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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桫欏雙樹(2)

    "呵呵,那為什麼在北極待這麼久?"塞壬問。

    "煉造那種藍色藥水需要捕捉蒼藍之獸,它們的咆哮引發冰風暴,所以才……"嵐很愧疚,"如果不是我沒能制服那些可怕的蒼藍之獸,就不會引發這麼強的冰風暴,那些無辜的人也就不會死。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抱着頭,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

    "那些人類的犧牲有什麼好可惜的?慕音嵐,你太容易心軟,這會成為你報仇的最大阻礙,你忘記你為什麼要學習靈術了?"塞壬提醒他,"你學習靈術的目的就是為了除掉端木鏡夜,這樣你不但能為妹妹報仇,還能解開封印,永遠地擁有徐櫻藍。你忘記了嗎?"

    "可是……"

    嵐沉吟着,窗紗被微風吹起滑過他的臉頰。這少年始終安靜美好,本性善良。

    如果不是因為兩年前在布拉格廣場前發生的那件事,如果不是因為他想為妹妹報仇來到布拉格,如果不是因為愛上櫻藍,或許一切喧囂都不會發生。

    "不要再-可是-……"塞壬冷笑,"即使你現在就離開,真夜也不會原諒你。"

    "即使你現在就離開,真夜也不會原諒你。"

    這句話刺得嵐的心好痛,他喃喃地説:"是嗎?即使我現在告訴她一切真相,即使我現在就消失,即使現在我就把她還給小七,她還是不會原諒我嗎?"

    塞壬點頭:"對。"

    嵐頓時掉入絕望的深淵。他明白自己是徹底地無能為力了。

    "我想盡快回中國,帶真夜回去。"

    "不行。"塞壬制止,"你要留在布拉格,你必須留下來。"

    "為什麼?我不想報仇了,我只要帶走真夜。"

    "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

    "慕音嵐……之前你在蒼藍之獸的手裏差點死掉吧?"塞壬魅惑地笑,"想不想再死一次看看?"

    醫生説嵐的情況還很不穩定,不適合回中國治療,建議他繼續留在布拉格觀察一段時間。為了讓國內的母親安心,真夜特地抽空回國跟母親説清楚一切,順便回學校把休學手續續為一年。她在校門口見到萘落,萘落遞過來的黑魔被真夜擋了回去。萘落感嘆:"戒掉了啊?"

    "嗯,因為怕見嵐的時候犯癮,你知道的,嵐不抽煙。"校門口不斷有放學的男生女生揹着書包走出來,都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真夜看着他們出神,布拉格與這裏簡直就像是兩個時空,她已經離從前太遠太遠。

    萘落看出來真夜在想什麼:

    "別看了,那些都是小孩子。我們班這期都升高三了,每天兩張試卷簡直要把人累死誒~。"她抬手幫真夜拂去遮擋視線的劉海,眼神突然亮亮的。

    "坦白説,真夜,有一件事情我以前沒告訴你……"笑得超級尷尬,"啊哈~,那個……其實……其實我以前跟嵐告白過。"

    "啊?!你喜歡嵐?!!"真夜驚訝地捂嘴,"死丫頭,你怎麼都沒跟我説過?不然我可以幫你嘛!"

    "哈哈,我性子急,喜歡上的第二天就告白了,結果一告白就被拒絕了,他説自己已經有喜歡的女生。"

    看到她眼睛裏的失落,真夜安慰她:"嗯,我知道我哥有喜歡的人。她叫徐櫻藍,英文名是Eleven……"

    "你也知道這個女生??"萘落失聲叫了出來,"那你見過她嗎?她脖子後面是不是有個Tattoo??"

    "Tattoo?"

    櫻藍的脖子後有個Tattoo?這個她倒是從未聽説過。

    激動的萘落急促地解釋:"是啊!嵐在拒絕我的時候曾經説過,他説他喜歡的那個女生脖子後面有一個Tattoo,是一朵彼岸花!!"説着她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真夜的脖子後面,眼神里多出幾分不敢置信,"當時我沒在意,可是真夜你還記得嗎?後來在高一體檢時,我才發現——原來你的脖子後面也有一個Tattoo,恰巧也是一朵彼岸花。"

    説完,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真夜。

    真夜淡然一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脖子後面。自從知道自己有這塊Tattoo以後,每當月圓的夜晚就會疼到難以忍受。只有她在布拉格紅人館裏等待櫻藍的那段日子裏沒有疼過,一次都沒有。

    後來嵐重新出現,這塊Tattoo彷彿被喚醒,又開始疼。

    "真夜,你怎麼了?"

    "沒事。"她微笑,突然猜測到了什麼。

    晚上回到家,真夜給媽媽燉了很多補湯,又請了最好的看護來照顧她。以前有嵐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是嵐扛着,現在換成都由真夜扛着。打點完這一切後她再次來到嵐的房間,從他的抽屜裏拿出筆記本電腦。

    "還好他沒有帶這個去北極。"

    開機後屏幕上顯示出用户"嵐",要求輸入密碼。真夜試了幾次都提醒密碼錯誤。

    "難道是?"她輸入自己的生日數字,居然登陸進去了。打開"我的電腦"搜索圖片"櫻藍",短短的幾分鐘等待時間在此刻變得格外漫長。

    叮。提示音後顯示找到一個符合要求的文件。打開後是一張黃昏時的照片,同時有好幾個男生,他們身後似乎有個女生,但因為圖片被處理過,看不出女孩的面目。

    "看來還是不行……"真夜失望極了。這個櫻藍真的太神秘,至今除了紅人館的那幾個人和嵐見過櫻藍,誰都沒有見過她的真面目。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生,可以讓這麼多人為她守口如瓶?

    第二天真夜辭別媽媽回到了布拉格,拎着嵐喜歡吃的東西去療養院看他。她心情不錯,回來之前主治醫生在電話裏告訴她,嵐的病情有了穩定的好轉,雖然他受刺激的具體原因還不清楚,但好轉後也可能漸漸靠近正常人的生活。

    療養院還是那麼舒適靜謐,樹蔭下有大片色彩絢麗的花朵和幼嫩的青草,像是世外桃園。

    在花園的白色長椅上,坐着一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神情淡定。

    若不是因為他轉過臉的那一剎那,若不是因為見到了那雙屬於天空的顏色的眼瞳,若不是他用真夜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安靜地説:"真夜,還記得我嗎"……她或許並不會注意到坐在角落裏的他。

    他是朔月。

    那個曾經將她擋在藍色大門外的端木朔月。

    這季節開始盛開梨花,小朵小朵地成團怒放,美得醉生夢死。

    冷豔的真夜抬起頭,漫天飛散的梨花輕盈地落在她的髮絲、眼皮、嘴唇、肩膀、衣衫的褶皺裏,隨後迅疾地融化,留下淡如水的芬芳。

    "我很不習慣叫你由真夜……"眼瞳蒼藍的朔月安靜地笑,笑容淡定温暖。他的笑很像哥哥,真的很像很像,他們都是這樣安靜好看的男生。

    朔月的美不輸給嵐。尤其是他湛藍的眼,彷彿只看一眼就顛破所有命輪。妖豔的土耳其藍,靈魂被吸進他的眼瞳裏,只剩下身體的軀殼還留在這世上,空落落地灌着風。

    "隨便叫什麼了,你是來這裏……"她問。

    "我來看一個朋友。"

    "哦?他也在這家療養院?"

    "嗯。"朔月輕輕地點頭,日光水絲般繚繞在他的周圍,暈染出一圈又一圈淡藍的光芒。

    真夜顧不上多説,一心記掛着嵐的她匆匆跟朔月説了再見。長椅上,端木朔月靜靜地站了起來,凝望着越走越遠的由真夜。

    這個背影他以前也曾經看過,那一次他看着真夜的背影時,她還只是個孩子。年紀長她幾歲的朔月問她要什麼時,她半句話也不説,眼神里都是倔強。回想起往事,朔月不禁長長地嘆氣:"真的很不習慣叫你由真夜……"

    真夜走進樓裏的時候,兩個看護抬着擔架從電梯裏出來,擔架上的人被蓋上了白布。

    可能是哪個老人過世了吧。她這麼想着。這裏幾乎每週都有病人死去,見慣了。

    輕車熟路地找到嵐住的病室。她隔着玻璃往裏面看,沒人。難道是護士把他領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去了?有可能,今天天氣很好。她轉身準備下樓去草坪找他們。可就在那一瞬間,被手碰到的病房門居然自己輕輕地開了……

    沒鎖?

    她意識到有些不對!

    "嵐……你在嗎?"

    真夜走進去,發現病房像是已經被收拾過,牀頭掛着的哥哥的住院號牌也不見了……

    難道……她的心被猛地抓緊,想起剛剛經過身邊的擔架,那擔架上的人……、

    手裏的紙袋哐當掉落在醫院空寂的走廊上。

    "嵐!!"

    "慕音嵐!!"

    "慕音嵐!我不准你走!"

    她往樓下狂跑,跌跌撞撞,去追剛抬走的擔架……

    哥哥!

    不,不要!!!

    哥哥,你答應過我的,會永遠跟我和媽媽在一起!

    哥哥——

    當真夜追到樓下時,她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嵐和朔月正面對面站在樹下説話,漫天飛散着雪白的梨花,寫滿傷感的離字。他們倆站在風中的場景像一幅完美的畫卷。嵐的優雅和朔月的温和相得益彰,將四周雪白的花瓣都染成了美麗的淡藍色。

    看到真夜的到來,嵐側過身安靜地笑,將一朵潔白的梨花放在她的手心。

    "怎麼了?"他擦掉她頭上的汗,"我下樓來走走。"

    "我……沒什麼。"

    真夜怔怔地看着眼前平安無事的嵐,想笑,卻先哭了出來。端木朔月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去,事後嵐也對他和朔月之間的談話閉口不提半個字。

    慶幸的是,嵐的精神狀況一日比一日好起來。真夜跟嵐商量好,過兩天就去辦回國的手續。她打算在臨走之前再去一次紅人館,感謝小七他們連日來的照顧。

    兩天後。布拉格下起罕見的暴雨。金色之都淹沒在瓢潑大雨中。

    這天的布拉格紅人館裏正如臨大敵。水晶燈光搖晃,平時嬉笑的幾隻暫時撇下所有客人的委託,齊齊坐在大廳沙發上商議要事。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千曜環視大廳裏的同伴們,"那天我送伊莎貝兒回來的路上看到滿天都是人魚。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麼多人魚同時出現,而她們出現的第二天,慕音嵐就回到布拉格。難道你們不覺得這兩件事情之間有聯繫?"

    "然後呢?"小七示意他繼續説下去。

    "回來之後,我細細檢查了整個紅人館,發現……"千曜話沒説完,一陣敲門聲就突然響起。大家不得不暫時終止會議,離門最近的小七站起拉開厚重的金色大門,只看到滿身被淋得透濕的真夜。

    凍得輕輕發抖的真夜扶着氣若游絲的嵐一路艱辛才走到這裏,她費盡氣力地乞求:

    "皇微在嗎?"

    "你?"小七不解地看着真夜,"你們不是要離開這裏了嗎?"

    "求求你們救他,救他……"雨水不斷從她的髮絲滴落。話沒説完,她就體力不支地暈倒。小七抱起真夜,皇微也將嵐扶進了紅人館。

    這時候千曜攔住皇微:"你真的要救他?"

    "當然。"皇微從房間裏拿出治療箱,"我看了他的症狀,他確實撐不下去了,隨時會死。"

    真夜醒過來,吃力地接話:"嵐本來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昨天還去辦理了回國手續。誰知道今天早上他的情況急轉直下,醫生説無能為力。我實在想不出世界上還有誰可以救他,只能扶他過來找皇微。"

    "慕音嵐的藥被人換了。"檢查過病人的症狀後,皇微給出結論,"他今天服用的兩種藥物混合在一起時,性質相當於劇毒。看來換掉他藥的人,要麼是想置慕音嵐於死地,要麼就是知道這世界還有我可以救活他。"

    小七和千曜沉吟着交換眼色,他們已經猜到幾分那個換掉嵐的藥的人是誰。但是這個人這麼做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是為了讓嵐死,還是為了讓嵐留下?

    咳咳。

    被雨水淋濕的真夜忍不住咳嗽,她凍得發抖,原本白皙的皮膚更加蒼白。小七從房間裏拿出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你上次來住的房間還保留着,你就住那裏吧。"他看着她,眼神里都是疼惜。她卻倔強地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

    他們將嵐安置在他以前住過的房間裏。幾天後,在皇微配置的藥方調養下的嵐漸漸康復。躺在曾經生活過的房間裏,他心底滿是奇異的親切感。這房間的對面就是櫻藍住的藍色大門房間。當初他帶着仇恨住進紅人館,卻在這裏愛上了對面房間的櫻藍。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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