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裏的那個裂口被這樣殘忍的剖開,生生地撕裂。這一次的恥辱,真是讓我難堪到了極點。從佐雨口中工吐出的名字像揮之不去的夢境。我是這樣地憤怒,羞愧。可是嘴裏卻什麼都説不出來,也許那深入骨髓的痛楚早已讓神經麻木,其實他什麼都知道,早就把我看透了把?我將雙手抱在胸口,像低語一般地問:“那天你説,你只看了我一頁日記,是騙人的吧?”
聽到我突如其來的話,陳佐雨抬頭對上我異常冷淡的表情,詫異地怔在當場,空氣裏也有他沉重的呼吸聲。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眼裏帶着一抹猩紅的血絲,隱隱流露出一股憤怒,可就在對上我絕望的眼神時,從不屈服,妥協,認輸的陳佐雨臉上居然出現從未有的黯然神傷,憔悴的面容足以讓人心碎。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很快把目光移開。良久,他緩了緩,才慢慢開口:“安諾,抱歉,我是無意的。”
這一刻我真是恨透他了,明明是惡意的傷害,臉上卻要露出這種難以捉摸的表情。我忽然覺得無力,跟他在一起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直到現在我都不敢再去回想。
我一個趔趄沒有站穩,向一邊盜去,就在我整個人將要坍塌的一瞬間,一隻手臂攔腰護住了我,將我緊緊帶在懷裏,在看見我眼裏噙着的淚,佐雨的手一僵,目光裏風雲變化。我趕緊用力一掙,掙開他的手臂,眼前這個人註定是是我命理的魔星,每次都讓我如此難堪,如果我們之間的這場戰爭必須要有個結果,那麼,我累了,我願意認輸。
我向後退了一大步,好不容易才站穩。我看着他搖頭,無力的開口道:“陳佐雨,你贏了,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再也不想對上他那深不見底的眼眸,於是我孤注一擲,轉身逃離。
我淹沒在人羣裏,搖搖擺擺,漸行漸遠。拖着疲憊的身子終於好歹是回到家了,在門口我稍稍平復自己的心情,拿起鑰匙插入門鎖,旋轉,門打開,在這個自己呆十幾年的家忽然讓我覺得陌生空洞。
“諾諾,怎麼才回來?快洗手吃飯了。”在餐廳準備晚飯的媽媽心情大好,擺弄着桌上幾道菜然後朝我招手。我忽然很想問問她,為什麼突然之間陳叔叔離開?還有,她和陳佐雨之間到底有什麼秘密?
我坐在椅子上,剛要開口,媽媽突然夾了塊魚肉放到我的碗裏,愉悦地問:“諾諾呀,最近在復讀班學習怎麼樣呀?”我微嘆一聲,剛才的問題到了最嘴邊又被我吞了下去。我撥了一下碗裏的魚,把他放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説:“還行吧,不算太壞,無非就是老一套的題海戰役。”
我媽突然放下筷子看着我,眼睛忽閃忽閃地跳動着,她説:“告訴的一個好消息,諾諾,你不用再復讀了。”
“咳,咳,咳!”一根小魚刺扎進我的牙齦裏,腥甜的血腥味溢滿整個口腔,我費力把它拔了出來,我説:“媽,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跟我開玩笑,你看都出血了。”我把拔出來的魚刺捏在手裏,在她面前晃。媽媽一掌把我揮開説:“去,跟你説了吃飯要細嚼慢嚥,你就是不聽。”我讀嘟了嘟嘴,説:“媽,你剛才不會是跟我講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你不是經常抱怨復讀班是人間煉獄,巴不得不去讀了嗎?”
“我只是抱怨兩句,要真不讀了,我幹嘛去呀?”
媽媽眼神一轉,説:“出國呀!”
“什麼?!”
“你這孩子怎麼一驚一乍的,我的意思是不復讀了,自費送你去國外念大學。我已經幫你聯繫了英國的幾所學校,資料都在你桌上放着,你沒事上網查查,自己也看看。對了還有佐雨給你準備的雅思複習提綱也在你桌上,我看他自己也看了好幾個晚上,説那本書很有用。安諾,安諾,急什麼,先吃飯啊!”
媽媽的聲音還在後面迴盪,我早就衝進房間,看着桌上的資料以及陳佐雨留下的雅思提綱,再次翻開,只覺得裏面紅色的標註格外刺眼。我打開電腦搜尋着自費留學的資料,在費用欄裏我驚訝地發現留學的花銷最少也需要50萬到100萬,心裏陡然一沉,家裏怎麼會拿得出這筆錢的?
我心裏突然閃過一道白光,急忙打開抽屜翻出那張跟陳佐雨賭氣偷拿的銀行卡,真想就像一扇緊閉的大門被撞開了一條縫,有什麼東西正從裏面偷偷溜出來。
回憶起這些日子以來陳佐雨總是有意無意的加強我的聽讀能力,在我説這輩子都不見得會跟外國人打交道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否定我,現在我明白,之前的種種絕對不僅僅是巧合了。
我急不可待地要證明我自己的想法,馬上拿起電話撥通了陳叔叔的號碼,電話那端忙音響了很久,終於被接起,陳叔叔很吃驚我會打來電話,他試探着問:“諾諾,是你嗎?”
“恩。”
“怎麼突然打電話過來?家裏出了什麼事嗎?”
“沒,沒有。”我猶豫着不知道怎麼開口。
“那是你有事找我?”
“摁。”
靜默了一會兒,我鼓起一口氣,開口問:“今天我媽跟我説了出國留學的事,我想知道這筆錢是不是跟陳佐雨有關?”
電話那端傳來很重的鼻音,他説:“諾諾,你怎麼會這麼想?”聽到陳叔叔突然低沉的音調,我想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弱弱的問了一聲:“爸,為什麼?”那邊傳來一聲沉悶的嘆息,我繼續説,“當初您答應過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走的,現在您突然離開,我媽又説要我出國,這個決定來得太突然,況且,況且,出國的花銷開那麼大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就告訴我吧。”
“哎。”陳叔叔又是長嘆一聲,終於還是在我軟磨硬泡下講出的實情。
他説:“除了佐雨手裏拿張銀行卡以外佐雨媽媽還留了一張存摺由我保管,這筆錢一直有一卡一折管理。”他停頓以下繼續説,“諾諾,把你送到國外,去更好的地方學習,一直你媽媽的心願,所以我們私下找陳佐雨商量把這筆錢暫時先挪給你出國留學用。”
“什麼?陳佐雨同意了?拿他自己怎麼辦?那不是他媽媽留給他的錢嗎?”我不敢置信的驚呼出來。
“那他説的時候,他並沒有要求什麼,很乾脆的答應了,我也很吃驚。不過諾諾,我們之所以沒有事前跟你講,是不想影響你學習,況且事情還沒有定下來,現在既然都決定了,你就不要怪你媽了。”
放下電話的一瞬間,真相的大門被轟的一聲打開,我終於明白了,在陳叔叔面對我和陳佐雨左右為難的時候,嘴裏自言自語嘟囔的那句話為什麼會是"手心手背都是肉。"為什麼媽媽總是很在意我的英語成績,還有那次長談之後,為什麼陳佐雨的態度就變了,總是隻教我口語,還有媽媽好像不是很喜歡陳佐雨,卻一直對他特別縱容。另外真因為知道這張卡里錢是給我出國用的,所以陳佐雨才會那麼輕描淡寫地説送給我。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我把那張卡握在手上,越握越緊,心裏悵然若失,唯恐他就這麼突然消失不見。陳佐雨,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我拿起手機就往外面衝,媽媽在屋裏面喊:“諾諾,你去哪裏呀?諾諾,諾諾。”
我全然當做沒有聽見,連觸摸的燈都來不及按,一路小跑像今天看見陳佐雨的地方跑去,邊跑邊撥着陳作宇的電話,裏面反覆是一個冰冷的聲音説:“您撥的用户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我缺只是重複的按鍵,重複的等待,彷彿在跟自己賭氣一般。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那個長久以來模糊不清的出口。
這個城市的夜,華燈初上。我重新回到白天讓我無限難堪的地方,將自己罩在整個黑夜裏的一抹濃稠裏面,輾轉找不到出口。陳佐雨早已不見蹤影,站在這無邊無止的黑暗裏,我只覺得此刻孤獨,痛苦,傷感,怨恨,以及源源不斷的擔憂。
我的血液開始沸騰,叫囂,難道這就是我所要找尋的答案真相?那明白真相過後衝破頭頂的怒意,讓我對着無邊的黑暗叫喊着:“陳佐雨,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混蛋更壞更缺心眼的人了,你為什麼要把100萬給我?你為什麼要安慰我?為什麼總是再有意無意流露出那麼深情讓我認為這次是真的的時候,又把我打入地獄?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説?為什麼不問一問我願不願接受?為什麼在做了那麼多以後消失不見?陳佐雨,你給我出來,你給我出來,快點出來!”我喊的歇斯底里,筋疲力盡。
蒼茫的夜色裏,悲哀、無力如綿延不絕的浪潮永無止境的朝我翻卷過來。
“喂。你在哪裏亂喊亂叫的樣子黃香一個遭人拋棄的潑婦。”
夜很靜,這個聲音如此輕,卻打破了所有沉寂,。我一愣,片刻之後猛然反應過來,隨即臉色大變,這種驕傲不可一世的口氣,除了他還會有誰。我驚呼道:“陳佐雨。”隨着他發出的聲響,我四處搜索着聲音的源頭。
“別在那笑找了,我在你後面。”我回頭,可什麼都沒有。
“笨蛋,往下面看。”再看清楚不遠處的電線杆下靠着一個人影,我呼了一口氣,慢慢朝他靠近,在觸到它的一瞬間我用腳踢了踢他説:“陳佐雨,你裝什麼神弄什麼鬼呀!”
“噝,你還有沒有同情心啊,我都變着樣了你還踢我?”他語氣十分無力,輕飄飄的,像羽毛在空氣裏來回擺動一樣。我蹲下來,看着他,眼前的這個人,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細長的手臂搭在胸前。他這副摸樣,讓我心裏有點疼。我輕輕扶起他問:“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看着我,長舒一口氣,然後笑了,眉眼都舒展開來。在這暗夜下,他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睛裏面,星光閃爍。他説:“還不都是因為你。”然後整個人傾身倒下。
“陳佐雨,喂,喂,你醒醒呀”
我腦海裏“砰”的一聲炸開了鍋。混亂裏,我快速撥打急救電話,然後打電話到家裏通知媽媽。我還記得把大拇指掐在他人中的位置,有條不絮地做着一系列事情,卻在觸碰到他啊微涼手指的一瞬間,內心深處有股泉水在源源不斷往外冒,汩汩地一直衝到眼睛裏,原來在我的心裏始終是存有愧疚的。
佐雨,這一刻我才明白,我做那麼多事讓你難過,只是為了確定你是否也像我一樣入戲太深,忘了初衷。這種感情讓我無法自拔到對你所做的每件事情都耿耿於懷。
佐雨終於在醫生的簇擁下被推進了急診室,媽媽也在往醫院趕。我茫然的站在醫院走廊裏,四處都瀰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長長的走道靜的可怕。醫生説佐雨暈倒是因為血糖太低,餓出來的,這個已入中年的醫生,搖着頭職業性的説:“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連飯都不好好吃,到老了就會知道吃虧的。”
可我根本就沒辦法把他口裏説的人可陳佐雨聯繫到一快。他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嗎?顯然不是,我還沒有見過誰把它更注重生活品質,可是他因為身無分文而餓到昏倒,被送到醫院,確實不容爭辯的事實。
醫生開了幾瓶葡萄糖營養劑給他補充能量。我坐在陳佐雨病牀前,看着吊瓶李的液體一滴一滴落下來。醫生護士已經退出去,我靜靜地待在病房裏,安靜的看着病牀上熟睡的陳佐雨。他這麼虛弱,只能靠營養也來維持。我忽然覺得恐慌,一顆心砰砰直跳,伸手握住她垂在牀邊的手。因為打了針的緣故,他的手稍稍有了温度,寬大的手掌指骨分明。
“諾諾,這是怎麼回事?”我回頭,是媽媽一臉焦急的趕了過來。
我把陳佐雨的手輕輕鬆開,看着這章往昔桀驁不馴的臉,現在這般慘白倦怠,我的胸口難過的幾乎要爆裂開來。
所有的問題終於浮出水面,不得不去面對,我輕輕問:“媽,陳佐雨現在變成這樣了,你到底跟他講了什麼。”
媽媽怔在原地,半天才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把他還成這樣的?”
“不!”我用力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媽媽,我已經知道你讓我出國唸書的錢是哪裏來的了,陳叔叔都跟我講了。”
媽媽眉頭一緊,嘴裏嘟囔着:“要他先不要説,這個人嘴巴怎麼這麼不嚴?”然後轉頭看向我,“你都知道了,還想問什麼?”我並不是要追根究底,只是想知道媽媽為什麼要這麼做。
“您就別怪陳叔叔了,是我覺得出國的事太突然,所以才硬逼着他一定要講出來的,媽,我真沒有想到你會要陳佐雨把他卡里的錢給我出國,你這麼做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嗎?”
我媽看我的神色也凝重起來:“不跟你説只是因為事情還沒有定下來,不想讓你分心,我聯繫好了學校不是就馬上告訴你了麼?”
“可是你不該拿陳佐雨的錢,那是他的錢,你不是告訴我不要平白無故拿別人的錢財嗎?現在你卻硬是要他把錢給我去年那個我根本不想去的學校!”我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力氣把我送出國,她就認定了我一定復讀不會成功嗎?我就這麼不值得媽媽信任?
聽到我這麼説,媽媽心裏不快,大聲呼出:“你這是跟媽媽講話的口氣嗎?把你媽媽説的跟強盜有什麼區別?我和你陳叔叔説好了,這錢只是暫時先借着,你陳叔叔他這次升值外調也是為了儘快把這筆錢還給佐雨。你以為我想借這筆錢嗎?我明着説,我不喜歡陳佐雨介入到我們家,可是為了你,我硬是接受了他,讓他住在家裏,對他樣樣客氣,你竟然跟我説不願意去!我跟你説,由不得你不願意。”
我氣得急火攻心。導致我如此抗拒的原因,其實我自己明白,我是不想欠陳佐雨,不想因為他而去委曲求全。想到這些日子他們瞞着我做了那麼多,而我卻像個跳樑小醜,做了那麼多自以為是的事情,最後才知道主原來自己一直被矇在鼓裏。情緒一下子就激動起來,我怒道:“你怎麼能這樣不講道理?我不去就是不去,硬是綁我去我也會想辦法逃走的。我不要陳佐雨的錢,更加不要出什麼國!媽,你這麼做究竟為了什麼?”
媽媽的眼神變得凌厲,等着我,一動不動,心裏憋着的一口氣過了好久才吐出來:“我這麼做究竟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別以為這麼久以來你什麼都不説我就不知道,你看着蔚然去年大學,你卻要復讀,你那天心裏平衡過?你心裏羨慕蔚然家庭環境那麼好,。但是你不説,你不希望我為難。所以那天我要你自己做決定,你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復讀。可是馬不願意看到你有半點的不情願,諾諾,出國唸書難道不好嗎?你可以交到更多對你有利的朋友,看得更廣,心胸也會更加寬闊,媽媽也是為你好啊。”
我心裏輕輕扯痛着,不停地搖頭,這不是我要的,人生的路那麼長,還有無數的可能,為什麼要自作主張的給我制定好路線呢?其實在肚子經受那麼多挫折以後,我漸漸看清楚什麼是自己想要的,也學會要努力去實現心中的目標,
一切瞭然於心,眼淚簌簌流出,我終於明白,其實我的媽媽她到底是不懂我。
抹去眼角的淚,我看着媽媽開口:“可是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去跟蔚然比,也沒想過交那些有利的朋友,我之所以這麼久都不快樂,不是因為我嫉妒未然,只是我害怕跟他的距離就這麼拉開了,以後都不會擁有這樣的友情了,所以不管多麼困難,我也要努力,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追上落下的距離。媽,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要的不是你給我一個出國的機會,我要的僅僅只是你在我失望或者進步的時候給我安慰和鼓勵,可是你一次都不願意給。”
媽媽的瞳孔迅速放大,驚慌失措的看着我。她好像找不到焦距一般,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倒下。我心一緊,趕緊上去扶住她。我哭着説:“媽,媽,你別嚇我,我不是故意要説這些傷害你的,我實在是,實在是不願意變成現在這樣的。”
好半天媽媽的目光才落到我的身上:“我做了這麼多,為的是你不那麼辛苦,現在你告訴我你要的從來就不是我給的。諾諾呀,你怨媽媽嗎?”
心裏很痛,媽他拿了陳佐雨的錢,心裏肯定也不好過,可是他卻包容下他一直無法接受的陳佐雨,忍受陳叔叔再次調職。如果一切不是為了我的前途着想,這麼一個好強的人又怎麼會一次次妥協?這樣全身心都為我着想的媽媽,我又怎麼怨得起來?
我把頭搖得呼呼作響,我説:“媽,你是為我好,我明白真的,可是我都這麼大了,你為什麼不選擇相信我呢?我能靠自己的實力換取我想要的生活的。”
媽媽眼睛一亮,看着我有點哽咽:“相信你?”
看着媽媽眉宇之間的細紋,我發現當我慢慢長大,媽媽卻在漸漸老去,胸口一陣刺痛。我多想用自己的手去撫平他那日漸深刻的皺紋,心裏掀起排山倒海的情感,恨不得頃刻間全部宣泄出來。
在經過那麼多絕望、失落和挫敗後,這次我終於帶着堅定不移的預期和決心,説:“是的,我向您保證復讀一年以後一定考一個好的大學,我保證説到做到。”我看了一眼依舊像孩子一樣安睡着的陳佐雨:“但是我希望您不要再跟我提出國的事了,我是不會去的。”而且更加不想因為我自己而虧欠陳佐雨。
媽媽看着表情堅決的我,嘴角扯出一個艱難地笑,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女兒大了我是管不住了,你愛怎麼就怎麼着吧。”她轉身就準備走,我一下子慌了,急忙叫住她:“媽,你這是去哪裏呀?”
她走了兩步,突然後頭,想起來什麼説:“我到你陳叔叔那裏去,為了這件事,他也被我逼的為難了不知道多少回,我去把他找回來,這個家也該太平一段日子了。”説完她從衣兜裏拿出一個存摺遞給我,眼神落到病牀上的陳佐雨身上,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説道:“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佐雨確實是個好孩子,他明知道是我逼迫他爸爸把錢給你,卻依然對你什麼都不講,還那麼認真的指導你。這段日子也難為他了。幫我把這存摺還給他,我當着他的面不好説,可是還是要謝謝他。”
媽媽離開了病房,喔輕手輕腳的走到佐雨牀前。他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似乎睡得正香,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剛才那麼一系列談話聲都沒有吵到他,到底這幾天他幹什麼去了?我突然心裏一動,向他走近了一點兒伸手試探性的按在她的手上,終於又有了温度。我剛準備抽走,他温暖的手指突然按在我的手上,把我嚇了一大跳。他沒有睜開眼睛,依舊安靜的躺在那裏,卻握緊了我的手,嘴角的弧度慢慢盪漾開來,聲音在這暗夜裏温柔如水:“別動,就像剛剛那樣,很暖。”
我愣住,用力抽了抽手,顯然他沒有放開的意思。我説:“陳佐雨,你到底什麼時候醒來的?”
“沒多久,就在你碰到我的一瞬間。”
“那你怎麼不吭聲呀?嚇死我了,還有,你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我邊説話邊掙扎着從他手裏掙脱出來。
“那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他睜開眼,手稍微用力把我拉倒在他的懷裏,嘴邊帶着不懷好意的笑,“都説要你不要動了,怎麼這麼不聽話?”
我朝他翻了一個白眼,還是老實躺在牀上的他更加讓人憐愛。我左右扭動起來,嘴裏嚷着:“你放開我,快放開,這是醫院,陳佐雨,你給我正經點。”他把手一鬆,笑道:“真是不可愛。”
我退開一步,注意跟他保持一段距離,我指着他説:“別跟我打馬虎眼,快説你怎麼會餓到虛脱的?”
他看我一眼,哼笑一聲:“還不都是你你拿走了我的卡,我走的時候身上就帶着幾十塊錢。”
“可是我明明看到江成給你了兩百塊錢的,而且你們捱得那麼近”我承認我就是小心眼,誰叫他們動作那麼曖昧。
他斜眼看着我:“你還好意思問,本來那錢就只是我借的,我只是湊到她耳邊警告他不要把借錢的事講出來,誰知到你突然跑過來,居然把我罵的那麼難聽,那錢還能要嗎?”
他這麼一説,我愧疚的情緒又湧上來了,低着頭支支吾吾地説:“誰叫你們關係不清不出的讓人誤會了也是活該。”
“我們關係什麼時候不清不出了?我只不是要挾他不準靠近你,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突然想起江成對我的態度卻是急速轉彎,唯恐避之不及。我好奇的問:“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讓他看到我避之不及,唯恐我吃了它一樣?”
陳佐雨聳聳肩,淡淡的説:“也沒什麼,像他這種自信道盲目卻又膽小怕事的人,其實很好對付。我抓住他這兩個弱點,做了兩件事情,第一件,你也看到了,我讓所有人誤會他是同性戀。至於第二件嘛!。”
他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繼續説道:“他也真是愚蠢,居然找到家裏來找你解釋,這不是送上門找死?他一進來我二話不説直接給了他兩腳,哼,我的人,也是他能懂歪腦筋的?他已經嚇得雙腿發軟了,還叫着什麼君子不與小人鬥。我當時扯過他的衣服就是一個過肩摔,把他撂倒在牀上,大力扣着他的脖子。剛想繼續威脅他,你卻突然衝進來,之後的你也都看見了,不用再問了吧!”
我木訥的站在原地,呆呆的問:“你會空手道還是跆拳道?”因為輸了液,他的手恢復了一些力氣,握了握手,關節發出咔咔的響聲:“我從小就跟了師傅,基本都學過一些,雖然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過應付這些人綽綽有餘。外公從小就教我,要想不被人欺負,就要讓自己變得強大。”
當時胡亂説的大話竟然還真有這麼回事,我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到底是在怎樣一種環境下長大的啊?也難怪,在那樣的教育方式下,他整個人才變得如此霸道而強勢吧!
他以為我還在自責,拍拍我的肩,好笑的看着我説:“行了行了,回去在自我檢討吧,我都在那破網吧呆了兩天了,現在又在醫院躺着,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呀?我要洗澡。”
雖然醫生掛完水就能回去,可是掛完水已經很晚了,我本來準備在這裏呆一晚的,無奈實在坳不過陳佐雨。三更半夜的我被他拽着出了醫院。走的時候幾個小護士看着我們露出笑意。在她們眼裏,我們根本就是一堆鬧情緒的小情人,搞得我又變成了一個大紅臉,還沒法解釋,只好隨着陳佐雨快步離開。
好不容易回到家裏,發現家裏空無一人,餐桌上壓着一張字條和一些錢。拿起來一看,是媽媽留下的,他只説他去陳叔叔那,過幾天回來,冰箱裏有菜,要我好好照顧陳佐雨。
我茫然的看着這張紙這麼説,家裏豈不是隻有我和陳佐雨兩個人?我媽也真是,怎麼就把佐雨這個禍害丟給我了呢?一時間,我只覺得坐立不安,在家裏來回踱步。
陳佐雨從浴室出來,穿着短褲,裸露着上半身,路出腹部那幾塊線條明朗結實有力的肌肉,整個人顯得格外性感誘惑。我的臉迅速紅了,立刻轉移注意力,玩笑般的指着他大叫:“泰山,人猿泰山,哦裏哦裏。”
他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陰險的看着我。我知道這是他要發火的表情,於是快速抽回手,在頭上抓了兩下,呵呵笑了兩聲説:“我開玩笑呢,開玩笑,你怎麼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心裏卻好奇着,不知道哪幾塊肌肉摸上去是不是感覺也很好。我現在才想起,他身材這麼好,果然是有練過我無意説中的跆拳道。
陳佐雨拿着毛巾隨意擦了擦頭,然後倒在沙發上,對我説:“我餓了。”
我點頭:“摁,可是冰箱裏沒有熟的菜的,估計現在外面也沒店營業了。”
他皺眉:“安諾,你還是不是女生?怎麼正常女生的反映你連一個都沒有?”
我眨着眼睛問:“那正常女生該是什麼反應呀?”
“當然是去給我做飯呀。”
“憑什麼呀!”我大叫。
“就憑我是病人,有你這麼對待病人的嗎,而且我變成這樣你有一半的責任。”
我無語,話雖如此,可是本小姐卻沒有下廚的經驗。我無奈的把手一攤,説:“不好意思,我不會。”
他不悦的看着我,然後拉起我的手:“我叫你,快,我餓了。”沒等我驚詫的反映過來,就被他拉着進了廚房。
他打開冰箱四處翻了翻,我問:“你這是做什麼?”他取出兩個雞蛋,一個胡蘿蔔,還有幾顆翠綠的青菜。他看着我笑了笑:“做雞蛋粥呀,我生病的時候就愛吃這個,材料簡單,味道香濃,吃下去整個身體都舒服了。”他説話的神態專注認真,抿嘴而笑,濕濕的頭髮垂下來,睫毛處還閃動着水珠,彎曲的想把扇子一樣,眼睛因為剛洗完澡的緣故還留有一絲霧氣,整個人象足了眼饞着食物的小孩子,那麼美好。我盯着他看,一時走了神。
“發什麼呆,我來講,你來做,接着。”他把雞蛋,紅蘿蔔,青菜都塞到我手裏:“去,你把菜洗了,再切碎。”
我平時根本沒有做飯的經驗,好在總是被媽媽拉着幫忙,切菜什麼對然比不上媽媽的技術,細細切下來,速度不快,好歹形狀還算整齊。燈光下綠綠的青菜、橙紅色的蘿蔔放在一起賞心悦目,讓人看上去心情格外好。
灶上煮着事先熬着的小米,然後把菜加進去,陳佐雨揮着手在廚房裏指來指去,大叫着:“快,把雞蛋放進去,你看米都煮開了,你倒是動作快點。”
我嘆了口氣,阻止他要拿雞蛋的手,我説:“粥要慢慢熬,開了以後,要用水多壓幾遍,口感才會糯。陳佐雨,我以為你這個大少爺真的會做飯,原來都是唬人的。”
他一頓,隨即臉上難得的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低低的説:“看書上講的怎麼沒有這麼仔細。”我不禁莞爾一笑,空氣裏飄着甜絲絲的香氣。
煮到差不多的時候,我將拌好的蛋糊均勻加入,黃色蛋花蓋在濃濃白粥上面,白騰騰的水蒸氣緩緩冒出,整個廚房都飄散着美妙的清香味。陳佐雨在一邊抗議者:“這該死的味道,讓我更加餓了。”
我回過頭看着他笑:“佐雨,在等一下,一下下就好了。”廚房裏温和的燈光將人照得柔美的不可思議。他沒有回答,看着我的眼睛格外清澈,在這薄薄的白色霧氣中如夢似幻,若隱若現,帶着一絲朦朧的星光。
隨即他微笑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感嘆:“真香。”
我也笑起來:“是呀,真香。”
最後我撒上鹽和雞精,拿起勺子輕輕將粥翻動了一下,順便舀上來一勺淺嘗了一口,滿意的點頭,味道還不賴。他一邊多過我手裏的勺子就朝我剩下的那口粥喝下去,我一愣,不可思議的看着他。這個有潔癖的人今天吃錯藥了嗎?他倒想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突然開口:“味道挺好的,你還不算太無可救藥。”我瞪了他一眼,他只當沒有看見,又繼續舀了一口來喝。
一大鍋粥就這麼被陳佐雨吃得乾乾淨淨,他拍着肚子靠在椅子上直呼:“好飽,好飽,要撐死了。”
我好笑的看着他:“你吃那麼多幹什麼?撐死活該。”
“我高興,你管不着。”他摸着自己肚皮,一臉笑嘻嘻的。
我不跟他一般見識,從冰箱裏取出一瓶酸奶給他:“酸奶有助於消化,愛喝不喝。”他不客氣的插上吸管三兩口就洗了個乾淨。
事實證明酸奶確實有助於消化,也有助於拉肚子。
第二天陳佐雨就拉肚子了,拉到離不開廁所,從廁所裏面出來,就一臉蒼白,雙腿發軟。他倒在沙發上,憤恨的看着我,怒道:“安諾,你給我吃的那是什麼酸奶,我都和虛脱了。”
吼得我心裏發毛,忍不住朝後退了一大步,懦懦的説:“不好意思,我忘記看保質期了。”
他氣得從沙發上跳起來,指着我大聲説:“你,你,你這不是故意整我嗎?”話還沒説完,他眉頭一緊又往廁所跑去,再次出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手錶,隨我説:“你先去上課吧,回來我在收拾你。”
這一上午上課我都心不在焉的,放學就去藥店買了止瀉藥帶回去。到家的時候,我敲門沒有人應,只好自己用鑰匙開門。進去以後發現客廳和廚房裏都沒有陳佐雨的影子,我敲了敲他房間的門,沒有人應答。於是我轉開門把手,推門進入。原來他睡着了,也難怪,在醫院這麼一折騰,回來又拉了一夜肚子,不累才怪。
房間裏冷氣開得很足,陳佐雨身上唯一的一條薄毯子被他甩在旁邊,一隻手垂到牀邊。我嘆息,他怎麼就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我看他手裏拿着一本書,仔細一瞧發現是那本《愛情36計》,我火一下子又被撩起來,順手抽出他手裏拿本書。誰知到他手腕一轉,扣住了我手。
我沒好氣地講:“你有假睡呀?”
陳佐雨翻身起來,微眯着眼睛看着我:“別激動,過來,你剛剛擔心我的樣子,讓我忍不住想親你。”
我白了他一眼,看着那本書:“你講的這哄人的話也是這破書上教的?”
他眼睛轉了轉,把我輕輕拉到他身邊,用手捂住我的嘴:“我們現在這樣難道不好嗎?”
我抬頭看他,空氣裏盪漾着我們的呼吸,他的眼睛深不見底,裏面映着我惶恐的臉。
“你怎麼了,安諾?”他問我?聲音像從海底發出來的一樣。
我認真思索着他的話,然後搖頭,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捫心自問,確實很開心。他嘴角微微上揚,這張俊逸的臉總是在笑,又總是讓人難以捉摸。他趁着我分神將我攥緊在他懷裏,用臉貼着我的臉,用手握着我的手,這樣緊貼着,好像心都靠在一起。
他箍的我有點緊,我扭了扭,他不悦的説:“怎麼關鍵時候總是掉鏈子,老師扭來扭去?”聽到他的話,一個壞心思突然鑽進我的腦子裏。我推開他,卻不急着遠離,保持着剛才的曖昧距離,我抬頭看着他,突然咧嘴笑起來。他怔住,我輕輕踮起腳尖,一個吻落在他的唇上。如果我們之間註定要有千般,那麼偶爾換他措不及防也不錯。
我得意地笑亞得意地笑,然後説:“之前的恩怨一筆勾銷,你總算讓我給撈夠本了。”
他直視着我:“我説,安諾呀!”
“摁。”我還在笑。
“你確定嗎?”
感覺到話音不對,我抬頭看他,突然心裏沒了底,想跑。可是他抓住我衣服的領子,説:“遲了。”
我被他攬進懷裏,嘴巴被他舌尖撬開,他的舌頭像小蛇一樣在我嘴裏輾轉,急促的呼吸噴到我的臉上暖暖的。他就這樣闖入,將我的計劃有一次打亂。
這個居心叵測的傢伙。
我們問的那樣深切而長久,一寸一寸將兩個人都點燃,直至燃料使盡。最後肺被擠空一樣,實在是呼吸不夠用,他才勉強把我鬆開。我埋怨的看着他,輕輕的喘氣。
陽光透過窗户照進來,他整個人沐浴在橙色的光線裏,笑得神采飛揚,很好看。眼角斜飛入鬢,弧度柔和,眼睛近在咫尺,那樣深邃動人,倒影着我自己的身影,裏面波光粼粼。他這般看着我,將我一點一點融化,柔軟的彷彿能揉出水來。
我忽然覺得迷亂茫然,胸口劇烈起伏。他似乎還要再次擁我入懷,我用手抵住他,小聲説:“佐雨,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幸福是有期限的,我們的‘女朋友約定’只剩下三天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