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如此熟悉,如此冷漠,如此仿若隔世的聲音,就從慕翔的背後傳來。
慕翔細細的眉尖猛然抖動了一下,冰綠色的眸子就彷彿琉璃一樣,閃出顫抖的光芒。
他手裏的刀片“啪”的一聲落進冷冷的溪水裏,漾起一股淡淡的水花。
我不知道慕翔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因為他的身體剛剛好擋住了我,從他身後走過來的那個人我沒有辦法看清楚。
可是這個聲音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好像曾在夢境裏聽到過千次萬次,熟悉到好像連下輩子都不會忘記!難道……
我抬起身子來,努力地朝慕翔的身後看去。
那個身影正微微地彎腰,把他抱在懷裏的一個人,輕輕地放在淺石灘上。
墨藍色的短髮滑下他的額頭,陽光下,閃着天空、大海一樣的蔚藍光澤。
我的心猛然緊緊地一縮。
可能嗎?可能嗎?是不是我眼花了?看錯了?出現幻覺了?不可能吧……是我太過思念他,所以眼前才會出現幻影?那個明明在大雨中飄散成金色泡泡的男生,怎麼……怎麼可能……又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舉起自己的雙手拼命地揉着。
浸漬着涼涼溪水的雙手揉在眼睛上,卻把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不堪。我拼命地張大眼睛,用力地張大,努力地張大,只想要看個清楚,看個明白,看到那個就站在不遠處的男生……
模糊中,他把懷裏抱着的人放下,微微地抬起頭來。
墨藍色的頭髮在陽光下輕輕地滑開,露出光滑白皙的額頭和英俊帥氣的臉孔!那麼立體的五官,那麼深陷的眼窩,那麼挺直的鼻樑,那麼輕薄的嘴唇!濃密的眉毛在陽光下輕輕地皺緊,纖長的睫毛卻在他白皙的臉孔上打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我拼命地瞪大眼睛,努力地張開,使自己的視線用力地看向他。
終於,濕濕的水珠緩緩滑落,視線漸漸清晰起來。
我終於看到那雙微微深陷的,像是藍寶石一樣澄澈而又幹淨的大眼睛!
啊!
我的右手,忍不住握住了胸口的衣襟。
心,已經緊緊地、緊緊地縮成了一小團,縮得我上下牙齒在不停地打架,縮得我整個身體都在戰慄。
天啊,這是真的嗎?真的嗎?那個人真的回來了嗎?那個人真的又站在我的面前了嗎?那個人……那個人……那個讓我哭了整整一個星期,讓我整整難過了三個月的人……他,又回來了!
那個人也已經發現了正在張望着他的我,那張冷酷的臉頰上微微扯起一絲淡淡的笑。他寶石一般的眸子在光影下綻放着明媚的光芒,薄薄的嘴唇微微地掀動:“看什麼,笨蛋?難道連我都不認識了嗎?茉莉小丫頭!”
啊啊啊!
這句話,簡直像是刀子一般!那麼鋒利,那麼鋭利,那麼凌利的刀子,深深地刺進我的心裏!
我“嗖”地一下站起身來,呼吸急促。
慕翔一動不動地背對着他,絲毫沒有想要起身的意思。
但是我卻已經顧不上慕翔了,我只想大踏步地朝着那個人跑去。我想確定這是不是我的幻覺,我想確定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回來了!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我抬腿朝着他跑過去,淺石灘上,步子邁得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可是我努力地走着,努力地跑着,努力地堅持着。他距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的步子也邁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天翼……天翼……天翼……”我開始小聲地念着他的名字,後來越念越快,越念越急,越念越大聲!
我急切地朝着他奔過去,可是人越跑越近,視線卻開始越來越模糊!
眼淚一瞬間就湧出了眼眶,可是我心裏的驚喜卻越來越強烈……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天翼!”我衝到他的面前,突然大叫一聲!
他下意識地張開懷抱,我急速地朝他跑過去,一下子就直衝進他的懷裏!
咚!
我們兩個重重地撞在一起,連肋骨都被相互撞得生疼。
可是,這疼痛好幸福。
因為,他還活着!翼還活着!他居然在我最失望的時候,在我感到絕望的時候,竟然又回來了!他回來了!回來了!
“啊,小丫頭。”天翼抱着我,輕聲呻吟,“你好像又重了不少啊,撞得我痛死了!豬啊,你該減肥了!”
嗚嗚嗚……
如果以前我聽到他説這樣的話,一定會好好地還給他一頓暴拳。
可是現在……現在……我把頭埋在他的懷裏,為什麼卻只想流淚,只想哭泣,只想被他這樣緊緊地抱着……淡淡的薄荷香氣又幽幽地傳來,那雙温暖的手掌,緊緊地貼在我的背上。我能感覺到他熱熱的呼吸,他狂熱的心跳,他熾熱的體温……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
就是這種感覺!
這就是……天翼的感覺。
眼淚,像雨水一樣瘋狂地落下來。浸入他胸前白色的襯衫上,濕了一大片。
“天翼,你這個大笨蛋,大壞蛋,大混蛋!你為什麼騙我!你為什麼那樣走了……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這一次你真的死了……天翼……你這個大壞蛋!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你為什麼……”我抓着他的衣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鼻涕眼淚口水,一口氣地全抹上他的衣服。
“喂喂喂,”天翼抱着我,卻連聲地慘叫,“小丫頭你還真會惡人先告狀耶!明明是你把我打得魂飛魄散,現在居然又來責問我是壞蛋?你以為我想死啊,死很痛的耶!”
“可是……可是那次是你……是你要我動手的……”我仰起頭來看他。
他正低下頭看我。
碧藍色的眸子,像天空一樣蔚藍,像大海一樣碧藍。閃爍着水晶一樣晶瑩的光芒,帶着海水一般的純淨和清澈。他的眸中倒映出哭得慘兮兮的我,看着我的眼睛透出彷彿那一次他把我從樹洞中帶出來,傷到鮮血淋漓時的悲傷的眼神。
天翼……這就是天翼。
明明嘴硬到快要讓我對他揮拳了,可是目光卻是這樣的温暖、熾熱和深沉。他的一切心思,永遠都不會掛在嘴上,他的一切温暖,永遠都藏在那看似冰冷的碧藍之下。
他望着我,唇邊扯起一抹淡然的笑意:“笨蛋,我讓你動手你就動手,真的把我打死了怎麼辦?而且還下那麼重的手……唔,現在我的胸口還在痛。”
“啊?真的?哪裏痛?我打到哪裏了?花魔法是我第一次用啊,我根本不會控制的,所以才……對不起……”我心急地隨着他的手去尋找他説痛的地方。
哪裏知道他的手指才一放到胸前,立刻就粘了一手我的鼻涕。
“辛茉莉!”那個有着墨藍頭髮的男生立刻發出一聲慘叫,“你居然把鼻涕都擦到我身上了!太過分了,這可是有損我帥哥形象的。不管,你賠我!”
暈倒!
這……這是久別重逢嗎?我怎麼又感覺要頭頂冒青煙了?兩三句温情的話還沒有説完,又立刻吵上了?!
幸好我的話還沒有出口,蹲在溪邊幫風宇處理傷口的慕翔,終於站了起來。
他微微地轉身,一頭美麗的銀髮就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翼,你回來了。”慕翔輕輕地開口,聲音中沒有像我一樣的驚喜,好似他早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局。
“嗯,我回來了。”天翼對着慕翔點頭,聲音同樣的淡漠,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他們兩個面對面地站着,雖然依然是當時的兩位好朋友,但不知道為什麼,站在他們兩個人中間,我卻只覺得陣陣微涼的冷漠。
他們好像已經沒有了在魔法學院時的那種默契,這樣面對面地站着,卻也像隔了萬水千山一樣。
好奇怪,怎麼會是這樣呢?天翼終於回來了,慕翔為什麼不感到開心?天翼終於看到慕翔了,為什麼沒有那種見到好兄弟的親熱?他們之間的氣氛真的真的非常怪異!
“唔……優……”躺在溪邊的風宇好像清醒過來了,他輕輕地呻吟了一聲,打破了這個奇怪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