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馬奔馳了一個時辰左右。車速漸漸減緩。楊意柳,不!如今她已是蘇幻兒,不能再叫楊意柳了。蘇幻兒拼命忍住想扯下頭蓋的衝動。以馬車進行的速度推算,到北方至少要半個月以上。難道這半個多月她就必須一直不得動彈嗎?天哪!誰來告訴她,古代的新娘通常都是怎麼做的?
馬車停了,一直騎馬在馬車旁的那位代娶新郎倌跳下馬背。
大哥!她來了。聲音低而亮,大概非常年輕。明明還在杭州不是嗎?那個大哥如果也在杭州,為什麼要派人來代娶呢?為什麼要騙蘇光平説新郎沒有來?古代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她真是無法理解!反正這個石無忌也不好惹就是了。
雖然隔着頭巾,她仍可以感覺到,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正緊盯着她。是她的丈夫吧?這個別人繪聲繪影的北方巨賈該是多大年紀?不年輕了吧?獨力創出大片事業可不是三、五年可速成的。
她交握的雪白小手被一隻粗糙黝黑的大掌握住,那手掌幾乎是她的兩倍大,有力且具威脅性。她不禁輕顫了下,猛然意識到這手掌的主人如今是她的丈夫了,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天?全然陌生的兩個人從此要同牀共枕、共同孕育下一代了嗎?她無法接受,不自禁的搖頭抗拒,卻不小心將頭巾搖落。她驚惶的將目光看向手掌的主人!那是一個英俊冷漠、又異常高大的男人。她呆住了!而那男人清冷的眼中有着不置信的驚。幻兒瞭解那感覺,一如昨晚自己從梳妝古鏡中看到美若天仙的自己一般。
在二十世紀,她知道自己是夠美麗,但與蘇幻兒一比就給比到太平洋去了。也瞭解到為何蘇幻兒四位姊姊會如此妒恨她了!她實在太美了,眉如遠山,不畫而黛;唇若紅櫻,不點而朱;粉嫩肌膚,白裏透紅,似吹彈可破,但身子骨太單薄、太瘦小。她最慶幸的是她沒纏足。被迫不能纏足,因為她的出身不夠高貴。可是那一雙蓮足小腳,又白又細,骨架均勻,似白玉精雕而出。從頭到腳,她都是在老天眷顧下產生的。別人不驚才怪!
但這男人也真是英俊。全身糾結的肌肉,冷傲的面孔有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的眼光令幻兒的芳心怦然一跳。
石無忌冷靜的將頭巾蓋回她鳳冠上,健臂一摟,抱她下馬車,沒有放下她,直接往精緻的別院內大步走去。
好像經過一道又一道的拱門,然後站定,待兩旁的女傭推開房門,他才又走了進去,在一間充滿蘭花香的房間內,放她坐在柔軟的牀榻中。女傭們退了出去,上門。幻兒的頭巾方給取下。她一雙翦水大眼迎上他的視線,時間彷佛就此膠着住,兩雙目光無言相對流盼久久之後,終於幻兒給他看得心慌意亂,忙垂下臉,不敢讓他看見自己的燥熱。不該有這種感覺的呀?幻兒直氣自己定力不足。
好好休息,明日就向北方出發。他説話了,聲音低沉冷然,含着不容駁辯的威嚴。
為什麼?見他好似要走了,她忙抬頭髮出清脆柔美的聲音。
什麼?他反問,詫異她的大膽!
你人明明在杭州,為什麼要叫別人代娶?她只是疑問,而非抱怨。但顯然石無忌並不這麼想。
如果你覺得不夠風光,回北方後我會辦個盛大的宴會讓你風光,畢竟那對你才公平。
這不是答案,你依然沒説出為什麼不親自去娶我!她明白的指出,並且走到他面前站定,企圖擺出對等的架式哦,老天!她竟然未及他的下巴,甚至還有一段距離,要正視他還得費力的將頭仰成九十度角。如此一來豈不更居弱勢!真是不明智,想想還是退後一步好了。才往後退卻碰到他的手。原來他竟然將她環在他雙臂之中了!她驚惶的仰首看他。
你相當聰明、相當勇敢也很有膽量。像你這種不知輕重的女人,需要好好鞭打教訓一頓才行。他俯下臉,將她困在他一小方天地中。只要他稍一用力,她恐怕便會粉身碎骨。而他適才出口的威脅非常的揶揄逗弄。蘇幻兒一邊掙扎,一邊輕叫:如果你真要打我,一拳就夠我受的了,不必企圖勒死我,你放開啦!
他的胸膛重重的起伏震動,上方傳來他止不住的大笑聲!泵兒驚駭的瞪視這個大笑的男人!他一定很少笑,尤其這種大笑更是絕無僅有。不知怎的,她就是知道。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説了什麼好笑的話讓他這麼開心。
不一會兒,他止住了笑,深深看着她,騰出一隻手輕撫她嫩若凝脂的粉頰。
看來,我在那堆垃圾中撿到了寶,希望不是包藏禍心的寶。
喃喃説完後,他放開她,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幻兒虛軟的坐在梳妝枱前的軟椅上,眼光盯向鏡中的自己。發現自己雙頰佈滿動人的暈紅這個男人好危險,讓她失去控制,無法抑止的心跳加速,無法平復雙頰燥熱可是,可是她的心為何會湧上無盡的雀躍?他剛剛要走之前説了些什麼?打從他一雙深具魔力的眸子對上她,一隻手輕撫她時,她就暈陶陶的意識混沌,根本不知道他開口説了些什麼話。可確定的是他依然沒回答她的問題。
鏡中的臉讓她想到那個一生悽苦的玉娘。她不會真的天真到以為當她替蘇光平做完所有他交代的事後,他就會依照約定的放了玉娘。她要怎麼做才好呢?哦!蘇光平真是邪惡。做這種工作無異是自尋死路!石無忌這個人絕對比蘇光平難惹上好幾倍。石無忌與他相見不到幾分鐘,卻已明白感受到他的性格,他精明、鋭利,危險也強硬,更是無情對背叛者絕對的無情!總之,下場都是她將不得好死!蘇幻兒思緒陷入無邊的困擾中。
石無忌回到議事廳。弟妹們早已全在裏面等他。他一坐定,石無介馬上迫不及待的開口:大哥,她真的是來卧底的。
無痕。石無忌看了小弟一眼才轉向大弟詢問。
在迎娶途中,石無痕潛入蘇府,暗中監視蘇光平的舉動,直到剛才才回來,身上仍穿僕役的衣服未換。
蘇光平覬覦我們的產業已久。所以用他一貫的聯婚方式來對付我們。除了要蘇幻兒偷帳本之外,最重要的是要她查出我們的底細。他們已經對我們起了疑心,所以柯必威特地指示這一項。大哥料得沒錯,柯必威果然是四個人之中的一個,而所有的推斷完全正確。石無忌深謀遠慮,料事之精準,是他經商多年成功的要訣,從不出差錯。
很好,餌下得重,再奸狡的角色也引得出來。石無忌冷淡説着、面無表情。
石無瑕秀眉微蹙。
可是柯必威是尚書部的侍郎,我們動得了他嗎?他又是當今兩江提督的兒子呀!她的憂心惹來石無介的嗤之以鼻。
要殺他還得四處去敲鑼打鼓、昭告天下嗎?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我們含辛忍辱活了十七年就是為了等到時機成熟,來個血債血還。石無介並不以這篇慷慨激昂的大論為滿足。看來,他還有更多高論欲發表。但是石無痕搶先阻止。
無介,我們聽聽大哥要如何安排蘇幻兒,真要帶她回北方嗎?大哥。
石無忌絲毫不猶豫地説:帶她回去,沒有我的指示不許去招惹她,更不許對她惡言相向。她只是別人手中一顆棋子而已,不是我們的仇人。
可是石無介想説舉凡蘇家的人就是石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才起了個話頭,就被石無痕止住。
大哥自有他的道理,別説了。石無痕深思的看着石無忌,卻引來石無忌挑的目光那是他欲翻的前兆。三個人馬上很識相的各自找理由退下了。
他石無忌做事的原則向來是冤有頭、債有主,從不傷及無辜。所以他命令弟妹們不能去刁難那個嬌弱的小東西,他原本説得非常理直氣壯,卻在無痕探索的眼光下升起無名火;他知道無痕心裹在猜測什麼,而這種想法令石無忌倍覺狼狽。他想保護那個被派來卧底的女孩,這根本沒道理!
輕吁了口氣,他眼光停頓在前方窗口外的一朵嬌弱玫瑰上,心中卻浮現一張美絕塵煙、楚楚動人的臉蛋,揮之不去,兀自陷入沉思之中
※ ※ ※
蘇幻兒以為,石無忌假若真的急着回北方。也會等到天亮再説。不料卻在人好夢正酣時,將她挖出棉被,要她收拾一下好上路。
其實也不用她動手整理些什麼,伶俐的丫頭們早將她的東西打包完讓腳伕抬了出去。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讓傭人伺候更衣梳頭而已。
今夜是洞房花燭夜,但他並沒有到房中與她圓房。害她打從下午一直提心吊膽到更深,才在一種既鬆弛又不解的困惑中迷糊的沉睡,睡得防備,所以很不安穩。看着大門外的馬車及三匹上了鞍的駿馬,她的新婚之夜倒像是逃亡夜呢!泵兒好笑的想着,而睡意一波一波湧來,她的思緒依然混沌不明。
少夫人呢?石無忌領着弟妹走出大門,問着一邊的總管,目光在僕人間搜尋。他回房接她時,她已給傭人領了出來。
蘇幻兒頭點得快掉下去了原來她又兀自打盹了,全然不知道丈夫正在找她。一邊的女傭低喚:夫人。順手輕推了她一下。幻兒猛地睜大眼往前走一步,才向前跨出去,卻被裙絆了個踉蹌,往前傾倒。石無忌手快的將妻子扶住,而她就跌了個滿懷,對着那副偉岸温暖的胸膛投懷送抱。
傭人們全咬住舌,忍着笑意,偏有一聲悶笑從石無忌身後肆無忌憚的笑出來。幻兒認得這個聲音,是那個代娶新郎的聲音。她掙扎的站好,從丈夫臂彎中看過去。兩個高大俊期的北方男子中間護衞着一個嬌小俏弱的少女,他們都長得非常相似,一定是石無忌的血親。
石無忌低沉的開口,眼光順便對小弟投下警告的一瞥,所以石無介飛快的收住笑。
無瑕,過來與你大嫂共乘馬車。幻兒,她是小妹無瑕。他扶着幻兒走到三人面前,三個人都有瞬時怔忡的神情。
他們看她的眼神使得幻兒以為自己是否那兒衣冠不整了?匆忙低首四下看了看,發現並沒有不妥之處。小臉閃着困惑與惱怒的看向丈夫。我那兒不對了?
石無忌輕道:這是大弟無痕,小弟無介。
神情上,石無痕與石無忌相似。但石無痕身上又多了股儒雅的温和,可是温和下的深沉鋭利卻不容輕忽。而石無介就單純多了,愛惡喜怒全在一張俊臉上刻劃得清楚明白,十分可愛。二十出頭的年紀,待他更成熟些,也將會與他兩個哥哥一般,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幻兒在打量石家成員的同時,也正被他們所評估:無可否認,蘇幻兒的確是美!
她這個南方佳麗,與無瑕這個北方佳麗美得截然不同,各有特色。
石無瑕如同仕女圖中走出的可人兒一般,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花為姿,柔美温婉得不可思議!與蘇幻兒的柔弱美大不相同。
以花為喻,石無瑕像是一朵不沾纖塵的空谷幽蘭。而蘇幻兒的容貌神態就是臨水而居、無依無靠的水仙。
彼此認識了後,石無忌率先扶她走向馬車。注意力一轉,幻兒一雙翦水大眼就直直的盯着馬車前方那三匹黑亮高大、精神奕奕的馬兒看。流露出殷切的渴望,不如思索突兀開口:我也一同騎馬好不好?在二十世紀時,她唯一的騎馬經驗是在台中后里馬場,騎過一匹又瘦又小、老得快進棺材的馬。放馬狂奔,迎風恣意的豪氣一直是她所向往卻無法達成的心願。難得眼前的馬兒壯碩美麗,怎不教她躍躍欲試呢?所以,她就理所當然的開口羅!卻惹來各方詫異的眼光。
你會?石無忌不相信她會騎。她這種弱不禁風的身子豈禁得起馬身的折騰?何況沒有一個女人會被允許騎馬,那根本不成體統,尤其是高尚人家的女孩兒更是。
不會,可是我想騎。幻兒老實的説着。看到石無忌一臉堅決,知道希望將會落空,真是掃興!
不等石無忌開口,她就很認命的聳聳肩。
好吧,上路吧,當我沒説。
在眾人詫異眼光下,石家大少奶奶蘇幻兒小姐逕自走向馬車,雙手撐轎身跳上馬車。侍蘇幻兒拉好裙才意識到氣氛的不尋常,怎麼了?目光不禁含着問號看向石無忌。但,石無忌僅只看了她一眼沒開口説些什麼,扶着石無瑕走向馬車。傭人忙搬來矮凳子讓她墊腳上馬車。原來小姐們上馬車得有這一道程序呢!斯斯文文的,才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出了大糗還不自知,蘇幻兒暗自對自己吐了吐舌頭。卻不知這個俏皮的小動作盡收入石無忌眼中。
馬車外表十分素,由黑與金色漆成這兩個顏色是石家的家族色系。馬車裏面相當寬敞,左右兩邊放置羽毛軟墊供她們歇息,中央靠內側釘着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放置茶點。後來她才發現原來桌子平面是磁石砌成,而杯子子、茶壺全是鐵製品,難怪馬車行走時不會跟着晃動。桌子下方有六個暗格,分別放置點心、茶葉、絲布、綵線、繡花針之類的東西。小泵無瑕坐位旁放置一些小行李¢本、薄被。
她還以為古代的馬車就像電視中常見到的花轎一般窄小。事實卻不然,至少目前她乘的馬車就寬敞而舒適。
回北方的旅途預估半個月。
頭一、兩天她可以藉着打量馬車、觀看窗外景物打繁間;但,第三天後這些都不再吸引她,她無聊得只想尖叫。
她曾多次試着想與無瑕聊天,但無瑕本性沉靜少言,通常回她一臉善意的微笑,不答腔,然後低頭專心繡花。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隔着彼此似的,反正兩人就是無話可説。奇怪了,幻兒自認一向有人緣,怎麼一來到古代,魅力就消失了?住宿、用餐時刻,全鄱在靜默中進行,沒人説話,除非石無忌有事情交代。悶!悶死人了!
蘇幻兒快悶瘋了!迸代人都這麼陰陽怪氣的嗎?還是數百年代的差異,生活習慣改變太大?她還魂在一個邪惡的家庭,飽受欺凌。第二天又馬上嫁入一個一家子全都嚴肅死板的家庭。要與她共度白首的丈夫對她冷淡客氣,只除了新婚之夜的柔情如果威脅要打她、勒死她也能算是柔情的話!不過,畢竟他笑了。幻兒猜的沒錯,這男人根本不會笑、不常笑、甚至不願笑!新婚之夜那天的大笑沒有錄音存證下來真是可惜。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通常中午他們一行人都在野外杯中野炊。沒有傭人的情況下,石家三兄弟當然得親自動手,除了乾糧、醺肉外,無介去打了一隻山雞加菜。用餐時間,同樣的最高品質靜悄悄。
哦!她需要透口氣!
幻兒毫無胃口的翻翻盤中食物,終於決定四下走走,不知道需不需要報備?哦,去他的!就讓他們以為她要去垃肚子好了!尋着水聲,在距馬車二十公尺以外的地方,她看到一條兩尺寬的小壩,清澈見底,還有一些魚兒呢!二十世紀的年代,要去什麼地方見識這種風光?她掬水輕拍着臉,雖説入秋了,但白天仍燥熱迫人,乾脆連同繡花鞋也脱了,雙腳泡入水中,清涼舒爽的感覺行遍全身,幻兒發出滿足的嘆息。身子往後躺平在青草地上,也不管是否會弄得衣服皺亂,頭符散,她,一個隨心髓性、任意而為的小女子,何曾被世俗所羈絆?此刻她又何必在乎些什麼?
身邊的草皮微微簌簌聲,她半張雙眸,身邊坐着她的丈夫,石無忌!扒,三天來將她當隱形人看,不聞不問,讓她以為自己是不是成了透明人了?此刻坐到她身邊又是什麼意思?如果他們石氏一門打算漠視她,她也認了,誰叫她是個外來闖入者,活該倒楣介入了兩家之間的仇恨中,成了炮灰也死有餘辜。
隨便脱鞋,不端莊;更不可以任意躺平,只有不正經的女人才會如此。他雙眼子着她泡在水中的腳。一雙天足,毫不矯飾,天生美麗的天足。
幻兒半翻着身,支起手肘看向石無忌,看着他皺眉嚴肅的表情,輕嘆:終於注意到我了嗎?我還懷疑自己成了隱形人呢!如果受不了我,那麼該訓的話也訓完了,沒必要坐在這兒,何不各自清靜一下?
石無忌雙目含怒,下巴抽緊。
要激怒我嗎?
不。不是!老實説,我不知道如何表現才算得體,我的口氣意興闌珊,算是無禮嗎?或者我該表現得誠惶誠恐?我真的不懂,畢竟我初來乍到,一切都不明白。
她指的是自己介入古代。而石無忌轉成她甫成石家媳婦反正惶恐都相同。
只要你本分、安靜,就不會有什麼不對。他不自禁地挽了撮她的秀髮把玩。
他應該是令人害怕的。凌厲深沉的眼光,總教人不敢正視,冷硬的氣息、嚴肅自持的處世態度,將自己緊緊裹在一層無形的冰牆之中,拒人於千里之外。連他的弟妹們都不敢太過親近他。只是尊敬。但,幻兒發現自己好喜歡看他,就算不説話也是好的。乘車時,遠遠看他領馬而行的挺拔身形,也常望得痴痴然不自覺。這是什麼原因呢?幻兒拒絕深究。他是她的丈夫不是嗎?古代既然不流行離婚,那麼就註定兩人要共同過一生,所以她當然得努力去習慣他羅!雖未有夫妻之實永遠沒有最好,但幻兒早在意識中認定他,不可自拔地愛看他俊朗挺拔的面孔及身形。
石無忌沒有再開口,幻兒的長符了他滿膝,螓首輕靠在他腿上那是個不自覺的動作。而後,她就像一隻享受日光浴的貓一般,調了個舒服的姿勢
睡着覺了。
而石無忌,便肆無忌憚地將她嬌俏憐人的面孔深深凝視,刻劃入腦海中。
和風在樹梢拂動,沙沙作響,遠處間歇傳來馬嘶低鳴聲。除此之外,時間彷佛靜止了
石無痕無聲走回馬車,臉上一抹深思。
大哥呢?要啓程了吧?無介叫着。
無瑕,先回馬車休息。無介,咱們去釣魚。無痕笑着宣佈。
怎麼了?為什麼無介一頭霧水,來不及多説,領子已被拎起。
走吧!
※ ※ ※
入夜後,一行人在一大客棧中住宿。依然是幻兒與無瑕一間。幾天以來都是她與無瑕共睡一房。石無忌並沒有要求履行夫妻義務,她不明白為什麼!當然不是希望他採取行動,只是一大堆問號搞得她頭昏腦脹無法負荷,卻沒有人可以提供答案。而中午那一次唯一的機會也給她睡過去了!想起來就臉紅,她睡了一個時辰左右,醒來時整個人竟然是在石無忌懷中,害她羞得無地自容。
無瑕一沾牀就睡了;不知是否真的累了,反正不與她説話就是。幻兒躺在牀上,雙眼睜得大大的瞪住牀頂。如果確定無法再回到二十世紀,那麼她一定要想辦法扭轉目前的情勢。在這裏,女人只要安靜本份、千依百順成為男人的附屬品,沒有自我,不被允許獨立自主。這種生活對一個活在女男平等、注重自主的二十世紀女孩而言簡直是可怖而無法想像。一定要想個法子呀,否則她就得變成石無忌要她做的那種妻子,那樣一來,無異是扼殺自己。
正在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之時,窗外晃動的影子吸引了蘇幻兒的注意。由於今夜是滿月,月光將兩個鬼祟的影子照映在窗口上。她直覺的跳下牀,四千找不到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快步打開內房的門,小報廳的盆景、椅子倒是可以充當一下。抓起一張椅子對門口瞄準。石家兄弟都睡在中庭另一邊的上房。如果來人居心不良,待石家三兄弟聽到呼救趕至時,她大概也一命嗚呼了。所以她一定要自救,先解決掉一個,然後一對一就簡單得多,如果真的只有兩個人的話。
門栓被由門縫外伸入的匕首無聲無息地挑開。門往內推開一半,就有個身影輕巧的閃進來。不由分説,蘇幻兒使盡全力將椅子敲向那個第一個進來送死的倒楣鬼後腦勺。一聲悶哼,那人倒了下去。
有埋伏!門外的男人低咒一聲,接着兩把亮晃晃的大刀跟着兩個魁梧的身形跳進來!哦,估計錯誤,是三個人,可以確定的是土匪。幻兒的第一個意識是不能讓土匪接近牀邊,不能讓他們傷害無瑕!隨手又抓一把椅子擲去,卻在半空中給劈成兩半。她將桌子扳倒暫時阻礙他們追來,她則飛快爭取時間跑回內房,鎖上門,將梳妝枱拉過來頂着。門外間或傳來咆哮:是個娘們!老李竟然教一個娘們給暗算!
嫂嫂!無瑕被碰撞聲驚醒,幻兒拉她下牀藏在牀底下,低語:不管發生什麼事,別出來!
內房的門終於禁不住撞擊,在梳妝枱傾倒後同時被撞開。幻兒起身抓起被單往兩個男人頭上罩去,抄起椅子用力敲打那一團掙扎的人影。掙扎中,不長眼的大刀在她左肩開了道血口。幻兒只覺肩膀一陣灼熱疼痛,大概傷口不深,一時之間倒也不會那麼難以忍受,而且也沒時間去感覺疼痛,先將盜匪擺平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兩個盜匪終於扯下被單、憤怒得頭上冒煙,打算一刀刺死她之時,才高舉刀柄,卻同時癱倒在她面前,一動也不動。土匪身後,站着石家三兄弟。石無忌、無痕兩人僅着中衣,外衣抓在手上,而無介甚至上身打赤膊。顯示三人都是火燒屁股似的趕過來,衣冠都來不及整肅。他們終於還是趕來了,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口上。
蠟燭點燃。幻兒肩上的血漬,透在白色睡衣上顯得十分駭人。
你受傷了!石無忌怒吼的走向她。被他的怒氣嚇住,幻兒害怕的往後退一步。他要打她嗎?老天,她現在又累又痛又餘悸未平,根本禁不起他的拳頭了,一個指頭也禁不起。
她繞着桌子叫:你不能打我,至少要等我傷好了!
你再不停下來讓我包紮,不必我打,你自己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他大手橫過桌子抓住她未受傷的右手,幻兒就掉入他懷中了,他打橫抱她坐在牀上,嘴也沒閒着。
無痕,帶無瑕去睡我那兒;無介,將這幾個人渣丟出去,去向小二要些熱水。
閒雜人士都給驅開了,石無忌才移近燭台,小心撕開她傷口周圍的衣服。他眉頭揪得更緊了。而當他皺眉時表情之嚴厲可以嚇死十個心臟強壯的男人。幻兒此刻十分懷念他不笑時那張撲克臉,至少不會讓人害怕得寒毛直豎。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你到底在氣什麼?土匪來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自己被殺死或俘虜,反正下場都一樣悽慘,我當然要搏他一搏!到底,我沒讓你的寶貝妹妹傷到一根寒毛不是嗎?她覺得有義務要解釋些什麼,但傷口傳來的疼痛使她呻吟出聲,再也説不出話,低頭看自己左肩的傷口,十公分長左右,延伸到左乳上方幻兒驚呼!她不知道自己何時上身成了赤裸。想要抓被子遮掩,卻發現被單早給她拿去丟土匪了,此刻正破敗的躺在地板上。只好以手遮胸,聊勝於無。雙頰浮上燥熱,不敢看石無忌。
石無忌的怒氣來自自己,氣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讓她獨力對抗土匪又受了傷。而這小女人居然以為他會打她!受傷的人不是應該安靜並且虛弱嗎?偏她一張嘴説個不停,沒受傷的手更是忙着掩住身體。
大哥,熱水來了!石無介推門進來,捧着冒煙的熱水與葯。卻見到大哥射過來一道像要殺人的眼光這是石無忌今晚第二次失控。
你就不會先敲門再進來嗎?他大吼!外衣及時蓋上幻兒赤裸的身子,石無介忙轉過身。
對不起,大哥,我不知道!語氣中惶恐不已。
幻兒於心不忍,穿上無忌外衣後輕道:你那麼兇做什麼?自家人還要生疏得像外人嗎?不必為了我這個外人傷了兄弟間的和氣。早看出石家兄妹對她有禮卻生疏,使她一直沒有感覺到己身為石家一份子。對石家而言,她是外人;對這古老的年代而言,她更是個不搭調的入侵者。一直覺得格格不入,這令她失意,但談不上感傷。
無介,水放下,出去叫無痕查出那三個人的底。
這大膽的女人居然敢公然對他的威嚴大做挑!才嫁他沒幾天就敢如此,以後只怕會爬到他頭上撒野。他必須給她一個難忘的經驗,讓他明白丈夫的話,妻子不能未經允許就任意反駁。
幻兒看到一向對她冷淡的石無介臉上升起一抹擔憂之色,匆匆看了她一眼。而那一眼似乎在暗示她要小心!她心中有些明瞭。默默任石無忌包紮好傷口,等着看他要如何對待她。
你不該獨自赤手空拳對付三個匪徒。他開始宣佈罪狀。
難道我應該乖乖坐着等他們將我殺了?我不反抗才是呆子!
你可以呼救!
拜託!你們睡那麼遠,等你聽到趕過來時,我大概也活不成了。如果他夠聰明就會推算出當時的情況已不容許她坐以待斃。
石無忌當然知道她説的是事實,但這小女人似乎不明白,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責任。他必須讓她瞭解以後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不能再莽撞的隻身涉險,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這一次她僥倖只掛了輕微的皮肉傷。但她不會永遠那麼好運!天知道當他看到她受傷時,一顆心頓時如千刀萬剮般痛苦,他竟然讓他的女人受到傷害,思及此。他只恨不得將門外那三個人剁成肉片。
答應我以後不許如此!識時務者方能保命。
幻兒本又要反駁説自己處理得十分恰當,但在他氣勢懾人的眸光威脅下只好聰明的三緘其口,並且點頭應允。
你認為我有錯到需要懲罰的地步嗎?雖然幻兒明白自己根本沒有錯,但顯然以石無忌的標準來衡量,她的確是犯了錯,否則他不會一直訓誡她。
當然有。不過,我欠你一個情,你將無瑕保護得很好。幻兒眼中防備的神色令他惱怒,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丙然
如果不是為這因素,你就會打我了吧?
你以為呢?他眼光深沉,不承認也不否認,臉龐卻暗中移近她。
你想打就打吧!反正你身體那麼壯,一拳打死我省事,而你有那權利的,不是嗎?幻兒有些賭氣,乾脆閉上眼等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拳頭,可是她震驚的睜大眼,他笑了!低低沉沉發自喉嚨深處的淺笑。這一睜眼更是大為失策,他渾厚的淺笑已使她芳心大為震動。而看到他那張移在她面前十公分不到的臉更是心魂俱失!她一直就知道他很好看,很有男子氣概,卻從未仔細近看過他呢!而當他笑起來時,平常冷峻線條全部化成温柔俊朗。他眼角唇邊細細的紋路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滄桑,竟使幻兒心中產生憐惜,他的五官令她不能自己,而隨着他的貼近產生的壓迫感更令她不能呼吸。
在她意識到他的目的之前,他便已吻住了她那兩片柔軟紅潤的唇。幻兒倒吸口氣,直覺的想撤退。他的雙臂早她一步欖住她細不盈握的腰,不容她退卻。她在他的氣息之中沈淪,在他有力的懷抱中失魂,他幾乎要將她揉入他體內才甘心似地,在他唇的挑逗中忘了要呼吸。只能無助的將雙手圈住他的頸項。
她那兩片玫瑰花似的唇瓣總散發着一種等人採擷的引誘!石無忌早想她的味道,今日終於開始享受屬於他的紅唇!比他所能想像的更為甜蜜!她看起來是那麼的不知所措,而他正喜歡她這樣,那代表她從來只屬於他,未曾有人早他之前對她有過親密。
終於,他移開他的唇。她凝視着燭光藉以迴避他的眼光。她的雙頰紅灩,身子因急喘而顫抖不已。整個人顯得不知所措。石無忌抬起她的臉,在她眼中發現一抹嬌羞這是第一次,他在幻兒身上看到這個形容詞。他微微一笑,扶着她往牀內躺平,他也脱鞋上榻,看到幻兒滿臉驚惶。石無忌躺平後拉着被子蓋住兩人才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會將你變成名副其實的石夫人,但不是今晚,因為你受傷了。説完將燭火捻熄。
黑暗中,他拉她入懷,不容她抗拒。
我不習慣有人抱着我睡。幻兒微弱的抗議,天知道他男性的氣息一直引發她女性的本能,她的心有如擂鼓般的跳動,只怕他也聽到了。尤其此刻又在他懷中更是慘。
你會慢慢習慣。他的氣息在她髮梢吹拂。
可是你一向自己睡一間房的呀,無瑕一個人睡不安全的,你何不她的話被他的唇堵住了。
直到她氣喘咻咻忙埋入他懷中,以防他再吻她,他才開口:你最好閉上眼乖乖睡覺,再開口一次我就用這方法阻止一次,而我的自制力有限,我不知道再吻下去我會不會失控而讓你在今晚就成為我的人!
當然,石大夫人幻兒小姐乖乖的閉上眼,不敢再多吭一聲。她以為被他抱着根本不可能睡着,但是睡神卻很快便造訪她,讓她睡了自來到古代之後第一個最安適的覺。反倒是石無忌一夜不能成眠!多可笑,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他正大光明可以碰的女人。此刻卻只能抱着她,獨自忍受慾火的煎熬,生怕傷害到她一丁點。她是這麼嬌小柔弱!石無忌痴望着她沈睡的容顏一整夜。
天已大亮,辰時已過。平常卯時他們就會開始返家的行程。但今天石無忌卻叫弟妹們巳時再出發,除了要料理那三個土匪外,更是要幻兒好好休息。其他人全部同意。由於幻兒昨日的表現,已使得石家四兄妹對幻兒生出好感,不復以往冷漠排斥。
雖説伏龍城不是北六省的勢力範圍,但想在北方幹些營生的,都多少會仰仗傲龍堡護航。石無忌有雄厚的財力與兵力,因朝政動湯不安,北方又銜接外族土壤,政府力量管轄不到這邊,曾經北方常受外族佔用土地,加上盜匪肆掠,猖狂到地方官棄官而去,形成三不管地帶。十年來,石無忌着手整肅一番後,盜匪若不是在他安排下從良,則是另謀他處,而真正嗜血為非作歹之徒都莫名的消失。從良的盜匪在他領導下成了傲龍堡固若金湯的勇士。由於有傲龍堡坐鎮,暫時阻止了外族的進犯,因為石無忌手下的勇士比朝廷的禁衞軍更厲害上十倍。
至於有些四處打游擊的小盜匪,都不敢在北六省猖狂,在伏龍城也有些忌憚,畢竟此城位於北六省外圍。怎會發生昨晚那件事?偏偏三兄弟以為回到自己地盤,已脱離蘇光平勢力範圍,便放心的沉睡沒有防範。若非他那出人意表的小妻子,恐怕等他們發現出事時,她倆便已慘遭凌辱或殺害。思及此,石無忌更是怒不可遏!
三個小盜發現自己竟然惹到了北方霸主石氏一門,只差沒嚇死,但也差不多了,只求死了乾脆口
不過,石無忌並沒有傳説中的嗜血!點破了三個人的氣海穴,將來他們想要行惡恐怕也心餘力絀了。將傷了幻兒的那人去了一隻胳臂,便叫人送到官府。
※ ※ ※
受這種傷真是值得。
同乘馬車時,無瑕不再對她生疏,温温婉婉的,話雖不多,但卻很親切。明顯的,無痕、無介兩兄弟也不再對她冷淡了。
無瑕説再三天便可抵達傲龍堡。一想到回到傲龍堡便得開始做蘇光平交代的事就心煩。偷帳本、注意石無忌來往的人、打探他的身世她不願背叛石無忌,可是又不能丟下玉娘不管。她必須絞盡腦汁努力去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既可瞞過蘇光平,又可以不背叛無忌嘿!她可以偷看他帳本再寫一本,當然內容隨她胡改亂寫,那必定行得通!畢竟她只要有帳本可以應付就行了,蘇光平才不期望她對內容負責。而,如果傲龍堡果真固若金湯,那麼一定設計了地道之類的東西,她只要胡亂畫個平面圖應該就可以交代過去
一時之間冥想得太過得意,在馬車倏然停止時,她來不及抓住扶手,整個人便往前栽了過去!
嫂嫂!無瑕驚呼!
三兄弟一聽到呼聲馬上策馬奔來,石無忌飛快下馬揮開布。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差點使他大笑。
幻兒一頭栽入行李堆中,衣服¢、棉被、雜物全蓋在她身上形成一座小山,只露出一雙嬌小的蓮足在外掙扎揮動。他低笑,將妻子救出來,摟在懷中!
沒事吧?
還好。她糗大的看丈夫一臉似笑非笑,再看到無瑕因為忍住笑而漲紅的雙頰。而石無痕無介早笑得彎了腰了!無介還誇張的滑下馬背!
她瞪了他們一眼,再看回丈夫身上,徒勞的解釋着:太無聊了嘛!所以我就閉上眼打個盹,誰知道馬車會突然停下來。
石無忌挑了挑眉。
這下你絕對不會再無事可做喊無聊了。
哦!她的注意力給他臉上的黃沙灰塵給吸引住了。她拿出手絹為他清理,全然沒有感覺到眾人詫異的眼光,她正在眾目睽睽下對男人調情,即使是自己的丈夫也未免太過不合時宜。
但石無忌沒有阻止,一瞬間,他全身盈滿柔情,即使知道必須糾正,但他卻眷戀不語。
幻兒收好手絹叉腰看他。
好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有什麼好理由我們必須突然停車?害我跌得那麼慘?
石無忌順手抱她下馬車,甫一落地,幻兒開心的大叫:哇!我的天!是羊,還有馬?成千上萬的呢!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牧場!柵欄好似圍到天邊,看不到彼端。這是誰的?主人一定很偉大!懊了不起!擁有這麼大的牧場!她邊説邊跳邊跑!貪婪的觀看四周遼闊的草原!所謂!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可不就是這一幅活生生的景緻?奔近柵欄就打算跳過去,摟抱那一羣羣雪白的羊兒,徜徉在綠草如茵之間觀看高空流雲!
一隻有力的手臂及時摟住她細腰
那邊有門。石無忌在她耳邊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