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蟠桃宴。
西陵珩其實一直都醒着,蚩尤剛來,她就察覺了,只是在故意裝睡,沒有想到往常看似沒什麼耐心的蚩尤竟然十分有耐心,一直默默地守候着。
蚩尤並不是一個五官英俊出眾的男子,可他的眼睛卻如野獸般美麗狡黠,冷漠下洶湧着駭人的力量,令他的面容有一股奇異的魔力,使人一見難忘。
蚩尤凝視着嬌羞的西陵珩,只覺心動神搖,雄性最原始的慾望在蠢蠢欲動,他忽而湊過身來,快速地親了西陵珩一下。
西陵珩驚得呆住,瞪着蚩尤。
蚩尤行事冷酷老練,卻是第一次親近女子,又是一個藏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心動則亂,生死關頭都平靜如水的心竟然咚咚亂跳,眼中柔情萬種。貪戀着剛才那一瞬的甜蜜,忍不住又低頭吻住了西陵珩,笨拙地摸索試探着,想要索取更多。
西陵珩終於反應過來,重重咬下。蚩尤嗷得一聲後退,瞪着西陵珩,又是羞惱又是困惑,猶如一隻氣鼓鼓的小野獸。
西陵珩冷聲斥道:“滋味如何?下次你若再、再……這樣,我就……絕對不客氣了!”
晚上,西陵珩懨懨地躺下,閉着眼睛強迫自己睡,翻了個身,忽覺不對,猛地睜開眼睛,看見蚩尤側身躺在榻邊,一手支着頭,一手提着被她扔掉的風鈴,笑眯眯地看着她。
西陵珩一瞬後才反應過來,立即運足十成十的靈力劈向蚩尤,只想劈死這個無法無天的混蛋!蚩尤連手都沒動就輕鬆化解,笑着説:“你這丫頭怎麼殺氣這麼重?”
説話間,榻上長出幾根綠色的藤蔓,緊緊地裹住了西陵珩的四肢。
西陵珩知道她和蚩尤的靈力差距太大,她鬥不過蚩尤,立即轉變策略,扯着嗓門大叫,“救命,救命……”
蚩尤支着頭,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似乎等着看西陵珩究竟有多笨,要多晚才能反應過來他既然敢來,自然不怕。
西陵珩明白他下了禁制,聲音傳不出去,停止了喊叫,寒着臉,冷冷地問:“你想幹什麼?幹嘛要深夜闖入我的房間?”
“我要帶你走。”
西陵珩不解,蚩尤説:“我不是説了我已經不耐煩給你寫信了嗎?既然不想給你寫信,自然就要把你帶下玉山。”
“可是我還有六十年的刑罰。”
“我以為你早就無法忍受了,你難道在玉山住上癮了?”
“當然不是,可是……”
“我和阿獙烈陽説好了,讓他們先幫你打掩護,等我們下山了,他們會來找我們。”蚩尤撫着阿珩的頭髮,“阿珩,不管你答應不答應,我都已經決定了,我會敲暈你,把你藏到我的車隊裏,等和王母告辭後就帶你下山。即使日後出了事,也是我蚩尤做的,和你西陵珩沒有關係。”
蚩尤輕彈了下手指,綁住西陵珩手腕的植物從翠綠的嫩葉中抽出一個個潔白的花骨朵,開出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發出幽幽清香,催她入眠。西陵珩在花香中沉睡了過去。
王母和神農族、高辛族、軒轅族一一道別後,眾神正要啓程,天空中忽然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就好似有人敲門,驚破了玉山的平靜。
王母臉上的笑容斂去,已經幾千年,沒有神、更沒有妖敢未經邀請上門了,“是誰擅闖玉山禁地?”王母威嚴的聲音直入雲霄,在天空中如春雷般一波又一波的轟鳴出去,震得整個天地都好似在顫動
各族的侍者們不堪忍受,捂着耳朵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家這才真正理解了玉山的可怕。
“晚輩高辛少昊,冒昧求見玉山王母。”
“少昊”二字充滿了魔力,為了一睹他的風采,連已經在半山腰的車輿都停止了前進,整個玉山都為他而寧靜。王母的聲音柔和了一點,“玉山不理紅塵紛擾,不知你有何事?”
“晚輩的未婚妻軒轅妭被幽禁在玉山,晚輩特為她而來。”
西陵珩緊緊地抓着窗子,指節都發白,整個身子趴在車窗前,目不轉睛地盯着空中。
天光隱約流離,襲人眼睛,他的面容難以看清,只一襲白衣隨風輕動。
王母凝望着少昊,暗暗驚訝。世人常説看山要去北方,賞水要去南方,北山南水是截然不同的景緻,可眼前的男子既像那風雪連天的北地山,鬱懷蒼冷,冷峻奇漠,又像那煙雨迷濛的江南水,温潤細緻,儒雅風流,這世間竟有男子能並具山水丰神。
少昊停在王母面前,執晚輩禮節,“晚輩今日來,是想帶未婚妻軒轅妭下山。”
王母壓下心頭的震驚,冷笑起來,“你應該很清楚我為何幽禁她,你想帶她走,六十年後來。”
“軒轅妭的確有錯,不該冒犯玉山威嚴,可她也許只是一時貪玩,夜遊瑤池,不幸碰上此事。請問王母可曾搜到贓物,證明軒轅妭就是偷寶的賊子?如若不能,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於天下時,玉山竟然幽禁無辜的軒轅妭一百二十年,玉山的威名難免因此而受損!”
少昊未等王母發作,又是恭敬的一禮,“不管怎麼説,都是軒轅妭冒犯玉山在前,王母罰她有因。晚輩今日是來向王母請罪,我與軒轅妭雖未成婚,可夫妻同體,她的錯就是我的錯;我身為男兒,卻未盡照顧妻子之責,令她受苦,錯加一等。”
王母被他一番言辭説得暈頭轉向,氣極生笑,“哦?那你是要我懲罰你了?”
“晚輩有兩個提議。”
“講。”
“請囚禁晚輩,讓我為軒轅妭分擔三十年。”
“還有個提議呢?”
“請王母當即釋放軒轅妭,若將來證明寶物確是她所拿,我承諾歸還寶物,並且為玉山無條件做一件事情,作為補償。”
所有聽到這番話的神族都暗暗驚訝,不管王母丟失的寶物多麼珍貴,高辛少昊的這個承諾都足以,更何況證據不足,已經懲罰了六十年,少昊又如此懇切,如果王母還不肯放軒轅妭的確有些不對了。
王母面上仍寒氣籠罩,“如果這兩個提議,我都不喜歡呢?”
少昊微微一笑,“那我只能留在玉山上一直陪着軒轅妭,直到她能下山。”
幾瞬後,王母心中的計較才定,面上柔和了,笑着説:“你説的話的確有點道理,軒轅妭若只是無心冒犯,六十年的幽禁足以懲戒她了,如果她不是無心冒犯,那麼我以後來找你。”王母對身後的侍女吩咐,“去請軒轅妭,告訴她可以離開玉山了,讓她帶着行李一塊過來。”
少昊笑着行禮,“多謝王母。”
西陵珩呆在玉車內,她下意識地看向那襲紅衣,不想蚩尤正定定地盯着她,他的目光兇狠冰冷,眼中充滿了震驚、質疑、憤怒,甚至帶着一點點期盼,似乎在盼着她告訴他,她不是軒轅妭,她只是西陵珩。
她必須趕在侍女回來前出去,她一邊用力地想要抽手,一邊抬頭看向蚩尤。蚩尤臉色蒼白,身子僵硬,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西陵珩緊緊地咬着唇,用力地抽着手,藤蔓卻是越纏越緊,眼看着時間在一點點流逝,西陵珩一咬牙,揮掌為刀,砍斷了藤蔓,躍下玉璧車,走向少昊。少昊看到她,微微而笑,一邊快步而來,一邊輕聲説:“阿珩,我是少昊。”
明明見到這般出眾的少昊很歡喜,可是那藤蔓卻似乎纏繞進了心裏,一呼一吸間,勒得心隱隱作痛。阿珩匆匆對少昊説:“我們下山吧!”
“好。”少昊很乾脆,向阿珩伸出手,她遲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他拉着阿珩跳上玄鳥,玄鳥立即騰空而起,少昊站在半空,對王母行禮,“多謝王母成全,晚輩告辭。”
玄鳥展翅遠去,阿珩回頭望去,桃花樹下,落英繽紛,蚩尤一動不動地站着,仰頭盯着她,唇角緊抿,眼神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