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捧着醉酒的腦袋給那個人打電話,想約個地點去還錢,手機卻一直在服務區之外,之後又聯繫了很多次,仍然沒有辦法打通,還錢的事情只能先擱置。
給MG發了簡歷,畢竟在金融圈子已經混了五年,雖然公司的性質完全不同,可對方需要什麼樣的人,我能根據招聘啓事,猜個八九不離十。打造了一份不會個人能力超過職位要求,也不會職位要求超過個人能力的完美簡歷,順利拿到面試。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職位,仍舊需要過五關斬六將,競爭令人吃驚的激烈,大半個月後,我才得到職位。
第一天去上班時,我在晚上幾乎通宵失眠的情況下,早晨六點就醒了。洗澡、弄頭髮、挑衣服,在鏡子前一照再照,唯恐哪個細節出差錯。等進了辦公室才想起嘲笑自己,這麼大一個公司,我還真把自己當根葱了,以為我想見他就能見到嗎?果然,一個周,我算着各種點下班,愣是沒有撞見過他,如果不是辦公室的竊竊私語中還有他的身影,我都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和他一個公司,看來只是一個公司還不行,還得想辦法一個部門。一面在MG度日如年,一面安慰自己,不急、不急,冬天過後就是春天,都一個公司了,一個部門的時間還會遠嗎?
雖然近距離接觸無望,不過,在我上碧落下黃泉的搜索精神下,發動無數人肉搜索引擎,終於“百度”出了他大學時代的一個MSN帳號,立即加上,幾乎二十四小時刷屏,他的頭像卻永遠是灰色的,我開始懷疑這個帳號還能用嗎?
工作空閒的時候,我假象了無數種我們相遇的方式:
比如,某天,某個午飯時間。
餐廳很擠,只有我身旁有空位,他和我坐到一起,我們至少可以有半個小時面對面的交談,交談中,他發現我是個很有內在美的人,留意到了我。多幸福的相遇!
或者,某天,某個下班時間。
下着大雨,他若帶傘了,我就沒帶傘,他若沒帶傘,我就帶傘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要和他共用一把傘。下雨天等計程車總是很困難,所以我們就在嘩啦啦的雨聲中,共撐小傘聊天。多浪漫的相遇!
今天加班,離開的時候,等電梯的人只有我一個。我身體很疲憊,思想卻很狂野。幻想着也許他仍在加班,我們可以電梯偶遇,雖然沒有下雨,不過電梯可以出故障的,最好睏在裏面一整夜,什麼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可以發生。我滿腦袋的美夢,眼睛幸福地閃耀着哇咔咔的桃心。
電梯門打開了,我和電梯裏的人視線相碰的一瞬,都愣住了,我吃驚下忘記了我需要進電梯,只呆呆地看着對方,幸虧他反映快,擋了一下門,已經要合上的電梯門才又打開。
“你怎麼在這裏?”我立即發問,又覺得太不禮貌,趕緊加了一句,“我打電話給你還錢了的,你的手機一直不通,説是在服務區外。”
他不答,反問:“你怎麼在這裏?”
我得意洋洋地説:“我現在在這裏上班。”話出口才反應過來有問題,立即很心虛地問:“你怎麼在這裏?找朋友?經常來?偶爾來?一般不來?”內心期盼的答案是“永遠不來”。
“我也在這裏工作。”
他很簡單的回答,我卻覺得整個電梯在旋轉,發了會呆,才突然想起我還欠他錢,一邊掏錢給他,一邊腦子裏左右盤算。
“那個,那個,其實那天我告訴你我在W工作是在騙你,我沒有在那裏工作,我也不叫Freya,我叫Armanda,你就當作那天什麼都沒聽見過如何?我請你吃飯……”
電梯停住,好像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我沒有心思理會,只滿腦門子想着如何封住此人的口,否則讓公司聽到風聲,我肯定立即被炒魷魚,並且從此被烙下“騙子”的印記,北京的金融圈子恐怕就不用再混了。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篡改簡歷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是對大公司捏造虛假經歷,後果更加恐怖。
我手裏捏着兩張百元大鈔遞給他,慌亂無措地説着話,“我請你吃飯,你想吃什麼都行,魚翅、燕窩、鮑魚,就是把我燉了都行,只要你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手向我的兩百元鈔票伸來,我正要鬆手,卻看見他的手直直越過我的手,和另一隻手握在了一起。
一個熟悉到夢迴縈繞的聲音響起,“剛回來?”
“下午的飛機。”
“幸苦了!”
“哪裏,哪裏。”
我的腦袋一瞬間很空白,我剛才説了什麼?説了什麼?我呆呆地捏着兩百元,盯着自己的手指尖,覺得自己的手在發顫,也許下一個動作,就是直接掐死自己他在收回手的同時,終於順道從我手裏拿過了錢,而我仍盯着自己的手指發呆。
電梯裏很詭異地沉默着。我心心念唸的人就在我身側站着,而我竟然連抬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所有浪漫不浪漫的搭訕,我全忘記了,我只知道我剛才又在説蠢話,而他正好聽到了。
這世上除了小學課堂,哪裏來的心靈美的人才是最美的人?即使最狗血的童話故事灰姑娘中,仙得瑞拉也要南瓜車、公主裙、水晶鞋,道具齊全了,才能讓王子注意到她,你試一試讓灰姑娘穿着她的灰衣服、提着髒掃帚去見王子,看王子會不會留意到她。可見,即使童話世界,都知道外在的虛華是多麼重要,可為什麼我從小到大,向他展示的總是我狼狽不堪的一面?
無數次,我期盼着他能留意到我,能記住我,可這一刻,我又開始祈禱他沒有看見我,壓根無視我,最好徹底失憶。神啊!請給我一個恰當得體的初遇吧!
叮!
電梯到底了,宋翊第一個走出電梯,我下意識地跨出電梯,跟着他的腳步緊追着,走出玻璃門,被街燈一映,人又立即清醒,停住腳步。
大樓外,夜色深沉,華燈已上,好一派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而我只能目送着他的身影在五彩霓虹中遠去。
回頭處,某個人也已經快要消失,我立即踩着高跟鞋狂追,“喂,喂!站住,站住!”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眉頭攢在一起,在過往車燈忽明忽暗地映照下,顯得幾分凌厲。我有些呆,張了張嘴,鼓了鼓勇氣才敢説:“你可不可以不要……”
他不耐煩地説:“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OK?”
我趕緊點頭,“OK!OK!”
他盯着我不吭聲,我反應過來,立即沉默地遠離他,迅速向地鐵站的方向飄去,身後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音,“加班過九點,的士費用報銷。”
我醍醐灌頂,立即回頭,笑説:“謝……”看他瞪着我,又立即轉過頭,板着臉孔,專心找計程車,不認識,不認識!我們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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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裏,麻辣燙的頭像亮着,我立即訴苦。
“我慘了!被公司裏的一個人逮住小辮子了。”
“什麼事情?”
我吱吱唔唔説不出來,畢竟改簡歷的主意是她出的,所有偽證也是她找的,她的目的只是為了實現我的願望,我不想用一個也許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後果去讓她產生內疚感。
“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外乎辦公室裏那點破事唄!”
“切!活該!誰叫你去那破公司。”
MG是破公司?麻辣燙的選擇性盲視果然彪悍無敵。
“你在幹什麼?”
“聽搖滾。”
“你和你媽又吵架了?”
“……”
“又是為了男人?”
“……”
“實在不行,你就答應她一次了,相親又不會死人,你對朋友很忍讓的,為什麼對自己的親孃卻總是寸步不讓?”
“我家的事情,你少發話!我有沒有問過你究竟為什麼去那家破公司做蝦兵蟹將?我有沒有問過你暗戀的人叫什麼名字,做什麼工作,長什麼樣子,身高有沒有180cm……”
在麻辣燙的機關炮下,我徹底投降,“好了,好了,我錯了!”
我的事情不是不肯告訴她,而是不敢告訴她,她的脾氣難以琢磨,萬一哪天她小宇宙突然爆發,衝到宋翊面前,一拍桌子,揪住對方衣領,怒吼道:“我家小妹看中你了,你到底從是不從?撂個話!”那我直接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唉!想到宋翊,心情又開始低落,為什麼我美麗動人知性美婉約美的一面總是落不到他眼裏?
“我去洗澡睡覺了。”
麻辣燙心情不好,也不想多説,只發了一個祝我好夢的圖片。
洗完澡,躺在牀上,心裏還是不踏實,翻來翻去了半晌,又打開了電腦,沒有登錄QQ,登錄了MSN。宋翊的頭像竟然是亮的,我盯着看了好一會,才敢相信這個事實。真的是亮的,不是我的幻覺!
心跳加速,頭髮暈,手發抖,顫顫巍巍打了個“你好”,覺得很怪,刪除,想了想,又打了個“你好”,再刪除,最後發了一個笑臉過去。
屏住呼吸等待,沒想到對方立即給了回覆,“你好,很久沒有登錄,很多人光看帳號已經記不起真名,請問,你是……”
“啊!”
我從椅子上跳起,舉着雙手,一邊大叫,一邊繞着屋子狂奔一圈,“我是一個菠蘿,蘿蘿蘿蘿……”
“蘿”聲還沒完,突然反應過來,現在不是激動的時刻,又立即坐回桌前,深吸了口氣,顫抖着手打字,好半天才終於敲出一句完整的話:“我也是清華經管的,比你低兩屆,我和袁大頭的女朋友,他現在的老婆很熟。”實際上,我和她只是住在一層樓裏,彼此知道對方而已。
“:)”
我盯着這個笑臉的符號,研究了好一會,看不出這個符號背後的涵義,不過,他應該不排斥和我説話吧?
我腦袋裏搜索着信息庫,他會對什麼話題有興趣?想過無數話題,卻怕萬一説錯了的後果,前後猶豫着,不知不覺就半個小時沒説話了。沉默時間越長,越説不出來話,我痛苦地用頭去撞顯示器,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蠢?
突然,滴滴幾聲響,一句問話跳上屏幕。
“你對北京熟悉嗎?知道什麼地方的餐館味道比較好?”
吃喝玩樂可是我和麻辣燙的特長,我立即一口氣介紹了一串味道好的飯館,具體哪道菜做的好,什麼時間去最好,都詳細地告訴了他。
“謝謝!北京這幾年變化很大,一切還在適應中。”
“不客氣,很樂於為學長效勞。”我趕緊趁機拉近關係。
他又回應了我一個“:)”。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笑臉符號讓我想起了他的笑容,燦爛陽光,温暖積極。他在籃球場上投進了球時,會這樣笑;和朋友打招呼時會這樣笑;上台領獎時,也總會這樣笑。我的心説不清楚什麼感覺,好一會後,才字斟句酌地問:“我能找你聊天嗎?”發出去後,又趕緊補上一句話,“我有很多金融方面的問題想請教。”還是不妥,再補充,“我知道你很忙,不會佔用你太多的時間。”
只覺得自己的心緊張地撲通撲通直跳,正覺得喘不過氣來時,他的回覆到了:“當然可以,不過請教不敢當,彼此討論吧。其實,我並不忙,除了工作,其餘時間都空閒。”
“怎麼會?北京應該還有不少同學和老朋友吧?”
“是的,不過留在北京的同學朋友大部分都已成家立業,就剛回來時聚了一下,平時見面機會並不多,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女兒都已經三歲了。”
是啊!他比我大兩屆,如今我在同學裏都已漸成孤家寡人,何況他?平時的工作本就忙碌,成了家的人有限的空餘時間都要貢獻給家庭。大學時代,一呼百應,勾肩搭背,胡吃海喝的日子已永不可再現。
雖然一句話沒説,可兩個人竟似心靈相通,隔着屏幕,相對唏噓,我發了個太陽過去,他回了個笑臉。
本來正在拼命想話題,沒想到他主動寫了很長的一段話。
“去上鋪的兄弟家,他女兒不肯吃飯,被他老婆説了兩句,躺在地上打滾,他一把把女兒拎起來,板着臉和女兒講道理,一板一眼,人模人樣的。我記得大學時,和那傢伙去康西草原,他狂背周星馳《大話西遊》的台詞,我們一幫同學就做勢把他踹倒在地,學着片子裏的斧頭幫兄弟,替他撲火,我們在上面踹,他在地上很配合地慘叫。可惜當年都是窮學生,沒有數碼攝像機,否則錄下來給他女兒看一看。”
電腦前的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大話西遊》可是我們的入校必看片,被定為新生教育片,不管男女,台詞都是張嘴就來。不過我一直沒搞明白,這片究竟是清華的教育片,還是北大的教育片,北大一直説是他們先定為的必看片。”
“當然是清華的!就是從我們開始的,北大那幫人跟着我們學。”
我在電腦前樂,我聽到的版本是清華跟着北大學的,這段歷史公案,我們晚輩就不發表意見了。
電腦上時鐘的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我試探地問:“你平時都睡得比較晚嗎?華爾街真的像傳聞中那樣,一天要工作至少十四個小時?”
“差不多,累是真累,不過還好,有的時候,勞累會令你忘記思考,而忘記思考不失為一種幸福。”
“國內的工作還像以前一樣忙?”
“現在的工作,大腦的勞動強度降低了,但心的勞動強度提高了。”
我盯着他的回話研究了半天,想看透每個字背後的意思,卻越想越亂,我很想問“你的女朋友呢?她不是也在美國嗎?為什麼你現在是單身?”可是我不敢問。
多年前,那個傳説中金童玉女的搭配讓我每夜哭醒,雖然之前也沒有多少希望,可從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多年的追逐全成了絕望,在整整一年的時間內,我自暴自棄,自卑自鄙。天鵝就是天鵝,醜小鴨就是醜小鴨,如果一隻醜小鴨變成了天鵝,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在童話世界中,錯了,即使童話世界也不可能!因為那隻醜小鴨只是一隻站錯了隊伍的天鵝,更多時候,我們都是真正的醜小鴨。
失戀的痛苦加上父親住院,我整整消沉了兩年,後來遇見麻辣燙,她在我生命中最灰暗的日子,陪着我瘋、陪着我鬧、陪着我掉眼淚,隨着時間流逝,我逐漸正常,一切都好像未留痕跡,似乎他隨着我年少輕狂的時代一塊逝去了,可是每天晚上的夢告訴着我相反的事實。
很久後,我問:“很晚了,你還不睡嗎?”
他應該在做事情,好一會後才注意到我的信息,回覆道:“我已經習慣晚睡,反正早上牀也睡不着。”
“在幹什麼?”
“隨便看看華爾街日報,你怎麼也還沒休息?”
“我也習慣晚睡。”打字的同時卻是打了個哈欠,“對了,這個週末,清華的自行車協會騎車去香山植物園,有在校的學生,也有很多已經工作的校友,你有時間嗎?”
“我目前沒有自行車。”
“我手頭有多餘的自行車。”
他考慮了一會,回覆道:“我現在不能確定,不過,很心動。”
“耶!”我用力握了一下拳頭,對着電腦大叫,睡意早去了九霄雲外。看來他喜歡騎自行車的愛好仍然沒變。他在大三的暑假,曾一個人騎自行車從北京到敦煌,為此我也曾在自己大三的那年,一個人去了趟敦煌。
“沒關係,我幾乎每天都會上一會網,你週五前告訴我就可以了。”
“謝謝,我要下線了,晚安。”
“晚安。”
等着他的頭像變成灰色,我才關了電腦,又叫又跳地衝上牀,卷着被子,滾來滾去地樂,我真的很多年沒有這麼快樂過了,誰説愛情虛幻?這樣的快樂可是實實在在的,即使千金也難以買到吧!
實在興奮地睡不着,只好去騷擾麻辣燙,麻辣燙的聲音睡意惺忪中滿是緊張,“怎麼了?蔓蔓?”
“我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
麻辣燙呆了一會,驚駭地叫,“神經病!你個大神經病!這都幾點了?你明天上不上班?是不是那座冰山給你甜頭了?”
我咕咕地甜蜜笑着,不説話,麻辣燙嘆氣,“瘋子!女瘋子!一個大女瘋子!”
話語像罵人,實際的語氣卻半是心疼我,半是替我高興。
她陪我傻樂了會,突然語氣變得嚴肅,“蔓蔓,你這麼喜歡他,到時候真和他在一起了,萬一他不喜歡我,你是不是就不理我了?”
“他住我左心房,你住我右心房,我要和你們都在一起,才會有一顆完整快樂的心。”
“呸!我要趕緊找個掃帚來,掃掃地上的雞皮疙瘩。”
“明天晚上陪我去買自行車,我週末要騎車去香山那邊。”
“你不是有一輛嗎?”
“他沒有。”
麻辣燙的聲音立即高了八度,“你個傻……”聲音頓了一頓,又低了下去,“得!這些我都先記在賬上,等秋後,再一筆筆算。”
我傻笑着和她道別,“睡覺了,明天繼續給資本家賣命,。”
她温柔地説:“傻妞,做個好夢。”
“親愛的,我會愛你一萬年,即使你變成了黑山老妖。”趕在她罵我之前,掛斷電話,鑽進被窩,快樂地閉上了眼睛。
自行車,我買了;活動,他卻未能參加。
週五的晚上,我一直在電腦前等到深夜十二點,他才上線,看到我仍在線,他有些吃驚,和我道歉,説工作上有些急事,週末去不了。我説沒關係。之前一直盛傳的中國的能源壟斷××大國企要在海外上市的消息有漸漸確實的傾向,這個周整個公司不停地在開會,顯然,公司打算拿下中國的這個超級大客户。
他問我在做什麼,我不敢説自己一直在等他,隨口説自己在看小説。
“什麼小説?”
“言情小説。
他笑,“還相信白馬王子的故事?”
我也笑,避重就輕地回答,“有夢總是好的。”
他似仍有歉意,非常主動地和我聊着天,“什麼樣的故事?”
我有些傻,顯示屏上是天涯的八卦貼,上海房價居高不下,八零後的房奴生活,地中海的蜜月之旅。
嗯……什麼樣的言情故事?
“就是一個女孩子暗戀一個男孩子的故事。”
“她為什麼不告訴他?”
“她不敢。”
“為什麼不敢?她告訴男子,不外乎兩個結局,男子接受她,他倆在一起,男子不接受她,他倆不在一起。她不告訴男子,結局就是他倆不在一起,結論顯然是她告訴他的做法更對。”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話語,我從沒有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原來從經濟學的角度出發,這個問題可以如此簡單,但是真的可以像選投資計劃一樣簡單嗎?
我的長久沉默,讓他想到了別處,他客氣地説:“不打擾你看小説了。”
我立即回覆:“我這會沒在看,我剛在思索你的話,覺得挺有意思的,我看小説的時候沒這麼想,就是覺得挺同情女主的。你要休息了嗎?”
“今天思考了太多東西,早上一起來就在不停灌咖啡,身體已經非常疲憊,大腦卻無法休息,我不想再看到任何和工作有關的事情,想看會電視,卻發現看不下去,不是穿着麻袋布片的武俠劇,就是禿着半個腦袋的辮子戲。”
我對着電腦樂,“我給你講一個睡前故事吧!”
“好!是happyending嗎?”
“不知道,作者還在連載。現在很多人在網絡上貼故事,有點像以前的報紙連載,好處是不用經過編輯審核,作者可以忠實地表達自己想表達的,缺點是沒編輯把關,很多都是坑,沒有結局的。”
“?那你也只能連載?”
“?講得太多,你也沒時間聽呢!”
“很長的故事?”
“一千零一夜。”
他大笑,“不要緊張,你即使講得不好,我也不會砍你腦袋。”
我對着電腦幸福地微笑,如果你是我的國王,我寧願冒着被砍腦袋的風險,也願意做那個阿拉伯女子。
我和他在調侃中,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我無比感激發明網絡的人,因為一些看不見的線,在這個深夜、孤單的我們能相互陪伴。
我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踢足球時,足球正中過我的太陽穴;不知道他每一次的籃球賽,我都沒有缺席;也不知道因為他的一句“我在清華等你”,我追逐着他的步伐,奇蹟般地考進了清華……
但是,沒有關係,我感謝上天,給我這個機會,讓他和我一起靜靜地從故事的最開頭再開始一遍。一千零一夜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希望等我的故事講完時,我和他也能如國王與阿拉伯少女一般“從此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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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起,我每天都會上網守着MSN,不管宋翊任何時候上線,總能看見我。畢竟是一個高中、一個大學出來的人,我們之間有無數可以説的話題,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父母,我相信再沒有人比我關注他時間更長,我知道他喜歡讀的書,喜歡的體育活動,喜歡的食物,更知道他討厭的書,討厭的體育活動,討厭的食物。我去過他去過的地方,看過他看過的書,聽過他聽過的歌,做過他做過的事情,很多時候他剛開頭,我就能把他想説的話全部接完。
我們聊童年的事情,聊少年的事情,聊大學的事情,也會聊現在的事情,談一本書,談一部電影,談一首音樂,連他自己都驚訝,曾和我説:“我怎麼覺得我和你好像已經認識很多年,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我都不能相信。”我對着電腦屏幕微笑,我們的確已經認識很多年了。
一個週末的晚上,我們從李白、杜甫談到古龍、金庸,從浪漫主義談到寫實情懷,縱橫中國文化幾千年,痛快淋漓處,我告訴他,真想聽關東大漢高喝一聲“大江東去”,他大笑。
我們聊得忘記了時間,等驚覺時,已經凌晨四點多,他非常驚駭,笑説,“要趕緊睡了,除了大學時和哥們拼酒,從來沒和人聊天聊這麼久,聊得竟然忘了時間。”
我卻突然發了瘋,問他:“馬上就要日出,可不可以一起看日出?我的陽台正好向東。”
他爽快地答應了,也站在面向東面的玻璃窗前,我們兩個在不同的地點,卻同時目睹了太陽照亮這個城市的一刻,眺望着一棟棟大樓被朝霞染成橙色,俯瞰着一條條長街被朝陽喚醒,我的心充滿了希望。那一刻,我覺得我離他很近,我覺得這座城市很美麗。
漸漸地,我們有了一種默契,雖然沒有約定,可每天晚上臨睡前都會閒聊幾句,然後我講一段一千零一夜的睡前小故事,我也不知道他會否覺得故事無聊,其實很多時候,都不能算是故事,只是我曾經的一些心情,暗戀中的痛苦焦灼忐忑不安,反正他沒有罷聽,我就死皮賴臉地繼續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