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虛偽的人即使暖言。
説什麼古堡是全家人的,收益大家一起分享。結果呢,發現了這樣的地下室,連聲都不吭一聲。一定是想偷偷挖掘出傳説中的那筆財富。
趁所有人不注意,文森特准備好手電筒、防身小刀、繩索……為了避人耳目,他把這些雜物通通塞進上衣口袋裏。燕尾堡結構不算發雜,他沿着華饒大廳的圓形走廊,一個角落一個角落細細尋找通往地下室的暗門。
果然,在廚房的一角,有一扇不引人注意的灰白色木門。若不是懷有目的而來,平時的他一定能高不會注意到。
就是這裏了吧。
文森特忍不住心臟狂跳,興奮地正要推開那扇門,身後的走廊上忽然傳來一聲響聲。誰?文森特推門的右手聽在半空中,他屏住呼吸……
門外的窗户上,一直飛累了的灰鴿子停了少頃,重新撲閃着翅膀飛走了。
神經緊繃的文森特常舒了一口氣,推門走進。
沒什麼特別之處,十來平方米的小房間裏,推積着慢慢半屋子的穀物、蔬菜和雜物。文森特不甘心地在房間裏四下搜尋。
廢棄的酒窖,落滿灰塵的木架,有異味的奶盒子……
“該死,沒有人收拾一下馬?”他恨不得搬開每一個雜物袋,看看袋子後面是不是有讓人驚喜的發現。
可是……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折騰了還一會兒,一丁點收穫也沒有。
看來這裏就是一個雜物間——文森特沮喪地想着,還是換個思路,去別的地方找找。他拍拍腿上的灰塵,正要離開,目光定格在腳下才這點一塊地板磚上。
咚咚咚。
拱起手指悄悄,這塊地板裝的聲響跟別的不同,它明顯更加清脆。文森特動了動心思,沿着地板磚邊緣細細一摸,果然,稍稍用力就能將這塊地板磚揭起來。
果不其然。
看似平常的磚下,藏着一條通往未知之境的暗道。他試探地往裏看看,除了潮濕與很重的黴味,並無異樣。
小心謹慎的文森特退出來,將外面的灰色小木門關好,這才放心地走入那密道。應該是封塵多年的地方,但也不是沒有人來過——地面上那些零落的腳印就是最好的證明。
密道有彎道,先是往下,既而是平路,走出一段後又是蜿蜒向上的梯子。
膽小的文森特聽到聲響便停下,稍等片刻見沒什麼詭異的東西出來,他又裝着膽子繼續往前走。如此走走停停好一會兒,怕萬一段樓梯,終於發現另外一扇更加不起眼的小門。
除了手電筒的光線在麼有任何官員的密道里,那扇棕色胡桃木小木門神秘又恐怖。
門後……
是財富還是死亡?
文森特既興奮又害怕。想發財想的快發更的他,同時也怕死得很。他深呼吸幾下,對自己説:“豁出去了吧。反正不死在這裏,回去也會被債主們逼死。
不如,賭一把。
膽小如鼠的文森特嚇得不敢睜開眼睛,抖抖索索地伸手,推了一把那扇門,吱呀一聲,棕色木門徐徐打開,矇住雙眼的文森特從指縫裏悄悄看去……
“什麼都沒有嘛。”他如釋重負地直起身子,臉上的恐懼一掃而光,霎時有精神了。文森特走進那房間裏。一張書桌與滿牆的古籍已經佔去房間三分之二的空間。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咳咳,全是灰塵。正要轉身搜尋其他東西,赫然發現對面的角落裏放着一具石棺。
嚇。
霎時,心跳幾乎停止了。從未見過真棺材的他,渾身冰冷,彷彿死去了一般愣了半響,血液才緩緩迴流大腦,仿若炒年糕地獄回到了人間。
石棺裏就是他們説的那個女作家嗎?這麼有名的女人,陪葬品一定不少吧。嚇得直哆嗦的文森特想解開那棺材瞧個仔細,有躊躇着不敢動手。
鬼。
會不會有鬼?
不不不,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鬼?屍體過了這麼多年,只怕臉骨頭都不剩。……現在揭開?要不,先留它在這兒,下次再過來?
房間這麼昏暗,又在陰森的地下室……
“暗嵐!暗嵐!”
樓上傳來暖言的呼救聲,一聲急過一聲,文森特如受驚的鳥兒嚇得趕緊退到門口藏了起來,心臟跳個不停。
糟糕,被人發現了?
他躲在門口,驚恐地聽着密道里的動靜。就這樣屏息靜氣縮在角落裏,終於,樓上的聲響漸漸消失,恢復了之前的平靜。或許剛剛是暖言那丫頭在叫大廳裏的暗嵐?奇怪,暗嵐都死了。他還叫他的名字做什麼?這個死丫頭,與一定是被鋼筋水泥砸壞腦子了。
憤恨代替了恐懼。他定了定神,彷彿沒有剛才那麼害怕,心思也火了:上次聽暖言和笑lee的口氣,看來他們還沒找到財寶,這石棺封得這麼死,看來還沒被打開過。此吖包是有八九就在裏面。他湊近門邊側耳傾聽,樓道里焦急的腳步聲順着樓梯一路往上,離幽暗的地下室愈來愈遠。
他呼吸急促,彷彿每一次吞吐都能引發密道里空氣幽微地顫動。牆邊古舊的座鐘停擺多年,精神緊張的文森特總覺得那鍾在走動。他輕輕地朝那走去,不帶走進,他忽然停下來,自嘲地笑笑。
那鐘擺,分明是絲毫未動地聽着遠處,是自己太緊張了。
不能再猶豫了。多託1秒鐘,被發現的幾率就打一份。文森特深呼吸了一下,仔細端詳那石棺。看似精緻堅固的石棺也不是毫無破綻,四處拍案一番,石棺的一角有些許聳動。
從這裏入手應該可以打開吧。這麼想着,文森特抓住石棺的一角。用力往上抬。石棺移動了一點,他怯怯地回頭……
木管定在那句打開了微微一角的石棺上。豁出去了,不吃點苦頭怎麼發的了財?往上抬很咬了幾下嘴唇,平素怯弱的眼神里燃燒起貪婪的火焰。
他在房間裏四下翻找,找出一根鐵棍,駛出吃奶的勁,硬是將那沉重的石棺挪開了401釐米見方的空間。他滿懷期待地朝使館裏窺視,瞬間靜得倒跌坐在地上。
“啊——”
心臟彷彿跳出了嗓子眼每一次撥動都拉着這神經。
如果氣息有跡可尋,那這真腐爛氣息一定能高是沿着詭異的路徑,從石棺中一路衍生知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跌坐在地上的文森特面容扭曲,想哭,流不出眼淚,害怕,聲帶卻似被毒啞了一般,發不出聲音。
那棺材裏,棺材裏……怎麼回事……
神經牽扯的疼痛不已,帶癱軟的四肢終於有了知覺,他才跌跌撞撞,掙扎着從地上站起,邊跑邊喊:“斯蒂芬妮,斯蒂芬妮……”
那石棺中滅有財寶,亦沒有女作家Alina的遺骸。
塵封已久的石棺中出現是的警示前陣子失蹤的斯蒂芬妮。她的屍體被人蒼玉石棺中,腐朽不堪。
“又是那個倒黴地方。”
懷特脛骨啊能接到暖言他們的報警時,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那座氣息詭異的古堡。不知道問什麼,那座古堡總給他不舒服的感覺。上次斯蒂芬妮失蹤時,他帶着警員走進大廳的一刻,就敏鋭地感覺到有人在某個角落裏偷窺自己。
那滋味像是被人監視,鬱悶的是又查不出監視着到底藏匿在那個角落。
厭惡歸厭惡,接到報警10分鐘後,他和助理還是一路飆車抵達了燕尾堡。助理小江是華裔,上次從燕尾堡回去後,一再稱讚古堡主人紀暖言的美貌。
“混血的女生五官真精緻,尤其是像暖言小姐這樣,帶一些中國味道,高貴又精緻,真是殺傷力驚人……嘖嘖嘖……”這次見到暖言,小江又忍不住在一旁喋喋不休。懷**官拍拍小夥子的肩膀,暗暗警告他:“別忘了辦案人員的原則,切忌對嫌疑人抱有私人感情。”
小江識趣地聳聳肩,遺憾萬分地回望了一眼沉浸在震驚和傷痛中的暖言。順着小江的目光望去,映入懷**官眼裏的女生,有一雙分外明朗的眼睛。
像某種高貴警覺的貓咪,喜歡遠遠與人觀望,驕傲地對視,從不輕易靠近。側面尤其美豔動人,睫毛濃密纖長。因她的個子比身邊那位叫彌紗月的同伴高出十幾釐米,兩個人交談時,她總是會照顧到對方的感受,低着頭耐心傾聽。此刻,直覺有人在注視自己,暖言警惕地抬起頭。
她抬頭的一剎那,目光清冽得水波豔麗,有一種不經意的美豔。見窺視自己的是懷**官,暖言禮貌地微微點頭問好,然後繼續低頭與彌紗月交談。
懷**官下意識地跟着點頭問好,霎時耳根發熱,心潮盪漾。為避免下屬發現,他趕緊暗暗警告自己收住心緒。
發現屍體的是文森特。Lake家有四個子女,長女斯蒂芬妮和長子文森特是户主的親生子女,次女紀暖言、麼子紀小Lee,是户主收養的兩個孩子。如果用常人的觀點來看,這家人真是時運不濟,紀暖言、紀小lee前段時間在一起高架橋坍塌事故中遭遇不幸,兩個人幸運地活下來了,而暖言的男朋友為保護她而喪生。沒過多久,長女斯蒂芬妮又失蹤,直到現在才發現屍體。
“這麼説,紀暖言在1個月內先後失去了男朋友和姐姐?”小江感嘆着,在筆記本上刷刷地做着記錄。兩個人在文森特的帶領下,走過迂迴的走廊與密道,終於抵達那間發現屍體的密室。
緊跟其後的還有暖言,暖言的弟弟小lee,和她的好朋友家貓君。狹小的密室裏充斥着腐爛的氣味,儘管所有來到密室後都捂住了口鼻,但還是抑制不住胸腔裏翻江倒海的嘔吐感。
在其他人都在嘔吐的時候,懷**官的目光飛速地掃了一眼人羣中的暖言,見到屍體的她雖然表現出驚訝傷痛的摸樣,可是來密室的路上,她卻沒有對這裏藏着一個密室抱有半點異議。
果然,她是來過這密室的。既然來過,那她是來殺人,還是來藏屍?憑直覺斷案是忌諱,倘若直覺準確,破獲暗自自然輕鬆很多;倘若直覺錯誤,按就以為着辦案人從一開始就走了一條歧路。
懷**官打量着人羣中這格格不入的女子,素顏也掩蓋不住眉目中的清冽美豔。她確實是美人,危險的美人。
這間密室大約18平方米。發現屍體的石棺位於密室的一角,屍體高度腐爛,面部難辨,不過家屬從死者遺物可以辨認出,死者就是失蹤的斯蒂芬妮。
法醫山區,小心地觀察屍體。從屍體外表看按看,死者應該是被利刃所傷,兇手出手相當低果斷殘忍,三刀都是直插心臟等要害部位。致命的一刀在左胸上,貫穿心臟。他斷定這是一起謀殺案。
“是什麼樣的刀,可以判斷嗎?”懷**官問法醫。
“刀刃很鋒利,但是刀面不寬。有可能是水果刀之類的。”
“死亡時間呢?”
“超過十天。具體的數據,我要將屍體帶回警署解剖化驗,報告單出來後放在你桌子上。”法醫似乎想起了什麼,“哦,對了,遠光那小子呢?這次你沒見iaot來?我哪裏急缺人手,好幾個樣本都沒化驗。”
“噢……他啊?”懷**官環保和手臂“他最近比較忙,所以沒有叫他來。”壓低了聲音:“再説了,他不是警署的人,避避嫌比較好。”
旅遊節那晚,跟同事一同賞花車的懷特,意外地發現人羣裏的藤遠光和紀暖言。這兩個人竟然認識,還約會來賞花車。想起自己曾經叫不是警署的遠光來參與這起案件,懷特不禁懊悔不已。
文森特一直在發抖,彷彿得了某種強迫症,待情緒有所穩定,懷**官將他帶到警署裏親自審訊,小江一邊做記錄。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屍體的?”
“今天……下午。一個小時前。”
“就你一個人?還是有同伴?”
“我一個人。”
看他那副害怕的孬種模樣,懷特不禁問:“既然你這麼害怕,為什麼要一個人去密室?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那裏有個密室的?”
這話問到了文森特的痛處,他遲疑了半響,也沒説出個所以然,目光一會兒偷偷瞄向暖言,一會兒又戳着手,吞吞吐吐。
“那麼……你是打算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扛下來?”懷特湊近文森特的耳朵,輕聲説:“那麼正好,我也可以快點收工回家……”他作勢要喊小江收工。
見情勢不妙,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文森特一把拽住他的風衣哀求道:“不要,不要,警官。我説,我説……”
“好,你怎麼去那裏的?”
“我是聽暖言説的……”文森特將那晚偷聽暖言和小lee談話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懷特。末了,他懊惱地搓手,“早知道那裏沒有財寶,我就不會去了。暖言和她弟弟的語氣,説得好像那裏有很重要的秘密。”
秘密?
秘密的確有,只怕那不是什麼傳説中的財寶,懷特心想。他聯想起暖言琥珀一般剔透的眼睛,那眼眸裏有着善念,也有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光芒,陰暗的,暴戾的,不應屬於女生的光芒。
對小lee的審訊沒有突破性進展,那小子從頭到尾裝傻,問及“為什麼去地下室”,他懶散地解釋為:“好奇啊,第一次來古堡,好奇就到處看看啊。”
據調查結果推斷,暖言和她弟弟去密室的時間,應該在“斯蒂芬妮死之後”和“文森特發現屍體”這個時間區位之間。
懷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細節,他問小lee:“為什麼去密室發現屍體,不報警啊?”
“誰説我們發現屍體了?我們發現是隻是那一間密室,根本就沒有打開石棺。”
“為什麼不打開?”
小lee驚呆了,似乎在掂量有些話到底該説不該説,半響,他陰沉着眼神説:“因為當時我們遭到襲擊。有人從背後用某種東西將我和解迷昏了。”
“有人襲擊你麼?”疲憊的懷特坐直了身子,“有沒有看到襲擊你們的人的容貌或是其他特徵?”
“完全沒有頭緒。”
“這樣……”懷特的右手扶着左手的手臂,左手則撐着面頰。這是他思考是的習慣。他細想一切可能性,最終斷定,所謂的襲擊人或許真的存在,但更有可能是小lee在撒謊。
接下來對你有的審訊也囊有進展,他的回答跟弟弟如出一撤:
“沒有。我們沒有打開石棺。”
“是的,有人從背後襲擊我們,當時陷入了昏迷,沒有意識,補課能看到襲擊者的容貌特徵。”
她深入琥珀的眼眸始終凝視着他,心懷坦蕩,沒有絲毫愜意。懷特一度懷疑自己的直覺有誤,審訊持續了很久,直到助手小江拿筆的手都無力地耷拉在一旁,仍舊沒問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鑑證科的同時來報,説在實體身上發現了一根頭髮,可能是死者本人的,也有可能是兇手或與兇案有關的人員留下的。
鑑於斯蒂芬妮死後的儀容還算整潔,衣衫也滅有撕扯的痕跡,又是從正面攻擊,熟人作案的機會相當大。懷特將事發當晚在燕尾堡中出現過的人都找來做筆錄,又對他們做了髮絲採樣並進行DNA對比。
不久,DNA比對結果處理啊了。
看到結果的那一瞬間,懷特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
半是欣喜半是惋惜。
死者身上發現的那根頭髮的主人,正是那個人的。
**再一次前往燕尾堡,此時的暖言、家貓君與暗嵐三人正在工作室裏商量着下一步該怎麼辦。家貓君將試管上紅色污跡帶回去化驗後,確定了那是一種致幻劑。
“致幻劑對於每一個人的作用是不同的,有的人會****,有的人則會看到自己害怕的東西。”家貓君將那天出現在暖言面前的女人幻象聯繫起來,“暖言那天看到的女人,可能是你若干年前曾看到過的人,她一直殘留在你的記憶裏,被腦神經禁錮着。一旦有致幻劑之類的東西給腦神經鬆了綁,你害怕的那一幕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可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暗嵐和我們出事的時候。那時候水泥塊壓住了我們的車,那女人便出現了。那時候並沒有什麼致幻劑啊!”暖言問,暗嵐也在一邊點頭。
家貓君恰恰認為這又是一個證明那是幻象的有力證據。
“暖言,你還記得嗎,我説你可能有心因性失憶的症狀。其實,冠以那女人的一幕,一直都藏在你的腦海裏,只是你自己不願意去面對。那一幕對你來説是個無法癒合的傷口,於是你的大腦出於自我保護意識,可以將它忘記了。但是,一旦遇到突發性的重大事件,在你的心靈上重新造成創傷性的傷口,或是有致幻劑這樣的藥劑作用是——潛伏在你腦海裏多年的畫面就會再一次重現。”
順着這個思路推理,家貓君繼續説道:“如此説來你幾次看到的女人,應該都是幻象。”
幻象。
那麼逼真詭異的魅影,真的只是幻象?
暖言抱着膝蓋坐在工作椅子上,感覺周身無力。她虛弱地嘆氣,彷彿是第一次看見另外一個自己。暗嵐從未見過她如此身上的模樣,禁不住躬下身,心疼地幫她撩去額前的碎髮。
暖言再一次被傳喚到**局,準確地説,是被兩名人高馬大的警員“請”過去的。這一次的待遇明顯不如上次,從踏進門的那一刻開始,所有警員看她的目光都藏着刺。
殺人犯。
狠心捅死姐姐,將屍體藏着地下室的殺人犯。那些木缸裏的鄙夷和不信任讓暖言覺得百口難辯。
“紀暖言小姐,當晚,你和你弟弟紀小櫟曾經在三樓那間書房門前發生爭執……”懷**官抱着手臂問,“當時,你和你弟弟的爭執引起了姐姐斯蒂芬妮的不滿,你是否因此對斯蒂芬妮懷有怨恨呢?”
真是想當然的問題。暖言聽懷特這麼審訊她,心裏大致明白了。這位看上去精明利落的老警官已經稀裏糊塗地將她作為頭號嫌疑人。
見對方不回答,懷特再一次申明:“紀小姐,法律規定您有權保持沉默。但是——如果你現在不回答我的問題,而以後又在法庭上把它作為辯護的依據,這將對你的辯護產生不利影響。”
她並不急於爭辯,鎮定地糾正他:“Mr.White,我想您誤會了。當晚我和弟弟小Lee只是在書房門口相遇,我們並沒有發生爭執,當時被吵醒的不止斯蒂芬妮一個人,她也沒有表現出特別明顯的憤怒之情,我更沒有因為這麼小小的一點事情而去怨恨自己的姐姐。”
“據我所知,她不是你的親姐姐。”
“有沒有血緣關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有感情,不可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傷及對方性命。”
懷特不吱聲,其實他一早明白,就算他的直覺準確,紀暖言就是殺死斯蒂芬妮的兇手,她的殺人動機也不可能這麼簡單。
那一晚,大家各自回房間睡覺。每個人都是單人間,也就是説,幾乎人人都沒有時間證人,每個人都有作案時間。
那麼作案的動機呢?紀暖言擁有整整一座古堡,轉手賣掉的話,幾乎夠她一輩子的吃喝,經濟上完全不成問題,養子女在遺產繼承方面,與親生子女享有同樣的權利與義務,所以在遺產爭奪這方面,也沒有作案理由:至於感情上就更不可能,紀暖言和金暗嵐是人人稱羨的一對,斯蒂芬妮從未流露出任何對金暗嵐動心的跡象。金暗嵐剛死,斯蒂芬妮和紀暖言也不太可能又同時喜歡上一個人。
女子作案,常見的原因是感情與金錢。紀暖言在這方面都不太可能犯案,如果兇手真是她,她又為什麼要殺斯蒂芬妮呢?
難道是衝動型犯罪?
懷特在腦海裏暗暗假設這麼一種可能:斯蒂芬妮在當晚激怒了她,紀暖言在情急之下,順手拿起房間裏的某件尖鋭鋒利的刀具,在對方胸口與腹部連捅三刀,導致斯蒂芬妮失血過多而死。
眼看着黎明將要到來,對周圍環境不太瞭解的紀暖言在衝忙之下,將斯蒂芬妮的屍體藏在人際罕見的密室石棺裏……
如果這一種推斷可能,那新的問題又來了。石棺蓋子極重,像文森特這樣的成年男子都要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強推開石棺的一角。紀暖言只是一個20歲的女生,力氣不會大過同齡的男人。要將斯蒂芬妮的屍體從三樓一路拖到地下室,已經相當吃力,她怎麼還有力氣將石棺打開,把屍體藏好,再將石棺挪回原位?
衝動型犯罪在事發之前,兇手往往沒有準備藏屍工具,她一個人不借助外力就像完成上述步驟,簡直就是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幫她。
本案還有共犯。肯在這種情形下捨命相助的人,不是親人就是情侶,至少也是摯友,要不就是有把柄捏紀暖言的手裏。如果真有共犯,那這個共犯會是誰?
紀小櫟?
文森特?
藤遠光?
助理小江見上司一手抱着手臂,一手撐着下巴,心知上司正在沉思中。雖然在屍體找到了暖言小姐的頭髮,但他們是姐妹,每天朝夕相處,偶爾有一根頭髮落在對方身上,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算不上是十分有利的證據。
小江不明白懷**官為什麼緊盯着暖言不放,難道這又是一次所謂的直覺?他跟着懷**官有3年,深知辦案時相當相信自己的直覺,有時甚至會不顧辦案人員的工作原則,證據未到,直覺先行。
可惜直覺總有不準的時候,比如説上次的那件殺妻案,就是因為懷**官一味相信自己的直覺,讓偵破工作饒了一個大圈。
偵查還在進行着,審訊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懷**官親自提問,小江在一邊做記錄,還有其他辦案人員在另外一間房間裏通過監視錄像分析暖言的回答與神色。
這女生的眼角微微上翹,恰似某種名貴的貓咪,優雅驕傲。她沒問必答,聽上去不像是撒謊,神色也未見有異樣,相當的淡定。
緊警局接受審訊這麼久,還如此沉得氣,要麼是無辜,要麼是擁有極強的心理素質。
“……暖言小姐,你説,那晚你與斯蒂芬妮小姐在走廊分開後,就一直沒有碰過面,早晨你和你弟弟在海邊散步,在彌紗月的通知下才得知斯蒂芬妮失蹤的消息……”懷特將思路梳理了一下,忽然扔出了殺手鐧,,“可惜,我們在斯蒂芬妮的屍體上找到一根髮絲,這根髮絲極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經過準確無誤的DNA比對,我們確信這根髮絲屬於您。請問,關於這一點,你又怎麼解釋呢?”
他看着她的眼睛。
不過20歲出頭的女生,大學生,一隻腳尚在象牙塔裏,連真正的社會都沒有見識過。她怎麼能如此從容淡定地面對一位年過四十的老警官的問話,半點慌張也不流露?
暖言也累了,她輕輕嘆氣,像是工作一天筋疲力盡的人們,下班後難得再費心思去認真回答瑣碎的問題。
“可能是吃飯\談論,或是一起看星星的時候,掉在她身上的吧。那一整天,我們幾乎都在一起,隨時有可能掉頭髮在她身上。懷**官,如果我現在拿着顯微鏡在你身上找,或許也能找出某個女生的頭髮來。”
聞言,小江在一邊忍不住笑出了聲,懷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頭,老老實實繼續做記錄。盤問就這樣從下午一直持續到深夜,無論怎麼軟硬兼施,暖言幾時不承認斯蒂芬妮的死和自己有關。
“她在死之前,很可能已經去過那間密室。或許她就是被傳説中的玫瑰十字會所害,我們每一個人對那個詛咒都是半信半疑,還有害怕。”暖言將玫瑰十字會和《致主人書》的傳説——道給懷**官聽,小江在一邊聽得入迷,不時插嘴問:“然後呢?”“啊,接下來怎麼樣了呢?”
懷**官始終像是在聽犯罪分子的詭辯一般,用懷疑的眼光注視着紀暖言。
玫瑰。古堡。詛咒。
她以為她在寫中世紀的哥特小説?她以為自己是擁有神秘身世的女主角?她以為這世界上隨隨便便一座古堡裏都藏着鉅額財富?
簡、直、是痴人説夢!
眼見審訊無休無止,對方明顯對自己抱有成見與敵意,暖言幾乎放棄“依靠警官來破獲案件,還自己一個清白”的念頭了。她申請叫值班律師。
值班律師John在10分鐘後趕到,在門外不依不饒地敲門。小江提醒懷**官:“Sir,律師到了,我們要不要……”
“別理他,繼續問。”
聞訊大概持續了十幾分鍾,值班律師在門外依舊不依不饒地喊着:“我的當事人有與她辯護律師見面並且密談的權利,長官,你可不能知法犯法。”
懷特沉吟片刻,持續了將近一天的聞訊毫無進展,紀暖言一再強調斯蒂芬妮的失蹤跟那本《致主人書》有關,想把警方的思路往傳説中的詛咒上面引。另外一方調查人員來報:紀暖言的另外一位朋友供出來,在石棺上曾經發現一些紅色污跡,經他個人的化驗分析,確認那是一種致幻劑。
這條線索或許有用,懷特暫時將它收在腦海裏。
“ok,放那個煩人的傢伙進來吧。”
得到上司的准許,小江打開辦公室的門,值班律師John嚷嚷着:“你們這是違規辦事,踐踏我的當事人的合法權利。”懷特懶得搭理他,拿過小江手裏的筆錄,獨自出門琢磨去了。
花了半小時辦理保釋手續,暖言拖着疲憊的身軀步出警局,一抬頭,看見那氣度非凡的男子正以複雜的眼神凝視着自己。
“爸爸?”暖言愣住,腳像是黏在地面上,怎麼也挪不動。
“嗯。”見着了她,父親只點點頭,也不都説什麼。父女倆一前一後沉默地走着,暗嵐正在父親的車前焦急等待着,見他們來了,不住地揮手喊着:“這邊,這邊。”父親拉開車門坐進去,低沉着嗓子問:“暖言,小lee,你們想回家嗎?”
“呃?”暖言苦笑,“我現在可以回家嗎?”
“我跟值班律師交涉過,可以的。”父親發動汽車,“我們現在就會倫敦。有一件事情,本來想等你長大成家後再告訴你,現在看來……”
“是關於我的身世嗎?”暖言想到了之前父親在電話裏説的“你身上流着我的血”《細膩稍稍有了些頭緒。
“回家,你就知道了。”父親不在多説,專心開車,坐在後座的暗嵐看和副駕駛座上的暖言的初戀。
側臉精緻動人,睫毛濃密纖長。
這一張曾經只屬於他的戀人的面容,如今,離他愈來愈遠。
一夜奔波,舟車勞累。到倫敦時接近黎明,在城市尚未甦醒的清晨裏奔馳,飛馳而過的車輪靜氣大片灰白色的鴿子。廣場上人流稀少,間或有白髮蒼蒼的老人獨自坐在街邊的木椅上吃早餐,發呆或是沉思。
世俗生活,瑣碎繁雜。暗嵐躺在後座上沉沉睡去,一覺醒來,車已經停在暖言家的車庫裏。暖言和父親下車了,管家正在頭痛怎麼把小少爺叫醒。
文森特昨天也回來了,坐在餐廳裏吃早餐的他,見到父親進來,謙恭地問了聲早安。建造跟在父親身後的暖言,他一聲不響的別過頭,視而不見。
“先吃早點,吃完後,暖言你來我書房,我有話跟你説。”父親説。暖言乖乖的“嗯”了一聲,跟暗嵐一起在餐桌旁坐下。
姐弟倆剛剛坐下,文森特立即站起來,拿着沒吃完的麪包蹬蹬蹬地上樓去了,留給大家一個尷尬的背影。
“別理他。”父親給暖言和暗嵐各自加了一大塊的鱈魚排,“小Lee,你的身體還沒康復就跑到天空之島去了。下次出遠門,要先跟我一個招呼。小時候我跟你説過這規矩,現在又忘記了?”
“哦,好的,好的。”暗嵐忙不迭的裝乖,點頭如搗蒜。
對於暗嵐來説,這真是一頓食不知味的早晨。無法裝出小Lee懦弱乖順的樣子,只得埋頭好好啃披薩。父親吃完早點,用餐巾擦乾淨手後,見暖言一臉急迫的模樣,便對他説聲:“你跟我來”,在他去樓上的書房了。
兩個人神情凝重,父親似乎有很重大的秘密要在這一刻告知她。氣氛的嚴肅,讓一貫懶散的暗嵐也不禁緊張起來。
待他們夫父女倆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樓梯口,隨即,書房傳來門落鎖的聲音,暗嵐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一個念頭自腦海裏冒出來—“既然回倫敦了,那麼也回自己家看看吧。”
這念頭閃過腦海的瞬間,他想起了父母衰老的容顏與花白的雙鬢,頓時,鼻頭酸澀。
暗嵐家離暖言家不算遠,隔着三條街,天氣好的時候,徒步走10分鐘就到。早晨涼涼的風垂在潮熱的面頰上,冷冽清新。
走到那扇胡桃木大門的兩側小公寓前,她遲疑了。按門鈴的手停在半空中,遲遲不敢落下去。
爸爸媽媽現在應該在家吧,見到他們的話,該怎麼介紹自己的身份呢?紀暖言的弟弟,代表姐姐來表達一下對已故男朋友的思念?
他從台階上退下來,在街對面的花店裏買了一束粉紅色鑽石玫瑰。這張小朵小朵精緻的玫瑰是媽媽的最愛,去年爸爸媽媽結婚30週年紀念日時,爸爸就買的這種玫瑰花送給陪伴自己半輩子的媽媽。
暗嵐始終記得,受到玫瑰的那一刻,媽媽臉上喜極而泣的表情。那種温柔的光澤,令他終身難忘。只是暗嵐沒有想到,自己的“終生”來的這麼快,高架橋坍塌事故發生後,他的靈魂遊離,卻始終不敢去參加自己的葬禮,害怕見到父母痛苦的表情。
父母永遠是他心裏的最愛,最不想傷害的人。
玫瑰在懷抱裏絢麗而燦爛。門鈴響到第三下時,門鎖咔嚓一聲響亮。來開門的一定是爸爸—暗嵐胸有成竹的想。
熟悉的胡桃木大門徐徐打開,門裏站的是大姐。她的臉看上去很瘦。
不是爸爸,暗嵐有些失落。響起大姐在MSN上留下的那些話,他心裏一陣酸澀,鄭重其事地將玫瑰遞到大姐的手裏。
“您好,我是暗嵐的女朋友的弟弟,好久沒來拜訪了,來問候一下。”從小最愛在大姐面前撒嬌的暗嵐故意禮貌地説,“好像來早了些,不好意思,打擾了。”
“沒關係,這邊請。”
大姐打開大門。將他迎進來。鞋櫃第三層的最右邊,原本放着屬於他的拖鞋,現在不見了。
大概是他去世後,家人把所有能勾起回憶的東西都收起來了吧。暗嵐這麼想,接過姐姐遞過來的客人專用拖鞋穿上。
玄關一面是鞋櫃,一面是“花開富貴”的牡丹圖,這樣的中國畫,歷來是父親最愛。這一幅更是父親的最愛。
“你叫小lee吧。”大姐抱着那束鑽石玫瑰,笑意盈盈地將他迎進客廳,“暗嵐之前經常帶你姐姐過來玩,見你倒是比較少?”
大姐仔細端詳了下,笑着説:“果然跟你姐姐長得很像呢。混血兒的五官就是精緻。”
暗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裏五味雜陳。
奇怪,按照爸爸媽媽往常的老習慣,家裏來了客人,老兩口一定會來客廳好生招待。
現在怎麼還不見人影。
偌大的假,平素總是熱熱鬧鬧的,他想安靜地看會書都找不着地方。如今再來,家裏冷冷清清,除了笑容疲倦的大姐再不見半個人影。
爸爸、媽媽、大姐夫、二姐,還有那條黏人的金毛狗狗“八寶”都上哪去了?
“來,喝可樂還是咖啡?”大姐殷勤地款待他,笑意盈盈的眼睛下是紅褐色的黑眼圈。暗嵐看得心疼,又不好意思直接説。
畢竟,現在的外表是暖言的弟弟。從小,最疼他的人就是大姐。姐弟倆的感情有時候像極了母子。如果先將身份的秘密在大姐面前露露口風,然後再慢慢地告訴爸爸媽媽,這樣會不會容易接受一些?不至於嚇到爸爸媽媽。
嗯。就這樣試試。
暗嵐心裏打定主意。直到這一刻,他從來都沒有放棄果“重新找回原先的生活”的念頭,要奪回女朋友,迴歸原先的家庭——這是他腦海裏執拗的決心。
“嗯……不要可樂和咖啡,我喝鐵觀音。”暗嵐故意説。
大姐果然吃驚不小:“你也喝鐵觀音?”上次你姐姐帶你來時,我記得你只喝可樂啊。呵呵,我還以為你們在海外長大的年輕人,早就不喝茶了呢。”
她神色中隱隱有些傷感。
“……説起來,我們家暗嵐,最喜歡喝鐵觀音……這些茶葉,是上次我回中國時,特意帶回來。沒想到……呵呵,不説了,不説了。”她抹去眼裏閃爍的淚光,端出茶具,燒水。
茶對用水極有講究,這沏茶的水是父親特意搜尋來的泉水,清涼甘甜,與鐵觀音馥郁的芬芳堪稱絕配。
端杯。細品。
功夫茶過後,暗嵐仍未盡興。
上次這孩子跟他姐姐紀暖言一起來家裏吃飯時,明明就是海派作風,講話口吃。怎麼這次來感覺大相徑庭。大姐想不明白:難道是自己太思念弟弟暗嵐,產生了錯覺?
“呃?你……”暗嵐見大姐一直看着自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好意思,我還想喝太多了。”
“呵呵,沒關係。”
“可以去看看暗嵐哥哥的那個房間嗎?”暗嵐鄭重地説,“我姐姐很想念他。”
大姐遲疑了一會兒,眉心漸漸舒展,淡然一笑:“……好的,你跟我來。他的房間在二樓。”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上樓梯。
這裏本來是一家人的温暖安樂窩。
走在熟悉的樓道里,想起平常一家人圍在餐桌前吃飯的場景,暗嵐不由得有些哽咽。幾次想叫住大姐,告訴她:我就是暗嵐啊,我沒有死。
我還活着,我還像以前一樣活着。我們一家人的生活沒有被那場災禍破壞。
“就是這一間。”
大姐輕輕擰了一把二樓盡頭那間房間的門鎖。
温暖的棕色木板,米色的大牀和書櫃,工作台擺着筆記本電腦、咖啡杯、程序書籍和射擊類雜誌。
過往的生活帶着無數細碎温暖的回憶轟然而至,它正面襲來,幾乎將他摧毀。
他走到那面牆壁前,輕輕取下與暖言的合影。
照片中的自己緊緊站在暖言身邊,連個人傻傻地臉蛋貼着臉蛋。暗嵐磨蹭着相片上的他和她。原先的那張臉對他來説,竟然有了寫陌生。
“這張照片你姐姐有沒有?”大姐見他喜歡,客氣地説:“她要是沒有的話,你就帶回去吧。留給她做個紀念。”
“啊,不用,不用了。”暗嵐趕緊推辭,他是私下回家的,沒有跟暖言商量過。大姐見他一連聲説“不用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也是,確實是不用收藏這種照片。”姐姐走到工作台前坐下。
大姐説:“暖言是個好女孩,失去暗嵐讓我們這些家人很心疼,她也一定會不必我們好過。那天在醫院裏,我看到她臉色蒼白時,心裏就想是失去了妹妹一樣難受,想安慰他,又力不從心。
説道這兒,大姐低下頭哭泣起來。暗嵐心疼地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膀:“……其實,你不用這麼難過,我就是……”
“我明白的。”對不起,小lee,在你這個外人面前失態了。“大姐像似在對暗嵐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按照我們中國人的習慣來説,人的生死輪迴都是天註定的。”
姐,我沒有死。
我就是暗嵐,我沒有死。
聽到這裏,暗嵐都快吼起來了。他鼓起勇氣剛想説出真相,只聽得姐姐又説:“……其實這些輪迴之類的話,也不是我想不明白。我沒想到,爸爸媽媽比我這個年輕人還要豁達。”
“爸爸媽媽?”暗嵐悲傷地想,原來爸爸媽媽早就接受了他已經死去的事實。
“對。”大姐沒有注意到暗嵐眼裏的失落,繼續説:“在暗嵐的葬禮後,媽媽每天都哭,眼睛都快哭瞎了。後來有一天,爸爸勸她:兒女與父母的緣分也是上輩子就註定的。暗嵐去得那麼早,説明他們這一場緣分已盡,做父母的,也該想開些。”
大姐説:“暖言是個好女孩,失去暗嵐讓我們這些家人很心疼,她也一定會不必我們好過。那天在醫院裏,我看到她臉色蒼白時,心裏就想是失去了妹妹一樣難受,想安慰他,又力不從心。
説道這兒,大姐低下頭哭泣起來。暗嵐心疼地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膀:“……其實,你不用這麼難過,我就是……”
“我明白的。”對不起,小lee,在你這個外人面前失態了。“大姐像似在對暗嵐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按照我們中國人的習慣來説,人的生死輪迴都是天註定的。”
姐,我沒有死。
我就是暗嵐,我沒有死。
聽到這裏,暗嵐都快吼起來了。他鼓起勇氣剛想説出真相,只聽得姐姐又説:“……其實這些輪迴之類的話,也不是我想不明白。我沒想到,爸爸媽媽比我這個年輕人還要豁達。”
“爸爸媽媽?”暗嵐悲傷地想,原來爸爸媽媽早就接受了他已經死去的事實。
“對。”大姐沒有注意到暗嵐眼裏的失落,繼續説:“在暗嵐的葬禮後,媽媽每天都哭,眼睛都快哭瞎了。後來有一天,爸爸勸她:兒女與父母的緣分也是上輩子就註定的。暗嵐去得那麼早,説明他們這一場緣分已盡,做父母的,也該想開些。”
“媽媽的眼睛現在好些了嗎?”焦急的安瀾一時間忘記了身份,跟着叫“媽媽”。好在大姐沒有在意,她笑着點點頭,告訴他:“現在好些了呢。回到寧波後,喝着家鄉水,又有親人和朋友陪在身邊,他們二老的心情已經平復了。”
“他們回中國了?”
“對啊,媽媽説,只要留在英國就會想起暗嵐,爸爸就帶他回老家了。”
“……那……他們還會回來嗎?”暗嵐的心裏突然空出一塊,失落地問。
大姐想了片刻,“我想,她們應該不會輕易回來了。”
這句話狠狠敲醒了原本想説出身份的暗嵐。
是啊,一次的打擊已經讓父母幾乎崩潰。如今的他只是寄居在小lee的體內,説不定那一天也會消失。要是他表白了身份後,靈魂忽然消失,那不是在父母的面前再死一次嗎?
爸爸媽媽年紀大了,怎能經得住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
暗嵐遲疑了。
暗嵐皺了皺眉頭,然後禮貌地跟他們説,自己家裏還有事情,就不多打擾了。
“以後記得常來玩喔”大姐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目送着暗嵐離開。
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暗嵐回頭衝姐姐揮揮手,看着她們關門進屋。他獨自在街上慢慢地走着。這條街他走過無數次,這一次最覺悲涼。
我到底是誰呢?
我屬於哪兒,我到底是死去了,還是依舊活着呢?
腦中浮現的問題,不斷地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