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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庭秋雨,薄薄涼涼的落到地面。

    座落陽明山住宅區之上,傲世獨立的二層樓歐式華麗大宅,一千多坪的佔地規劃著游泳地、網球場、小型高爾夫球場,在屋前有美麗的玫瑰花園。

    這是十年前邵平遠在邵飛揚的指示下,回國請人建造的宅子,像個美麗的小城堡。

    邵家一家四口,算是真正的團圓了。在邵飛揚的帶領下,他們全部回到離開二十年的臺灣與邵平遠會合。

    苦盡甘來,享盡榮華富貴的邵母,六十來歲的人了,卻仍是有滿心的憂慮。三個兒子都沒有成家的打算。

    對大兒子,她有著滿心的愧疚。至今她仍不敢說出當年曾經去找過紀娥媚,迫使他們分手的事。兒子是這麼死心眼,偏偏他心愛的女人早已嫁做他人婦,她提也不敢提要兒子娶別人的事。

    至於老二邵平遠,在美國求學時從不與女孩有來往,以為是對外國女孩沒好感,於是在十年前要大兒子派二兒子回國成立公司,才會有機會認識自己國家的好女孩;想不到他都三十八歲了,卻仍不沾女色!他又那麼沉默,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麼。

    老三邵鎮雲就正常一些了。三十五歲,英俊瀟灑,因為兩個兄長不娶,他也樂得單身,完全被西方的教育所影響,算是活潑一些。

    她向上天祈望,回臺灣是好事,只要每個兒子都能順利成家,今生就別無所求了。

    “飛揚,才剛回來不要忙公事。平遠,你應該讓你大哥喘一口氣!”邵母端了兩杯香片到書房,對著兩個兒子叨唸著。

    清晨六點,他們兄弟一夜無眠的討論臺灣方面公司的人事問題、管理方式。因為下午邵飛揚就要正式進入飛揚大樓了,他昨天放了員工一記鴿子,因為他不要那些浮誇的排場。

    邵飛揚身子陷入真皮沙發中,揉了揉眼眉,他只需要兩個小時的休息。

    “媽!等一下我們會去睡,你先回房休息吧!”邵飛揚低語。

    “要記得休息哦!”她再三交代完才出去。兒子的世界她進不去,公事的東西她永遠不懂!待下來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

    邵平遠啜了口茶,看向他大哥。

    “你去找她了?”

    “是的。”這是他與娥媚之間的事,他不願與弟弟分享。

    “這一期的室內設計工程,有三十多家公司來競標。‘娥媚工作室’也會是其中之一。”

    “她知道那一批工程屬於‘飛揚’機構嗎?”他想娥媚肯定不知道。

    “‘康雲’建設一直獨立運作,身為子公司很少與母公司牽扯上關係,很少人知道它屬於飛揚機構。”邵平遠眼中有些黯淡地起身道:“我休息去了。”走出書房。

    邵飛揚深思的看邵平遠的背影走遠。久久,才走到檔案櫃中,抽出一本資料。

    上頭是紀娥媚的紀錄與經歷、剪報與她歷年來完成的設計圖樣。她比以前更美,因為那股隨年齡增長的風韻氣質使人愈看愈美。精緻的化妝點出自信風采的面孔,但他知道那只是她在社會上生存的一隻面具,實際上的她迷糊而慵懶,她不愛競爭,不愛與人勾心鬥角,她只喜歡隨心的畫圖佈置,與世無爭的過日子。二十五年前,他無力保護她,沒法子給她這種生活,他後來由平遠那邊知道了老師與母親去找過她的事實,他才知道她騙他她已嫁入的真正原因。現在,他佈置了一個舒適的家,有他當初承諾過的架構,只等她了,只等她這個女主人了。他有能力養她,給她最完美的生活與完整的愛……加上他們的兒子。

    資料後面是紀允恆的事蹟。在K中是風雲人物、運動、功課一把罩,成績年年第一,卻在三年級時迷上電玩而荒廢——據說那一段時間紀娥媚也沒接CASE,閉關在家兩個月,並且玩壞了三臺電視遊樂器。後來由於家教的介入才又拉回紀允恆的成績,並且成了T大企管系榜首。

    紀允恆苦追一個年紀大的女人是T大公開的趣聞之一。那女人原本是他的家教。

    邵飛揚微微一笑——就是前天傍晚看到的那個叫席涼秋的端麗女子了。秀氣而認真,絕對不花稍的一個女孩,最怕出風頭。她是紀允恆的夢中情人,而紀允恆卻是她的命中剋星。

    遺傳真是奇妙的東西,他的兒子與他一模一樣呢!據調查,兒子會愛上席涼秋的原因是——她征服了他的胃,這一點百分之百與娥媚一模一樣。

    他開始在想,母子倆相同拙劣的手藝,他們二十幾年來是怎麼挨三餐的?像昨晚那樣嗎?吃那些永遠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食物嗎?大概是吧,不然就像以前一樣,能餓一頓是一頓,所以娥媚和以前一樣瘦。想到她昨晚垂涎的表情,他不禁笑了。煮給她吃,是他永遠的樂趣。天知道他已經有二十多年不曾下廚了。

    最近的日子,倒楣事總是跟著席涼秋,昨天紀允恆吻她的事讓她失眠了一夜。

    精神不振已經很慘了,想不到,一開她的二手喜美到員工停車場,卻看到有一輛霸王車正泊進她的車位!公司內有車子的人都會分配到車位,按照號碼分配好的,這輛不知恥的車子竟敢佔去她的位置!她連忙下車跑過去拉住那個開門下車的男人。另一扇門已走出一個棕發美豔三、四十歲上下的外國女人。

    而駕駛者一身衣著昂貴精緻,好像精品屋精心調配出來似的。全套的袖釦、領夾,將黑色三件式西裝點出華麗,而那個頭髮,更是吹得瀟灑有型,一張面孔迸出英俊飛揚的自信神采,正有趣的看著她。

    “小姐?我們認識嗎?”然後他很欣賞的打量她的臉,而後很不贊同的看著她的中性衣著。“長得不錯,但品味太差。”他又提出意見:“你化妝會更好看。”

    她的生活中全是一些不正常的人物。不過,她這輩子除了紀允恆那傢伙可以讓她心神不寧外,其他人全沒那功力,這男人再好看對她也沒用。

    “先生,你佔了我的車位。希望你明白,我們公司有外賓泊車的地方,這邊屬於員工區。”

    “哦!”男子不在意的露出迷人笑容。“可是我不是外賓,而這位置我正巧十分喜歡。”

    看來這男人的臉皮比城牆還厚。

    “雷克,不要玩了。”棕發美女冷冰冰的開口。看來一副精練模樣,很女強人的味道,不過衣著非常女性化,充份表現出她突出的身材。

    “對哦!艾珊在上面等。小美人,再找別的位置吧!這位置以後屬於我了!”

    他一派自若的要走開,很親熱的搭住棕發女人的肩往樓梯走。

    “你不要走!”席涼秋想要破口大罵,可惜她罵人的字彙有限。

    “涼秋?”開車下來的紀允恆探出頭。

    “那個人佔了我的車位!”

    紀允恆笑了笑,遠遠的看了眼那一對等電梯的男女,下車前還不忘拿出一把螺絲起子。

    “我來替你報仇。”他邪氣的笑。

    意圖非常的明顯,這輛拉風的蓮花跑車有福了;它有幸能被變成有史以來最醜的一輛蓮花。

    “允恆!”她想笑,可是這種瘋狂事不能做。她偷瞄到那一對男女已走入電梯上樓了。

    “噓!”他才不管。“掩護我。”

    他先是在黑亮的車身上畫出兩隻米老鼠,然後從他的後車座中拿出噴漆著色,天!他隨時攜帶這些東西嗎?毫無疑問的,紀允恆有紀娥媚的遺傳,他將車子著色成迪斯奈世界的娃娃車,以粉紅色為底色,後來還畫了史奴比與加菲貓,然後在車屁股以忍者龜做終結。

    席涼秋捂住嘴直想爆笑,四下張望,天!她竟然也成了幫兇,可是感覺好刺激。

    紀允恆做得更絕,將三個輪胎放氣,然後以千斤頂拆掉一個後輪當戰利品丟到自己車中,煞有其事的指著車子道:“記住,以後再欺負我愛人的車子,絕不饒你!”他轉身摟住她的肩。

    “將車開去我那兒,我去停外面。”

    她不明白。

    “你幹嘛拆他輪胎?”

    “因為這輪胎英國才有賣,國內配不到相同尺碼的輪胎。”他笑嘻嘻的偷襲了涼秋一個吻,飛快的上車開出去了。

    席涼秋連罵他一句也來不及,再回頭看看那輛好笑的車子,忍不住一路笑到辦公室。天!那人會氣瘋。如果那人是公司內的成員,希望別再打照一面,他恐怕會拿刀追殺他們。

    才在辦公桌上坐定,就看到對面的朱必如拼命在那邊抹粉點胭脂,快要變成一代妖姬了!昨天的老氣又改成今天的花稍,席涼秋永遠搞不清楚女人怎麼能忍受化妝品像塗牆一樣的拼命在臉上抹。非到不得已,否則席涼秋絕不化妝,絕不穿裙子。

    由於還不到上班時間,王秘書拿了兩杯咖啡過來她這邊坐下。“早。”

    “早。”她應了一句,隨便抹了一下口紅了事。

    “大家見到總裁的小弟了,很出色的男人,而且才三十五歲而已。”王秘書說出了騷動的原因。

    “所以大家的芳心又轉移目標了?”席涼秋不敢苟同,對女同事們玩不膩的遊戲感到幼稚。明知道高攀無望,偏偏一個個大做灰姑娘的美夢。朝三暮四的程度快到讓人佩服不已。就拿朱必如來說吧!上個月為了勾引允恆故做清純,還自稱二十五歲半。這個月知道總裁未婚,昨天、前天老成得像老太婆——快進棺材的那一種。今天又看到據說很英俊的邵家老三,又變成花稍模樣了!

    見到紀允恆步入七樓,王秘書很識趣的走了。

    “涼秋!”他的表情無限委屈。

    “怎麼了?去停車那麼久?”的確好一會兒了。

    “我的車被調走了,你看!”他忿忿不平的指著罰單。“要上課,還要罰一千兩佰元,太可惡了!”

    “你亂停車?公司門口還有位置呀!”她低叫,有些愧疚。

    “我開上去時,正巧撞到警車。”

    “哦!”那真是沒得說了。

    “今晚送我回家,我沒車了。而我老媽會宰了我。所以你去煮一頓安撫她的胃,她就會消氣了,好不好?”他用很可憐的表情看她。

    他車子出問題,席涼秋間接有責任,她當然只能點頭了;反正她常去,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好吧!今晚沒約客戶嗎?”

    “下午老頭子要見所有經理以上的主管,大家都要把事情撇一邊,事實上,今天我無事可做,不然你到我的辦公室開會吧!”他眨眼。

    “不要鬧了!”她嚇了一跳,怕昨天的事又重演。

    “讓我追你有那麼困難嗎?死腦筋。”他搖頭,拍拍她的手,走回辦公室去了。

    目前工作室下一個目標是“康雲”的CASE,以招標的方式,並且要比較內容與材料成本的評估,因此還是要忙的。手下兩個設計師各自忙畫設計圖,她也不能鬆懈。快中午了,手下與會計全下樓去吃飯。紀娥媚一想到要坐電梯下二十一層樓就懶,電梯難等的讓她常常以為要等到日落西山,以前租這麼高是為了視野開闊!

    太不實際了,現在天天為了等電梯太難而中午節食,偏偏又常忘了交代手下替她買上來。她瞥像桌子一角的三明治,將就吧,昨天買的忘了吃,應該還沒壞,雖然散發出酸酸的味道,她仍告訴自己那是沙拉醬的味道。

    天!這是什麼味道?從門口飄來,香得幾乎要勾去她的三魂七魄!蛋炒飯!蛋炒飯!她從設計圖中抬起頭,認為自己餓昏了才會聞到飯香——然後——她先看到一個飯盒,真實的散發出香昧,又看到飯盒旁邊是一杯五百CC,她朝思暮想的玉米濃湯。她跳了起來!最後——她終於看到站在門口含笑看她的男人——邵飛揚。

    “過來!”他坐在沙發上,對她招手。

    她立即飛也似的衝到他面前,很快的坐到他身邊。雙手平放在膝上,很渴望的死盯著桌子上的食物,只差沒流下口水了。

    對於這種情況,邵飛揚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哭。她對他做的食物顯然比對他本人的興趣還來得大,永遠是食物第一,他第二。不過,他安慰的想,至少娥媚只會對他煮的東西有這麼垂涎的反應。

    “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她對食物說。天!好久好久沒吃他做的東西了。

    而據允恆今晨的反應是說,他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蛋炒飯,沒有那一家飯館比得上,還一直問她去那邊買的,以後一定天天去買;她好恨昨晚沒有先偷吃幾口。

    “開動。”他說著她以前天天說的一句話。

    效果是很嚇人的,她完全沒有形象的大口大口扒著吃,不會噎到可真是奇蹟。

    喝玉米濃湯時更像是在灌蟋蟀,一路仰飲到底,他記得湯還是有些燙。不過,她以前一向如此,倒也不必現在再來大驚小怪。

    但他仍是有些擔心的輕拍她的背脊,怕她噎到。

    紀娥媚癱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肚子上,一副非常酒足飯飽的模樣,只差沒有打嗝而已;他做的東西真是沒話說!問題是,他到底來做什麼?

    “你——不會——是——專程做飯來給我吃的吧?”她小心翼翼的看他。

    “明天是週末。你週末下午還工作嗎?”他問。在工作中的她長髮披散,只用髮圈定位。他手橫過她後肩,放在沙發背上。手指輕卷她髮絲,與以前一樣的長髮,只在肩膀下十公分,再長她就嫌太多不好整理了。

    紀娥媚對這種動作感到心慌意亂。以前他也會這麼做,不過差別在他會摟她入懷。

    “哦……明天下午沒有,有什麼事嗎?”

    他下一步的確是摟她入懷,他不滿足他們之間僅保持在禮貌上的距離。

    她不知道該不該反抗,現在做這種事好像太老了,可是他的懷抱是她永遠抗拒不了的誘惑,何況她沒有反抗他的習慣……反正她是靠入他懷中了。

    邵飛揚下巴輕輕摩挲她的臉蛋。

    “與我一同出去,到陽明山。”

    “看雪嗎?太早了吧!”她被他點點的鬍渣子刺得好癢,記起陽明山美麗的回憶!可惜,以前那一片空曠如今已被高級住宅區佔領,而且,很少很少會有下雪的時候了,現在的天氣沒有以前的冷,陽明山已經不下雪了。

    “不看雪,去看我住的地方。”他要她去看看他當初承諾下的夢想。

    他的確是有能力在陽明山買大宅。

    “要設計嗎?幾坪?幾個房間?我得先有個底。”她以為他是來找她設計的。

    邵飛揚沒輒的嘆了口氣,她怎會以為他是專程來找她談生意呢?好吧,就讓她那麼認為也好,免得她不想去。

    “兩層樓,一層佔有兩百坪左右。一樓有五個房間,二樓有八個房間。”

    “那麼每間至少可以做成歐洲式的房間,臥房處還可以隔成起居室、小客廳、更衣室、浴室——”她正想表現出專業,可是他讓她住了嘴——這次可不是親一下就好了,他吻得很徹底,將她抱坐到他膝上,扶住她後腦,深深佔領她的唇——封塵二十五年的熱情只為她激起……不管她想要以怎樣緩慢的步調拉開他們過往的親密,過著老朋友的生活,他都可以接受,但他無法看她而不碰她。天!他壓抑了二十五年!那不是一個距離的說法,而是他已無法再抑忍的尺度。二十五年!

    “我——我們……都已經……老了,這樣不行……”她很結巴的低語,心跳與他一樣的急;而她的雙手——老天,甚至習慣性的摟住他脖子,她的身體會自動在熟悉的身體上找到適當的地點放置,讓她的意志無法控制。

    “如果我們是二十五年前親熱到現在,那麼熱情也許會轉為感情。可是我們分別了二十五年,在我們彼此還眷戀不捨時就被迫分開,到現在才接續。我要一直吻你,吻到我覺得夠了才會停止,老了嗎?你是說我,還是說你?我們白髮蒼蒼了嗎?不!我們正值壯年。你仍是我最想要的女人,除了你,我沒有抱過別的女人,你還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他輕輕的低語,沙啞的聲音像和風吹過樹梢。

    他不會騙她任何事,她知道,但……

    “男人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嗎?何況……”何況以前他幾乎天天都要抱她。他說過的,慾望的東西一經碰觸,就會無止無休,不能再回到無慾的生活。

    “只要他想,他就能。我比較有潔僻,沒有碰第二個女人的打算。”他輕撫她的唇瓣。“現在我會渴切的想要你並不是很奇怪的事。你打算怎麼彌補我這二十五年的空虛?”他的暗示已經是很明顯了。

    “我們不能慢慢來嗎?”她臉紅了。

    “是的,我們會慢慢來。”他允諾。

    她放心了,可是她會知道她放心得太早了。今天她就會知道,邵飛揚慢的標準與她略有差別。

    所謂經理級以上的幹部,其實單指“飛揚”大樓內部而已,不包括分公司與其他子公司成員。所以大型會議室在二十樓,只有二十位經理、四個協理,總經理是邵平遠,而總裁終於出現了,邵飛揚帶回他的得力助手——跟了他十二年的秘書,精通四國語言的棕發美人,汀娜-克林;而他的小弟邵鎮雲只是順便露臉而已,因為他將主持子公司的營運,尤其專長在建設方面。他身邊也有個紅髮尤物,叫艾珊-沙朗,身份不明。

    紀允恆唯一沒見過的就是邵鎮雲,然後心中偷笑得快中內傷,是他!那個風騷男人!看他此刻手抱美人好不風流得意,等會見他去開車時會笑不出來,大概也哭不出來。想想,他還是自己的叔叔呢!可是,欺負涼秋的人他都不會輕饒。

    全場中最年輕,最出色,與邵家三兄弟光彩可以相提並論的,就是紀允恆。他一派閒適自得,坐在主席位右側第二個位置。他漂亮出眾的容貌是長得很討喜的那種,讓人很樂於親近,所以他從來沒有敵人。

    邵飛揚太深不可測,邵平遠太嚴肅,邵鎮雲又太風流自負,所以紀允恆引人注目是必然的。兩個鼻子朝天的外國女子也偷看了他好幾眼。

    邵飛揚不動聲色的打量他的兒子,第一次真實的看到他本人。他比較像娥媚,一雙淘氣的眼,往上揚愛笑的嘴,整個外形都像,只有濃眉、身高,與笑起來的表情像他自己。但這孩子並沒有娥媚的天真無邪,所有外在的無害笑容,都是一張保護的面具,他的內心,百分之八十是強勢遺傳到他。

    “接下來一個月,我要以我的方式評估各位的能力,做一次調動。以什麼為根據我先不講,反正各位儘量表現!各位都是高級主管,我想知道你們下一個目標是誰的位置。如果你們以目前的地位為滿足,我勸你們可以回去養老,飛揚機構不要沒有企圖心的人。”邵飛揚坐下來,指示邵平遠。

    邵平遠站起來。

    “由各位經理開始,各部門、行政、企劃、業務、會計——依流層推算下去。”

    也許是第一次見到總裁太緊張,每個主管都有些冒冷汗,生怕自己答得不好,讓上頭聽了不高興。

    “我——當協理。”行政經理先報告。

    “我,協理。”企劃經理口氣不明。

    紀允恆站起來,一手指向邵飛揚。

    “事實上,我比較喜歡那位置坐起來的感覺。”

    眾人低呼。

    “年紀輕輕,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邵鎮雲對他的狂妄大大地起了反感。

    他挑高一道眉毛。

    “真正有企圖的人才會這麼說,敢狂妄也要有本事;何況我還年輕,沒有什麼不可能,即使沒身家背景也是一樣。”如果他的父親能白手起家,就沒有紀允恆不能的事。他坐下來,發現邵飛揚與邵平遠直盯著他,他很淘氣的拋過去兩記眼光。

    邵平遠突然咳了一下。

    邵飛揚微微一笑,他讓他想起娥媚。

    “是呀!也許數年之後,這位置是你的,畢竟我沒有子嗣,不是嗎?接班人也許就是其中一個。”

    “我不喜歡接手別人打下來的江山。”這話更大膽。

    “別說得太早,要接也要有本事。”

    接下來各個經理也不敢太大膽,頂多說要當總經理。沒有更高的理想了,年紀愈大,愈明哲保身,不敢鋒芒太露。紀允恆聽得快睡著了,開這種會沒意思。他開始在想今晚要吃的大餐,他要帶涼秋去超級市場買菜。他已經列出一串菜單,滷白菜、炸排骨、辣子雞丁、紅燒獅子頭……

    這小子肚子餓了,邵飛揚確定的想,那種表情實在是代表……他非常瞭解的垂涎。這會議的目的只是要看他,其他實則了無益處。他喜歡這個孩子——紀允恆,將來一定會認祖歸宗為邵允恆,他會以有這個兒子為傲。

    “以後有大筆交易的業務,直接交給他做。”他對平遠交代。以前上億金額的客戶都是三兄弟其中一人去負責。

    “他還做不來,那些客戶是老狐狸。”邵平遠不確定的看紀允恆。

    “可以的。我要看他能做到什麼程度。如果這難不倒他,一個月後調上來,讓他管理五個部門,加強他各方面的能力。”一個協理掌握五個部門的事務。

    在散會後,三兄弟回到二十四樓。

    邵鎮雲第一個發言:“業務經理是個狂妄的小子,不夠腳踏實地,好高騖遠。”他是唯一不知道事實的人。

    “他是個人才。”劭平遠鄭重的說著。

    “看不出來。”他不信。“嘻皮笑臉,能坐上經理位置鐵定有問題。”

    “我們公司沒有走後門的前例,他升上來是我的指示。”邵飛揚明白表示他的栽培之心。

    邵鎮雲聽大哥這麼說,也不多說了,他什麼人都不服,單對大哥又敬又愛又畏,但他實在不明白那小子怎麼會有這種好運?

    “鎮雲,你進入‘康雲’之後,下星期二的標是不是你主持?”邵飛揚問。

    “是呀!我看好艾珊父親的標。他是美國數一數二的設計師。有了他的設計、樣品屋一出來,必定馬上銷售一空。”因此這次他才特地邀艾珊-沙朗與其父前來。名氣一響,他們父女可以很順利在臺開業。尤其艾珊剛起步,他又有心與她約會,當然要互相幫忙了。

    “不!我要你給‘娥媚工作室’,底標不許低於五佰萬,成本上限不得低過四億元。”邵飛揚指示。

    “哥!這太優渥了!我們成本預計設計費只要三佰萬,成本材料價估三億伍仟萬,還可以更便宜才是我們招人競標的目的。”他想大哥一定是瘋了。“娥嵋工作室”?在他眼中不算名氣,登不上大師級的人物。

    “若說我存心讓設計師多賺一些錢呢?她的設計你放心。或者,星期二我自己去。”

    “不!哥,我會辦好你交代的!”他立刻說著。反正大哥是老闆,賺少一點是他的旨意,誰敢違背?但他認為大哥回臺灣後一定是不正常了。

    “照著我的話去做,不許為難她!”邵飛揚知道娥媚不會與人計較事情,他當然要暗中幫她一點。

    “可是如果是她坑我怎麼辦?我們就任她偷工減料,獅子大開口嗎?”邵鎮雲覺得這要求太過份了。

    “見到她你就會知道!現在,回‘康雲’去,你的事情在那邊,不要與艾珊公私不分地瞎胡鬧。”

    “是!”他當然連忙要開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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