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弄巧成拙的戀愛作戰
露珠在樹葉上閃閃發光，濛濛的薄霧在天空裏織成一層似有若無的紗網。早晨的落泉高中校園內到處是書聲琅琅，唯獨校廣播站的播音室裏靜謐得像是異世界。
播音室裏就我和温良這兩個新的播音員，我在忙着整理待會兒要播放的稿件資料，温良則一直站在窗邊呆呆地看着外面。
“你在想什麼？”我終於湊近温良，打破了沉默。
“沒沒什麼對不起”温良回過神來，衝我有點尷尬地μμ一笑，緊接着幫我整理稿件。
“為什麼要説‘對不起’？”
“因為、因為我居然讓你一個人在整理稿件。”
“呵呵，沒必要為這種小事情道歉啦。對了，温良，我有個想法，你願不願意聽一下？”
“嗯，你請説。”
“你現在不是校園廣播站的播音員了嗎？你可以藉着這個身份每天在廣播裏點首好聽的歌曲送給蕾妍啊，或者在點歌的同時還送上幾句美好的祝福給她。”
“為什麼要這樣做？”温良漂亮深邃的雙瞳裏閃出迷惑的光。
“因為因為這樣蕾妍會很開心啊！”
“她會開心嗎？你問過她？”
“我是沒有問過她，但是我猜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温良縹緲一笑：“很多東西，不是光猜就可以的！況且，這樣做好像是以權謀私，有點不怎麼好吧？”
“沒關係的，這有什麼啊！”
“更何況，我覺得做這種事情也有點怪，很不自然一樣”
“那你是決定不採用我的想法啊？”
“對不起”
“木頭！”我砸給他這樣兩個字，然後走出了播音室。
温良急忙追出來：“清泉，你是不是生氣了？”
我回頭衝他一笑，嘴裏的大牙套在朝陽裏閃閃發光：“我沒有生氣啦，我只是想去教室寫點東西。Bye-bye。”
我真的是去教室寫東西，以温良的口吻寫，寫祝福給蕾妍，每天一個祝福，先寫好365天的祝福吧，再選好365首最好聽的歌，然後委託跟我關係比較好的那個播音員小Q每天以温良的名義點一首歌、送一個祝福給蕾妍。就這麼辦了！温良自己不願意做，我幫他做就是了！
上課時在課桌裏寫和選，下課時在膝蓋上寫和選，吃飯時在餐桌上寫和選，晚上就躲在被窩裏開夜車寫和選。這麼廢寢忘食地折騰了幾天後，我終於把365天的祝福和歌曲統統搞定。小Q同學在接到我的拜託後拍拍胸膛，信誓旦旦地説：“Noproblem！全部交給我吧！”
小Q是個很講信用的人，她説到做到，隔幾天就向我彙報一次“今天播到哪首歌啦、今天送的是哪句祝福”，我卻沒有時間去聽自己的傑作。學習忙嘛！不過沒關係，我只要看看温良就知道我的傑作有沒有起作用了。
正好，這時，温良走進了我們教室：“清泉，一起去食堂吃午餐嗎？我帶了便當，我自己做的，你可以順便嚐嚐我的手藝。”
我有點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
温良的笑容像純白的棉花一樣柔軟開放，滿滿的都是昂揚歡快的暖色調，它在悄悄告訴我：“我的主人今天心情不錯哦，他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錯！”
嗯，一定是蕾妍聽到了温良點給她的歌后很感動，所以對温良越來越好，所以温良最近越來越開心。温良一開心當然對都好，我也跟着沾光啦。
“好的，我跟你去食堂吃午餐，但是，可不可以等我把這道題解決掉呢？因為我思路已展開了，不好再收回去。等一下下就好，真的只要一下下。”我習慣性地扶扶鼻樑上的黑框大眼鏡，有點不好意思地回應温良。
温良寬達地一笑：“可以的，等多久都沒關係。我們是好朋友啊，不要這麼客氣。”
但是，沒想到這道題目吃温良的醋，故意與我為難，就是死活不讓我解開，就是想拖住我不讓我跟温良去吃飯。該死！
眼見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我急得滿頭大汗，可是越急就越解不出
“這道題你試着這樣解解看”温良如水的嗓音在頭頂流瀉，他很自然地走過來善誘地幫我解開難題，讓我焦躁的心逐漸平和下來。
“Oh！Yeah！終於搞定，謝謝你。”幾分鐘之後，我成功攻破難題，對温良感激涕零。
温良衝我笑：“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為什麼？”我迷惑。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你指的是什麼事情？”我越來越迷惑。
“呵呵，我們趕緊去吃飯吧，午休時間沒剩下多少了。”温良把我從椅子上扶起來，他手掌的温度輕柔地印在我的手臂上，惹起一池的心波盪漾。
下午的校園道路上，有很多往校圖書館走去的學生，大家都走得不緊不慢，談笑風生中間或傳來一些嬉鬧，只是有一個女生例外。她抱着一大堆快要將她埋住的書，像只焦急的大頭魚一樣拼命往前衝，滿頭大汗地邊衝邊朝前面的同學喊：“對不起，請讓一讓！請讓一讓！”
那個大頭魚女生就是我！
當我以最快速度衝進校圖書館管理員室時，館壁上的掛鐘“噠”的一聲跳到了下午三點整，裏面的老師衝我和藹地笑笑：“清泉，你可真準時啊，如果遲到一分鐘我可是要扣你打工費的哦。”
“是是是，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呵呵，你幹嗎説對不起？你不是在最後一分鐘趕到了嗎？好了，趕緊去把這堆新書編號入冊，然後擺到東區的書架上去吧。”
“是。”
我抱着那一大堆新書吃力地走到了圖書館的東區，然後就看到一個修長英挺的身影正在熟練而靈敏地往書架上擺書。我一驚，手中的書噼裏啪啦地掉了一地，那個身影聽到響聲回過頭來，也是一驚：“清泉？你怎麼在這裏？”
“我在這裏打工，你也是嗎？”我邊蹲下身來撿書，邊回應温良。呵呵，真是大驚喜呀，居然在這裏碰到了温良！
“嗯。”温良停下手裏的活，跑過來幫我撿書。
哇噢，太棒了，那我和温良就是圖書館的“同事”了耶，以後常可以在圖書館碰面！老天爺對我真是太好了！
“我是想鍛鍊自己，讓課外生活更充實，同時也想多學點書本以外的知識才跑來打工的，你是因為什麼啊？”我問温良。
温良一愣，隨即轉移了話題：“這些書都還沒編號入冊的吧？我的任務快忙完了，我幫你吧。”
呃？怎麼啦？幹嗎突然轉移話題啊？這個問題有那麼難回答嗎？我只是隨口問問的啊。雖然心裏有疑惑，我還是趕緊順着他的話做了回答：
“好啊，那太謝謝了。”
“沒什麼的，我們是好朋友嘛。”
我猜温良跑來打工的緣由跟我差不多，只是我沒想到温良會打那麼多份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我有意無意地發現温良還在學校食堂、小賣部以及外面的餐廳等等很多地方打工，數來數去起碼有八九份工。看着他清瘦而筆挺的身影像台壞了關閉按鈕的機器一樣運轉不停，我又心疼又納悶，忍不住跑去問他：
“你是不是很缺錢花啊？如果缺，我可以借給你的，我還有一點點積蓄。”
温良似有若無地怔了一下，之後是雲μ風輕地搖頭微笑：“謝謝你的關心，我不缺錢花，我跟你打工的理由差不多。”
“可是你這樣會很累耶，我又沒有打你那麼多份工。”
“呵呵，我是男生啊，男生沒那麼容易累的！況且，越累越鍛鍊人！你放心好了，我很能吃苦的！”温良説着又去打工了。我看着他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背影，悵然若失。
突然，有隻手從身後推了我一把，我一頭往前栽，差點摔倒，惱地轉身一看，對上一雙冰冷而傲慢的眼睛，它的主人同樣冰冷而傲慢地對我説：
“我以為你成化石了，所以推推看，看能不能推倒在地，砸成碎片！”
“明優同學，請你別這麼無聊好嗎？”我白他一眼，轉身要離開，才開走沒幾步，卻被他突然蹦出的一句話定在了地，那句話是：
“温良這樣拼命打工的真正因，想不想知道？”
我返身跑回他的身邊：“想啊，你快點告訴我。”
“你先對着天空響亮地重複説三遍：‘明優比温良帥一萬萬倍！’然後我才告訴你！”明優説話的樣子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那張輪廓分明、五官深邃的臉由此顯得愈加一本正，嚴肅非常，好像每個毛孔都冒出了堅硬冷酷的冰錐。那張漂亮精緻的嘴周圍尤其顯得生寒，可是一聽清楚他話的內容我就想笑：
“‘明優比温良帥一萬萬倍’？你幼不幼稚啊？”
明優的臉更加冰寒，還有沉沉的暮色團聚過來，和着他尖鋭的眼光一同射向我：
“你的意思是——我沒他帥？”
“不是不是。”是不同的帥啊，沒得比！
“那就快點説！我倒數三秒，三秒一過你叫我爺爺我也不會再搭理你，你就問天去吧！”明優的聲音冷酷而決絕，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成分在裏面，我只得違心地乖乖照辦。明優眯着眼，很享受地聽了三遍那句話，然後滿足地兑現了他的諾言：
“温良家窮得一塌糊塗，父母關係一直很不好。他父親脾氣暴躁，早年因工傷落下殘疾，不但沒法工作掙錢了，而且酗酒和賭博成性，欠了一屁股債。這筆債要温良替他還。温良母親只是我們家的一個傭人，根本沒法養活一家三口，何況温良每年還要那麼多的讀書費用。所以温良成了家裏的濟主力，必須拼命打工掙錢。”
“難怪他要打那麼多份工，沒想到他這麼小的年紀就要養家了。”
“是啊，他之所以會為我當替聲，也有濟上的因。”
我心裏咯噔一下，明優不説，我都差點忘了替聲這回事。温良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唱歌的呢？明明是自己的聲音，卻永遠見不到陽光。
明優還在繼續説：“但是他自尊心很強，不想讓別人知道這種情況，不想接受別人的同情和救濟。他希望自己活得像個普通人一樣，希望在外人看來自己有個快樂健全的家庭，而他和所有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樣享受着家庭的温暖和父母的寵愛。所以，他家的情況你不要隨便跟別人説。他如果知道我告訴了你，肯定會生氣的！”
温良來這麼可憐！
我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疼痛而模糊。温良始終堅強樂觀、充滿温暖與希望的微笑一遍遍在我腦內放映。它們與這個冷風漸起、暮色漸濃的傍晚生硬地糅雜在一起，雖然很不D調，卻好像是必然的組合。我閉上眼，好久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明優一直站在我身旁，也跟我一樣無聲無息。
很久之後，我轉身對明優説：“你是温良最好的朋友，而且你家裏條件那麼優越，你自己又是可以掙大錢的紅歌星，你應該幫幫他啊。”
明優皺眉：“矮冬瓜，你聽不懂我剛才説的話嗎？我説了温良自尊心很強，他不會要任何人施捨的幫助。你越幫他，反而會讓他心裏越難受！我認識了他多久，你又才認識他多久？我還不比你更瞭解他！”
我低下頭來，不再説話。明優走近我，盯着我看了好一陣後，突然沉沉地蹦出一句：“你是不是想追他？”
我刷地抬起頭，睜大眼睛，誠惶誠恐：“你、你怎麼會這麼想？當然不是啦，怎麼可能？絕對不可能！你突然問這樣莫名其妙的話，真的把我嚇了好大一跳！”
明優緊緊地盯着我，試圖從我臉上看出一些破綻，好像沒有看出來，但是還是沒有辦法説服自己去相信。最後，他只能有點懊惱而無奈地將視線放到不着邊際的天邊雲霞上，像是勸説又像是警告地對我緩緩説道：“如果真不想追他，就不要做些讓他誤會的事情！”
我的眉心聚起大堆的問號，隨即漸漸舒展開來：“誤會的事情？什麼誤會的事情啊？我確定我沒有做任何讓他誤會的事情！我相信他雪亮的眼睛是絕對不會誤會我的！”
“呵，真的嗎？”明優的冷笑讓我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可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認為，羣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什麼意思啊？我有點聽不懂耶！我想你肯定是誤會什麼了。”
明優對我這種既迷惑又自信的表情好像有點生氣。他一咬唇，轉過身去，不再看我，嘴裏幽幽地流出了冷酷而肯定的毒音：
“矮冬瓜同學，我希望你能夠清醒地認識到一點：不管你喜歡温良與否，温良都是不會喜歡你的。因為他很喜歡落蕾妍，他是死心眼，一旦喜歡上一個人絕對不會輕易改變！何況，你確實配不上温良。你照照鏡子就知道！如果你倆真的在一起了，我絕對會為温良不值的，所有人都會為温良不值！你能夠當温良的好朋友，已算是你莫大的福氣了，你要珍惜！”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我絕對不會喜歡温良的！絕對不會的！絕對不會的！你擔心過頭啦！”我很大聲很大聲地笑，嘴裏的牙套隨着笑聲把刺眼的光芒亮出去，反射到其他光體上又彈回來，射入我的眼睛裏。一陣從未有過的痠痛瞬間從眼部滋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到達五臟六、四肢百骸。我倉皇轉身，逃難似的邊跑邊扔給明優最後一句話：“我要回家了，我爸爸媽媽在等我吃晚飯呢！Bye-bye！”
跑到一個無人的地方，確定明優看不到我了的時候，我抱着腿呆呆地蹲在地上，半天都沒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