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夏·《初吻的左臉頰》前傳
有的女生喜歡捫心裝疼痛,來換取男生們的憐愛;
有的女生生下來就是沒有心的怪物,心臟的位置空落落的,灌着風。
莉莉安天生沒有心臟。她出生的那一個夜晚,達斯藍雪山美得如夢似幻,傳説中顛覆王權的亂世之光從雪山一路綿延到深宮。
父王將襁褓中嬌弱的公主交到隨伺的宮女手中,心急如焚地趕去照顧因為難產奄奄一息的妻子。盡數耗去宮中最珍貴的靈丹妙藥後,那位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人類女子渺然辭世,狠心拋下堂堂一國之主在她的病榻前崩潰成失去一生摯愛的孩子。
老巫女默斯取來雪山上沉睡千年的紫晶石為初生的小公主占卜名字,法杖剛剛劃到一個圓的四分之三,水晶砰的炸開,飛濺的碎片劃破了默斯的臉,她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驚恐得語無倫次,“這孩子,這孩子的命……”
語音未落,洶湧而上的叛軍劈裂了深鎖的宮門,他們延着花園的小徑潛行,等待舉起寒光瀲灩的長劍砍向襁褓中的公主。
這孩子是人類跟皇室的雜種,不能讓她混淆了我們達斯藍人的血脈。殺了她,殺了她。只有除掉這個孽種皇族的血脈才能永遠純淨高貴。
殺了她,殺了她。
孽種。鬼魅。亂世之子。無數灰暗的字眼落在這個出生不過兩小時的嬰孩身上,老宮女將公主用金緞包好交給最年輕的宮女,讓她趕緊從密道逃去幽深的禁宮。只要到了戒備森嚴的禁宮,哪怕是外面殺得天崩地裂也傷不到年幼的小公主一分一毫。
我們在天的父。
願您澤被這無辜的孩子。她純潔無罪,只要逃過這宿命的一劫,她必將成為達斯藍王國曆史上最偉大的王。
老宮女跪在聖像前不知所措地禱告,聽到迴廊上響起鋼鐵軍靴和大理石地板刺耳的摩擦聲,哆哆嗦唆抽出牆上警備的長劍指向門口。
砰。厚重宮門被毫不留情地撞開。“你們……”,來不及多問半句,領頭騎士手起刀落,忠心耿耿的老宮女頭顱呼地滾落到地板上,身子和緊握的長劍跟着倒下。
“她抱着孩子跑不遠,搜。”領頭騎士揮長劍將隊伍帶進了內宮,片刻工夫,弱質芊芊的宮女懷抱着公主被他們堵截在禁宮入口,她跪下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求您了,她只是個孩子。”
“不要殺她,求您了,不能殺她。”
“啊——不要!”
在宮女撕心的厲喊中,騎士手中鋒芒凌厲的銀劍刺穿了嬰兒温糯綿軟的身體。動作水到渠成,比凌空劈開一顆墜落的蘋果還要輕鬆。薔薇色血液從小公主的胸腔裏噴出,濺滿持劍者一臉。她死了,這孽種終於死了。我們偉大的達斯藍帝國血魂永遠不滅。“公主……”宮女撐不住癱軟的身子,順着牆壁無力地滑落。襁褓中初生的無辜嬰孩來不及品嚐生命的甜美就一命嗚呼。
我可憐的公主。
我夭折的王。
身着白色紗衣的宮女在風中哀傷地匍匐在地面,虔誠地為那逝去的生命禱告。縱然是人類與王室混血的惡魔之女,她也不應承受這罪孽。達斯藍雪山的亂世之光不滅,一絲一縷倔強地穿透宮牆照射在每一個劊子手臉上,剛剛濺滿他們面頰的帝王之血在刺眼的光芒中滋滋作響,生出一股悠然的白煙。
長劍紛紛掉落在地板上,被帝王之血的靈力灼傷的騎士們驚駭地看着自己被血液濺上的皮膚一點一點地被腐蝕。咯咯,孩子詭異的笑聲從角落裏傳來,所有人的神經被一種叫恐怖的情緒牽動。只見那被一劍刺穿的襁褓悉悉梭梭地動起來,布面的一角攤開,一隻白嫩的小手摸摸索索掙扎着伸出來……
她。
她沒死?
幾十名叛亂騎士和護駕的宮女驚恐地佇立在原地,連逃走都失去了勇氣。小手從襁褓中伸出,在空氣裏胡亂舞了幾下終於找着了地板,緊接着整個襁褓的四面都被掀開。嬰孩天真無邪地坐起,睜着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瞳張望宮殿裏的每一個人。她像所有孩子一樣吮着手指,咯咯地笑了。
笑容美得醉生夢死。
“公主!公主您沒事?”宮女來不及撲上去護住劫後餘生的公主,已經被氣急的騎士一劍斬殺。該死。剛剛不是刺死了這個小孽種嗎?難不成她還可以復活?來不多想的騎士正欲再補一刀,刀舞到半空卻停下了——心神不受控制地被這年幼的嬰孩牽引。
咯咯。她笑得天真可愛,眸子不染俗世紛爭的塵埃。
孽種。孽種。這個孽種一定要死,不然達斯藍王族血脈不保。為首騎士一而再、再而三地堅定信念,目光卻怎麼也不能從那孩子的眼神中移開。
彷彿有莫名的神靈在庇佑,將一切傷害隔絕於她。揮劍的騎士眼睜睜地看着這嬰兒張着小手,一點一點地爬近、爬近。她的笑容真明媚,彷彿多看一眼就能忘卻人世的所有煩惱。滿身是血的嬰兒咯咯地笑,小手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黯紅的掌印。
那些血紅的掌印觸目驚心,彷彿預示一條宿命中的血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