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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新興剝削者

    國商銀行總行的吳、孫既倒,鄭革新和薛美滿懷沖天的革命熱情,又開始他們逃廢銀行債務的偉大征程了。

    為了確保此役必勝,鄭革新和薛美特地進了趟京。一對伴侶,既想工作,還想浪漫,於是,就索性開了薛美的大紅色寶馬車,沿着高速路,殺進京城,一起去拜會總行資產保全部現任的韓主任。

    國商銀行總行的大樓位於北京的金融街,是非常非常漂亮的一座建築,金屬的結構黑色的牆,十八層的大樓中間還有一個天井,天井下是進口大理石鋪成的地面,豪華、氣派、漂亮極了。大理石鋪成的地面之間,還留出了幾塊空地,空地上有土,土裏種着綠油油的翠竹,使本來感到壓抑的銀行,立刻顯出了幾分生機。

    鄭革新提了一方海藻石的精選硯台,先去拜訪新任主管副行長了,他讓薛美在樓裏等着,順便參觀參觀銀行的辦公硬件。

    薛美真是按照參觀的想法進了國商銀行辦公區的。她從大理石地面開始,先乘電梯來到了大樓的地下三層。這裏簡直象一個迷宮。好幾個方向有路,好幾個方向有門。早已經脱離了農門的她,此時竟有了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也不知向哪裏是出,向哪裏是進,只好一個人瞎走。

    她來到用深紅色大理石鋪地,用直徑一米有餘的黑白相間花紋大理石作柱子,象俄國的冬宮一般壯麗的大廳。樓梯的台階是用黑色大理石做成的,每一級,從左到右,足有五米寬。樓梯從大廳的一端,盤旋而上,非常的寬敞和氣派。薛美禁不住在心裏嘆道:“看來,這國商銀行真正是財大氣粗,有的是錢!狗日的,我弄的那一點貸款恐怕還換不來這裏的一根石柱子吶!!”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鄭革新要她直接到十七樓韓主任的辦公室去。

    她急忙乘了電梯,卻徑直來到了十八層,這是辦公樓的最高一層。這裏有吳渡被捕的行長專用辦公室,樓的頂部是由清一色的淡藍色玻璃構成,依然是富麗堂皇。站在走廊上,透過拱形的玻璃頂,可以看到天上的萬里晴空裏,有幾朵絲帶一樣的白雲在慢慢地飄舞而過。向兩側眺望,是車水馬龍的長安街和西二環路,那立交橋上的汽車如潮如流,各款汽車上下、左右地交織着,如漁家姑娘織魚網時的穿梭一般。

    薛美也浪漫了一把,想:如果天黑了,再站在這走廊上,透過拱形的玻璃頂,一定可以看到天上的的繁星眨着無數顆眼睛。再向兩側眺望,長安街和西二環路一定是燈火閃爍的,到那時,立交橋上的那如潮如流的汽車,必變成上下、左右燈光的交織,就要如無數顆夜明珠的滾動一般了!

    “太美個狗日的!”薛美傻愣愣地觀賞着,再嘆:“早知道五千萬貸款是小錢,當時真應該多貸點,現在多核銷一點!什麼生意能夠比干這個來錢快!?”

    鄭革新的電話又來了:“怎麼這麼慢?韓主任等你呢!”

    “我在最高層!怎麼找不到資產保全部呀!”

    “咳,是十七層,不是十八層!”鄭革新焦急了。

    資產保全部的韓主任,叫韓中燦,是一名真正的中國教育體制下培養出來的國產博士後,他是楊蘭蘭調任信貸管理部主任之後,從總行政策研究室調過來的。他是個西北人,性格外向而直爽,身材高大而粗壯,方腦袋、圓滾滾的胖脖子,留背頭,年紀不到四十,可頭髮已經花白了。

    韓主任本科學的是機械製造,碩士學的是國際政治,博士研究方向則是宏觀經濟,博士後是在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進行的,課題卻是《貨幣乘數的數學模型》。讓人奇怪的是,作為國商銀行復合型人才的韓主任,雖然學位已經達到了中國教育的頂峯,但是,卻從來沒有在刊物上發表過文章,更沒有在哪怕是最不知名的出版社出版過什麼專著。

    有好事者因此造出謠來:“韓領導的學位八成是走關係走出來的吧!”

    “現在,一個高中生,幾年不見,忽然就成了博士了!我看,他八面玲瓏的作派,不像個知識分子!八成是他花錢買的學歷!”

    還有好事者索性以關心韓主任的姿態,問起此事來,韓主任只是一笑:“中國最需要的是實踐,是真刀真槍地幹,而不需要空談!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在於秀才只會空談而不去、不敢去幹!”

    於是,從此,國商銀行便沒有任何人敢懷疑重實踐輕理論的韓主任的理論水平了。反而都對韓主任敬畏三分,刮目相看,推定這不同凡響的韓主任,將來不是個跨世紀的開拓者,也定會成為一個大大的野心家!

    鄭革新本以為請韓主任出來一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可不曾想他鄭革新邀請的話剛一出口,韓主任就滿口答應了:“你雄居一方的鄭大行長看得起老弟,老弟焉敢不去!”

    鄭革新雖然的確比韓主任長五歲,可一直沒有敢在韓主任面前倚老賣老過!見韓主任率先降低了自己的輩分,才立刻放鬆了神經。

    那薛美也頓時來了精神,心説:“看來,有戲!核銷呆帳之事真可能一順百順了!”

    見韓主任這麼不見外,鄭革新和薛美也就不敢糊弄了,光吃一頓海鮮,送一點錢物恐怕不行;光唱唱歌、泡泡小姐恐怕也太俗;到騎馬俱樂部,找一匹高頭大馬,走一走盛裝舞步,又怕韓主任沒有這份雅興。於是,鄭革新便建議選擇現在老闆和領導最時髦的消遣和溝通法——打高爾夫球去!

    韓主任聽了,直言:“我還真沒有這麼奢侈過,這回沾鄭行長和薛老闆的光!”

    鄭革新再問:“是我開車來接你,還是咱們在順義高爾夫球場見!”

    韓主任很乾脆地揭了自己的老底:“上半輩子,一心只讀聖賢書了,那裏有錢買汽車!現在沒有車,怎麼到順義去?”

    鄭革新明知故問:“行裏沒有給您韓主任配車?”

    韓主任有些牢騷了:“一個部一輛桑塔那!打球的事情,我怎麼敢用公車!”

    鄭革新一聽這話茬,心裏一沉,暗想:看來這韓主任也不是一個善茬子!這回自己核銷呆帳的成本恐怕低不了了!

    於是,星期六的一大早,鄭革新和薛美開着大紅色寶馬車來到了北京金融街公寓小區。沒有想到的是,韓主任不但自己熱情地下了樓來,而且連老婆、孩子也帶來了,直把個寶馬轎車擠了個滿滿當當的。

    韓主任上了車,同鄭革新和薛美寒暄之後,前後看看這輛紅色的寶馬車,便口若懸河起來:“寶馬車牌子雖然靚,但是,實在不實用,體積太小,女同志正合適,我要開,恐怕就坐不下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德國大眾的車,奧迪A6最好,只是張揚了一點;帕薩特最合適!但是,深色的帕薩特又顯小氣,純白或銀白的最好,大氣!”

    薛美似乎聽明白了韓主任的意思,半玩笑半認真地説:“韓主任,等我們的貸款核銷了,我送您一輛帕薩特!一定送您白色的!”

    韓夫人是名護士,雖然沒有掙過什麼大錢,卻很會幫老公把握分寸:“我們中燦是總行學歷最高的幹部,有可能當總行的行助了!你們可別給他找麻煩!!怎麼能夠送車?如果鄭行長有暫時不開的帕薩特,現在借他一輛,我倒不反對!”

    韓主任立刻打斷老婆的話:“怎麼能夠給鄭行長和薛老闆添麻煩!我一個知識分子與部裏的同志共用一輛桑塔那已經不錯了!比在大學教書的同學們不是強了百倍!”

    聽韓氏夫婦這麼一唱一和,薛美也明白了,心裏罵道:“狗日的!事情還沒有辦,就已經開出價來了!窮知識分子更跟餓狼一個德行!難怪人家懷疑他的學位是花錢買來的!狗日的!”而轉念又一想,一輛頂級帕薩特,現在的市價也不過二十多萬,如果五千萬貸款能夠順利核銷,成本也不算高!值!還是值!於是,便甜蜜的一笑:“韓主任放心好了,我和鄭行長一直合作的非常好,銀行的事情,我懂!我一定會把事情辦好,而且很快就能夠辦好!”

    到了高爾夫球場,面對一望無際的綠色,看着那舒緩的美女腰身一般優美的緩坡,韓氏家族都欣喜若狂了。除了韓主任,其老婆、孩子都決定要勇上綠地,參與打球!但是,韓家人卻都穿着皮鞋,屬於按照球場規定不得入內之列。於是,薛美只好問了三人各自的鞋碼,先到高爾夫球場的專賣店,為客人們買鞋去了!

    薛美臨行前,韓主任實在沒有好意思開口提什麼要求,老婆卻提了:“薛姐,我要白色的!”孩子則跳着腳地高叫:“我要黑色的!”

    等薛美到專賣店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最便宜的高爾夫運動鞋也在一千元以上!但是,她還是咬了咬牙,沒有敢買最便宜的,就按照一雙兩千元挑了鞋,付了款。唉!誰讓自己撞到新興剝削者的手裏了呢!

    她看了一眼專賣店裏的高爾夫球杆,不禁又吸了一口涼氣:每副要三萬多元吶!這可別讓那韓主任看見了,否則可受不了!

    打高爾夫也不是一件什麼人立刻就能夠打的運動,鄭革新一行人中,只有鄭革新號稱打過高爾夫球。但是,人家韓主任五杆就打了一個洞,而他鄭革新卻需要八、九杆,女士及孩童更是二十杆下去,還沒有找到洞,反弄得人家高爾夫球場的綠草皮橫飛起來!直弄得跟在後面揀球的球場球童都心疼了:“你們的球杆,揮舞得不對!”

    這時,薛美最害怕的事情,卻終於從韓主任嘴裏説出來了:“恐怕是球杆不好!”

    球童巴不得客人在這裏買高檔球杆,自己正好可以拿百分之二十五的提成!便連忙建議道:“對!對!對!我們現在用的球杆都是三千塊一根的,質量不行,你們可以到專賣店買兩副好杆!要那三萬多塊一根的,那打起來,感覺完全不一樣!”

    韓夫人以退求進的手法非常高明:“我一個女人家家的,能打幾回球,我可不要!”

    孩子卻不客氣:“我要!我小,打球的日子還長着呢!”

    韓主任故作憤怒:“扯淡!沒有鄭叔叔和薛阿姨,你還打個狗屁球,還不是跟我一樣死肯書本、爬格子混口飯吃!”

    鄭革新見韓家這樣客氣,反而不好意思了:“韓主任貴為博士後,怎麼能夠這麼説!”而後,看一眼薛美,擠眼説:“薛總,先買一副好的杆來,讓韓主任、韓夫人和韓大公子都試試!”

    薛美無奈,裝作沒事人的模樣,悻悻地去了。她的心裏卻暗暗叫苦:“我的傻行長,你以為這是便宜東西!你以為這是花你國商銀行的公款吶!這可都是我薛美用掉腦袋的風險掙來的血汗錢吶!狗日的!”

    晚上,鄭革新又沒有回家去見家裏的醜老婆,而是與薛美雙雙下榻到了金融街附近的五星級酒店。換了新的環境,兩人也不管薛美本是不方便的時候,又無所顧忌地浪漫了一番。事畢之後,竟把人家酒店裏的白牀單弄了鮮紅的一片血上去,活像一張大寫意的國畫一般!

    薛美依然沒有意義地嬌嗔道:“人家身子不方便,你還要!不被你弄死,你也沒有個夠!”其實,她的心裏還是甜滋滋的。

    剝去髒牀單,兩人又開始密謀了。

    薛美狠狠地説:“知識分子比大老粗還貪婪!那韓主任嘴上説不會打球,可看那姿勢和球技,完全是一個老手!不打個幾十場,根本不可能達到他那個水平!”

    鄭革新一笑:“韓大博士後也是生活在現實體制下的,不虛偽不行嘛!能撈又為什麼不撈嘛!”

    “他就不怕咱們告他去?”

    鄭革新咧開大嘴一笑:“高級知識分子的智商也高嘛!我在分行,他在總行,大家在一個鍋裏混飯吃,級別又一樣。我告他的風險和他被我告的風險是一樣的,他當然不怕!而且,三雙鞋一根杆,咱們怎麼告得出口?檢察院也不受理呀!”

    “他狗日的可還要車呢!”

    鄭革新再一裂嘴:“人家不是説了嘛,是借!平日裏把車盡情地糟,風聲一緊,還給你,你還能怎麼説?”而後,嘆口氣,“不過,錢是花了一點,但是,值!説明韓主任沒有跟咱們見外,他一定會盡心為我們辦事的!”

    薛美憂慮着:“他臨走時可説了,看完我們的申報材料之後,他還要派個人來調查,可別又來一個孫瘸子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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