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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邢欲棠在芝城鄉待了三天。

    第一天陪兒子練撞球,他意外的發現到兒子的球技爐火純青,幾乎可以媲美職業撞球手,忍不住驚訝的問:「你哪裏練來這一身絕技?」

    唐震天也不相瞞,「高中在彈子房裏混過三年,地方角頭賭錢下注在身上,不搏命演出,讓他們輸錢,可是得賠上自己的腿與胳臂呢!」

    原來是用「命」玩出來的,難怪技術高人一等。

    接下來兩天,邢欲棠帶唐震天到北界的滑雪場,來個雪中飛馳作樂。

    邢欲棠雖然年屆半百,但身手矯健不凡,滑雪英姿勃發,很得男女老少的青睞。

    唐震天從南國來,一生除了十六歲那年陪大哥們上台灣梨山摘梨商議地盤以外,難得有機會見到雪,所以不諳雪性,剛起步便跌了個鼻青臉腫。

    所幸他生來行動靈敏、反應快、好冒險,平衡感又絕佳,再加上喜歡追求加速度的刺激感,不到一個上午,已經可以以直線緊跟在他老爸身後十公尺的距離了。

    邢欲棠心中真是佩服兒子的學習力,晚上在滑雪山莊用餐時,他更是大大褒獎了兒子一番。

    「第一次滑雪就有這麼好的成績,你確定以前沒偷學過?」

    「那是因為你會教的關係。」

    邢欲棠聽得開心,樂陶陶地建議,「那咱們以後再多來此地玩幾趟,包你青出於藍。」

    「好。」唐震天爽快地道:「只要我不趕論文時,隨時奉陪。」

    父子倆找到了一個相同的運動當嗜好,培養感情起來也就如魚得水。

    他們大約每兩個禮拜聚一次。

    唐震天有論文得趕着交出去時,是拎着手提電腦上山,邊玩邊做功課;而邢欲棠雖然不用交作業,卻有固定的學生作業得批閲,偶爾也是必須邊玩邊改報告的。

    他們這樣忙裏偷閒了三個月,一直到融雪花木吐蕊時分,白頭山改了容顏,換成蓊鬱的翠柏森林後,彼此才興起改變聚會場所的念頭。

    可是,少了一箇中心話題,變量就增加了--

    邢欲棠正猶豫着該如何找個合適的理由與兒子相聚時,做兒子竟建議,「夏秋沒雪可滑後,改學滑翔翼好不好?」

    邢欲棠當然是喜出望外,一邊挑着報名表,一邊連聲説:「好、好、好,這主意真好。」

    就在二月初春,當唐震天上圖書館找研究數據時,無意間瞄到雜誌架上的幾本流行服飾雜誌,其中一本的封面是以傑生為刊頭,雜誌中的專文則是他的人物速寫。

    他把雜誌揪出來翻閲,得知情敵的事業與愛情簡直是春風得意、左右逢源。

    看着雜誌上的傑生,左手摟着一個走秀的洋模特兒,右手環着面帶一彎淺笑的于敏容;洋模特兒明豔動人,身材火熱,卻比不上翠竹般修長的于敏容來得靈秀藴藉。

    唐震天大手緊揪着雜誌,表面上狀似平靜,心裏卻是波濤洶湧。

    他多渴望自己能再見於敏容一面,告訴她有一個笨瓜喜歡她已經好多年,如果將來有可能,他願意當她生命裏的候補情人。

    但……卻是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啊!

    他將雜誌塞回原處,回位子上收拾書袋,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才找到機會再見於敏容一面。

    ☆

    結果,他是跟齊放討到這個人情。

    「真巧,敏容週末有一場主秀要走,我則是走一小段串場,以便支持大牌抽根煙,青雲也會被主辦單位從巴黎挖來參與髮型設計。你若要,可以跟我進到後台。後台雖然忙亂,但全裸美女如雲,是一門養眼修定的差事。」

    「我只想看敏容,對其他女人沒興趣。」

    「唉!也對,你心裏、眼裏都是敏容,其它的女人反倒多餘礙眼。這樣吧!如果你願意等,我去找青雲拿票,包你坐在貴賓席裏。」

    「也不需要那麼招搖,我只要隨便一張角落的位子就行了。」

    「那你直接上我公寓這裏來拿票。」

    就這樣,唐震天成了于敏容走服裝秀的忠實秀迷,只要他挪得出時間,他幾乎是場場必到,坐的位子又是最不起眼的,並且刻意到學校餐廳當侍者,固定將打工的零用錢存起來,為的就是要訂一束貴得咋舌的捧花。

    他還特意要花店店員以無名氏「Nobody」的名義,塞給秀場服務人員小費,將捧花送進于敏容的手裏。

    好幾十束簽署了顯赫要人大名的花與賀禮不稀奇,但一束無名氏送的捧花卻激起了旁人的好奇心。

    這樣幾次下來,于敏容有一位神秘的仰慕者的消息就在圈中一傳十、十傳百的散播開來。

    齊放猜出送花人的身分,馬上撥電話來審問:「花是你送的,對不對?」

    「若是另有其人,那我可要擔心了。」他也不隱瞞。

    「你這一招可真是妙啊!」

    「怎麼?傑生吃醋了,那對不需要誓言、省去蓋章打印的夫妻吵架了?」唐震天心裏霎時抱了一線希望。

    「想得美!傑生向來自戀,愛面子得很,這種不上道的事他哪肯當眾擺譜給旁人看?

    「他連問敏容是誰送的花都不肯,只能差小廝私下打聽送花人的來歷,問不出名堂後,連男朋友都放棄勾引,只擔心敏容會被神秘的仰慕者給追跑,近來對敏容更好了。我説老兄啊!你這一招激將法真是有效。」

    唐震天臭着臉,老實承認,「撮合他們更相愛壓根不是我的本意,我巴不得敏容與傑生分手。」

    齊放調侃着,「沒想到老兄您生肖是屬禿鷹,打着收拾殘局的歪主意。」

    「也不是,我只是希望敏容開心。」在他認為,敏容跟着傑生是絕對不會幸福的。

    「她何止開心,她簡直是在你那幾束花裏復活過來,豔光四射、秀約不斷。」

    齊放説對了,于敏容的確是從一個楚楚動人的公主變成了尊貴閃亮、風華絕代的皇后。

    男人見了她,嘴上讚美不斷,心中卻無不渴望與之共飲、共舞,怎奈美女早已心有所屬,無視其它達官貴人、尋常百姓的青睞,只鍾情傑生一人。

    好歹傑生終於肯付出一點關愛的舉動,讓于敏容這朵芙蓉能盛開怒放,但傑生無誓言卻有條件的愛情需要觸媒與動機,始作俑者的唐震天只好愛屋及烏地繼續扮演着神秘第三者的角色,三不五時隔空釀一下醋。

    以致他偶爾不免自我嘲解,「我就叫那位『Nobody』下次送花更大方,讓傑生吃上更多的醋,而我就獨自蹲在芝加哥練鱉功好了。」

    「沒人要你單戀一枝花的。」齊放想勸朋友看開一點。「找個喜歡你,你又看得順眼的女孩,在花前月下培養點感情,也許能轉移一下你對敏容的注意力。」

    唐震天這回沒有反譏齊放口出「異端邪説」,反而一改往常嗤之以鼻的態度,平靜地説:「我會找機會試試看的。」

    説歸説、做歸做,唐震天對自動叩門的機會仍是視而不見,跟同校朋友聚會時,對待女伴總是最不解風情的一個,以至於這半年下來,朋友裏雙雙儷影者愈益,獨獨他形單影隻自如。

    就連那個長春大妞都放棄了他,開始接受一位美國學弟的追求,開開心心的談起戀愛來了。

    唐震天自認天生沒有追女孩、談戀愛的福氣,所以把心思全花在精進課業上。

    他的博士論文指導教授對他的論文進度非常滿意,同意他將三年的時間減縮為兩年。

    老實説,他對這樣的結果滿意極了,自認不枉費雷干城多年的提拔,算是給恩人一個交代。

    復活節將至,邢欲棠來電約兒子去緬因州湖釣,特別租下一大幢度假別墅。

    這幢別墅沿湖而築,後院陽台延伸至湖面上,以圍欄架起,中間預留一道小木柵門,門外泊着一艘小艇,靜謐微蕩地引誘人上船駕馭,享受湖光山色。

    邵予蘅特地撥冗,領着家裏的廚子林嫂專程從台灣趕來與他們相聚,除了晚上睡覺各自回房以外,其它時間都與他們聚在一起,或聊天、或吃飯、或出遊,和樂團圓的感覺真的就好像一家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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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本來該是文明得不得了的安排,誰知到了第三天,水光瀲灩、山色空濛的湖濱華屋門前,卻多出三名不速之客的倒影,他們分別是:于敏容、傑生與傑生的助理道格拉斯!

    瞬間將原本和諧的現狀全都在霎時改變了。

    唐震天隔着墨鏡殷切地注視于敏容,他的內心是激動的。

    于敏容首先親吻了滿臉錯愕不已的邵予蘅,請安道:「大媽好。」

    邵予蘅不時以眼角觀察兒子唐震天,也不忘問繼女,「-和傑生不是説好要去尼泊爾爬山,攝取美景的嗎?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于敏容將墨鏡挪鉅額頭上,露出一雙俏麗調皮的笑眼。「機票的確買了,但傑生聽我嘀咕-遠從台灣來這裏與朋友度假,我卻不能跟你們會面時,馬上改變了主意,他説要給你們一個驚喜。」

    邵予蘅可不覺得這是一個驚喜,反倒覺得像是給人惡作劇了一頓,原因在於寶貝兒子的舊傷未愈,親睹于敏容與傑生的親密狀,不啻在他的傷口上抹鹽,她這個做孃的怎能不心疼?

    傑生春風得意地接口道:「是啊!阿姨與表弟都在這裏,我們不能錯失這個與家人相聚的機會。」一邊説還一邊伸手要與邢欲棠相握,同時等着人的引薦。

    邵予蘅紅了臉,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將這位人物的身分給介紹出去時,這位人物反倒瀟麗地伸手與傑生相握,主動報上自己的英文名,解釋道:「我是予蘅的好朋友,Dave。」

    「哈!兩個Dave,一模一樣的瀟灑。」傑生説罷,右手隨性地就往唐震天的寬肩上搭,表示自己沒忘記靜坐在一旁的表弟的大名,「今日難得,不介意讓我為大家照幾張相吧?」

    不等眾人應聲,傑生便已從道格拉斯這個跟班的手裏接過自己吃飯的傢伙,後退近十來步,一直到陽台圍欄,才開始喀嚓喀嚓地照起相來。

    邵予蘅一臉的適應不良,卻又不好意思説不,因為于敏容正崇拜地看着傑生工作的樣子,彷佛他那樣喧賓奪主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

    「阿姨,-笑的樣子真好看呢!」

    咦?苦瓜也有轉甜的時候嗎?邵予蘅忍不住在心裏唸唸有詞,可還沒念出一個結論前,傑生又巴結地説:「UncelDave那麼瀟灑,也來跟阿姨合照幾張吧!」

    「好、好、好。」沒人會不承認自己是瀟灑的,而既然瀟灑,理當多照幾張相片-!

    最後,傑生把注意力轉向坐在一旁的唐震天,他沒跟唐震天打照面,自行按了好幾次快門,照夠了唐震天一副要理不睬的酷模樣後,才喊道:「Dave,把太陽眼鏡摘了。」

    唐震天壓根不甩傑生,依然故我的蹺腳冷眼旁觀眼前的一切。

    于敏容當然不容許任何人忽視自己心愛的人,立刻主動上前為愛人執行任務,她伸手要去摘唐震天的鏡架。

    他反應快,往後閃了開去。

    她於是更進一步傾身,軟綿的酥胸免不了刷過唐震天的肩頭。

    唐震天像是被點了穴似的僵靠在椅背上,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于敏容利用唐震天這個弱點,成功地摘下他的太陽眼鏡,還大聲張揚道:「你的眼鏡暫時由我保管了!」

    然後,以別人都聽不到的聲音在震天眼前細語,「有件事我想讓你知道,我不喜歡偷躲在墨鏡後面打量女人的男人,更討厭送花給女人卻不敢署名的男人。」

    唐震天沉默地盯着鼻端那雙與自己僅隔一-的飽滿粉唇,繼而與粉唇的主人兩兩相望了一會兒。

    在那短促的瞬間裏,兩人都感受到了異狀:一個正打算傾身一親芳澤,另一個則是及時撤退。

    他見狀,挑眉低問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該聽説過吧?」

    于敏容壓下音量斥責他道:「是聽説過,但我們以表姊弟相稱,我又是已婚婦女,這句話實在不適合套用在我們兩人身上!」

    她把意思點明後,挺身退開幾步,抖着手將唐震天的墨鏡往自己的大包包裏放,吸了一口氣後,才回首給遠在欄邊的傑生一個甜如蜜的微笑,外加一個OK的手勢。

    唐震天原地坐着,兩頰毫無笑意。

    「Dave,笑一個。」傑生喊着。

    唐震天蹺腳靠坐在大椅上,沒好氣地擠出一個理由。「告訴他我牙疼,笑不出來。」

    助理道格拉斯趕緊將話傳到。

    傑生以專業的眼光打量唐震天充滿陽剛的俊美坐姿後,努嘴説:「不笑也可以,這樣更有味道。」

    又照了七、八張後,傑生突然大喝一聲,「太好了,我就是要這樣的背景、這樣的人物,道格拉斯,你趕快準備一下,器材統統搬出來,我們就取這個景。

    「敏容,來,把身上衣服脱掉,往Dave身上坐!」他最後一句話冒出來時,當場將半數以上的人給嚇愣住。

    邵予蘅馬上跟于敏容發難,「我們是在度假,他要-光着身子往震天身上坐是什麼意思?等一下是不是還要清場,請我們迴避?」

    「大媽,這是傑生的職業病,他的靈感來時,不取鏡頭就會坐立不安……」于敏容一邊為傑生的任性行為解釋着,一邊説着就要解釦子。「再説我身上套了泳裝,不算光着身子。」

    「敏容,-不一定得事事照着傑生的話行事,偶爾也該要有自己的堅持。」邵予蘅忍不住跟繼女叨唸一番。

    于敏容乖順地任邵予蘅訓話,沒反駁,卻也沒打算停下脱襯衫的手。

    最後是唐震天起身,跨着大步往正忙着換裝底片的傑生走過去,他長手一伸,不費吹灰之力的奪下膠捲,作勢就要把膠捲往湖裏扔。

    傑生趕緊阻止,「不能丟!那膠捲裏還有我承諾給重要客户的作品,張張價值上萬美金。」

    「那好,一物換一物。」唐震天將膠捲塞還到傑生手裏,迅捷地抓過傑生的相機,徑自往湖裏一拋。

    大夥沒料到唐震天有這麼「不通人情」的一面,全都傻眼的站在原處看着唐震天以行動表達自己的下滿。

    一直到聽到相機「撲通」一聲掉入水面的聲音後,這才如夢初醒似的面面相覷。

    傑生將頭探出圍欄,長臂往下伸,嘶啞地道:「我的相機……」

    傑生的助理道格拉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惋惜地解釋,「那是傑生用得最順手的一架。」

    唐震天無動於衷地轉身要離去,但從眼前倏地橫奔而逝的影子卻讓他止步,他的睫毛還來不及瞬上眼,另一記落水聲已將他的目光引到湖面上,一條半裸的美人魚掙扎似的就要往寒湖裏鑽。

    誰會在寒冰初融的時節,為了一個自大的傢伙往水裏鑽?!

    敏容!就是她這個傻姊兒!

    唐震天倏地甩掉鞋,赤腳跨躍圍欄,兩臂長合,縱身往水裏躍切下去,明確而篤定的朝那條因受寒抽筋而已失去方向的人影追去。

    一分鐘後,唐震天在傑生與邢欲棠兩人齊力抬拉之下,將於敏容推送回陽台後,再次轉身跳下水,決意去撈那架被自己扔進湖水裏的相機。

    陽台上,傑生接過林嫂剛從屋裏取出的兩條毯子,牢牢地將全身濕凍的于敏容給包了起來。

    她雖然看起來奄奄一息,但理智尚存,仍不忘跟傑生道歉自己撈不回他的相機。

    「抱歉,傑生……」

    傑生眼裏也有淚,卻只能安撫她道:「沒關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們再一起找一台更好的。」

    于敏容聽到傑生這樣的回答後,嘴裏這才帶着滿足的笑容,昏睡過去,也因此,她錯過了唐震天從湖面破水而出,搖晃着傑生那台用得最順手的相機的狼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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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敏容困得很,可有人卻不讓她稱心如意,不斷地拍着她的頰説:「醒來。」

    她時而闔、時而張的眼底閃着一隻大手在鼻前揮甩,但她感受不到任何碰觸,也體會不出任何的温度,保不保暖對現在的她來説是不重要的,她只想把多餘的精力花在好好睡上一覺這回事上。

    偏偏有人不依她,不斷地晃着她的肩頭,隱約聽到她大媽邵予蘅哄她起身為她套上連身睡袍,但她連舉起拇指頭的力氣都沒有,怎麼可能坐起身來?

    被人當布娃娃操縱片刻後,她總算可以躺下。

    然後她聽到她大媽説要去看林嫂熬的熱湯好了沒,順便叮嚀表弟Dave將濕衣服換下。

    當她大媽開門走去後,整個房間這才安靜下來,可是隔下久,一隻穩健的手又在她的肩上搖了搖,要她醒來説話。

    説話是她目前最不想做的事,於是自然地側身將暖被蓋到頭頂。

    對方像是不依她似的,把被子掀開,於是她就與那隻手宣戰,參與拔河的爭鬥。

    意識模糊中,有人開門進來,沒多久,就傳來了爭辯聲--

    一個像是在説,睡一下,沒什麼大礙;另一個則是質問,既然對方是登山常客,怎麼可能連失温後的基本禁忌都不懂?

    主張讓于敏容先睡上一覺的人開始反擊,斥責要不是因為對方衝動地把相機丟進水裏,她也不用冒被淹死的危險。

    「東西是我丟的沒錯,但我也幫你撈回來了,這個錯雖然在我,但跟敏容現在能不能睡無關。」被斥責的人坦然接受指責,卻並不因此就同意讓于敏容睡上一覺。

    最後,一個人祭出「丈夫牌」,以近乎吃醋的口吻宣稱,「我是她『丈夫』,要她怎樣就怎樣。」

    另一個人則是冷着喉,駁倒對方,「那就提出證明來。」

    「宴客那天,表弟你不是也在場?」

    被喚作「表弟」的人以更加冷漠的聲音説:「我除了見你吃定她以外,什麼都沒看見。」

    「我找阿姨理論去!」

    「她人在廚房裏,你請便。」

    傑生氣得轉身走出房外,可他兩腳才剛踏出房門,身後的門已被裏面的人反鎖住。

    他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因為,這還是他第一次碰上一個比自己更霸道的人,過了好半晌,才想到要敲門抗議,「Dave,開門讓我進去。」

    然而對方只響應他一句,「你敢進來,我就敢揍你。」語音剛落,本來反鎖的門也被解開了。

    傑生不信邪,開門就要進去,腳還未及踏入房裏,一個拳頭就迎面飛了過來,正好敲中他的鼻樑。

    他呆愣住,抹了一下鼻頭,指上的斑斑血滴讓他幾乎快昏了過去。

    傑生心中百感交集,為Dave表弟竟會蠻橫地用上拳頭感到大惑不解,因此心思也轉得遠了,他不禁想着--

    Dave表弟出拳,可不是單單表示他對同性戀沒興趣而已。

    Dave表弟看着敏容温柔的模樣與處處英雄救美的動作,讓傑生萬分感到不是滋味,想來,Dave表弟這是在覬覦敏容,且還持續好些時候了!

    果真如此,傑生理應嫉妒Dave表弟的,為什麼反倒吃起敏容的醋?説穿了,乃因他自己對Dave表弟早就心存妄想。

    傑生當然早已探出Dave表弟沒有斷袖傾向,但他就是無法不被Dave表弟英俊的面貌與強健的體魄所吸引,所以,當他聽敏容提及家庭聚會,而Dave表弟也會在場時,硬是臨時更動行程,以期多一個與Dave表弟親近的機會。

    Dave表弟酷到不行的剽悍模樣是意料中的事,偏偏傑生就是無法抗拒,這大概得歸因於他個性上虐人與自虐的情結作祟,愈難征服的事讓他愈起勁。

    這些年來,敏容無條件承受精神之苦來愛自己的模樣,滿足了傑生男性的虛榮,也撫慰他這一生中缺乏安全感的弱點與事實,所以在精神上,他雖然愛着敏容,可是,他就是無法對她產生肉體的渴望。

    唯有男體才能激起他心中的慾火,這是敏容打從認識他時,就心裏有數的既定事實。

    然而,每當傑生一晌貪歡,從慾火裏清醒過來後,心中的罪惡感與腦袋瓜裏的理智又相繼地數落他毫無原則的背叛,讓他更想去找敏容懺悔,請求她的赦免。

    而她,從未讓他失望過半次,為此,他才更加地依戀她,也自私地不放她去尋找更好的伴侶,除非她移情別戀的對象是比自己更有才華,他才肯讓賢。

    當然,以他目前當紅的情況,與他仍自覺尚有絕大進步空間的前景下,要他主動放棄敏容實在是有損尊嚴的事。

    如今,傑生的自豪卻被「Dave表弟」這號人物的出現而打亂了。

    首先,這傢伙對藝術文壇一竅不通,言談間率性得幾近粗野,真要較量還找不到名目可比。

    再來,Dave表弟顯然對敏容有着強烈的保護欲,卻瞞着敏容不讓她知道,暗地找了齊放那小子盯着自己的行蹤,送敏容花也是隱姓埋名地送,讓傑生調查了近一個月,才追蹤出送花人下單時的電話號碼。

    光是後續追蹤這一門差事就夠折騰人了,因為,好幾支電話是從滑雪山莊與滑翔翼俱樂部裏的餐廳撥出去的,根本查不到使用者的大名,直到最後的兩支電話號碼總算提供了一些眉目,原來是芝加哥大學宿舍裏的同一個公用電話。

    他暗地探過敏容,問她有認識的人住芝加哥嗎?

    記得她當時遲疑好半天,才模稜兩可地承認Dave表弟在芝城唸書,謎底到此才慢慢地揭曉。

    當於敏容最近一次走秀時,傑生特別挪空到場尋人,果真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在千百眾人裏,瞅到Dave表弟的影子。

    傑生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處勢,暗地觀察Dave表弟,見他凝視敏容的神情温柔專意至極,滿眼裏寫着一個男人對一個情人的嚮往,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失陷,幾乎可以讓一個一廂情願的人變得暴戾殘忍。

    從那一刻起,傑生的心才真正陷落了。

    頑皮的愛神不僅捉弄了于敏容與Dave表弟,也連帶惡狠狠地開了傑生一個玩笑--讓他無可救藥地迷上了Dave表弟。

    數百架閃光燈從台下往台上閃去,惟傑生的那架相機卻是小心翼翼地以慢速曝光的焦距,忠實地在暗處追尋着Dave表弟的身影……

    「傑生,你怎麼了?」邵予蘅輕喚了一句。

    對着門發呆了好一陣子的傑生轉頭看,瞄到邵予蘅與端着熱薑湯的林嫂。

    邵予蘅見傑生鼻孔沾着血跡,一臉頹喪絕望的模樣,忍不住問:「你跟Dave打架了?」

    「算是吧!」傑生含糊帶過後,以手抹去血漬,暗地吃下被揍的悶虧。

    邵予蘅一臉同情地看着傑生,馬上建議,「要不你將林嫂手上這碗熱薑湯端進房裏給敏容,叫Dave出來,敏容會希望你在她身邊陪伴她的。」

    傑生沒因為邵予蘅的這番鼓勵而感到振奮,反而不確定地説:「不,還是-端進去給敏容。少了我,對敏容來説不是一件壞事。」

    「説什麼傻話!」邵予蘅終究不是偏心的人,「你是敏容所愛的人,少了你在身邊,她哪能快樂得起來?」

    傑生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頭,宣誓般地説:「敏容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

    邵予蘅聽了不表示意見,只吩囑林嫂將熱湯端進房裏,等林嫂離開,門又緊密地闔上後,她才轉身對傑生表態。

    她沒提醒傑生一長串的走私情史,只説:「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

    傑生於是平心靜氣地把悶在心中的話全説了出來。「但真正教我墜入情網的卻是『someoneelse』。」

    邵予蘅的思想不算古板,但也談不上前衞,只要男女雙方兩情相悦,婚前有性行為或同居並不算是不道德,但要她認同同性之間的愛情,卻是超出她理解的範圍,也因此,她無意追問傑生那位「someoneelse」的大名,因為她知道,絕不可能會是女性專屬名詞。

    但傑生卻吐露了那位「someoneelse」的身分,「阿姨,我被Dave表弟迷住了。」

    邵予蘅啞口無言了半晌,良久才不確定地逸出一句,「你……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傑生篤定無疑地説:「我再認真不過了。」

    邵予蘅驚魂未定,仍是懷疑地瞟了傑生一眼,坦白地問:「你以往對朋友的剋制力一向不高,怎知這次不是心血來潮而已?」

    「以往的情愛追逐大多是想去征服另一方,獨獨這次有寧願被征服的感受。」

    傑生這番自我剖析的話,聽在邵予蘅的耳裏是玄之又玄。

    她有被説服,只是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後,才焦慮地説:「這會傷透敏容的心的,你千萬不能對敏容説穿。」

    天啊!這對三角戀情也太出人意表了。

    「有些事是瞞不久的,敏容又是那麼地瞭解我,我無法保證自己不泄底。」

    「只要醫師一確定敏容無恙後,你隨時可以帶她走,今後別去想Dave,因為你跟他之間是絕對不可能有任何緣分的。」

    「我瞭解,我也看出Dave喜歡的人是敏容。」

    邵予蘅噤不作聲,深吸一口氣後才説:「敏容是個實心眼兒,若讓她知道Dave的秘密,肯定不會願意與他有任何瓜葛的。」

    傑生雙手一攤,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敏容不遲鈍,她也許早就感覺出來,只是裝着沒這一回事罷了。」

    「無論如何,為了你們三人好,你應該帶敏容回紐約,繼續過生活。」

    傑生就事論事地説:「我可不這麼認為。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也許還瞞得過去,但我瞭解自己太自私,對敏容的愛絕對會被妒意所掩蓋掉。

    「舉剛才的例子,我明知現在讓敏容睡上一覺是危險的,但見到Dave守在她身側,在乎她的心疼模樣時,便忍不住吃味起來,只想讓她快快睡去,才好引開Dave的注意力,這也是我捱揍後自認倒黴的原因。」

    「我看你只是被敏容跳下湖的事嚇到,一時失去判斷力罷了。」邵予蘅要傑生別再自責。「我看你累了,何不先去小睡一下,等體力恢復後,心情也會轉好一些。」

    「不,我手上有卷底片等着沖洗,得跑一趟紐約的工作室,如果衝片順利的話,我會照原計劃搭機前往尼泊爾。」

    「敏容呢?你總不能丟下她不管吧?」

    「有你們悉心的照顧,我相信她會安然無事的。」

    「她若問起你,我該怎麼跟她解釋?」

    「請跟她説我臨時接到工作通知,不得不提早回紐約,過兩天我不那麼忙時,再掛電話向她解釋。」

    傑生如此率性,讓邵予蘅忍不住擔憂不已,「我看你還是等她恢復過來再説吧!」

    「跟她説我們還是分手比較好,是不是?」傑生平心靜氣地問了邵予蘅一句。

    邵予蘅這才瞭解若逼傑生過頭,他一旦起了豁出去的打算,受害最深的人將是敏容,她只好勉為其難地應允了傑生的心願。「好,你走,花兩、三個禮拜的時間,把思緒釐清後再回來。」

    傑生如釋重負般地回房通知道格拉斯,要他拎起自己未拆卸的行李與工具箱,往越野吉普車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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