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嘆了口氣。
“我還不知道台灣人有這個癖好,別人罵他的話得一直聽才過癮,還想再聽是不是?我犧牲一點,多説幾次奉送嘍,妖怪!妖怪!鬼妖怪!”
還沒念完,方美純已撲了上來,心想輕而易舉的可以把這個都市來的嬌小女孩打飛出去,可是接下來一陣天旋地轉的大滾翻證明她的推理有待加強。洛洛一個伸腿擋開方美純雙手,旋身一踢,將方美純踢回她那羣嘍羅中,乾淨俐落!
“阿美……”她那羣狐羣狗黨七手八腳忙扶着她。
“別管我!大家一起上!將她給揍扁!誰要是可以扯下她那條辮子,賞金五千元!”
男孩子們仍遲疑着,另三個女孩子可就不客氣了!手上各一片刀片,全部瞄準洛洛那頭長到小腿肚的烏黑秀髮。
“唷!想讓我當尼姑呀!這可不成,留了二十年,真要剪掉我會心疼呢。”她將母親拉在身後,只幾下子就將那幾只三腳貓擺平。動用人海戰術對不諳武功的人或許可以,但對於一位叛逆期在黑手黨機械總部度過的女孩而言,根本毫無用處。真正的“混太妹”可不是光會在服裝上搞怪而已,那是最下層的“混”法,只會招人側目而加以唾棄而已。
洛洛將長辮圈在頸子上,撇了撇嘴角。
“挺不錯,男孩子至少有些風度,不會攪和一氣來打我這女流之輩!不服氣的,隨時過來,我奉陪到底。老找我媽咪,欺負她善良好脾氣就很小人了!連尊師重道這項美德都不會別想要外國人對台灣有多高的評價了。”轉身挽過母親。“回去吧!媽咪。這些人壞了這黃昏的意境,也壞了我們的興致。”
葉蔚湘無言的嘆口氣;洛洛雖然外表像她,骨子中可真是百分之百耿雄天的遺傳,偏愛以暴制暴的解決方式。得罪了這些孩子,將來必定沒完沒了,希望不會鬧大才好。
而看着她們母女走遠的九個不良少女、少年,終於回過神之後,方美純最先氣吼道:“我不會放過她!”
“可是——可是——她會真的功夫呢!我們……”一個長頭髮、四方臉的女孩怯怯的説着,她剛才被踢了一腳,雙手正撫着屁股,痛得不敢坐下。
“還有你們!為什麼不上?五個大男人還怕一個臭女人嗎?”方美純指着五個穿皮衣的男孩大吼。
其中一個男孩訕訕道:“她是女生呀……而且……打了也不一定會贏。”
“沒用!”揍了那男孩一拳,方美純坐在機車上猛喘氣,撫着被踢到的腰;這口怨氣要是不出,她可就太丟臉了!在恆春,她家裏有錢,結羣結派誰不叫她大姊頭來着?偏讓一個臭女人來滅她威風!還有那個葉蔚湘,一直想當她後母,不叫她好看怎麼行!狐狸精一隻!
突然想到什麼,她跳起來叫:“走,我們去找阿猴!”
“不可以啦!他是真的黑社會的人呢!”其他人嚇了好大一跳!他們只是一所三流高中的不良學生而已,除了抽抽小蒂、飆飆車表現出“壞”之外,可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那個“阿猴”可不是了!他們是真正的流氓,收保護費、開賭場、打架滋事是他們的專職,每個人身上都有刺,惹上那種人除了要奉上白花花的銀子之外,還得跟他們一起做壞事才行。而且不幸的話,恐怕一輩子都脱不了身。
方美純可不管,自己的確打不過叫“洛洛”的臭女人,又非打倒她不可,只好找阿猴了,了不起多花一些錢而已,反正她有的是錢。
“走啦!不出這口惡氣我不甘心!”她領先跳上車子狂飆而去,其他人互看一眼,只得跟去了。
就像全天下的父母一般,洛洛帶給他的是無盡的煩惱。他當然信得過洛洛的能力,她能活得比誰都快樂。因為她隨時有突發奇想的點子。
如今,女兒二十歲了!青春年華總不免有感情的煩惱,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身為人父如今該愁的應是如何替女兒找個好丈夫了……
“老爸,你在睡覺嗎?”半開的門探入一顆有着秀麗精靈五官的螓首,以及幾乎垂到地上的長髮辮。
“我從不在白天睡覺。”打斷冥想,耿雄天渾厚低沉的聲音含着一種寵溺。
“想偷偷的睡我會裝作沒看到!”她一蹦一跳的跑近父親,半身趴在大辦公桌上雙手撐頰。“我想去日本。”
“不準。”他捏了捏她的俏鼻。
“為什麼?!”她瞪大一雙本來就很圓的大眼。
他邪邪一笑,斜睨女兒。“剛才我接到你孟叔叔打來的電話。”
洛洛心中大大喊糟!天哪!被人捷足先登了!她沒想到孟叔叔會認真到這種程度!面對父親,卻仍故作不解的問:“打電話來敍舊嗎?”
孟宇堂打來的電話內容可有趣了!
“他説,有個小笨妞以終身大事當賭注,卻輸得慘兮兮,賠上了一生。更糟的事是那小笨妞死不認帳,跑回台灣不敢見人。唔——聽説那人還與我同姓,真是太丟我的臉了!”
“爹地——”洛洛苦了臉,擺出可憐兮兮的面孔。“是孟叔叔坑我的嘛!我只不過開玩笑地賭説我可以在三小時之內打開克納卡特公司的鍵定密碼,並且在他們的密碼內畫上一個忍者圖案。可是我卻用了三個半小時來完成,孟叔叔居然當真了!要我嫁給他侄子孟冠人!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牽紅線的爛法子!爹地,你不會眼睜睜的看我嫁給陌生人吧?那人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嫁給他不會幸福啦!”
“你知道,”他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喉嚨。“我一向是個重信諾如性命的人,身為我的女兒,也得要有這種氣魄才行。”
“可是我是被設計的呀!而且,”洛洛學她老爹,故意停頓了下才得意道:“孟冠人才不會娶我!他不敢,我已經警告過他了!當時他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她忍不住回想起一個半月對那人的恐嚇。那人長得一張電影明星似的小白臉,他的智慧一定比一斗豬高不了多少,隨便一唬他就嚇呆了!他或許也有玩電腦的天才,但他一定很膽小,也不過抬出她老爸來嚇他一下子,他就呆住了!她最看不起這種沒用的男人!沒一點男性氣概才會到了而立之年還娶不到老婆,還得靠他那些長輩千方百計來替他騙老婆!
耿雄天沒有馬上駁斥女兒對孟冠人的評語;他雙眉挑得高高的,有點不可思議。孟冠人在女兒眼中居然是個膽小鬼——這可好玩了!認識那小子十四年,還沒見過那小子有不敢做的事。早先,他還認為洛洛與孟冠人年紀差太多呢,可是他們顯然是同一類的人,若能結合,將會是多麼精彩的婚姻?洛洛聰明機伶,但畢竟不曾涉世,相形之下;孟冠人多了一份世故精明的心思——唔——他一直有心招攬孟冠人來龍焰盟,但他既然是大企業的繼承人,收來當半子也是不錯的,反正他現在有耿介桓這個得意弟子來幫他,一旦冠人成了他的半子,就責無旁貸要充當龍焰的軍師;那怕是偶爾提供一些好計策。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見父親不語,洛洛有些擔心父親會發揮一言九鼎的脾氣將她給嫁了,她偷瞥父親,可憐兮兮的問:“老爸,你不會坐視女兒嫁得不幸福吧?”
耿雄天嘆了氣——
“我要你幸福。”
“那我要去日本的事……”她趁機開口。
“不準!才剛從澳洲回來不到兩個月,你又想出國!三個月之內,你乖乖待在台灣。”
“哦……”有點失望,不過轉眼間她已有新的去向,頓時轉身要走。“那我另謀發展。”
“等等,你去哪?叫介桓跟你去……”
她刻意站在門口,半轉身。“我去恆春,找媽媽。”仔細審查父親的臉色,滿意地發現他不小心流露出的關懷,她又加上一句:“上星期天我打電話去時知道媽媽得了風寒,她的身體一直不好,趁我還在台灣,總得多盡一下孝道嘛,要不要一起去?”
“我——呃——還有事,叫介桓送你去,先回家拿補品去給你媽吃。”他躲開女兒鋭利的逼視,轉身看向背後的落地窗。
洛洛嘆了口氣,沉重的語調與淘氣的表情一點都搭不上,可惜耿雄天沒看到,只聽到洛洛道:“黃叔叔上回替媽媽看病,説媽媽最近有頭暈的現象,要特別注意,可是媽媽不肯上台北做轍底檢查。黃叔叔説,很多癌症呀、子宮瘤呀之類的致命病症,早期的徵兆都是由頭痛開始……我好擔心……”説完偷偷吐舌走出去,一關上門立刻拿出一個類似聽診器的東西壓在門板上偷聽。再好的隔音設備也敵不過她這副改造過的聽診竅聽器。果然沒令她失望,門的另一邊傳來父親撥電話對家庭醫生黃大夫厲言質問的沉怒聲。
偉大事件的完成總會有幾個倒黴鬼被犧牲,對不起呀!黃叔叔。她在心中偷偷説着,才收好儀器直起腰,就看到身高六尺以上的耿介桓一身沉肅的黑衣勁裝矗立在她眼前,眼神是不贊同的責難。
“洛洛,這麼做不道德。”他當她是小學生般的訓誡。
“這門生病了,我替它治病呀。”她一點也不心虛的轉頭就走。“爸爸要你載我到恆春我媽咪那兒。還有,説有補藥要給她吃。”
面對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耿介桓嚴肅的臉上也只得抹上一層無奈之色了。洛洛有時是完全的天真不解世事,有時卻又精明深沉得嚇人,連他這個受過黑道嚴格訓練、二十八歲的大男人也不敢小看這小妮子。若她生為男兒,必是令黑道風雲變色的人物!而生為女兒身,不知誰有資格配上這個心思善變、又美麗得炫人的俏女孩!
其實,洛洛的心思並不複雜,她所採取的策略也不過與全天下企圖撮合父母幸福美滿的子女相同。
她一直覺得老爸與媽咪的愛情浪漫透頂,要是落了個淒涼收場就太沒天理了!
兩年前她與母親回國定居時,她那白痴老爹大概是因為分離太久,不知道如何相處才好,居然以母親身體虛弱為由狠心將她們母女送往恆春;偏偏她媽咪沉默順從慣了,什麼反駁的話也沒有,一如她沒有對被“放逐”十七年的事情所怨言一般。以洛洛的眼光來看,二人又不像恩斷義絕的樣子;住在美國十七年,她老爸打過去的電話次數寥寥可數,大多都是沒有意義的問候,或者命令一些事情,比如:不可以讓唯一的女兒去混太妹啦,不可以休學,不可與外國人廝混……等等,直到他發現他這個寶貝女兒出現這些狀況全都是有預謀之後,索性叫人將女兒拎回來吼罵了一頓,外加關禁閉一個月,當然,以洛洛的能耐自是有法子讓懲罰變成另一項好玩的遊戲。在那一個月裏,除了將父親的生活搞得常規大亂之外,也跑去龍焰盟的資料寶庫,將電腦密碼改了指令——靈感來自八卦圖,號稱須用一百道解碼指令方能進入程序中。在她老爸能打她之前,她溜回美國去了。至於後來是誰解開她的連環鍵她一直忘了問。反正那一次的確讓她老爹傷透腦筋就是了。
台灣實在不是個好玩的地方。身為黑道老大的女兒,生活並沒有想像中的有趣,這也是為什麼兩來年她一直往外跑的原因了!唯一可以吸引她回台灣的,就是老爸與媽咪的事情,撮合他們是她一直努力不懈的目標。
老實説,她想去日本拜訪她那個三個月前被挾到日本結婚的好朋友古泉蓮吟;她是個研究遺傳學的專家。自從去年認識她之後便開始對遺傳因子這東西感到興趣了,更想研究一下蓮吟所説的不平凡試管所生下的小娃娃。那孩子很漂亮、很聰明,可是洛洛心想智商頂多與自己不相上下。好奇的是,這一場綁架婚姻太浪漫了!尤其那個霸道的老公恰巧是娃娃的爹,這之中必定有一些過往的糾纏,太刺激了!知道這一出好戲正在上演,她怎麼還忍耐得住守在枯燥無味的台灣?
悶得她連車子的速度都有得抱怨——
“喂,先生,您太遵守交通規則了吧?虧你還是黑道份子,怎麼學不會橫衝直撞那種本事!一點都不刺激!”
耿介桓七情不動的直視前方,時速一百二十的指標始終如一。天性冷靜的他豈會因為黃毛丫頭的激將法而自以為是亡命賽車手?
見耿介桓不為所動,本來還想再説些什麼的洛洛,不經意瞥見前方下交流道的地方有一點紅影吸引住她,她扯住他衣袖——
“停車!停車!我們走這個交流道!”
由於洛洛口氣緊急,耿介桓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即順從的轉下往台中的交流道。
“怎麼了嗎?”
“你看,那一輛車是不是拋錨了?”她充滿期待的問着。
“不關我們的事。”他心中嘆了口氣,打算從另一個交流道上高速公路。早知道這個大小姐不會發現什麼正經事!他還得在預定的時間內將洛洛送到恆春,然後向耿雄天報平安,否則耿雄天一定會擔心不已。
“你沒看到她是女的嗎?難道身為正義之士的我們不該施以援手?英雄救美呀,你懂不懂?”當機立斷的,她要幫他踩煞車。為了安全起見,耿介桓只好如她所願停在那輛拋錨車身旁。
“需要我們幫忙嗎?”洛洛利落地跳出圈外,滿臉的天真加無邪的直視立於紅色跑車旁、一身耀眼紅衣的美麗女子。基本上,紅色衣服除了新娘外,很少人能在平常穿出合宜端莊的味道,但這個冷豔的美人做到了!她應該很年輕,可是表現在外的氣質卻超乎了真實年紀。回應洛洛滿腔熱忱的是兩道冰冷的視線,從洛洛身上再看向駕駛座內那一身黑衣勁裝、戴墨鏡、面孔懾人的耿介桓身上,不回一個字。身段端得高高的,傲然一派女王的架勢。
洛洛當然不會因為人家的不搭理而摸摸鼻子走人。打量紅色跑車四周,頗有大肆整修的慾望;這種進口車性能很好,她一直想要一輛,但老爸死也不准她開車,説她早過了叛逆期,請饒了他心臟一命。車主不理她,她只好動手檢查了,相信只是小毛病。
“你做什麼?”紅衣美女終於開口了,聲音的温度為炎夏帶來消暑的冷芒,眼神中出現了一絲驚惶,失了些許冷靜傲然。
“哇!爆胎了!真可惜這種好輪胎,國內沒有出產哩。”原來只是輪胎破掉而已,洛洛抬頭向站在她身邊瞪她的美人問:“有沒有備胎?”
那一臉的天真無邪與精靈美貌,很少人能真正對這張臉生氣起來。紅衣美人咬了咬下唇,輕道:“有備胎……但是不勞煩你們——”她再度掃了眼黑色賓士車內那個全身上下充滿“非善類”氣息的耿介桓。
這一看,可把耿介桓“看”下來了,這女人竟用看“人渣”的眼光看他。
紅衣女子被嚇退了一步,這男人高大得嚇人!
“介桓,我來換輪胎,你幫我。”不知何時,耿大小姐已找出後車廂中的備胎,厲害得很,根本不需要用主人手中那副車鑰匙。“我找不到千斤頂,我們車子裏好像也沒帶。”
“你——”紅衣美人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不善處理意料之外脱軌的人事物。
只見高大的耿介桓走到洛洛身旁,輕而易舉的抬高車身,像是不費吹灰之力;紅衣女郎再度被耿介桓嚇了一跳,這男人有着恐怖的蠻力!她的想法必然由眼中流露出來,因為她看到他唇角的冷笑像在嘲弄她的恐懼。
情況因洛洛忙於換輪胎而僵持着。
一輛白色跑車遠遠開了過來,紅衣女郎雙眼霎時亮了亮,像是如釋重負。
孟冠人停好車子下車後才看到這好玩的景象。他那向來冷漠的妹妹突然對他的出現感激了起來,這是挺破天荒的事。打從紅歌懂事後就一直對他這個大哥不以為然,在她充滿責任的腦袋中,他是一個不應存在的榜樣,她對那種不務正業、不事生產的人深惡痛絕!當然就沒給過他好臉色,連剛才聯絡到他時也是一副冰冷的口氣。這會兒改了觀,怎不叫他感到好玩呢?
“你來晚了。”孟紅歌挽住他手臂,輕聲抱怨。
“塞車,嗨!老耿。幫我妹妹修車呀!日行一善嗎?”他當然認識耿介桓,而耿介桓會來做善事就更令孟冠人好奇了!怎麼的一個好日子,不相干的人會湊在一堆!看得出來紅歌是被嚇壞了,才會表現出軟弱,她抓住他的手臂。
耿介桓有點詫異的看着孟冠人,想不到紅衣女子是他妹妹,仔細一看,輪廓還真有點像。不過性格卻是南轅北轍。
“你們認得嗎?”孟紅歌疑惑地問着,但不算意外;她這大哥交遍了三教九流的人物,又與丁皓廝混了三十年,那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事!
孟冠人拉着妹妹走近耿介桓,當然也看到蹲在地上那位長髮圈在脖子上,埋首換輪胎的洛洛了!
這時洛洛正好換好輪胎,猛地起身,往孟冠人的下巴撞去,幸好他運動神經還算發達,及時扯住她辮子拉開到安全距離!
“哎唷!誰拉我的頭髮啦!”洛洛哀叫了一聲,轉身看過去即看到孟冠人那張英俊又促狹的面孔。
“好久不見了,丫頭。”
“是你!”不正是一個半月前被她警告過的那個富家大少嗎?他怎麼會出現的?由於剛才換輪胎換得很專心,以至於不知道有人會出現,才會被扯了一把頭髮。
不過孟冠人可沒有多放心思在這丫頭身上,他拍了拍耿介桓道:“謝啦,這是我妹妹,叫紅歌。來,紅歌,謝謝人家的好心,他叫耿介桓。”他比較想知道紅歌為什麼會沒來由的對耿介桓產生恐懼?耿介桓長得甚至不比丁皓兇惡。
在兄長的施壓下,孟紅歌不甚有誠意的開口:“謝謝。”
而耿介桓連氣不吭一聲,逕自回到他車中,等洛洛上車。
被冷落一旁的洛洛企圖引起孟冠人的注意,拉着他衣領想將他過高的眼光拉低一點。
“喂!我也是恩人之一,就不謝我?你什麼意思?”這人今天藐視她藐視的過份!
“洛洛,上車。”時間久了,耿介桓不想多逼留;那個千金小姐的眼光激起他心中的怒火。
“等一下!我一定要他向我道謝!”洛洛卯上了!這個叫孟冠人的傢伙根本不當她一回事,還故意忽視她!他是什麼用心?
孟冠人淡淡一笑,終於看向洛洛,一手托住她下巴。
“大恩是不言謝的,你不明白嗎?”
“那就身體力行!報恩呀!”
“以身相許如何?”
洛洛嬌哼:“你來讓我使喚充當傭人我還行再三考慮。你只要知道欠我一份情就行了。”撥開他的手,走向賓士車,在經過孟冠人的白色跑車時,不經意的手輕敲了兩下。“保重呀!可惜了這一輛好車。”
帶着一抹惡作劇的笑容,送給孟冠人個飛吻之後,車子揚長而去!
“她是耿雄天的女兒洛洛?”孟紅歌問着。
“你也知道她?什麼時候的事?”他開始小心檢查車子四周,可沒忽略那丫頭臨走前詭異的舉動與表情。那女孩對他有着深刻的敵意,然後他發現他的車子居然無法起動了!而他查不出原因!呵!他們之間可有好幾筆帳可以算了!
他並沒有生氣,上了紅歌的車,開始打量這個冰山妹妹。
“怕他嗎?”
她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我對黑道人物沒有好感。”
“是嗎?”孟冠人含有深意的笑了!放平椅背,舒服的閉上眼休息,不理會妹妹惱怒的眼色。
孟紅歌咬住下唇,不再費事的瞪她那心思難測的大哥;從小二人就沒有機會親近,尤其當她十歲時被爺爺他們選為培育人才後與其他堂哥們一同接受有計劃的訓練教育,更加疏遠了親兄妹的距離。她被訓練成凡事負責認真的性格,再者體恤祖父長輩們年事已高,身為長男的大哥卻仍沒有一點自覺,這更加重了她與大哥劃清界限的決心。
最反感的是孟冠人老是一副凡事看得透轍的譏誚表情,總令人大為不安!像現在就是!
當氣憤的感覺沉澱之後,起而代之的是另一張冷酷的面容浮上心頭!心中倏然一驚,卻也有着更多的無可奈何,早知道是沾不得的人……唉!
他……仍是與當年一樣,完全沒有變;變的,只是那股更顯威迫的成熟氣勢……沾不得呀!
今天母親有社團的課,中午就讓老林載出,原本洛洛也要跟去的,但心眼一轉,決定守在家中。直到確定方家那個睡到日上三竿的丫頭出門之後,她跑過去方家,用她天真的面孔、甜美的嘴博得了在方家煮飯的阿婆的好感,阿婆源源不絕的訴説方家所有一切雞毛蒜皮事。洛洛聽了好久,總算聽到重點……
“昨天半夜哪,小姐回來時還帶了一票人,我偷偷一看,夭壽哦,帶那個阿猴來家裏,不怕東西被偷光光嗎?那個阿猴是混幫派的,我們村子中的敗類,參加了什麼‘光野幫’啦,他們老大叫大尾光,三年前才被放出來哪!從高雄過來當老大,聽説殺過幾百人哦!”老眼瞪得圓大,雙手直拍胸口,阿婆又道:“那個阿猴來這裏準沒好事,還一直看你們家裏,會不會是想偷你家裏的東西啊?你要小心哦!不過有老林在,應該不會有事啦!聽説你家老林也殺過幾百人是不是?”阿婆順帶打聽新情報。
洛洛笑得天真,直揮手。
“才不是咧!我們林叔叔那臉上的刀疤,是小時候種田時,因為太認真了被鐮刀割到破相的啦!還有他手上的疤是當年為了娶林媽弄傷的。他岳父堅持要看他在一天內把一甲田的雜草全部除完才肯把女兒嫁給他,他很拼命的割草,就被草呀、刀呀割傷了!”信口胡説,換來阿婆一臉的感動,洛洛一路笑回到別墅中。
一回到屋子,她第一件事是撥電話回台北找耿介桓。
“洛洛?”
“介桓,我要知道光野幫的資料。”
“你才到恆春不到二天就與人對上了嗎?”可想而知,耿介桓必是緊鍵眉頭。“那只是個成不了氣候的三腳貓幫,沒什麼好玩的。”從檔案中浮現的數據與紀錄顯示出洛洛理應不會有興趣去招惹才是。太小兒科了!
“大魚肉吃多了,總要配一些清粥小菜嘛!”洛洛如願的從耿介桓口中探知了光野幫所有資料。不讓耿介桓有探問的時間,立即掛上電話,跳上林媽的五十CC機車往學校去了。她有預感,這件事玩得好的話,老爸與媽咪複合有望了!所以她得好好玩它一下,既然是消失也無所謂的爛幫派,不妨來除暴安良嘍!做做善事,還給恆春一個乾淨的地方。
拈着手中到手的二萬元,阿猴那張尖嘴猴腮的面孔只是動了動,貪婪的眼神顯示出不滿意。
“才二萬,夠我們兄弟塞牙縫嗎?光説要交給我們老大,我就沒臉交上去!方妹子,你家有的是錢,要來拜託我做事,太沒誠意嘍。”
在他們光野幫的集散地——一家泡沫紅茶亭內,方美純與手下全排站在阿猴前面,四周全是一些嚼檳榔、不像善類的人。
“這只是頭款嘛!事成之後我會再給八萬元。昨天你也看過了!葉蔚湘的屋子比我家還豪華,她是有錢人的小姨子,只要綁架了她,還怕沒有一兩百萬到手嗎?綁架一個女人來住一兩天,可以賺到我的錢,又可以得到一大筆贖款,不必做壞事,這麼好的事你不做就太笨了,我又沒要你傷害她。”昨天阿猴出了個綁票的餿主意之後,方美純立即贊成。一方面要嚇嚇那個葉蔚湘,看她還敢不敢巴望當她的繼母;另一方面,更要嚇死那個叫洛洛的臭女人,非要她跪在自己腳前賠罪才肯放人!
在恆春這種小地方,基本上沒什麼油水,兄弟們已經“哈”很久了!每個月收保護費根本不夠塞牙縫,每天又要交給老大一筆會費,不想法子撈錢怎麼可以?混了黑道就是想吃香喝辣的過日子,只要有錢,他阿猴就可以自立門派到台北出頭了!跟着大尾光實在沒出息,他只會向他們這些手下榨錢而已。上了台北如果幸運的話,也許可以得到龍焰盟大哥們的賞識而加入;一旦加入了全國勢力最大的“龍焰盟”,他真的就一輩子吃穿不愁了!走在江湖上,誰敢找他的茬?誰敢惹龍焰盟的人?到時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表現得好的話,也許可以見到耿介桓,一旦能成為耿介桓的得力手下,那麼他總有一天可以見到黑道共推的總舵主——耿雄天,他心目中的英雄……他一定會力求表現。混黑道,就要混像耿雄天那樣才算“光宗耀祖”。以後他回恆春,誰還敢笑他是小癟三、小混混?所以,這一筆是一定要乾的,他需要錢!就找那個富人的細姨下手!他決定了!
“阿猴哥……”方美純不安的叫了聲,因為阿猴一直沒有吭聲。
“就明天吧!她明天會不會出門?”
方美純急點頭。
“明天下午她有一堂美術課,在我們學校,我可以引她到後門,你們在那邊守着就行了。”
“好!那我們明天就在後門等!”阿猴很有權勢的決定,幻想自己是個老大,擺着老大的氣勢。
這一項決定,帶來了耿雄天的怒火。阿猴與他的手下們此刻滿腦子只有金錢的符號、殊不知引來的那把怒火燎燒了恆春所有幫派的生機,致使往後十年沒有一個幫派可以在恆春立足,而他——當然是死得最慘的!
“阿美,你真的要這麼做嗎?不好啦!她好歹也是個老師呀!”方美純的手下,那個四角臉的女孩一顆心不安的跳動,一直勸着方美純三思。她們混在一起並沒有真正做過什麼壞事,如今居然要綁架老師,每個人心中都有種很可怕的感覺。
方美純甩掉心中的不安,大叫:“誰叫她們母女要惹到我!我只不過嚇一嚇她們而已!反正他們有錢贖她啦!阿猴他們也不會真做什麼壞事,只不過把人關個幾天而已。”
“要是阿猴他們欺負葉老師呢?葉老師雖然四十一歲了,可是仍然很美呀!”另一個男孩也説着。
“了不起明天我們也叫三、四個男生去保護葉老師嘛!我也不是要她受傷害呀!”方美純可不敢保證阿猴那些人會以君子風度對待葉蔚湘。她壞雖壞,倒還不會真的有心傷害人;可是仇還是要報就是了。
一羣人漸走漸遠,走出了校園。是夕陽西下時刻了,洛洛由樹上跳了下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早知道會有精彩事發生的!看來有人想綁架她媽咪嘍!從後門走入校園,在前門遇到了在等母親下課的老林。
“林叔,你明天回台北一趟,幫我送份文件給介桓,上回我要他幫我取一份資料,大概弄好了,順便給帶下來。”如果明天有綁架事發生,最好是支開老林!否則一旦老大的妻子失蹤,他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死!而且,不必耿雄天來降罪,老林必會先自決表示負責。當然不能讓老林這麼做,人命可不是生來自殺用的。
老林遲疑道:“小姐,但盟主有交代,不管什麼事,一律以保護夫人為第一考量。不是我老林不幫你……”
“媽咪有我就夠了,我一身武藝還怕我媽咪會有閃失嗎?別擔心了。”看到母親走出來,她跳了過去。“媽咪,你跟林叔説嘛,人家那份文件很急呢,他都不肯替人家帶去!”
葉蔚湘也覺得老林太小心了些。
“老林,你就幫洛洛一個忙吧!有洛洛陪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既然夫人都這麼説了,老林只好答應了。
“媽咪,別老是坐大車子,今天我向林媽借了機車,走!我帶你去市集兜風。”她指着放在一旁的五十CC機車。
“不行,小姐!夫人的身體……”老林急道。
可惜洛洛已載着母親飆向市集去了!忠心的老林只好無奈的開着車,緊跟在她們身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