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道:天下無敵很重要麼?成天打打殺殺的,有甚麼好?
田阿姨嘆道:阿玉,你天生不愛練武,你不會懂這些的,這就是人性,説不出道理的
這叫阿玉的孩子又問道:你身上有一本唐詩三百首?你的唐詩三百首裏面,有這首叫做絕滅孤獨的詩?
田阿姨道:沒有。
這孩子道:那他們為甚麼要追殺你?
田阿姨道:他們不是要追殺我,而是要追殺你!
阿玉道:我又沒有那樣一本書,他們為甚麼要追殺我?
田阿姨道:他們以為你有,至少他們以為你父親或是家人那裏有。
阿玉恨恨道:這些人太不講理了!
正説著,馬兒忽然打個呼嚕,驟然收步。
這匹健馬本來神駿,雖是長途跋涉,道路崎嶇,仍然走得飛快,此刻停步,只因為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絕地了。
左邊也是一塊很高的石壁,和正面的危崖連在一起,似乎可以勉強攀登,但那馬兒卻絕對無法躍上去。
只有右邊這邊比較有點起伏,馬兒似乎勉強可以通過,人卻要下來步行了。
田阿姨只得策馬向右,哪知才走得十多丈遠,那健馬驟然一聲長嘶,前蹄拔起,不肯再走,原來又到了一處斷崖。
田阿姨心中一懍!正要勒轉馬頭,另尋道路,就聞後面怪笑,夾著一聲大喝道:田毓芳,還往哪裏走!
急一回頭,已見六、七條身形,已經快若猿猴,疾馳而來。
阿玉嚇了一跳,回身緊緊抱著她,顫慄道:他們又追來了
田阿姨哄拍著他,道:阿玉不要慌,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打發他們!
話聲未落,人已離鞍掠起,飛身迎了上去。
阿玉也知道這是危急關頭,趕緊跳下馬背,抓住繮繩,站到馬匹的背後去,膽戰心驚的悄悄張望。
那邊的人也快,一掠而至,與田阿姨相距僅只兩丈。
只見她玉面桃腮,蛾眉鳳目,瓊鼻櫻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彷彿會説話似的,閃著機靈而堅毅的神光,令人不敢逼視。
錚地一聲,一支寒光浮動的寶劍,已握在手上。
阿玉立刻也從衣袖裏拔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氣鼓鼓地望著來人,
好像恨不得把敵人一刀由前胸刺穿後背。
先頭趕到的這人,是一位五十來歲的矮老頭兒,生得猴身鶴眼,尖嘴削腮,頷下一撮山羊鬍子,已現花白,身材高瘦,一身玄衣,腰插一支峨眉刺,腰間掛著革囊,走起路來,輕捷矯健,兩目精光閃閃,一望而知他的武功必甚高強。
田阿姨揚聲喝道:朋友,你們無回谷真個要趕盡殺絕麼?
怪老頭聞聲便怪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田毓芳,你留下那本書,我展天翼就放你一條活命!
田毓芳大怒道:告訴過你,我壓根兒也沒有見過那本書
展天翼赫然大笑道:那麼過來,讓老夫搜身
田毓芳俏臉羞紅,怒道:無恥老賊,贏得我手中劍再説!
隨著話聲,和身撲上,左手駢指一揮,右腳一跨,寶劍已如長蛇出洞,直點來人心坎!
展天翼一閃身軀,橫移兩丈,一探步,衝上前來,雙掌一揚,卻是要抓玉兒。
玉兒見這奇醜無比的矮老頭,竟朝自己撲來,小身軀一閃,喝一聲:你敢!
手上那支不及一尺的匕首,直朝那展天翼的手臂揮去。
展天翼驚見玉兒手上那支匕首寒光浮動,好像是一件寶物,忙一縮手臂,身軀一旋,又到玉兒的身側。
田毓芳扭轉身軀,攔在玉兒的前面,喝一聲:只會欺負小孩子麼?
一招橫江鐵鎖朝他攔腰斬下,展天翼身形略退,避過劍鋒,喝聲:田毓芳,你為朋友賣命,到底值不值得?放下阿玉這小雜種,趕快走開,要是再不識相,休怪我展天翼心狠手辣!
趁他説話的時候,田毓芳一支寶劍連攻十餘招,殺得他手忙腳亂,閃避不疊。
場外忽然喝一聲:展師兄盡和這臭娘們説甚麼廢話?
餘音未已,一條身影捷如飛鳥般掠入場中,一雙奇形兵器已挾著勁風朝田毓芳的頭上罩落。
田毓芳略退半步,手中劍一招笑指雲天驟點來人胸下。
這一招,奇險異常,要將他來個開膛破肚!
但來人的身手確也夠強,眼見劍尖快要點上,忽地一個鷂子翻身就空中一滾,竟已落往玉兒身邊,一聲冷笑,立即朝玉兒的下盤斬去。
田毓芳心神一震!一個移形就影轉過身軀,反手一劍削出。
只聞噹噹兩聲,那人已後躍數尺,田毓芳冷笑一聲道:想不到滄州六賊全部肯替無回谷賣命?
追殺而來的一共是六人,自稱滄州六義都是以天字排名的,叫做展天翼、裘天化、曹天凡、董天華、姜天通、張天福。
田毓芳故意罵他滄州六賊展天翼被罵得臉紅,喝一聲:少説廢話!
右手往衣襟底下一探鏘一聲響,一條八尺多長的九節水磨鞭已應聲而出。
場外嗖嗖兩聲,又奔來兩條身形,叫道:不必師兄動手,師兄只要把那小賤種擒去就算了,這臭娘們讓我兄弟來撿個便宜罷。
田毓芳眼見滄州六賊全來,明知敵人個個是硬底子高手,低聲對阿玉道:見我打得激烈時,你上馬就跑!
也不待他回答,立即搶前幾步,沉聲喝道:我還有話説!
展天翼一面道:不用多説,你田毓芳在晉陽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説沒有見過那本書,我們也願意相信你只要你現在放下這小雜種,我們仍然不為難你,任你活著離去。
田毓芳道:這孩子沒有書,又沒有半點武功,又沒有得罪你,你們要他有甚麼用?
展天翼道:我要用他向飛龍劍客談條件,那本書一定就在他那裏!
田毓芳面色驟寒,目光激射,咬牙道:用一個小孩子為要脅,好不要臉!
展天翼怒喝一聲,長鞭一揮,沿地掃來,田毓芳腳尖輕點,躍起尺許,順勢一劍,撥開鞭梢,同時喝一聲:且慢!
展天翼長鞭就被盪開數尺,握鞭的虎口,也微感一震!心裏也暗暗佩服,頓勢收鞭,喝一聲:還有甚麼話説?
田毓芳杏目圓睜,神色懍然道:今天我田毓芳不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們劫走阿玉,可以捨命陪君子,還有甚麼好説?只是在未分存亡以前
她指一指阿玉,虎目朝六賊一掃道:誰要打這孩子半分主意,我田毓芳必定要他頸血濺地,除此以外,你們一個對一個也好,圍攻齊上也好,儘管朝著我來吧!
姜天通隨聲大喝道:好狂妄的臭丫頭,別人怕你飄香劍法我就不怕!
雙腳一蹬,已躍進場中,長形馬刀一指,又喝一聲:你有甚麼本事儘管使出來,待我姜爺爺打發你!
另一名兇徒也隨身躍到近前,田毓芳眉毛一揚,杏目猛睜,喝一句:我就是這個本事!
她這事字才出口,輕身一躍,已達姜天通的身前,一招滿天花雨斜斬姜天通左脅,招式未老,倏又反手一撩,一招分花拂柳輕削另一兇徒的左腰。
姜天通聽田毓芳話未説完,劍光已臨身側,急切間,挪步避開。
倒楣的是他那同伴張天福,做了他的替死鬼,只聽得哎呀一聲,順著劍勢倒下。
但是田毓芳這一劍何等神速?那張天福趁勢一倒,雖未被劈成兩段,到底也被削掉右肩一塊肌肉,痛得他唷地一聲慘呼,狼狽滾開。
在這剎那間,場中暴喝一聲,三條身形如流矢射到,把田毓芳三面困住,登時刀光鞭影,攪做一團,拳來劍往,打得難解難分。
姜天通神魂一定,揮舞長形馬刀,重新撲上。
田毓芳一支寶劍舞得寒光霍霍,風聲呼呼,身形時超時落,劍花忽左忽右,接戰姜天通四人,全無懼色。
姜天通等人功力雖高,一時間也奈何田毓芳不得!
天色愈來愈暗,這時適才受傷的那個張天福,正由展天翼替他紮好肩傷,推宮活血,場內正打得捨生忘死,那些兵刃閃閃生光,幾條身形在盤旋曼舞,踢得地上積雪滿空飛揚,根本無法看清誰是敵人誰是友?
要是阿玉趁此良機騎上馬背衝出去突圍急遁,逃走並非無望,怎奈他也被這場熱烈的廝殺吸引得他睜大眼睛,耽心著田阿姨的安危,竟忘了身居險地
張天福裹傷之後人已回醒,看出田毓芳全神應戰,而那阿玉又全神注視鬥場,心中歹念一生,立即悄悄繞往阿玉身後,俯下身軀,隔著馬腹,用力一扳阿玉的小腿。
阿玉嚇得尖叫,直接反應地把手中匕首往後一揮,雖然他全然不會武功,那鋒利無比的匕首,竟然活生生地把張天福右手齊肘斬斷。
張天福只覺手腕處一涼,勁道立即一鬆,只驚得怪叫一聲,還不知是怎樣一回事?忙舉手一看,才知自己右手齊腕斷去,鮮血直噴,嚇得他幾乎暈倒。
田毓芳拚到急處,也忘記應該提醒阿玉跨馬急跑的事,忽然,近
處一聲尖叫,隨著一聲怪叫,田毓芳這會驚覺難道阿玉遇險!
這時,心中勇氣驟增,也不知哪裏得來的力氣,崩雷似的一聲大喝,一招月移花影寶劍隨著身形猛轉,只聞一陣叮噹交擊中,又有一聲慘叫,隨見一條高大身形,在劍尖過處,頹然倒下。
田毓芳連看也不看,趁著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身形猛地一拔,隨又一沉,已落到阿玉身旁,低喝一聲:快走!
阿玉剛剛傷了一個人,鮮血噴了滿臉滿身,正嚇得呆了,田毓芳只得左手一撈,已把阿玉攬入懷中,同時飛身上馬,雙腳朝馬肚一蹬。
這匹健馬竟慌不擇路,朝前猛奔。
這一回可就糟了,那健馬也許是見身側這一面敵人很多,所以朝前直衝,卻不道衝向這一面正是那懸崖絕壁,而懸崖絕壁之下,又是無底的深崖。
滄州六義眼見手到擒來的敵人,轉眼間被他傷人逃走,真個又驚又怒,同時吆喝連聲,扇形包圍上去。
田毓芳策馬走不到幾步,忽聞金刀風聲隨後追來,急反手揮劍一撩,不意撩個落空,馬臀被鋼刀一插,痛得它一聲長嘶,雙蹄本能地往後一踢,田毓芳縱使騎術再精,但一手執劍,一手抱著阿玉,不挽馬轡哪能騎穩?
更不料有此一變,被馬兒這麼一顛,竟由馬頸翻身滾落。
更糟的是,田毓芳剛一抱著阿玉躍起,兇徒的暗器已從三面飛來,反揮寶劍,無法靈活閃避,正面對敵,又顧不到阿玉。
手忙腳亂中,驟覺左臂一麻,如被暗器射中,卻見健馬一聲厲嘯,竟翻開四蹄,朝敵人衝去。
毓芳靈機一動,忙放下阿玉道:待我擋他一陣!
恰遇兩支鋼鏢飛來,田毓芳一揮寶劍,把兩支鋼鏢擊飛數丈,見敵人距離不及三丈,立喝一聲:拚啦!
身形箭射出去,一招流星奔月直刺兇徒前胸。
那兇徒眼見出田毓芳狀如瘋虎,劍光如電,哪敢接招,急忙斜挪數尺,避開來劍。
田毓芳見那兇徒一閃避,雙腳一蹬又倒躍回來,卻聽得右側方一聲:打!
一蓬針雨已來到身側,急切間,來不及舞劍,只得忽呼一聲:伏下!
自己反而一拔身形,意想讓針雨由腳底下打過一邊,不料因這麼
一喝,氣散身後。
剛一拔起數尺,就感到右腿膝蓋外側一麻,情知又中暗器,忙呼一聲:阿玉快走!
身形跟著落下,展天翼怪笑道:走往哪裏?
接著歡呼道:老二、老五,你們收拾那小雜種,這裏我和老四就行了!
邊説,邊緩步揮鞭上前,道:姓田的丫頭臭娘們,還能夠強得起來麼?我展天翼佩服你是一番俠義心腸,放你先走罷,再要多事,休怪我無情!
姜天通高叫道:我們三哥毀了,師兄休放她走!
展天翼驚呼道:真的?
姜天通道:那不是真的!
説得含有恨聲,展天翼喝一聲:好,我要她償命!
一步跨前,長鞭兜頭壓下,姜天通一雙判官筆也同時點到腰間。
在這同一時間,另一邊卻聽阿玉厲叫:你要幹甚麼?
田毓芳又是一驚!她連中了敵人兩支暗器,左臂右腿都已發麻,情知敵人暗器喂毒,十分之九不能倖免,驀地大喝一聲,單腳一躍而起,右手一揚,一縷銀光面奔展天翼胸前。
展天翼急忙一側身軀,雖能避過心坎部分,而寶劍已由肩窩貫穿後背,一聲慘呼,往後就倒。
田毓芳厲笑一聲:滋味如何?
俯下身子,剛一抽出寶劍,驟聞勁風起自身後,回手一劍當
一聲,盪開另一兇徒的判官筆
又聞丈餘遠處,一聲尖叫,只見兩名兇徒將阿玉一條瘦小身影逼下那千丈深谷!
田毓芳真急得欲哭無淚,怒得七竅生煙,單腳猛然一頓,已躍往兩兇徒那邊,腳尖尚未沾回地面,寶劍又取了一招大鵬展翼朝左手那兇徒頭上平削過去,隨喝一聲:你也下去!
那名兇徒正是滄州六義中的二哥姜天通,驟感勁風撲來,寒光耀眼,急忙一仰身軀,斜斜一縱,卻忘了那邊也有懸崖,待得身形下墜,才發覺有異,空喊幾聲救命之後,也寂然無聲。
田毓芳一招迫死姜天通,立即回身一劍,朝另一名兇徒揮去。
這名兇徒驚得魂飛魄散,一步躍開,掉頭就跑。
其餘兇徒見阿玉已跌下絕谷,目的已達,呼嘯一聲:扯活!四散逃逸
田毓芳奮起餘威,追了一程,竟然把距離愈拉愈遠
那毒針厲害,左肩右腿都已麻木不靈,站都站不穩了,僕跌地上,離死不遠了
掙扎著爬回崖邊,伸頭下望,竟然一片黝黑,雲霧深鎖,勁風呼嘯,有如地獄
可憐的阿玉
失力過甚,只覺得一陣頭暈噁心,竟倒在矮老頭屍體旁邊
※※※※
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田毓芳半昏半醒中,忽覺臉鼻被甚麼濕濕黏黏、熱熱呼呼東西在上面舔過,咻咻噴氣
振作起精神睜開眼睛,原來是那匹健馬,不知在甚麼時候跑回來
敢情是看到自己暈倒,才過來把自己救醒。
驀地記起自己中了展天翼的毒藥針,不由得悽然道:馬兒啊,你的小主人已經死了,我也快要死了你伏下身來,待我替你解了鞍繮,你就自己尋你的生路去吧!
哪知話剛説畢,馬兒竟低哼幾聲,銜著她的領子,把她拉得坐了起來。
田毓芳不由得苦笑道:你這是幹麼?難道因為我罪孽深重,禍延你的小主人,竟不肯讓我安靜躺著死麼?
這時她因為周身乏力,無法坐穩,以致必需用手朝身後的地面支撐。
哪知右手往後面一摸,卻摸到一綹頭髮,心裏驀地一驚!回頭一看,認出那人正是矮老頭展天翼的屍身,這才又記起剛才最後一段經過
急忙伸手一搜展天翼的腰間,搜到一小瓶藥粉,拿近鼻端一聞,果然覺得頭腦清爽,知道這就是解藥了
即時倒出半瓶藥粉,抓了一把積雪把它化了,吞服下去,另一半則塗在毒針打中的傷口上,開始調息運功
片刻之後,遍體生涼,痛苦盡失
不久兩支毒針已由傷處退出,田毓芳不禁大喜過望,爬起身來,一把摟著馬頸,輕輕拍著,輕輕撫著。
這匹健馬敢情也深曉人意,鼻裏喜悦地低哼著。
此時星月在天,照得地上積雪如銀
這如銀的積雪上,卻有幾灘血,那是血,是毫無代價的血
那是屍,是充滿罪惡的屍
田毓芳厭惡地掃了一眼,鼻裏哼一聲道:算是給阿玉陪葬吧!
拖起兩具屍體,投下谷底。
順便又往阿玉墜崖處一看,但見黑沉沉一片,而且雲遮霧障,一無所見,試呼幾聲,也無迴響。
只呼得山鳴谷應,積雪坍崩,而谷底仍是雲霧重重,不但看不到底,甚至聲浪也被濃霧吸收,並無迴響
依稀記得這山區有一座遠近知名的惡魔嘴不知是不是這裏?
田毓芳只覺一陣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
記起幼時父老相傳,在落鷹峽這一帶深山裏,有一處絕地名叫惡魔嘴此谷正在一處高絕山巔,中央赫然陷地成穴,廣只三里,卻深不見底。
這個洞穴裏,終年雲封霧遮,也沒有誰敢垂身下去察看。
只有一次附近的土人用長繩系石垂下,放盡了五里多長的繩子,還是筆直下墜,可知谷深尚不止此數。
後來附近土人要是抓到姦夫淫婦,就把他們丟下這個深谷,讓他自生自滅。
如果這個地方就是惡魔嘴阿玉這樣完全沒有學過武功的嬌嫩孩子跌下去,哪還有命?
田毓芳愈想愈心寒,不禁一聲長嘆,眼淚奪眶而出
※※※※
阿玉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來時只覺得全身疼痛
非但爬不起來,就連翻個身,周身骨頭好像全都散開了一樣
痛苦地呻吟一聲,只好又躺下來喘氣
回想到剛才在崖頂上被逼著一腳踏空,那身軀往後就倒,只驚得登時暈了過去。
忽然又感到猛然一震,醒了過來,覺得身子似被拋高數尺,還沒有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又猛然往下沉。
內心一浮,幾乎嘔吐出來,經過好幾次一暈一沉,最後只覺得猛然摔在一個甚麼東西上面?就撞暈了過去
現在已經停往了,也不知道身在何處?只一動就痛得不得了
既然知道疼痛,就表示還沒有死,只可惜四周雲封霧鎖,黑黝黝地看不到任何事物,伸手摸摸,單憑自己的感覺,似乎躺在一大堆野藤盤成的網牀上
只要一動,全身就疼痛難當,手腳都已不聽使喚了!
再一掙扎,這盤野藤就吱嘎作響,搖搖欲墜
他感覺出此處似乎高懸半空中,山風強勁,刮著這堆野藤搖盪不止,好像隨時都會鬆垮開來。
這下面更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還有多深?掉在這堆野藤上算是自己幸運,要是不小心又摔了下去?他嚇得再也不敢隨便亂動了
幸好這孩子心胸開朗,異於常人,知道暫時不會再往下摔下去,心中想著:這樣也好,田阿姨可以安心把那些惡人打跑,自然會來救我!
他靜躺了一會,感覺到身上更疼更痛了
而且到處都痛,尤其頭痛欲裂
田阿姨怎麼還不來救他?心裏又著急起來,心中一急,仰頭向上大呼:田阿姨,田阿姨!
但是空氣潮濕,雲深霧厚,就連聲音也似乎被凍結住了
喊得累了,絕望地躺在一堆野藤上,漸漸睡著了
※※※※
突然有甚麼東西滴在他臉上,阿玉一驚而醒!
那是一種清涼濃膩的汁液,滴在他臉上,口鼻之間,濺入嘴裏,又酸又甜,又濃又膩
甚至順著喉嚨,滑入了腹中
阿玉嚇了一跳,趕緊把頭扭開,用力過猛,全身又是疼痛難當。
不能隨便亂動了,那濃膩的汁液卻依舊一滴滴的往他臉上滴著。
這不知名的汁液竟然有一種淡雅的清香,而濃膩酸甜的滋味又非常誘人
自從田阿姨帶著他逃亡至今,已經超過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阿玉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啦。
忍不住伸出舌頭,再偷偷地嚐嚐。
又酸又甜,又濃又膩,入口既順喉而下,連腸胃都温暖了起來。
似乎不是有毒的東西,阿玉提心吊膽著,忍住疼痛,用力扭過頭來張開嘴,讓那汁液滴到口中。
酸甜濃膩的汁液吞入腹中,飢餓之感消失,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漸漸消失了。
阿玉這才確定這種不知名的汁液對人有益無害,就放心大膽地張大了嘴,迎接這可口的美味
※※※※
只可惜這汁液終於停止不再滴了
阿玉似乎也舒服多了
意猶未盡,但也無可奈何
他忍著疼痛,掙扎著輕輕爬起來,小心翼翼的四下探視。
漸漸弄清楚,這個藤盤倒有兩三丈大小,也摸到這藤盤是由一片豎立光滑的石壁上生長出來的。
那石壁有點潮濕,而且還茸茸地長滿了青苔菇菌,除了小蟲之外,恐怕連蜥蜴、壁虎之類都不易爬上去。
現在他已確定自己是既上不去也下不來,身陷絕地啦。
眼睛漸漸適應這黑暗了,也似乎有一些光線了。
抬頭往上看,像牛奶一樣的濃霧,果然有些透明發亮。
過不多久,就清清楚楚可以看到自己的手掌,原來是黑暗過去,天亮了。
光線透不過濃濃的白霧,使四周景物看起來一片迷濛,虛幻不真
可以確定的是,自己果然跌在一堆附壁而生的藤盤上,向上不知有多高?向下也不知道還有多深
忽然一陣山風吹過,整個藤盤搖晃不已,阿玉嚇一跳,伏下身來緊緊抱住山藤,不敢妄動。
山風強勁,山藤搖晃得更劇烈,相互磨擦得吱嘎著響,攀附山壁之處,土泥、石屑紛紛落下,似乎隨時會承受不了這大堆土石而掉下去!
阿玉在劇烈搖晃中緊緊抱住山藤,漸漸體力不支幾乎要脱手跌下去,幸好旁邊還有一些較細較軟的藤須,他趕緊拉過來將自己連人帶藤一起纏住,以節省體力。
較軟的藤須也較嫩,不小心折斷的部分就流出漿汁,氣味就與剛才滴在臉上的汁液一樣。
阿玉這才恍悟,剛才就是從上面跌下來的時候,撞斷了較嫩的藤須,才有汁液滴在臉上給他吃的。
他抓住折斷的藤須,湊到口中,緩緩地吸食
搖搖晃晃的藤盤,酸甜美味的汁液,真像是嬰兒時在搖籃裏
汁液吸盡,他又折斷另一根幼須,又有大量的汁液,他又大口吸吮
漸漸的,他又睡著了
※※※※
阿玉忽然又從夢中驚醒,原來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道:上面是個小孩子麼?你敢不敢跳下來?
那聲音清脆柔美異常,穿透了濃濃的霧,又從石壁之處折射回來,竟形成一種奇異而特殊的聲音。
阿玉懷疑自己的耳朵,這是不是個幻覺?我是不是在作夢?
這裏有天使?還是仙姑?
緘默了半晌,那女人的聲音又喚道:你還不下來嗎?我因為不能上去,才要你跳下來
這聲音聽來似銀鈴般悦耳,卻又四處迴盪,虛無縹緲,是仙姑麼?
仙姑又怎麼不能上來?
只聽那聲音又在呼喚道:你不要怕,只要你肯跳,我必定能夠接住你,不會使你受傷
這一回阿玉可聽清楚了,分明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看來並不含有惡意,而且她正在這藤盤下面不遠。
山風不知何時停了,四周一片乳白的濛霧,他除了周身疼痛之外,這樣吊著也不是辦法,何況肚子又餓得不得了。
既然下面有人住,就一定有東西可吃,到下面吃東西,再也不用吃那種不會飽的藤汁了。
而且,打聽一下回家的道路,總是好的。
心意一決,立刻道:仙姑,我敢跳!
回話之後,又聽不到下面回答,暗自奇怪。
過了半晌,才又聽到那仙姑道:孩子,我告訴你跳的方法,你先爬到藤盤的邊緣,垂下兩腿和身子,然後鬆手,就掉下來啦我會接住你的,不要害怕,現在就跳吧!
原來她正在為我設法,她真是一個好人。
但是他現在不在藤盤的邊緣,而是吊在半空中。
可惜他那把鋒利的匕首掉下去了,他只好努力設法解開縛在身上的藤子,準備完畢,揚聲大喊道:仙姑,阿玉現在跳啦!
一鬆手,身子就像一塊沉鉛,往下直落。
※※※※
敢情阿玉認為這藤盤距地面不過是五、六丈高,要是知道只有這個高度,雖然沒有人在下面保護,自己也敢縱跳下去。
哪知雙手一鬆,立刻就發覺事情不對,起先不過感到身形有點飄忽,不到半晌,忽地呼呼風聲起自耳邊,勁風由底下源源不絕地吹來
直是愈來愈緊,耳、目、鼻都被吹得有點疼痛,嚇得雙手握耳,雙目緊閉,連呼幾聲:救命!
這下墜的速度愈來愈快,空氣的壓力使他的心都要從口腔跳出來,又幾乎陷入暈厥。
幸好就在將要撞上地面而粉身碎骨的一剎那,那位長髮飄飄的仙姑突然出現,手中一支細長竹竿疾伸而出,在他腰身上一託一撥,他就被那股力量撥得垂直下降,變成了打橫飛出,往一邊摔去!
這麼高的重力加速度下來,雖然被極高明的技巧撥成打橫飛出,衝力仍是大得嚇人。
眼看就要撞在堅硬的石壁上粉身碎骨,人影一閃,那個長髮仙姑又疾如閃電般的突然出現,攔在面前。
眼看就要撞到她懷中,阿玉只嚇得緊閉眼睛,大叫直嚷:快讓開,撞上啦!
那仙姑非但沒有讓開,反而伸出雙手,一撥一轉,就輕易地將他的衝力化解,抱在懷中了。
又是那仙姑的聲音微嘆道:好啦,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吧?
又輕輕把他放下,阿玉站及地面,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一種昏黃幽暗的光線進入眼簾,模糊地可以看出一點事物。
只見面前站有一位和自己差不多高,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女人。
不禁驚得哎呀一聲,倒退幾步,大叫:鬼呀!
女人笑道:臭小子,你看到我這樣子就怕麼?不要害怕,我不是鬼,我和你同樣是人!
説時,話音仍是那麼柔和、動聽。
阿玉聽到那女人柔和的聲音,她並不勒自己脖子,膽子也大了一些。
仔細把對方的臉孔端詳一下,發覺她有一個美得難以形容的美麗臉孔,而且很年輕。
只不過衣衫破碎,幾乎已無法遮掩自己。
再往下看,發覺她竟少了一雙腿!
她自大腿以下,就甚麼都沒有了
沒有腿的女人絕對美不起來,沒有腿的女人絕對不是仙姑!
她沒有腿,卻能凌虛而懸,跟自己差不多高!
心裏又驀地一驚,連叫幾聲:鬼,鬼,你是鬼!
立刻回頭狂奔,猛又踏得地面咯咯連聲,低頭一看,赫然是
幾具白骨!
他心中一慌,竟被滿地白骨絆得跌倒!
面前正是一個白森森的飛魂,兩個黑洞的眼睛正瞪著自己!
阿玉嚇得一聲尖呼,人又暈倒過去
※※※※
待得一覺醒來,只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掌,在自己的胸腹之間不停地推摩,阿玉覺得周身暖烘烘的,十分舒適
微微睜眼一看,居然又是自己認為是鬼的女人,坐在身旁,柔和的眼光正射在自己的臉上
阿玉正掙扎要坐起,那雙輕柔的手卻壓得自己不能動!
阿玉心中有些驚慌,卻強自鎮定,想道:這到底是人還是鬼
要説是人,為甚麼沒有腳?要説是鬼,為甚麼不把我吃掉?到底我現在死了沒有?
想了又想,突然又恍然大悟,脱口哦了一聲道:這是促狹鬼!
這女人見他醒了過來,正在喜歡,聽他這樣説,不禁噗一聲,笑起來道:誰是促狹鬼?
雙掌仍然在他的身上撫著,使他周身軟綿綿地不能動彈,不禁又想起俗傳被鬼壓那種事來,驚得面容慘變,嘶聲道:你不是鬼,為甚麼沒有腳?不是促狹鬼,為甚麼壓得我不能動?
這女人不禁笑道:你説這個呀你別動,乖乖聽話,當心我把你吃掉!
阿玉嚇得渾身哆嗦,果真不敢亂動了
這女人見他嚇得可憐,才又改口道:小子,我不是鬼,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沒有腳,原是被仇人害的,害得我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好多年,簡直是生不如死
阿玉竟然聽得同情起她來了,不由自主地望著她,道:好可憐
這女人突然從他身上聞到一種似有似無,淡雅怡人的清香,不禁咦了一聲,道:你別動,讓我再看看
看見阿玉衣衫破損不少,應該是跌下來時被樹枝割破的。
渾身刮傷,卻又全都癒合結痂,生出全新的肌膚來。
她一面嘖嘖稱奇,一面剝開他的衣衫,將他翻來覆去在身上仔細檢驗,甚至用手詳細按捏他周身的肌肉骨骼
按捏得他忍不住發癢要笑,這女人卻不斷的發出讚歎之聲。
這孩子稍嫌瘦弱,卻骨肉亭勻,發育得很好,她隨口問道:你多大啦?
阿玉回答道:實歲十五,虛歲十六
十五、六歲的孩子在她眼中,只能算是個小弟弟,所以她可以毫無顧忌地詳細檢查他全身上下。
但是十五、六歲也是半大不大,半小不小的尷尬年紀,禁不得她這雙纖纖玉手的撥弄,竟然全身都起了明顯的變化
她心中一驚!慌亂地收手。
這孩子居然也似羞紅著臉,腆顏不安。
他有所覺,開口道:怎麼啦?
這女人立刻收斂心神,道:你叫甚麼名字?你怎麼會掉進這裏來的?
阿玉道:我姓温,名寶玉,大家都叫我阿玉
這女人笑道:你一定是家裏的寶貝!
阿玉道:可是這名字太女性化了,我不喜歡。
這女人道:名字只是一個符號,根本不代表甚麼。
阿玉想想也對,又道:有一天三更半夜,我正在睡覺,田阿姨突然衝進來,把我拉了就走,才知道有一大羣土匪,又殺人又放火,還一路追殺我們
他語音一頓,問道:你叫甚麼名字?我該怎麼稱呼你?
這女人哼道:我沒有名字,你叫我阿姨好了
阿玉道:不,你這麼年輕,叫阿姨會把你叫老了,我還是叫你姊姊!
他的嘴真甜,這女人卻冰冷著臉孔,只是哼了一聲
阿玉道:你沒有名字,總該有個姓吧?
她卻冷哼道:我也沒有姓!
阿玉笑道:我知道了,你姓梅,叫梅潔潔
她莞爾一笑,道:有人名叫姊姊的麼?
阿玉讀過書,反應快,笑道:清潔的潔,梅潔潔!
冰冷的臉孔竟也有些笑意,責道:不許胡亂給人取名字!
阿玉道:我不管,你反正沒有名字,我以後就叫你梅潔潔!
這女人反正不想透露她的真實姓名,由著阿玉高興,不加反對。
阿玉道:不反對,就是承認囉?
反正由你去高興,她只是含笑不語。
阿玉這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大樂,拍手笑道:果然連名帶姓都
被我猜中了,我是不是很聰明?你佩不佩服我?
這個梅潔潔不再理他,仔細地探索著他的經絡血脈,連最細微的地方都不放過。
阿玉只覺得全身上下一片暖烘烘、懶洋洋,無限的舒泰,忍住問道:你在幹甚麼?
梅潔潔道:我現在正用盈虛奇功替你打通經脈,使你周身的骨骼剛柔自如,將來學這絕藝更易進境。
阿玉叫道:你説甚麼?
梅潔潔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一塊練武的絕好資質!
阿玉笑道:這不用你説,每個認識我的人都這樣説可是我並不想練武。
梅潔潔道:為甚麼?
阿玉道:練武有甚麼好?我爹就是練了武,到處找別人打架,才發生不幸的
梅潔潔盯著他瞧了半晌,道:你不喜歡練武?
阿玉道:不喜歡,我喜歡讀書。
梅潔潔道:可是這裏沒有書,連一張紙都沒有。
阿玉道:不要緊,你只要告訴我回家的路,我家裏甚麼都沒有,就是有很多書。
誰知梅潔潔卻嘆道:回家的路?如果有回家的路,我還會在這裏被關上許多年麼?
阿玉一聽,傻了眼,道:被關在這裏?難道你真的出不去?這裏到底是甚麼地方?
梅潔潔道:惡魔的肚子裏!
阿玉哈哈大笑道:你別騙我,我明明是從山頂懸崖掉下來,怎麼會是惡魔的肚子裏?
梅潔潔道:那山頂上叫做惡魔嘴你從上面掉下來,不就是在惡魔的肚子裏麼?
阿玉當然不信,梅潔潔又道:我在這裏住了好幾年,這裏的每一寸地方我都仔細堪查過,這四周都是陡峭的山壁,我們就像是在一個特大號的酒瓶底,再也出不去了
阿玉嚇得快要哭出來了,急道:真的就再也出不去了麼?
梅潔潔道:出路倒也有一條,只可惜你現在不行,除非
阿玉急切道:除非甚麼?
梅潔潔道:除非將來有一天,你能夠幫我。
阿玉一躍而起,道:不用將來,我現在就幫你!
他一把拉了梅潔潔就往外走,一面道:出路在哪裏?帶我去。
梅潔潔卻不肯動哼道:你就這麼急?
阿玉道: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去!
梅潔潔嘆道:幾年前我就跟你一樣
阿玉又伸手拉她,道:那還不快點?
梅潔潔道:那出口不在外,在裏面。
梅潔潔領著他往這石洞深處走去。
只見她雙手各握一根細長竹竿,身子就懸空而起,以竹竿代腳,一步就跨出了丈餘,比一般正常有腳的人快了許多。
原來是這樣身子懸空,剛才還誤會她是鬼。
原來是這樣走路的,阿玉突然嘻嘻一笑道:至少可以省下買鞋子的錢!
梅潔潔回頭盯他一眼,嚇得他一吐舌頭,閉緊了嘴。
※※※※
這洞穴愈往裏走愈是潮濕陰寒,可憐的阿玉幾乎全身發抖。
這洞穴愈往裏走愈是幽暗,到最後根本伸手不見五指。
石穴地面不平,有時寬有時窄,頂上更是隨時會變得很矮很低。
漆黑中,腦袋瓜子撞在堅硬的岩石上,實在痛得發暈。
梅潔潔的聲音卻在前面譏諷道:怎麼了?不是趕著要出去麼?
阿玉哭喪著臉,道:你不能點個火麼?
梅潔潔道:我在這底下好多年,非但沒有可以燃燒的木材,就連火種都沒有。
阿玉道:那你怎麼過日子?
梅潔潔道:因為我能看得到,黑暗對我來説,一點影響也沒有。
阿玉心想:難怪她在前面可以健步如飛,如果我也能看得到,就不會撞得頭破血流了
梅潔潔似乎猜到他的心思,輕輕一笑,道:只要你肯學,你也可以看得到。
阿玉心神一振,道:真的麼?
梅潔潔回到他身邊,道:你盤膝坐下來,我告訴你看得到的口訣
阿玉雖然從未練過武,卻出身在武學家庭,家中來往的客人也都是武術名家,所以也常常有機會見到別人盤膝打坐。
飄香劍客田毓芳阿姨是母親的閨中密友,就曾經試圖教導他打坐練功,他總是千方百計的溜掉。
他寧可讀書練字,也不願玩刀弄劍。
現在為了要離開這個惡魔的肚子也只好學著照那個樣子,盤腿坐好。
反正是學看得到的方法,不是學打架。
梅潔潔也放下竹竿,在他的背後坐下,伸手按在他背椎命門穴
上,一股清涼的盈虛奇功緩緩輸入,一面柔聲説道:這種在黑暗中看見東西的本領,叫做虛室生明要練成虛室生明就要先閉上眼睛,練習呼吸吐納
接著她就將呼吸吐納的基本方法講解給阿玉聽。
反正這裏黑漆一片,甚麼也看不到,阿玉果然閉上眼睛,照著她的指導,練習呼吸吐納
梅潔潔一面引導阿玉做正確的呼吸吐納,又一面用她精純的盈虛奇功注入他體內,引導他的血脈經絡運行
誠如梅潔潔所説,他的確是個練武的好材料,尤其他在這之前,從未練過其他的內功心法,就像一張純白的紙,梅潔潔一教,他就不打折扣全盤吸收。
不一會工夫,阿玉就已能按部就班地眼觀鼻,鼻觀心,神藴內斂,四大空明
更奇妙的是,他曾經誤食了許多山藤汁液而不知道那其實是武林人士夢寐難求的天樹地寶,叫做葛仙藤。
這瑤草靈芝千載難遇,功有奪天地造化之力,可延年益壽,駐顏去病,練武之人如果服用了,至少可以增加一甲子的功力。
只可惜阿玉完全沒有練過武功,不懂得好好運用,此刻經梅潔潔所教的內功心法引導,竟能很快地煉化凝聚,成為一股温潤暖和的內息。
不多久工夫,這一股純淨而強勁的內息,開始在他體內奇經八脈緩緩運行
梅潔潔驚異不已,剛才還探查過這孩子的經絡,他還是個完全不懂武功的平凡人,此刻卻已經內息澎湃洶湧,至少有三十年以上的功力?
這可能麼?他才只有十五、六歲,就算從孃胎裏就開始練功,也不可能!
除非是服下了甚麼靈丹妙藥!
梅潔潔慢慢鬆手,悄悄起身離開,讓他自己用功
※※※※
功行一周天,阿玉只覺得全身暖烘烘、熱呼呼的,精神愉快,無比的舒暢。
睜開眼來,才發覺不見了梅潔潔,她甚麼時候離開了?怎麼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荒涼的洞裏?
心中一慌,爬起身來向外奔去。
才奔了幾步,他陡然發覺自己竟能看得到了!
是一種幽幽綠綠,虛幻不真的影像,但是的確能看得到!
他兀自不信,凝神望著前面一塊凸出的尖鋭石塊,小心翼翼地走近,伸手一摸,果然摸到那尖鋭的石塊。
竟然能看到,他竟然真的能看到!
他已經練會虛室生明,他興高采烈地疾奔而出。
見到梅潔潔正在前面的石牀上打坐休息,阿玉忘形地撲身而上,將她抱往,歡呼道:我練會虛室生明瞭,我能看得到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他這一撲,梅潔潔措手不及,被他攔腰抱往,坐也不穩,竟一起滾倒在石牀上
這梅潔潔被仇家所害,跌入這惡魔口,已有許多年了,身上這件衣衫早已腐朽破損,變成衣不蔽體了。
現在被阿玉這樣粗魯野蠻地一摟一抱,一件上衣竟已完全扯裂,再也不能有遮蔽的功能,潔白豐滿的胸膛立刻就裸露了出來……
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説大不大,説小不小,這樣緊緊抱住,壓在赤裸的身上,梅潔潔竟有一種莫名異常的感受,臉紅心跳,幾乎連心跳都要停止了
尤其是他身上那股香氣,似乎更濃郁了
阿玉突然也羞紅了臉,放開了她,坐起身來,囁嚅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梅潔潔趕緊兩手環抱,掩住自己的胸前,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不要緊
阿玉的一雙眼卻著了魔似的,再也無法從她那潔白豐滿的胸部移開
但是他到底是讀書人,他立收攝心神,脱下自己的上衣來,披到她的身上,道:弄破了你的衣服,這件賠你
自己的這件上衣雖也刮破了好幾個洞,也總比她那件腐朽破損的
好些。
這是她多年來得到的第一件衣服,緊緊用這件衣服將自己包好,口中卻説道:你的衣服給了我,那你呢?
阿玉道:我是男人,就算打赤膊也不要緊
何況他也不是真的打赤膊,脱下外衫,還有內衣。
就算脱了褲子也還有內褲,總比她這樣幾乎連屁股都遮不住的好。
想到這裏,他立刻脱下自己的褲子遞給她。
梅潔潔終於有了可以遮體的衣裳,緊緊抱在懷中,心情竟有些激動。
她嘆了口氣,有許多地方,男人的確是比女人方便得多。
她突然聽到一種奇怪的咕咕聲,抬頭望向阿玉,笑道:是肚子餓了麼?
阿玉嘆道:我早就餓扁了!
梅潔潔:走,我帶你去吃東西。
※※※※
阿玉跟在梅潔潔身後走了一程,繞過中間那個土堆,到達對面崖下。
只聞到一陣清香撲鼻,竟是無數奇花異草,傍著澗邊生長。
這些都是人世上罕有的靈藥,否則,也不能在這終年不見天日的深窟幽澗裏欣欣向榮。
梅潔潔開始指導阿玉仔細辨認那些花花草草,詳細告訴他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哪些是根好吃,哪些是芽好吃
她取出拾到的匕首,隨手挖起兩株黃精叫阿玉拿往池邊洗淨,連根吃了。
阿玉用池水請洗時,甚至還嚇了一跳,這水怎麼這麼冰冷!
洗淨黃精,連根吃了,那種清香甘甜,嫩脆多汁的滋味,吃在嘴裏,齒頰留香。
阿玉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野生植物,大口大口飽餐一頓。
吃在嘴裏,卻望在池裏,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梅潔潔立刻緊張起來,嚴正地問他道:你很想下水麼?
阿玉不由一怔!道:怎麼啦?
梅潔潔道:你可知道這池水是從哪裏來的?
阿玉眼光沿著小溪往上看,就看見那道流量極大的活泉,浩蕩不竭地流瀉,注入這口不算大的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