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碎裂在記憶裏
每一道傷口都刻痛了青春
我們站在友情、親情、愛情的交叉路口
譜一曲盛夏的旋律,讓時間沖淡剩下的傷痛
乘着時光機,讓我回到那個盛夏光年
高一的最後一天在考試中結束,同學們湧出考場向自己所在的班級走去,走道上到處都是人。我被誰重重地撞開一米的距離,皺着眉看了看,找不着撞我的人。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走道上發愣,傍晚的夕陽斜照,不知道是誰喊了聲:“韓莫,下學期你是學文科,還是學理科?”我下意識地回頭,看見一個身影。
金色的陽光覆蓋着身影的主人,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團温暖的光。他有着一張精緻無瑕的側臉、一抹淡淡的笑容和一個淺淺的酒窩。我被他一下子抓住了視線,忘記了呼吸。
我熱切地期待他轉過身來,讓我看見他的正面,可陽光卻惡作劇般照進我的眼睛裏,一陣刺痛,我眯着眼睛用手擋了擋,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隱約間我好像聽到那個身影用誘人的磁性聲音回答説:“我學理科。”
他的聲音讓人過耳不忘。我怎麼從來沒發現過,學校有這樣側臉無敵的男生?
帶着錯過帥哥的遺憾和考試完畢之後的虛脱感,我回到教室開始清理抽屜裏的東西。看了眼這間生活了一年的教室,突然覺得很傷感。
因為下學期就要進行文理分科,聽説還要根據成績分出快班和普通班,到時候就要和現在的很多同學分開了。
想到這裏,我推了推身邊的死黨蔚然,問:
“下學期,你學文還是學理?”
“當然學理。”
“幹嗎要學理?我看你文理都一樣好,沒發現你偏科呀。”
“學理保送重點大學的機會比文科大。”
很蔚然式的回答,利益大過天。
“小諾,你呢?”蔚然轉來問我。
“當然是跟你一樣。”
蔚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早就習慣了有她在身邊的生活。況且,剛剛那個側臉無敵的男生好像也是學理,説不定將來還能遇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那個偶然看見的帥氣男生有些念念不忘。
難道連我也被同化成花痴女了嗎?我覺得臉頰微微地有些燙。
離開學校前,蔚然被老師叫去幫忙,我把抽屜清好,在門口百無聊賴地等着她。為了打發時間,我低着頭無意識地數着樓梯上的台階,身後有一羣人正在嬉笑打鬧,裏面有個聲音讓我覺得有點耳熟。
我抬起頭向上望去,一瞬間,突然感覺到有一股陽光的味道從我身邊掠過,猛地回頭,恰好看到一張美少年的側臉。他正微笑着和我擦肩,短短的一秒鐘,雖然沒有看清全部,但是那樣一張帥氣的臉還是被我認出來,他就是我之前在走道上遇見過的側臉無敵的男生。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我嘆了口氣。遺憾呀,又沒有看清楚他的全貌。
然而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就在那個擦肩而過的瞬間,命運的齒輪已經悄然啓動。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透明乾淨的玻璃窗,温暖和煦地打在我的左臉上,當刺耳的鈴聲第N次持續響過,我終於意識到什麼,從牀上嗖地彈起來。鬧鐘上面的指針清楚地指向7點30分。“啊!遲到了!”伴隨着一聲尖叫,我的高二新學期就這麼開始了。
扯過桌上的書包,我把攤了一桌子的書一股腦地往裏面塞。因為太急了,根本沒有注意到,還有一本厚厚的習題冊沒被裝進去。我背起臨時裝好的書包,就往學校衝去。
眼看校門口出現在前面,我突然有種淚奔的感覺,本來就快遲到了,還碰上11路公交車爆胎,夠倒黴的,現在離正常上課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可我管不了那麼多,閉着眼睛先一口氣衝進去再説。
衝進校門,突然我的左腳踏空,一個趔趄頭撞到什麼東西上。就在我順着慣性將要栽倒的前一剎那,我英明神武地伸手一抓,揪住了眼前唯一一樣可以支撐我的東西。好險,如果就這麼栽下去我的臉就毀了。雖然我不是什麼絕世美女,但是要讓我吹彈可破的肌膚上留下道傷疤,還不如要我的命。
謝天謝地的想法從腦海裏閃過之後,我突然意識到手上還揪着什麼東西,好奇地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以極其曖昧的姿勢揪着的“東西”原來是個男生。媽呀,還不如要了我的命吧!
被我揪住的男生咳嗽了一聲,直了直腰,他的身材非常高挑,寬闊的肩膀擋住了從他身後延伸過來的太陽光線,我感到視線有些變暗。男生的頭髮在光線的作用下變成淡金色,我的視線慢慢地順着他的頭髮往下移,接着看到了他那如星辰般的眼睛、直挺的鼻樑和稜角分明的臉部輪廓。
我被男生逆光下的輪廓深深吸引,似乎忘記了呼吸。我甚至能清楚地看見他的睫毛,原來男孩子的睫毛也能長得這麼長。我感嘆着這是怎樣的一張精緻耐看的臉呀!這樣一張臉真的屬於人類嗎?可是這張臉卻讓我覺得有點熟悉,之前在哪裏見到過呢?
被我揪住的男生見我一直髮呆,於是衝我喊:
“喂,你要抓到什麼時候呀?”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一種嘲諷。
“啊!是男生!”我條件反射地推開他,心裏想的話衝口而出。
天哪!我在幹什麼?我竟然在校門口,眾目睽睽之下揪着個男生!更要命的是,我在心裏還因為自己抱着的男生是個絕世帥哥而有些暗自高興。
“當然是男生,難倒你覺得我像女生嗎?臉怎麼紅了?花痴了吧。”男生挑眉,壞笑着看我,變臉跟變天一樣快,可是也確實被他説中心事,我的臉肯定漲得通紅,熱氣不停地從臉上冒。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道歉的語氣絕對真誠,態度絕對淑女,我敢保證。
“不是故意的?那這個尺度也太誇張了吧?”他一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衣領。我一看就愣了,剛剛用力太猛了,把他校服領子上的紐扣給扯掉了兩粒,露出脖子下面大片小麥色的肌膚。
“不好意思,我會賠你的。”
“陪我?你想得美!”
“啊……”
他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濃,周圍路過的學生都用怪異的目光看着我,敢情我被誤認為是女流氓了,暈!
我的臉迅速地由紅轉黑,正要解釋,突然從我身後躥出個人影,單手挽住了那個男生的脖子,人影的長臂掛在男生的肩上,説:
“韓莫,你小子一大早就跟女生在校門口卿卿我我,已經遲到了都不知道!”
這時,我看清了剛剛衝出來的人影,他也是我們學校的男生。這個男生笑得一臉燦爛,周圍的陽光都不及他的笑容耀眼。他的眼睛實在是深邃得太漂亮了,皮膚白皙得足以讓女生嫉妒。老實説他長得很帥,有點像某個明星,具體是誰記不清了,反正一看就有那種大眾偶像的氣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直視他的時候,我的腦海裏總會浮現出一張猴子的臉,我在心裏暗暗想,他即便是隻猴子那也絕對是隻美形的猴子。
原來這個被我揪住的男生叫做韓莫。韓莫加上之後出現的帥氣男生,這樣的兩個美少年放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幅絕美的油畫。面對着這一對突然出現的美男,我只有感嘆上帝真的很不公平,但接下來的一幕簡直讓我跌破眼鏡!
韓莫突然收起了那副戲謔表情,就當我不存在似的,轉頭看着剛剛叫他的男生,表情變得温柔似水。就在我發呆的時候,韓莫回頭對我微微一笑,輕輕地將同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開,順勢用自己的雙手撐在對方頭的兩側。後出現的男生先是不知所措地被推到牆邊,後來彷彿突然醒悟似的,用手想推開韓莫的胸口。可韓莫卻裝死繼續壞笑着不讓開,那男生沒有辦法,竟趁韓莫不注意很快將手滑到他的腰部,用力一掐……
“好啦,蘇涼,我不鬧了!”韓莫顯然沒想到會被掐,聲音雖然變大了,但語氣裏竟然帶着一絲溺愛。那個叫做蘇涼的男生埋怨道:“你有病啊,突然用力壓我幹什麼?”
看到這裏,我差點沒當場噴鼻血。美少年,一對美少年,關係曖昧不清的一對美少年……面對天賜的視覺享受,我真怕眼睛會因承受不起而瞎掉。也許是我太過興奮以至於不小心變得滿臉通紅,韓莫正好轉過頭,看到我一臉興奮樣,嘴角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邪氣笑容説:“是故意逗你玩的,沒想到你還真有這種惡趣味,果然花痴。哈哈哈……”
“你……”無話可説,我來不及掩飾自己的窘迫,再次成功地被他調戲。
我從沒想過我們的相遇會是如此惡搞。如果真的有時光機,我希望時光倒回到那個早晨,至少給他留下一個美好的第一印象。
“韓莫,她是誰呀?是你新的小跟班嗎?”叫做蘇涼的男生倒是遲鈍得很,沒有發覺我的異狀,他一臉天真地指着我,期待韓莫回答。
“跟班?是呀,而且是突然撲過來主動獻身的小跟班。”
“主動獻身?看不出你這麼猛。”蘇涼驚訝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敬佩地點點頭。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猛你個大頭鬼,你這隻死猴子。”頭頂的怒氣衝到了極點,我再也受不了,不顧形象地爆發出來。
聽我罵猴子,他們兩個都一愣,然後韓莫首先哈哈大笑起來,蘇涼帶着心虛的表情質問我:
“什麼!你竟然説我像猴子,你見過長得這麼帥氣、陽光、活力四射的猴子嗎?”
我想想也是,一臉嚴肅地點點頭:“那你是進化版的猴子——猴精,比普通猴子強。”
“哈哈哈……你們乾脆弄個組合去演脱口秀好了!”韓莫已經笑得東倒西歪,而蘇涼的臉也黑了,正要反駁,卻被韓莫拉住了。
“不要調皮了,悟空。我們已經錯過考試了,走吧。”
啊!我似乎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要進行分班考試,我説過一定要和蔚然一起考進快班的,這是我們的約定。
“韓莫,你太過分了,胳膊肘往外拐……唉……輕點,輕點,別抓我的臉呀,我靠它吃飯的。”蘇涼一邊在反駁着什麼,一邊被韓莫拽着走遠了,也聽不清他在碎碎念些什麼。
在光源處,我更加仔細地看清了這個叫韓莫的男生,他身上的白色校服T恤在陽光下泛着耀眼的光,短碎的頭髮更加襯出他那線條感明顯而帥氣的臉,回頭時嘴角處小小的酒窩隨着他張合的唇深深淺淺地跳動着。這張散發着青春的臉,極度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以至於到了很久以後的某天,當我回憶起這個慌亂又甜蜜的早晨,我都會因為這個曾經打動過我的翩翩少年而不自覺地微笑。他註定是我生命中的劫難。
盯着眼前已經遠去的兩個男孩,我愣在原地,半天反應不過來,回去要翻下黃曆看看今天是不是諸事不宜。等一下,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已經遲到了這麼久,那麼分班考試呢?以蔚然的成績進快班是沒有懸念的,那也就是説如果我考不進快班,就面臨着跟蔚然分開的局面,不要,我的生活裏怎麼能缺少我最好的朋友,我視如珍寶的人?
這次分班考試是採取隨機抽取考場的形式,我在學校公告欄處查到自己的考場在一樓,馬上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我考試的教室。當我看到剛剛才和我分開的那兩個男生同樣因為遲到而站在教室門外時,腦海裏浮現的只有四個字——冤家路窄。
“小跟班,你也在這個班考試?”看見我也跑過來,韓莫首先開口。
我朝四周看了一下,小跟班?是叫我嗎?我跟他們好像不是很熟呢。
“別看了,這裏遲到的除了我們也就只有你了。”韓莫的聲線很低沉,帶着一點磁性。這樣的聲音有時候就像鎮定劑,能瞬間平靜我的慌亂。
“説誰是小跟班呢?”
“當然是你,誰叫你一大早就像餓瘋的兔子一樣狂奔着撲向我!”
“暈。都説了那不是故意的。什麼!説我是兔子!還是餓瘋的兔子!”我被韓莫的話窘得語言障礙,連意思都表達不清了。
“原來是專對同學下手的愛吃窩邊草兔子啊。我説你幹嗎看到韓莫,臉就紅得跟煮過的蝦子一樣?”蘇涼的話把我的心攪得更亂了,想到早上抱着韓莫的自己,我的臉又開始發燙。
當蘇涼的大嗓門響徹整個教室的瞬間,我恨不得衝過去把他那張好看的臉撕個稀巴爛。
“外面幾個遲到的,在吵什麼?還不知道錯是吧?”這時,從教室走出來一個抱着一疊試卷的中年男人,他那明顯少了塊頭髮的腦門在接觸光線的一瞬間閃出一道油亮的光。而且這個老師很眼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掃了眼教室,很明顯考試已經結束了,而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這個教室的監考老師。他用那雙眼神犀利的眼睛掃視了我們幾個人之後,對着一臉無辜狀的我開口:
“你先説為什麼遲到這麼久。”
我正不自覺地被老師頭頂上那道油亮的光芒吸引,聽到老師問話,立即低頭把視線從他腦門上移開,回答説:
“老師,我坐的公交車開到半路爆胎了,我還是以最快速度跑到學校來的。”
老師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把頭轉向另外兩個男生問:
“那你們兩個呢?”
“報告老師,我們坐的公交車也爆胎了。”韓莫一邊回答,一邊用手捶了下正準備開口的蘇涼的後背,這個小動作被他掩飾得很好,老師沒有看到。
“啊?”我和蘇涼同時大叫了一聲。
蘇涼顯然是沒有理解韓莫的暗示,而我的震驚完全是因為韓莫是在睜着眼睛説瞎話,他的遭遇和我一樣?我才不信有這麼巧的事情。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猜不到他到底想要幹什麼。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老師顯然也意識到有什麼不對,轉過來繼續問我:
“他們跟你在一趟車上嗎?”
當然沒有,本來碰到汽車爆胎就夠倒黴了,如果還是跟他們同乘一輛車那不更是黴上加黴了嗎?當我準備如實回答老師的問題時,韓莫向我笑了笑,然後用嘴型無聲地對我説了三個字,我感覺臉又是一陣通紅,尤其是對上他視線的瞬間,腦充血的感覺越發地強烈,所有的抵抗情緒都沒有了。他的動作就像控制了我的正常思維一樣,於是話到嘴邊我竟然自動省略掉那個“不”字,把“不是”説成了“是”。
我一定是中了他的魔咒,才會成為他的幫兇,然而那句魔咒居然是簡單的“小跟班”三個字。
“哼,真的這麼湊巧?”老師顯然不會輕易上當。
“當然,我們幾個人坐在同一部車上,然後車胎爆了,所以我們才會一起遲到呀。”韓莫不緊不慢地把話講完,對我很隱蔽地擠了下眼睛,然後對旁邊已經看傻了的蘇涼笑着説,“對吧,蘇涼?”
“啊,對!我們當然是一起爆胎。”聽完韓莫的話,終於連慢半拍的蘇涼也反應過來了,跟着在旁邊起鬨。這個笨蛋未免反應得也太慢了點,這樣反而加重了老師的懷疑。
韓莫倒是謊話説得臉不紅心不跳,就算明知道被老師懷疑,也是不慌不忙,一臉鎮定。
老師雖然懷疑我們,但是也沒有過於糾纏這個疑問,而是直接跳轉到下個問題:
“遲到的事情先放着,你們幾個先把上個學期暑假作業交到我這裏,然後開始補考。”
我把書包翻了個底朝天也找不到暑假作業的影子。等一下,把記憶倒回到今天早上,想起桌上遺漏的那本習題冊……我感覺就像捱了一記悶棍,腦袋裏都是嗡嗡的聲音。我的臉一瞬間就變得烏雲慘淡,希望這樣能博得老師的一點同情。
我用極弱的聲音説出“忘帶了”三個字,不用看也知道老師的臉色一定好看不到哪裏去。
“作業忘帶了?你怎麼沒把自己給忘在家裏?那邊兩個男生,你們的作業呢?不要告訴我你們也沒帶!”
這次蘇涼搶在韓莫前面,理直氣壯地回答説:“老師,你太能猜了,我們還真是跟她一樣,也沒帶。”
這句致命的“跟她一樣”讓老師的臉由黑轉綠,又由綠轉黑,他對我們已經完全不信任了。他這輩子最容忍不了學生對他的欺騙,然而我們三個人無疑是在對擁有十多年教育生涯的他進行挑釁。
“你們幾個串通好了戲弄老師是嗎?我有辦法治你們!現在就給我去補考,考不過的取消進快班的資格!”
我在心裏大呼蒼天呀,冤枉啊!我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真希望這只是場噩夢,可是當我大呼“真痛”之後才發現,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一切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小兔子,別自虐了,多大點事,幹嗎想不開?”蘇涼同情地看着我。這個笨蛋認定了我是兔子,明顯是在報復我叫他猴子這件事。
我真懷疑上帝造人的時候,忘記給他裝智商了,可轉念又一想,他長得這麼帥,萬一再聰明點,那不就是個人間禍害?這麼想想,我心裏總算平衡點,老天果然還是公平的。我朝他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以示對他的不屑。
“噗……哈哈哈。”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韓莫突然憋不住,笑出聲來,讓我覺得更加鬱悶。
“拖我下水,害我和你們一起倒黴很有趣嗎?”我瞪了一眼韓莫,他居然還有心情笑。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你即便是隻兔子也是隻可愛的兔子。”晨風很柔和地吹過我的臉,有一瞬間的恍惚讓我覺得韓莫説話時的笑容因為我而變得温柔如風。
我的臉再一次刷地紅到爆了,只因為韓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我在心裏大呼自己沒志氣的同時極力地讓自己恢復平靜。只是心底有個很小的聲音在問,為什麼自己又會緊張呢?
看來老師真的是被我們激怒了,他把我們三個安排到辦公室,一人一張桌子單獨補考。教師辦公室這種地方通常學生進來總會忐忑地猜測,將要發生的是好事還是壞事。顯然好事是輪不到我的,所以平常除了陪蔚然偶爾會來一兩次,我對這個地方毫無好感可言。
“這次的分班考試將決定你們未來所在的班級,你們幾個要認真對待。”説這話的時候,老師一臉嚴肅,始終帶着一種高深莫測的表情看着我們。我的感覺很不好,總覺得有什麼陰謀在等待着我們。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突然門外有女生叫了聲“唐老師”。這個聲音讓我的眼睛一亮,耳朵瞬間就變成尖尖的,我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到我一下就能分辨出來。
唐老師把辦公室門打開應了聲:“什麼事?”
“同學們問您新學期例行的開學教育課還上不上。”果然説話的人是蔚然!她的聲音就像天籟一樣傳進我的耳朵裏。
“知道了,我馬上去教室。蔚然,你過來一下,我這裏有三個補考的同學,你來替我監考。”
這個消息無疑是這個早晨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蔚然是我最鐵的朋友,我就知道她是我生命裏的救星,雖然每次考試她都對作弊這種小把戲表示強烈的不屑和鄙視,但是最後她還是會把答案傳給急得冒火的我,然後得了便宜的我總會丟個更加鄙視的眼神給她,這幾乎成了我們之間的默契。
難道這就是上天給我的補償?在我想入非非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打開,從門外走進來一個清瘦高挑的女孩子,長長的頭髮被梳成一個簡潔的馬尾,白皙的瓜子臉,杏眼裏透着狡黠的光。打從我第一次見到蔚然起,我就覺得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
我伸着脖子朝她使勁地眨眼睛,我確定此刻我眨眼的頻率足夠晃花任何人的眼睛,可是蔚然好像根本沒有接收到我的求救信號。她只是不緩不慢地走過來把卷子發給我們三個人,然後用很平靜的口氣説:“考試期間請不要交頭接耳,做完就可以交卷。”
整個過程蔚然都沒有看我一眼,辦公室裏安靜極了。我聽到窗外樹葉搖曳的聲音,某些細小的碎片尖鋭地刺痛了我的心臟,存在心底的回憶片段在一瞬間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那時候我和蔚然在同一所小學裏念同一個班級,蔚然是班上最會念書的孩子(其實直到現在她依然是)。老師對她讚賞有加,大家也都羨慕她。蔚然的爸爸有錢有勢,媽媽年輕漂亮,她穿的裙子總是我們當中最好看的。那時候班上有一半同學都是她的崇拜者,當然我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不過當我成為她的同桌後,才發現了她藏起來的真實模樣。
那天她發燒感冒,老師要我送她去醫務室休息,她很温和地跟我説謝謝,我還在心裏感嘆這樣的女生真的太完美了。只是當老師離開後,一切都像一場美好的幻境般瞬間支離破碎。蔚然推開了我,厭惡地看着老師留給她的感冒藥,説:“你可以走了。”語氣裏透着徹骨的涼意。
“可是你還沒有吃藥。”我被蔚然的突然變臉嚇到,一時都弄不清眼前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蔚然走到垃圾桶前把那瓶藥全部都倒了進去,然後抬頭很冷漠地看我一眼,交代説:
“如果老師問,你就説我吃掉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實,又不死心地補充了一句:
“可是,你不吃藥病是不會好的,老師還會告訴你媽媽……”
“我媽媽死了,家裏那個是狐狸精。”
蔚然突然打斷我,我被這個猛料震得説不出話來,原來看似美好的蔚然,身後居然藏着這樣不為人知的事實。
蔚然和我竟然是同樣的孩子,我嘆了口氣,説:“真巧,我爸爸也不在了,現在家裏有個後爸。”
她一愣,然後問我:“你後爸對你好嗎?”
“反正……我討厭他。”
“哈哈哈!”她突然笑得前俯後仰,邊笑邊指着我説,“你真可憐!”
然後我也笑了,反問:“你不也是?”
她很認真地看着我,説了一句我一直記到現在的話:“我和你不一樣,我懂得反抗,你不懂。”
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吧,從那以後我們成了朋友,而且一直同班,從小學、初中到高中。蔚然總説:“安諾,你怎麼總是陰魂不散地跟着我呀?”
我反駁她:“這是‘緣分’。”
她也笑着惡毒地回我:“那也是孽緣。”
其實我們都不懂這些所謂的緣分都是命運所致,我們都是寂寞的孩子,在人羣裏我們相遇,然後在對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相似的命運把我們緊緊相連,在彼此的身上找尋那份慰藉,我們相互温暖,各自療傷。
“小跟班,發什麼呆呢?”
蘇涼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想到我是無辜被他們連累的,我就來火。
“別説話!不知道這是考試嗎?”我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蔚然。今天的蔚然讓我覺得有點奇怪,難道她真要見死不救?這可是關係到我們能不能一起上快班的關鍵。我故意對着她咳了一聲,可她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沒有注意到我。這樣的蔚然,冷漠,睿智,雖然表面温和,可總讓人覺得不可靠近,我害怕這樣的她,於是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喊了一聲:“蔚然。”
蔚然終於看向了我,她給了我一個好自為之的表情,然後把眼神飄到窗外。
完了,本以為蔚然能透題給我的,現在看來希望破滅了。我無奈地低下頭,打開她給我的卷子。當我看到卷子上的題目時,我愣住了,這不是開學前蔚然一直要我記住的那些重點嗎?每道題的答案都清清楚楚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我開始得意地笑起來。原來是我想多了,蔚然怎麼會不管我呢?其實卷子出得挺容易的,我學習也不算太差,做起來非常輕鬆。只是在看到最後一道簡答題的時候,我差點一口血噴到試卷上。
這是一道後來添上去的題目,那個半禿的唐老師在上面用剛勁有力的字跡手寫了一行字——“補充簡答題:請問今天你們所坐的是哪一路公共汽車?爆的是哪個輪胎?”最讓我震驚的是在這道題的最後有個括號,括號裏面清楚地標着這道題的分值是95分,那麼説前面做的所有題目的分值之和只有5分!
也就是説,就算前面的題目全答對,如果答不對這道題也等於白搭。然而這關鍵的一道題就是為了測試我們剛剛説的話是不是謊言。
原來所謂的考試不過是個陷阱,老天爺啊!有沒有搞錯?這個唐老師果然陰險,我答完了整張卷子,其實是浪費表情,浪費腦細胞。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我會覺得他那麼面熟了。唐老師的那張臉太像《大話西遊》裏羅家英扮演的唐僧了,我説怎麼這麼麻煩,原來是遇見了唐師傅。
蔚然肯定是看到了這最後一道題才決定對我求救的眼神無視到底,因為她根本就沒辦法幫我,這個答案只有我們三個人心裏才有數。
我當然是沒有撒謊的,要不是那該死的汽車突然爆胎,我也不會碰上這麼多破事,所以面對這最後一題我想都不想,毫不猶豫地填上了“11路巴士,右後胎”幾個字。然後幸災樂禍地轉過頭看着我身後的兩個男生,他們應該填不出來吧?
他們感覺到我的目光,也抬頭看着我,表情裏沒有任何失落。韓莫樂呵呵地衝着我笑,用手指比了一個螃蟹鉗子的手勢。他們應該也看出了唐老師出最後一題的目的,可是為什麼他們還是那麼鎮定?
不一會兒,韓莫很快地朝蘇涼點點頭,蘇涼也會意地跟着點點頭,然後韓莫對着我一挑眉,邪邪地笑笑,什麼意思?他們在策劃什麼?難道他們想合夥整我?一股涼意從背後瞬間席捲了我的全身,我的心裏咯噔一下大叫不好。
如果他們兩個把答案統一,就我一個人填的是“11路巴士,右後胎”,老師會不會覺得撒謊的人是我?天啊!我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