場噴鼻血造成二度失態,另一方面則是被她直接探人隱私的問題嚇到。什麼呀!他沒女朋友就該有一個男朋友嗎?難不成他長得就是一副欠人來愛的模樣嗎?
瑞凡覺得自己有必要回家對着鏡子仔細端詳容貌一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的性傾向遭人正面質疑了。
“我不是同性戀。”他苦笑,算不清今年度這是第幾次説這句話了。
他的這句宣言像一把利剪,切斷她上身的線頭,她突然渾身無力地趴在桌子上,雙肩顫抖小聲説道:“對不起,問了這麼一個失禮的問題。”
瑞凡不明白蕾秋為何一下子變得如此沮喪,他當然沒遺漏她藏在手臂下的半隻眼眸隱約有淚。
她哭了,為什麼?
“蕾秋,你不要緊吧?”她難道這麼希望他愛男人呀?瑞凡心底有一百個不懂。
她按着額角,緩緩昂起臉抬起眼瞼,兩扇長睫毛上還掛着未風乾的淚珠。“不礙事,我偶爾會這麼發作,嚇着你了,不好意思。”
“真巧,我偶爾也會這樣發作,好加速排除昨晚喝過頭的啤酒。”
她唇線上揚,顯示他的俏皮話至少有那麼一丁點作用。
“很開心認識你,瑞凡,歡迎你到紐約來。”蕾秋臨走前將話含在唇角,再湊到他耳邊輕聲吐露,旋即轉身離去,只留下一抹淡淡幽香,與瑞凡一同駐足在紐約初秋的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