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蔚然家出來以後,我和蘇涼、韓莫相約一起回家。三個人一路無話。這個上午發生的事對於我們來説太過刺激,需要時間慢慢消化。
沉默地走路實在很無聊,我低着頭踢着腳下的一顆石子,一時失神撞到了前面的路燈。“哎喲!”我忍不住叫疼,揉了揉自己的頭。
“挺疼的吧?”韓莫的手插在褲口袋裏,點點頭對我説。
“廢話,都是肉長的,能不疼嗎?”我邊揉着頭邊回答。
“沒説你,我説路燈挺疼的,你看你的頭那麼硬。”
“什麼!”
怒!原來我連個路燈都不如。就在我準備反駁他的時候,蘇涼冷不防地在身邊一聲仰天長吼:“誰能告訴我,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一愣,仔細想想今天最可憐的人就屬他了。本來是開開心心地來參加喜歡的女孩子的生日宴,結果卻無辜地被捲入了可怕的家庭糾紛裏。
“小兔子,你先告訴我。蔚然為什麼會那麼恨她後媽?”蘇涼又問我。
這個故事説起來就長了,不過在經歷了上午這些事後,蘇涼和韓莫也有權知道其中的隱情,所以我還是決定慢慢地跟他們説:
“陳阿姨最開始是蔚然爸爸公司裏的助理,和蔚然一家也是很熟的。後來,蔚然的媽媽被檢查出得了癌症,而且已經到了晚期。其實直到蔚然媽媽去世前,蔚然和陳阿姨的關係還是很好的,可是沒想到的是,在蔚然媽媽去世一年多之後,蔚然爸爸竟然把陳阿姨娶回了家。”
聽到這裏,蘇涼望了我一眼,嚥了口唾沫。那意思是:在蔚然身上怎麼會發生這種電視劇裏才有的故事?
我嘆了口氣,繼續往下説:“蔚然爸爸娶了公司裏的下屬,免不了會有些閒言碎語,而且爸爸公司的助理取代了媽媽的位置,你讓蔚然怎麼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她自然就把她媽媽的死全都歸咎到了陳阿姨身上,從那之後,蔚然每天都在絞盡腦汁想法子讓陳阿姨不好過。”
“這麼説,蔚然恨她後媽倒是情有可原啦!”蘇涼表示理解地點點頭,但是話鋒又是一轉,“可我弄不明白的是,她要我去做那些惹她後媽生氣的事,到底是什麼意思?”
其實,蔚然的意思很簡單,用一句話就可以歸納得清清楚楚——“想要成為我的朋友,首先要變成我後媽的敵人!”
當我把這層意思轉述給蘇涼和韓莫,他們兩個都吃驚得面面相覷,顯然是被蔚然的偏激和極端嚇到。這是蔚然預料之中的事情,她的本意就是讓蘇涼見識一下她本來的面目。
如果你喜歡我的漂亮,喜歡我的聰明,那麼同時也要接受我的偏激和極端。如果你做不到,那麼,趁感情的種子剛剛撒下時,抽走它的養分,讓它在來不及感受痛苦的萌芽期就枯萎死去。這也許是對一份不能回應的感情最負責任的做法。這就是蔚然。
話説到這裏,氣氛一下子沉悶下來,在旁邊一直沒出聲的韓莫突然蹦出句話把我問住了,他説:
“那最後,幫我們解圍的那個藥瓶又是怎麼回事?”
我搖了搖頭,只能告訴他:“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聽蔚然提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藥瓶能有這麼大作用。”
即使再好的朋友在心底也有不能分享的秘密吧,也許不説這個秘密是為了不想傷害對方,又或許不説這個秘密是因為它是連自己都害怕面對的事實。
想着想着,我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也許是看出我有些鬱悶,韓莫很快轉移了話題:“真奇怪啊,你和蔚然性格差這麼多,怎麼會成為朋友的?”
“可能是因為同病相憐吧。”
我的話音剛落,蘇涼就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着我,問:
“難不成你家也有個惡毒的後媽?”
“沒,我是説我們都是單親家庭。我爸去世得早,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再婚了,所以我有個繼父。”
説起來很巧,我的繼父也姓陳。只不過,我們家和蔚然家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情況。蔚然把陳阿姨當成敵人,兩個人鬥得頭破血流。而我的繼父陳叔叔似乎把我當成了空氣,乾脆視而不見。
和我單獨相處的時候他的臉上總是掛着尷尬的笑容,話也説不到三句。和我有關的事情他一般很少干預,但是隻要我有要求他也從不拒絕。
我一直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看我的,我試過像蔚然一樣在他的西服上剪洞,或者是弄壞他心愛的釣魚竿。可他不是假裝不知道,就是一笑置之。我總是在想到底做什麼事才能夠激怒他,又或者他根本就看不起我,不屑於跟我計較。
“喂,你發什麼呆呀?”韓莫的大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我這才回過神,講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餓了。”他們沒想到我會冒出這麼一句話,都樂了。
韓莫拍怕蘇涼的肩説:“兄弟,你可是欠了我一頓飯的,也別拖了,就今天還了吧。”
“我什麼時候欠了你的?”蘇涼大叫。
“你忘了?那天是誰跟我説要跟人表白,要我過來把多餘的人支走……”韓莫看了我一眼,朝着蘇涼賊笑。
蘇涼趕緊捂緊了韓莫的嘴,阻止他繼續説:“行了,行了,我請還不行嗎?事先説明貴的我可請不起。”
“成,有肉就行。”他們説着已經走出小區很遠了,就剩我還在原地發呆。
“發什麼愣呢,不是説餓了嗎?走呀。”韓莫回頭朝我揮手,示意我快跟上。嘿,總算逮着他們請客的機會了,這次還不讓我吃回來。
我們吃飯的地方店面不大,但味道好,價錢也便宜。大熱天的也沒有空調,頭頂上只有兩個吊扇嘩啦嘩啦地轉動着。現在剛好是吃飯的點,小小的空間裏塞滿了人。
我一邊用手扇着風,一邊拿着菜單點菜,也不顧蘇涼的慘叫,任性地招呼跑堂:“再來個辣子雞,雞要多點,辣椒也是。”
蘇涼驚疑地看了我一眼説:“還點啊!你怎麼這麼能吃?你是女的嗎?怎麼一點淑女風範都沒有?”
“去死,都快餓暈了,還要淑女風範幹什麼?”
這裏上菜速度真不是蓋的,才一會兒,第一道菜番茄炒蛋就上來了,我早就餓昏了頭,夾了一筷子就往嘴裏送。
“不是説在帥哥面前,都要保持淑女形象的嗎?怎麼到你這裏就行不通了?”蘇涼這句話,讓我把還沒來得及吞下去的西紅柿蛋給噴了出來,好了,這回真的什麼形象都沒有了,索性放開了吃。
吃着吃着,我多事地問了一句:“蘇涼,你是不是已經決定放棄追蔚然了?”蘇涼無奈地點點頭。
“你不會是因為看到今天蔚然對他後媽的樣子給嚇到了吧?其實蔚然平常挺好的,只是碰到她後媽就像變了個人。”
“不是因為這些,是我們相差太遠。”他的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讓我覺得奇怪。
“今天的事你也別放在心上,這樣的事我以前也幫蔚然做過。”他們顯然對於我的話很吃驚,好奇地問,“你做過什麼?”
這個問題勾起了我的回憶,一股罪惡感從心底油然而生:“沒什麼,就是往ChannelNo.5的香水裏兑雪碧而已。”我記得那瓶香水是全新的,剛開封,紙盒上的標籤還沒有撕掉,上面的數字足夠我一個月每天吃肯德基了。
“呵呵,看不出你也挺壞的。”蘇涼打趣我,“那我們現在也算是通過考驗了?”
我一邊吃東西,一邊點點頭,説:“當男朋友肯定是沒戲了,做普通朋友我看沒問題。”
我們又吃了一會兒,韓莫突然起身對我們説:“我去下廁所,你們繼續。”
當時,我正跟蘇涼搶着盤子裏的辣子雞,就敷衍地應了聲“好”。沒過多久韓莫就回來了,挺神速的。
酒足飯飽,我摸摸自己的肚皮,一臉的滿足狀,心想着雖然今天在蔚然家鬧出了那麼多事,好在賺了頓飯,還不算太壞。
蘇涼喊了聲“買單”,老闆詫異地看他一眼説:“這一桌不是剛給了錢嗎?”
蘇涼一驚,轉過去看韓莫,韓莫若無其事地起身,看了看外面,店子外面烈日炎炎,他邊走邊説:
“走吧,這麼熱,回家待着去,蘇涼,晚點我叫你出來打球。”
蘇涼頓了頓,沒有再説什麼,很快跟了上去。
很多年之後,當我回想起這天發生的事情,才發現韓莫的温柔和細膩。他無時無刻不在保護着身邊的朋友。無論是搶過蘇涼手裏的剪刀,還是後來偷偷地付賬。
那時候的我們真的很單純,從沒想過人與人之間的貧富差距,也從不會因為害怕受傷而戒備自己。我們小心翼翼地呵護着這份情誼,也會因為一些很細小的生活瑣事而惆悵不已。那時的我們也不懂,其實生活很多時候會讓人無能為力。
經歷過那件事情以後,韓莫、蘇涼、我、蔚然四個人很快熟悉起來。蘇涼放棄了對蔚然的非分之想,蔚然也很自然地和他恢復了友好邦交。
韓莫和蘇涼在整個高二年級有着極好的人緣,所謂的人緣好,也就是在花痴女當中有着極高的人氣。
今天,當他們的身影出現在走廊時,我又聽到好一陣議論聲。帥哥到哪裏都是受人歡迎的,蘇涼在教室外面叫我,我看到田麗麗再一次用那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我,我只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地走出教室。
“安諾,把你數學書借給我,快點。”
“就你這態度,不借!”我撇撇嘴。
“不是我要,是韓莫要,你不借我要他自己去借。”他一臉的無所謂。
聽到韓莫的名字我才發現,怎麼一會兒就不見他人了?
“等一下,他人呢?不是跟你一起上來的嗎?”
“那小子,去找餘微去了。我説你到底借不借?”
我想了一下,回答:“借。不是你要,我就借。”
“你這是什麼意思,歧視帥哥?”蘇涼説着甩了甩自己的劉海,這個人自戀的功底,已經無人能及。
我回教室取了書出來,韓莫也站在了門口對我笑了笑,我把書遞給他。他接過去的同時,用手揉揉我的頭髮説了聲:“謝了。”然後朝我揮揮手和蘇涼一起轉身走掉。
上課的鈴聲已經響起來,我卻摸了摸被韓莫揉亂的頭髮,看着他的背影發呆。那個“餘微”會不會是他的女朋友?他有女朋友嗎?我本來不是個八卦的人,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有點關心這些問題了,或者説關心和韓莫有關的這些事情。
這些疑問和好奇並沒有隨着時間而遺忘。直到有一天,我找蔚然陪我一起去廁所。蔚然雖然不太願意,但還是陪我去了。女生總是這樣,總是在結伴一起去廁所中充分體現親密。
在經過快三班門口時,我意外地看見了韓莫的身影。他在和一個女生説着什麼,也許是説到什麼高興的事,他們一起笑起來。韓莫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耀眼,我注意到他身邊的女生,白皙的臉,長得很乖巧。他們在一起感覺是那麼搭調。這樣的場景突然像根刺一樣紮在了我的心上。蔚然看見我站在原地不動,拉了拉我,我回過頭看她。
“想什麼呢?”她問。
“沒什麼啊。”我掩飾着自己的不安。
蔚然盯着我看了會兒,然後指指韓莫的方向:“可是你從一開始就一直盯着韓莫看。”
“沒有。”我慌亂地否認,好像心裏的秘密就要被發現一樣。
“哦。”蔚然狐疑地看我一眼,沒再問,我卻覺得窘迫極了,轉身就往回走,蔚然叫住我:“不是去廁所嗎?往回走幹什麼?”
“不去了,不想去了。”
“安諾,你今天有點怪哦。”蔚然眯着眼睛看着我,眼神犀利,讓我想起房頂上的黑貓。
“沒有啦。”我想勉強混過去。好在蔚然也沒多問,而是轉換了個話題,隨口説:
“和韓莫站在一起的那個女生認識嗎?她可不簡單。”
“怎麼個不簡單?”我像聽到了什麼重要訊息似的莫名地緊張起來。蔚然狡黠地看着我,笑了笑,然後很認真地説道:“她叫餘微,在年級裏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聽説她是放棄了其他學校的保送名額,轉學來的。我們學校這幾年都有保送清華、北大的名額,看來她的野心不小。”
我知道為什麼蔚然説她不簡單了,在我的記憶裏,能把蔚然逼得這麼緊張的人屈指可數,餘微就是其中一個。
這天中午放學,我沒什麼食慾,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湛藍的天。午休時間學校變得很安靜,只有蟬的鳴叫聲此起彼伏。在昏昏欲睡的時候,眼前晃出個人影遮住了刺眼的陽光。我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是韓莫。
“怎麼,一個人?”他看了看我的教室,因為是午飯時間,四周空無一人。
“嗯。”我揉揉自己的眼睛,抬頭看他,他耳朵上掛着白色的耳機,長長的耳機線垂了下來,他笑着看我:“這麼可憐,要不要我陪你?”在看清他臉的一瞬間我清醒過來,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他手扶着窗台輕巧地一用力,整個人一躍就跳進了教室,長腿在空中畫出漂亮的一道弧,眼光清亮,讓我想起草原上奔跑的豹,那麼灑脱。
“幹嗎不走門?又不遠。”我小聲埋怨他,心卻撲通撲通地亂跳。
“麻煩。”他坐在了我前面的位置,對着我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你跑到樓上來做什麼?”
“我找人。”
“找到了?”我想到今天看到的他跟那個女孩的身影,心有一點點痠疼。
他聳聳肩,回答:“沒,剛問了她們班同學,説是生氣走了。”
“哦。”他要找的人是誰呢?是不是今天碰見的那個女孩子?他們到底什麼關係?我該不該問呢?在與他眼神碰觸過後,心裏的問題已經沒有勇氣問出口。
為了掩飾自己心底的慌亂,我指了指他的耳機問:“聽什麼呢?”
“亂七八糟的歌,要不要一起聽?”他取下一隻耳機遞給我,我順手接過,塞進自己的耳朵裏,耳朵瞬間充斥着嘈雜的聲音,與剛剛的安靜形成了鮮明反差。
我皺眉:“怎麼這麼鬧?換首安靜點的。”
他笑笑説:“好。”
很快曲子被換了,微微帶着磁性的男生在耳機裏唱着:
沒有關係,你的世界就讓你擁有
不打擾是我的温柔
不知道不明瞭不想要為什麼我的心
明明是想靠近卻孤單到黎明
不知道不明瞭不想要為什麼我的心
那愛情的綺麗總是在孤單裏
再把我的最好的愛給你
……
這是我的温柔,這是我的温柔
讓你自由
午後的微風輕輕地吹過,在經過我們身邊時一股暖意襲來,窗外葱鬱的樹葉在微風裏搖曳,樹影斑駁。眼前這個男生單手托腮看着窗外,微風撩起他校服的領角,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髮水味道。周圍的空氣變得柔軟無比,時間在這一刻凝固。我永遠也忘不了,在這樣一個夏日午後和這樣一個擁有美麗側臉的男孩,共同分享過這樣一首歌的短暫時光,我一直忘不了這個讓我覺得温柔的瞬間。
曲子完了,他笑了笑問我:“怎麼樣,這首歌?”我點着頭,此刻的他並不知道在我心裏正流動着一些暖暖的東西。
“誰唱的?”我問。
“五月天,一個樂團。”
“哦……”
後來的後來我就真的迷上了這個樂團的主唱,迷上了那個帶着磁性聲音、用心唱歌的男生。
在快班的生活一點也不輕鬆。每天不但要面對做不完的題目、成堆的模擬考,更辛苦的是要面對那些表面上故作輕鬆,私底下卻拼命較勁的同學。在這樣一片偽和諧的氣氛裏,每個人都想取得好成績,都想把別人擠下去。
蔚然又在跟田麗麗議論最新的八卦新聞,我覺得無趣極了,拿出物理習題冊翻。不翻還好,當我看着一道道題目發呆時,田麗麗突然把注意轉到了我身上。
“呀,安諾,又在用功啦,這麼拼命,是打算爭取保送名額吧?”田麗麗尖鋭的聲音傳到我耳朵裏,我最受不了她那種一驚一乍的樣子。
“嗯。”懶得跟她講,隨口應了聲。她倒是來勁了,指着最後一道加分題問:“哎,保送生,這題怎麼做的?”我看都懶得看一眼,不屑跟他們一起演戲,直接説:“不會!”
田麗麗覺得丟了面子,惱火地看了我一眼,搶白説:“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還想保送啊?”
呵,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放下手裏的書反問她:“你既然嫌簡單,還問我幹什麼?有病呀!”田麗麗還想繼續回嘴,蔚然朝我書上瞄了一眼,揶揄説:
“田麗麗,我昨天在辦公室,不是看見你追着老師問這一題嗎?怎麼?自己出師了就來教訓別人了?”
田麗麗被蔚然揭穿了心思,漲紅了臉,説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她才尷尬地笑了下,或者説是臉抽動了一下,回答:“我笨……一下又忘記了。”説完就飛快地離開了座位。
我在後面看得哈哈大笑,説:“蔚然,可真有你的啊,佩服,佩服。”
“謝謝誇獎。”説着蔚然就要撓我癢癢,我最怕癢了,大呼“饒命”。
蔚然這才鬆了手,瞪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説:“看你下次還貧嘴。”
這時,上課的鈴聲響了。蔚然把剛剛看的娛樂雜誌順手塞進抽屜裏。我心中一動,對蔚然説:“蔚然,我們能不能不跟他們一樣,不搞那些虛偽的東西呀?表面上裝輕鬆,背地裏才努力,有什麼意思啊?”
蔚然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説:“小諾,剛剛的事你也看見了,在這樣的環境裏,哪怕你不理他們,他們也會欺負到你頭上來。逃避不是辦法,我會用他們的規則一個個地把他們打敗。”
蔚然説着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她的下巴微微翹起,骨子裏透着股強勁的傲氣。這就是蔚然——和我完全不一樣的積極的蔚然。
人的心裏也許都有很多不同的面具,白天大家戴着面具笑臉相迎,可誰又看得見晚上面具下各自真實的表情?也許學習怎樣熟練地使用自己的面具,也是成長的一部分吧。
當我還為蔚然剛剛的一番話耿耿於懷時,她早就開始專心聽課了。有時候我真佩服蔚然,她能把學習和生活,甚至還有跟她後媽較勁的事都處理得遊刃有餘。相比之下我就顯得那麼被動,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我媽,還有那個我始終看不透的繼父。
我只會一次次地逃避,就連學業如果不是蔚然的督促,我都不敢想象現在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我開始幻想突然哪一天我能一下子長大,搬離那個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家裏,那樣我會更快樂嗎?
我看着窗外又一次走神,“啪啪啪”唐老師在講台上用他手裏那把三角尺敲了敲黑板。我回過神對上他那雙鋭利的眼睛,心想,糟了,這是唐老師的數學課,真是挑錯時間走神了,他的厲害我可是領教過的,於是我心虛地把視線移回黑板上。唐老師正在專注地講一道立體幾何題,老實説,他的課講得還不錯,激動時,甚至有點手舞足蹈,這不,又來了。
他指着一根畫好的輔助線説:“同學們,看清楚了!我要變形了!”説着還揮舞了下手中的三角尺,那塊禿着的腦門,在日光燈下特別油亮,底下的同學同時一愣,有的人開始憋着氣弱弱地抽動着。
我腦海裏浮現着唐老師變身成唐僧的樣子,一口氣沒憋住,“哈哈”一下就笑出聲來。看着一臉鐵青的唐老師,我知道這回又撞到槍口上了,前面的田麗麗給了我一個白眼,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在心裏罵着自己:“安諾,你這個笨蛋連最基本的定力都沒有,還怎麼出去混?笨死算了!”
“安諾,笑什麼笑,不知道上課要嚴肅嗎?下課到辦公室來一趟。”又是到辦公室來一趟,唐老師永遠都只有這一招必殺技。
在學校裏怎麼跟同學明爭暗鬥都可以,但是絕對不要想跟老師作對,這一點我早就明白了。看了看旁邊幾個低着頭暗暗低笑的人,我閉緊了嘴,乖乖地做出一副老實聽話的樣子。不就是裝嗎?我也會。
中午當我又一次跨進老師辦公室的時候,唐老師指着上次月考的卷子對我講:“安諾,你自己看看,這次月考多少分,再這麼下去,你很快就會被快班其他同學淘汰的。”
我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發呆,心想,成績就真的這麼重要嗎?重要到可以嘴裏談着偶像劇,心裏想的全部都是怎麼讓周圍人麻痹大意?
唐老師還在碎碎念着,高考如何如何離我們不遠了,我要如何如何珍惜在快班學習的機會,我只覺得頭疼不已。
當唐老師終於覺得自己的一番説辭已經把我深刻打動之後,語重心長地總結道:“安諾,下次考試你要努力,你要知道多少人想進快班都進不來。”
我很配合地做出一副一定奮力拼搏的樣子,他終於滿意地點點頭,結束了對我“洗腦教育”,放我出了辦公室。
到了辦公室門外我大呼了一口氣,立即對關上的門做了個鬼臉。去他該死的快班,要不是想跟蔚然待在一起,請我去我都不想去,還不如待在慢班跟韓莫、蘇涼他們鬥嘴來得自在。想到韓莫,想到那個笑起來擁有淺淺酒窩的清俊男生,我的心律就會突然變快,難道自己這回真的動心了?
“小諾。”我聽到蔚然叫我的聲音,我順着聲音往走道前面看。
蔚然對我晃着手上的飯盒,説:“看這是什麼?”
“蔚然,你買好飯了呀!”被唸叨了這麼久,我都忘記午飯時間已經到了。看到蔚然幫我買好了飯,我激動地把剛剛的一切煩惱都拋到了腦後。
“還是你最愛的醬排骨哦。”
“蔚然,我愛死你啦。”我飛撲過去,在她臉上親了又親。幸福是什麼,幸福就是你在乎的人為你買你最愛吃的菜。
蔚然皺着眉頭,把我箍在她脖子的手使勁甩開,嫌棄地擦了擦我留在她臉上的口水,説:“安諾,你惡不噁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
“哈哈,親愛的,去天台吃午飯吧!我們比賽,看誰先到!”
蔚然話説到一半就被我的笑聲打斷了,我尖叫着往教學樓樓頂的天台衝去。天台是我和蔚然最喜歡去的地方,只有在那個安靜的地方,我們才能享受到片刻安寧。
我最先跑到樓頂,我推開從樓道通往天台的最後一扇門,映入眼簾的是天空上一望無際的藍,那種一整片的清透和純淨一下子就震撼到了我。
然後我聽到身後有細碎的交談聲,看來已經有人比我先到了。循着聲音我看了看,嘿,在角落裏聊天的人不是韓莫和蘇涼嗎?這兩個傢伙竟然躲在天台説着什麼嚴肅的話題,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我。
蘇涼緊皺着眉,嘴巴里有一下沒一下地嚼着口香糖,眼神很複雜,這傢伙怎麼了?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的神情,習慣了他一副自大又自戀的樣子,這樣的他讓我真不適應。
“韓莫,也許讀完這個學期我就不讀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在我耳邊炸開,什麼!不讀書了?
韓莫也顯得很意外,表情凝重地説:“真到這麼困難的地步了?”
蘇涼無力地點着頭,説:“我也不是讀書的料,還不如早點出去鍛鍊自己,沒準還是個出路。”
韓莫沉默了一下問:“真的決定了,也不差這一年吧?”
“我爸媽早就不管我了,誰還會去管明年的學費?行了,別勸了,還沒定下來,不是説也許嗎?”他朝着韓莫笑了笑,很快又恢復了那種自信的樣子。
“行,有什麼難處一定要跟我講,記住我們是兄弟,到哪裏都是。”
我看到韓莫眼裏有一絲閃爍,我的心也跟着一動。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時蘇涼會説他跟蔚然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麼那天吃飯韓莫會一聲不響地把賬結了,還有為什麼在蘇涼的眼神里偶爾會流露出難以察覺的落寞。
出身和家世也許對於這時的我們來説並不重要,但是就是這樣虛無的東西在不經意間橫亙在我們面前,迫使我們分離。
在預見分離將要到來的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心底像被堵住一樣難受,眼睛也變得酸澀。突然我感覺背後有雙手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轉頭,看見是蔚然。她也是一臉的凝重,然後對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握着我的手默默地往回走。
就在我們要退回門裏的時候,我不小心踢到角落裏的掃帚,發出啪的一聲響。我一驚,那邊的兩個男生也聽到了,蘇涼首先發現了我們,朝我大喊:
“喂,小兔子!我説你追我,怎麼都追到天台來了,還讓不讓人喘口氣?”
看着蘇涼此刻酷酷的表情,如果不是之前親耳聽到,我絕對不敢相信那些傷感的話竟然是從眼前這個傢伙的嘴裏講出來的。
“你們什麼時候上來的?”韓莫對我們招招手。
“剛上來,準備來這吃午飯。”我指了指蔚然買的午餐。
“韓莫,這下好了,有人跟我們搶地方了。”蘇涼笑着對我和蔚然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切,什麼搶地方!這天台也不是你們家開的。”我趾高氣昂地説道。
“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那行,我們正好也沒吃,今天就在這搞聚餐吧。”韓莫的笑容盪漾開,後面是萬里無雲的天空,遠處操場上籃球拍打聲,夾雜着男生的吵鬧聲,女生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這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一曲美妙動聽的青春旋律,久久在我耳邊迴響。
天空響起低沉的轟鳴聲,我眯着眼睛看向遠處天空,是飛機低空飛過,尾翼處在雲層裏畫出一道直直的白線,把那一整片乾淨的天藍色,分成兩半。
“小諾,想什麼呢?”蔚然放下了手裏的書。
“也沒什麼,就是想起了我們第一次來到這個天台的時候。”我回頭,蔚然也是一臉沉思狀。
“韓莫和蘇涼速度真不是一般地慢呀。”我抱怨這兩男生真夠磨蹭的,眼見蔚然給我買的排骨飯,已經被我消滅了七八分,還不見那兩個人的影子。
“他們説去學校外面買飯和飲料,估計不會很快。”蔚然繼續翻開她的八卦週刊看起來。
我特煩蔚然空閒的時候惡補這些沒用的八卦,於是搶過蔚然手裏的雜誌,説:“蔚然,現在是休息時間,你能不能不看這些沒營養的東西?你真那麼喜歡看這些東西嗎?”
蔚然看了看我手裏的雜誌,很不屑地説:“我對這些雜誌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你還看?”
“不是我愛看,而是班上的那些人愛看,有空的時候他們還會來考你,你不知道他們就會笑你。”
“那些人那麼虛偽,你以為他們真的愛看這些八卦?他們只是為了製造不愛學習的假象,讓別人放鬆警惕,誰不知道他們都是背地裏四處上補習班,請家教?”我一口氣把心裏的話説了出來。
“我看這些無聊的八卦雜誌,也只不過是為了陪他們玩這場虛偽的遊戲。”蔚然的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我卻覺得此刻的她讓我很陌生。
“這樣有什麼意義嗎?”我的語氣一下就軟下來,可對於他們所做的這些事情我還是非常不理解。
“當然有意義,我就是要讓那些人明白,就算是玩虛偽,他們也遠遠不是我的對手。”説着她順手搶回那本八卦週刊又繼續研究。
我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微微嘆了口氣,也許我真的不適合快班的氣氛,我沒有蔚然那份與人鬥其樂無窮的毅力。
我百無聊賴地趴在天台的欄杆上,在這個學校的最高處,視野非常寬闊。我的視線穿過底下的操場停留在校門外,兩個高瘦的白色身影格外惹人注意,引得不少人頻頻回頭。我的嘴角輕輕勾起。我猜,應該是蘇涼和韓莫,除了他們誰還有這種魅力?他們的手裏都提着滿滿的袋子,速度是慢了點,不過看他們那樣收穫倒是頗豐的,看來飯後甜品有着落了。
提着那麼多袋子的蘇涼走在韓莫的身後還不忘甩甩他前額的劉海,韓莫回頭看着,顯然是對落在後面的蘇涼不滿,一個反身長腿朝他側踢過去。蘇涼立刻跳開,這一打鬧就更加惹眼了,引得好多人駐足觀看,就連路過的大嬸都忍不住多看他們兩眼。
我一臉黑線地對蔚然講:“蔚然,那兩個傢伙又在校門口耍帥,賣弄風騷。”
“那兩個人,向來風騷。”蔚然也放下手裏的書,跟我一起趴在欄杆上看現場版的一對活寶。
“蔚然,你説他們兩個到底誰比較帥?”我懶懶地問出一句話。
蔚然笑笑:“各有各的味道吧。”
“嗯,我還是覺得韓莫比較帥,很少有男孩子的酒窩像他那麼好看,每次看見他笑,我就忍不住想,裏面是不是可以放得進米粒?”
蔚然突然沉默了,我轉頭看她,發現她也在盯着韓莫發呆。蔚然在想什麼呢?
良久之後,蔚然忽然緩緩地開腔:
“韓莫是很陽光,個性又温柔,可就是太重感情,做事情總想顧前又顧後,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好事,他這樣很容易傷害到身邊親近的人。”
蔚然的這番話,讓我大吃一驚,她怎麼會把韓莫看得這麼透徹,我也沒有去細想其中的道理。蔚然笑了笑又繼續點評:“其實,蘇涼也不錯了,我們班田麗麗就特迷他。”
“那隻自戀的猴子?算了吧!”我不認同地撇撇嘴。
“自戀只是他的殼子,其實他把朋友看得比誰都重,何況你不也承認他長得的確不錯嗎?”蔚然抬着頭看着蔚藍的晴空,她的心就跟明鏡一樣透亮。
“蔚然,既然你對蘇涼評價這麼高,有沒有考慮過收了他?”這是我第一次問蔚然這樣的問題,心裏格外緊張。
“小諾,也許在未來很久很久的日子裏,我都不會去相信感情,但是對於你,我希望能看見你幸福。”蔚然把頭轉向我,眼神里閃着異樣的光。
這一刻的蔚然就像夏日的暖風一樣柔和,讓我的心無比沉靜。
“我知道這樣美好的你終有一天會遇見一個真正能打開你心門的人,然後牽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女孩子總喜歡和最親密的夥伴議論起身邊欣賞的男生,或苦澀,或甜蜜。即使經過很久之後,我們已經模糊了那些人的臉,可是回想起那份最初的青澀情懷,我們還是忍不住綻開微笑的臉。
將來我也能找到一個願意陪着我一直走下去的人嗎?想着這些問題,我又把目光轉到了韓莫身上。突然一個行乞的孩子擋在了韓莫和蘇涼的前面,可憐巴巴地伸着手。
最近在學校的周邊出現了很多這樣的孩子,電視上説這些可憐的孩子是由乞討集團在幕後控制的。他們乞討來的錢也只會落入少數壞人的腰包,所以呼籲市民一有發現立即舉報,千萬不要受騙。我想,像韓莫和蘇涼這麼精明的人應該不會上當吧!
果然,蘇涼做出無奈的表情,晃了晃自己手裏的兩個大袋子。意思是:我正忙,沒空理你哦。然後他徑直繞過了行乞的孩子先進了學校,我以為韓莫也會跟在後面,可是他卻停住了。我很詫異他想幹什麼。因為他的手裏也提着兩個大口袋,就算是想獻愛心,應該也騰不出手來拿錢才對。
可他好像跟那個孩子低頭講了什麼,然後就彎下了腰。我大吃一驚!他竟然允許那個髒兮兮的孩子直接把手伸進他的校服口袋,自己拿走裏面的錢。
“笨蛋,腦子進水了呀?”蔚然也看到這一幕,激動地罵起來。
我呆呆地看着那個孩子拿到錢後跑開,這時的韓莫背對着我們,雖然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是我敢肯定他的臉上一定是在微笑,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那是一種怎樣耀眼的微笑。
“韓莫那隻豬,不知道這些錢會被那些壞人收走嗎?”蔚然顯得很氣憤,可是我卻不這麼想。至少這個孩子今天不用因為沒有收穫而被壞人打罵或者餓肚子了吧。
“蔚然,你説,能讓乞丐直接從自己的兜裏拿錢的人該有多温柔?”我不自覺地被這樣的韓莫感動,嘴裏替他辨解着。
蔚然詫異地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後説:“安諾,你完蛋了。”
我被這句話嚇到,趕緊反駁:“呸呸呸,什麼完蛋了,我還不想這麼快死呢。”
“綜合你這幾天的不正常反應,我敢肯定你是喜歡上韓莫了。”蔚然用一臉肯定的表情給我下了診斷書。
連我自己都不敢去面對的問題,一下子被揭穿,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恐慌的心瞬間被提到了嗓子眼。
“不,不是,我沒有喜歡韓莫。”我極力地去否認這個事實,可聲音卻越來越小,直到弱不可聞。
看着這樣驚慌失措的我,蔚然狡猾地笑笑,説:“又想逃?這回我有辦法讓你承認的。”
沒等我再去否認,天台的大門就被打開了,蘇涼和韓莫長長的影子落在我的腳邊,影子那麼接近,可是心呢?沒有勇氣對上韓莫看過來的視線,我只好把眼睛盯到他們手裏拿着的塑料袋上,老天作證,這次可不是因為貪吃。
“氣死我了,韓莫這個豬頭,竟然被那小乞丐拿走了10塊錢,還是在我眼皮底下拿走的。”蘇涼一上來就沒好氣地數落着韓莫。
“出手夠闊綽的呀,韓大少!”蔚然很難得地跟蘇涼站在統一戰線上。
“不是他給得多,是那小乞丐太不老實,竟然直接抽了張10塊的走,也怪韓莫自己,竟然讓別人自己從兜裏拿錢。”
“那就是活該!”蔚然和蘇涼一唱一和地擠兑着韓莫,韓莫只是笑了笑,説:“行了行了,不就10塊錢嘛,再説這能怪我嗎?”
蔚然和蘇涼立即一齊喊了一句:“當然怪你!”
韓莫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頓時舉起手作投降狀,他把手裏的塑料袋往我們這邊一遞,説:“來,我請你們幾位吃雞腿,這事就這麼算了吧,那孩子也挺可憐的。”
雞腿一出,眾人都被堵了嘴,聲討也就到此結束了。我啃着雞腿,第一次覺得香酥雞腿是這麼索然無味。我這是怎麼了?不至於連食慾都變差了吧?我抬頭偷偷看了眼韓莫,視線剛好和他對上,我嚇得趕緊低下頭猛啃雞腿,嘴裏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安諾,你跟這雞腿有仇呀,啃得連骨頭都沒有了。”韓莫的話讓我呆住,我皺着眉頭看着手裏被自己咬得差不多的雞腿,趕緊把嘴裏的碎骨頭給吐出來。
蔚然在一邊哈哈大笑起來,説:“她不是跟雞腿有仇,她是在跟自己較勁呢。”
我憤恨地瞪了一眼韓莫,心想:我怎麼總在這個人的面前丟臉呢?
等吃得差不多了,我們一致認為在這麼晴朗的夏天午後,就這麼回教室午睡挺可惜的,蘇涼從袋子裏摸出盒撲克牌説:“我們來打撲克吧!”
“好的,好的。”我一聽打撲克就來勁了,最近我很迷QQ遊戲,在裏面玩得最多的就是撲克。在大家都沒有反對的情況下,蘇涼把大小鬼給剔出來,開始洗牌。
蔚然突然説了一句話,打斷了蘇涼洗牌的動作:“就這麼玩沒什麼意思,一下子就會睡着的,不如加點新規則來玩吧。”
蔚然説話的時候看着我一笑,她的嘴角露出了奇怪的笑容,絕對有鬼。
“新規則?什麼新規則?”蘇涼是個喜歡新鮮的傢伙,一聽蔚然的提議就來勁了。
“新規則就是,贏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做任意一件事情。”
蔚然的話一出口大家都愣了。這種玩法一般都是混酒吧的人為了助興才玩的,不知道蔚然在這個時候提出來玩有什麼用意。
“怎麼,不敢,還是輸不起?”蔚然挑釁地看着兩個男生。
“女生都不怕,我怕什麼?玩就玩。”蘇涼果然是不能激的,而韓莫也表示隨意。我揉着自己的眉心想,你們當然都不怕,怕的可是我。我總覺得蔚然是在針對我計劃着什麼。
“OK,開始了!”蘇涼一揚手,手裏的撲克牌刷刷洗動起來,遊戲開始。
第一輪下來我的牌運最旺,拿到第一,倒是平時牌技最好的蘇涼發揮失常,掉到了末尾。我嘿嘿奸笑兩聲,心想,蘇涼呀,你可不能怪我。
“説吧,你要我做什麼?”蘇涼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想到蘇涼平時自戀的樣子,我決定好好整他一下,我跟他説:
“你擺個生平最醜的樣子來看看,我要用手機拍下來存證,以後可以隨時拿出來羞辱你。”
蘇涼瞪大眼看着我,半天擠出句話:“哇,小兔子,沒想到你這麼陰險啊!”
我才懶得和他磨嘴皮子,我早就拿出了手機調整到拍攝模式,衝蘇涼嚷嚷:“男子漢願賭服輸,説話算話,快擺,快擺!”
“那好吧,我來了,你別眨眼啊!”蘇涼説着把右手放到腮邊,熟練地比畫出螃蟹手,然後好看地微笑着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
“喂,喂!誰讓你耍帥啊。我是讓你擺最醜最丟人的樣子!”我生氣地拿手去打蘇涼,可他一邊躲閃,一邊裝出苦惱的樣子對我説:
“老實説,像我這麼帥的人擺什麼姿勢都醜不起來,這個已經是最不起眼的Pose了,還是很帥嗎?那可怎麼辦才好?”這人真是犯賤到非抽他不可的地步了。
我憤憤地看向蔚然,用眼神向她投訴蘇涼耍賴,可沒想到蔚然卻説:
“小諾,你真是太沒經驗了,你自己的要求那麼模稜兩可,怎麼能怪別人鑽空子?”
蔚然很少見地沒有支持我,而是幫蘇涼説話,這讓我更加覺得奇怪,蔚然到底想做什麼呢?
第二輪是蘇涼先出牌,他一邊奸笑地看着我,一邊擺弄自己手裏的牌,我冷哼一聲,可是心底還是害怕蘇涼報復的,我剛剛捉弄了他,如果被他贏了,還不知道會想出什麼辦法來整我。
這局牌大家都打得小心翼翼的,只有蘇涼很明顯是衝着我來的,一直壓着我打,我疲於應付,也沒有什麼好的發揮。最後打完,蔚然第一,蘇涼第二,我第三,韓莫吊車尾。幸好輸的人不是我,我倒是很有興趣看蔚然怎麼折騰韓莫。
蔚然在給韓莫下命令之前,很奇怪地先看了我一眼,然後説:
“小諾,你看好了,這種遊戲的命令就要把規矩定死,別人才沒有鑽空子,曲解意思的機會。韓莫,你聽好了,我要你走到安諾面前説:‘我喜歡你。’”
什麼!蔚然居然要韓莫跟我表白!我頓時腦袋急劇充血,心臟狂跳,我聽到自己用力吸氣的聲音,牙齒被我緊緊咬住,額頭上硬是被逼出一排細密的冷汗。
又想逃?這回我有辦法讓你承認的……
我想起蔚然之前説過的話,原來她一直策劃的事情就是這個。
韓莫也被這個要求嚇了一跳,看看我又看看蔚然,説:“蔚然,還是換點別的吧,我是無所謂,不過安諾這麼害羞,別逗她了。”
蔚然眯了眯眼睛,不肯放棄,她又給韓莫開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
“這樣吧,你要是敢説出那句話,下次的模擬考試我提前半個小時交卷,然後把答案發到你手機上,怎麼樣?”
在旁邊一直看好戲的蘇涼,聽説蔚然要發答案,眼睛一下就直了,一把扯過韓莫哀求道:“韓莫,答應吧,不就是説句玩笑話,蔚然可是全年級第一,全年級第一的答案啊,你媽不是説你要是月考進了前10名,就給你買捷安特的山地車嗎?到時候也借我爽兩天啊!”
韓莫被蘇涼這麼一説,開始猶豫起來。
“機會沒有第二次。別的我不敢保證,幫你進普通班的前10名,我還是有信心的。”蔚然看韓莫開始猶豫,趕緊乘勝追擊,蘇涼也跟着唆使韓莫,我在一邊完全被忽略不計。
“好,我説。”韓莫終於在他們的輪番轟炸之下被説動了,他咬咬牙朝我走過來,我根本不敢抬頭看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水泥地,就差沒盯出兩個洞來。
韓莫走到我面前停下來,吞吞吐吐地説着:“我,我,我喜歡……”
還沒等他説完,我拔腿就跑了。這算什麼,鬧着玩?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耳邊迴盪着韓莫那句沒説完的話,那種猶豫深深刺痛了我,這麼久以來在心底的暗戀、猜測、徘徊全部凝結成胸腔裏的一股氣焰,無處發泄。蔚然,對不起,這一次我又做了逃兵。
我一口氣從天台跑到教室,在教室門口的我終於控制不住大口地喘氣,因為大腦短暫的缺氧,我開始頭暈目眩,只覺得全身不停往外冒熱氣。我以為自己會這麼持續地升温下去,突然一陣冰涼的感覺席捲全身。我猛地回頭,是韓莫拿着一罐冰鎮可樂靠在了我的後背上。
剛剛我就這麼跑了,把他們扔在腦後,可是他現在追過來幹什麼?我只覺得更加尷尬。
“安諾。”韓莫喊了我一聲。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麼一喊,反倒讓我的心一下子平靜下來,我説過韓莫的聲音就像一劑鎮定劑。
趁着現在心情平復,我趕緊搶在他前面把話説清楚:
“如果是道歉的話就算了,我沒生氣。”
韓莫笑了笑把剛剛冰我的可樂遞了過來。我又羞又惱地説:“沒聽見嗎?都説了不需要道歉!”
“可是你不覺得你的臉需要冷敷一下嗎?”韓莫依舊温柔地笑着。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燙得不能再燙,立刻接過他手裏的冰鎮可樂貼在了臉上,一下子就舒服了好多。
“安諾。”韓莫突然認真地看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嗯。”我抬起頭,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臉。
“你不會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吧?喜歡上我就糟了,因為,我已經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