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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堇慕夏

    堇是一種開在冬天的花。

    她記得然然當時就是這麼説的。

    然後她們就成為了好朋友,從初中到高中,一直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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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堇做完試卷上最後一道題,蓋上筆帽交了卷。她走出考場,不出所料,然然已經在走廊那頭等着她。

    然然笑着遞過來一個甜筒問:“考得怎麼樣?”

    堇接過去剝了紙,一面往嘴裏塞一面説:“你又這麼快交卷,小心下次又不能跟我排在一起。”

    中學的考試每次都是按照前一次的考試成績來排考場,堇怎麼也想不通平時比自己學習還好的然然,怎麼最近賴在第二考場不走了。

    然然聽了一笑,也不接她的話。

    堇覺得更加奇怪了,推她道:“難道真是怯場?你不是這樣的人啊,從前都是考第一的。”

    她説着發現然然的眼光忽地越過了自己,堇扭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第二考場裏走了出來,又快速地離開了。

    然然的視線一直追着那個背影,堇於是瞭然於心,在旁邊吃醋地説道:“哎哎,人早就走遠了,小心別把眼珠子也跟丟了啊!”

    然然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

    堇捂着嘴笑:“又是為了他啊?然然你也夠痴情的,這要是傳出去,也該成一段佳話了吧?”

    然然脾氣好,也不生氣,只是笑。

    堇嘆了一口氣,揚手把剩下的甜筒紙扔進垃圾箱,説:“吃人嘴短,反正我知道這個秘密也不是第一天了,看在冰淇淋的份上,再幫你多保密幾天吧!”

    班會課上,堇一邊聽着他們年方35就已經禿頭的班主任在講台上憂心忡忡地控訴最近年級裏屢屢發生的早戀現象,一邊埋頭解決着手裏的物理卷子。

    “同學們啊,不是説不讓你們發展友誼啊,但是高三這麼關鍵的時刻,怎麼能因為一些狹隘的個人感情而耽誤你們寶貴的衝刺時間呢?……我從來都是民主的,但是太過民主等於放任,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做錯事走錯路,那等於讓我做千古罪人……”

    班主任情緒熱烈唾沫橫飛的演講斷斷續續傳到耳裏,堇在做題的空隙也不由得抬起眼來看了看已經一連説了一個小時的班主任,不禁心生敬佩。

    老班也太能扯了,十七八歲還叫早戀啊?現在的小屁孩讀小學就明白什麼叫男女朋友了,高三才談戀愛的那絕對絕對是晚熟品種了!再説戀愛不戀愛,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嘛,你這個老師着急什麼,説了也不過由明轉暗,有什麼區別。

    堇不以為然地笑了,換一本數學題集繼續解。

    可笑的是,就在兩節課後,她從筆袋裏翻出了一張小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清逸雋秀,堇一看就知道是誰給自己留的,這樣的紙條過去一年她收了很多,通常是不作理會的。

    給堇寫字條的男孩子不是別人,正是然然每次考試寧可少考幾十分也要跑去跟他一個考場,高一就暗戀起的心上人——傅明樂。

    提到傅明樂,C高中應該是無人不知的。

    高一競選成為校學習部部長,高二成為校學生會副會長、市級優秀學生幹部;擅長小提琴獨奏,尤其是新生歡迎會上那一曲《夏夢》,成功俘獲了整整一個年級學妹們的心。

    成績優秀,斯文英俊。

    而堇幾乎是在C高中裏唯一可以跟他並列的女孩子,當初拒絕他的理由,卻是“我一個就夠扎眼了,你要是做了我的男朋友,那對我今後的安寧生活絕對是個挑戰,所以你還是繼續做大眾情人吧”。

    一針見血,沒有餘地。

    堇慶幸自己當初拒絕了傅明樂,因為在那不久之後,她就知道了自己最好朋友的最大秘密。

    如果當時自己已經跟傅明樂交往,然然肯定不會説,而且一定永遠都不會説出這個秘密。那她就等於對自己最好的朋友做了最殘忍的事情!

    課間時,看到堇從走廊那端朝着自己走過來的傅明樂吃了一驚,但又很快鎮定下來。

    堇走過去,直接把紙條塞回去,聲音平靜:“以後別再幹這種事,我真的不喜歡你。”而且我朋友很喜歡你,所以我就更加不可能喜歡你了——堇當然不會把這個理由説出來,是然然喜歡傅明樂,她又不欠他什麼。

    她也不管傅明樂怎麼想,自己轉身走了。

    高三第二學期一開學,就好比吹響了複習戰爭的最後衝鋒號。

    所有人都在憋着勁,就等着這最後的一輪複習衝刺,將來能進什麼樣的大學,這半年是最後的改變機會。

    這天班主任忽然把堇和然然一起叫進了辦公室,先是表揚她們這次月考又拿了高分,又拍着然然的肩膀好好鼓勵了一番,希望她能夠再努力一些。

    堇和然然走出辦公室,堇吐舌頭:“老班今天又更年期,沒事把我們拉過來聽一堆廢話。”

    然然笑:“他説你就聽着唄,反正我還是要在第二考場先混着。”説完朝堇擠擠眼睛。

    堇看着她的笑臉有些擔心:“馬上就要開始一模了,你總這麼掛記着傅明樂,會不會影響學習啊?”

    然然還是淡笑:“沒事,他又沒回應我什麼,光是想想能耽誤什麼時間。”

    堇看着她笑容裏的那絲甜蜜和滿足,也就不忍心再去多説什麼了。

    這一天恰好輪到堇做值日,然然家裏有事就先回去了。堇收拾教室的時候又出了點岔子,幾乎弄到靜校才勉強搞定。

    春天天黑得還是比較早,堇去車棚取車,才發現裏邊的路燈壞了。

    之前取車的學生把車輛翻得亂七八糟,堇彎着腰用自己手機微弱的光源一輛輛看過去,耐心尋找自己的。隔壁教師車棚裏有幾個老師在聊天,聲音從車棚隔斷的小窗户裏傳過來,堇聽出來有一個是他們班主任。

    “推薦生你們考慮得怎麼樣了?”不知道哪個老師忽然説了一句。

    有老師接道:“A大的機會可是很難得的,不過我們每年的推薦基本上他們都接受了,可惜名額太少。”

    堇聽到自己的班主任回答:“我原本定了人選,結果那孩子的成績最近好像有點波動。我今天把她和另一個有希望的學生都叫到辦公室鼓勵了下,希望看看她們最後幾次的考試成績,再決定推選哪一個。”

    隔壁的老師們很快取車走了。

    堇取車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掉。

    天黑後的校園安靜得有些嚇人,教學樓兩側的花壇裏平時看起來紅紅綠綠的花草也都只能黑乎乎地看出一個輪廓來,風吹過高大的喬木,發出倉促的樹枝拍擊聲。空曠的操場像是一張大嘴,總在等着吞沒一些什麼。

    堇回到家裏的時候,桌上留着飯菜,她知道媽媽去了朋友家打牌,不到深夜是不會回來的。路過客廳,堇跟正在看電視的爸爸打了個招呼,徑自進了卧室。

    她打開台燈取出習題集,剛寫了幾筆,一眼瞥見桌上相框裏和自己抱在一起笑得很開心的然然,又想起來剛才在車棚聽到的那些話。

    像是有一股氣慢慢哽住了胸口,堇嚥了咽,咽不下去。

    她對自己的學習一向是有把握的,即便是她的父母也不曾多過問半句,A大也正是她這麼多年來一直努力的目標。但要拍着胸脯説能夠萬無一失地考上A大,堇相信C高中沒有人敢説這個話。

    堇開始覺得煩躁難安,因為不小心撞破了某個不應該被她知道的秘密,而必須揹負上莫名的壓力。

    一個禮拜後的某天,堇剛從辦公室問完數學問題出來,就被等在門外的然然一把拖到了教學樓隱秘的角落。

    堇還來不及問,然然已經把自己的手機塞了過來。

    堇看一眼,很吃驚地問道:“傅明樂?是隔壁班那個傅明樂?”

    然然把頭點得像是雞啄米,隨後又滿臉通紅地抓住堇的衣袖,説道:“堇,我有點暈……”

    堇連忙扶着她:“別暈別暈,真要是他,你也要鎮定。他怎麼有你的手機號啊?”

    “我也不知道啊。”然然搖頭,把手背橫在額頭上做出暈眩的樣子,“我現在真的幸福死了,這可是他給我的第一條短信……堇,你知道我的。”

    堇用力推她:“行了行了,收斂點啊。你的痴心連鐵杵都能磨成針,何況一個石頭心的傅明樂。”

    然然想起來什麼,紅着臉問:“那週末我怎麼去見他嘛?”

    堇翻了個白眼,罵道:“走着去唄!”

    然然和傅明樂的週末約會很順利,很快的,然然放學後就不再跟堇一起走了。比起按時在街口等着陪她上下學的體貼男友,堇自願退居二線。

    不過,在學校裏就完全不一樣了。原本因為隔壁班的關係,即使在走廊見到也是常有的事情,現在反而變得格外避忌起來。

    休息的時候,然然就拉着堇躲到教學樓的樓頂上,開始給她講自己和傅明樂相處的小細節,也不管堇愛不愛做聽眾。

    “堇,他昨天放學帶我去一家甜品店,裏面的蛋撻特別好吃,下次我們也去吧……”

    “堇,他送給我一本書,可愛死了,你要不要看……”

    “堇,他説暑假一起去海邊玩,要帶我看看海里會一邊睡覺一邊游泳的魚……”

    每一次提起傅明樂,然然都是一副興致勃勃又幸福得快要死掉的樣子,傅明樂這個名字簡直成了“快樂”的另一種稱謂。

    堇每每聽得肉麻無比,就捂着耳朵大喊:“他他他!我看你這樣子下去,就算被傅明樂拐到外國賣掉,也會幫他數錢數到幸福得暈過去!”

    然然一副痴心到底的模樣:“不管他做什麼,我都覺得幸福。”

    堇聽了目瞪口呆,隨即做嘔吐狀。

    一模考試的成績下來,堇的班級第一還是牢不可破,然然的成績下滑卻讓大家都跌破眼鏡。

    課間,堇小聲問她:“又是為了陪着傅明樂?你這次壓了多少分,會不會太明顯了啊?”

    然然咬了咬嘴唇,半天才説:“我這次發揮全力了。”

    堇一下子就傻眼了,推她道:“你沒搞錯吧?”

    周圍的同學有幾個朝這邊看過來,然然給堇使了個眼色,兩人不再説了。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時間,堇拖着然然來到樓頂。

    堇有點火大:“早就跟你説了,別為了傅明樂發瘋。”

    然然低聲為傅明樂辯解:“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

    堇打斷她,冷笑着説道:“得了吧,我打聽過了,傅明樂這次在班級裏上升了五個名次,説不定這會兒正高興得請他那幫狐朋狗友的客呢,但他有來問過一句你考得怎麼樣嗎?”

    然然的目光閃了一閃,避開堇的直視不自然地扭到了一旁説:“我們説好不在學校裏互相聯繫的。”

    堇臉上的冷笑更加深了,盯着然然好半天,終於恨鐵不成鋼地説:“那好,你如果還要跟傅明樂在一起,我就眼不見為淨。”

    然然很快就明白了她這句話的意思。

    堇明顯忙了起來,似乎要把最後能夠壓榨得出來的時間都投入到複習衝刺中去。無形之中,堇在時間上疏遠瞭然然,然然也不可能在堇面前再提到傅明樂了。

    然然瞭解堇的脾氣,她一旦決定了的事情,誰也沒有辦法改變。

    而且選擇傅明樂本來就是自己一意孤行的決定,為了這種任性付出任何代價,她都甘之如飴。

    這一天放學回家,堇注意到樓下的三色堇發了不少新的枝葉出來,她忽然想起來然然第一次見面時對自己説的那句話——

    三色堇是一種開在冬天的花,很漂亮也很嬌嫩,是需要好好呵護的哦。

    相遇以來,温柔的然然都把她當成了冬天開花的三色堇,覺得她是嬌弱的需要保護和照料的。

    堇的笑意凝在嘴角,輕輕摩挲着指尖的三色堇,忽然有些惡毒地想:其實一直,然然就沒有真正懂過她吧?

    這一次下了決心的,並不只有堇。

    然然的成績沒有再下滑,但也沒有什麼起色,連最遲鈍的任科老師都看出來然然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雖然她很聰明,底子也不錯,但這樣下去充其量也就是個普通院校本科的結果了。

    堇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二模她穩穩維持在年級前五,跟班級第二名的分數差距又多拉開了十幾分。

    五月初的時候,學校公佈了A大的推薦生名單。

    其實四月中旬班主任已經找堇談過話,問她願不願接受學校的推薦去A大,堇得體的回答讓班主任確信自己沒有選錯人,又鼓勵了她一番。

    那天走出辦公室,堇長長鬆了一口氣。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她掏出來看一眼,是傅明樂發短信約她見面,堇立刻回覆了過去。

    兩個人在約定時間見面,地點恰是傅明樂常帶然然來的甜品店。堇喝了一口招牌奶茶,取笑傅明樂:“你不怕撞見她?”

    傅明樂搖頭:“然然這會兒在家裏複習功課,她不會騙我。”

    堇看着他提起然然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傅明樂你假戲真做,要追求我的好朋友嗎?”

    傅明樂不敢正視她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們這樣做太卑鄙了,對然然很不公平……”

    堇突然覺得很可笑,她忍着笑説:“你夠貪心,哪天她明白了我們的交易,你以為她還會傻傻喜歡你?”

    “那你呢?”傅明樂猛地抬起頭來,看着哈哈大笑起來的堇:“你不是比我還貪心?設計了所有的事情,卻在陽光下大大方方繼續扮演你的‘好朋友’。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只要我不説,然然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你對她做過什麼!”

    堇不笑了,壓低了聲音湊過去,説:“沒錯,是我叫你去接近然然,我知道她一定會因為跟你交往而拉下成績,我也知道這樣一來我就能夠被學校推薦,可是難道我的成績是天上掉下來的嗎?你們花前月下的時候,我在熬夜做習題;你們卿卿我我的時候,我還是在抓緊每一分鐘做習題!我從來就不如然然聰明,她輕輕鬆鬆可以拿第一,我累得半死也還是差她一截。但是我清楚我要什麼,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分分爭取來的,我有什麼好愧疚的?”

    堇説完,坐回自己的座位,等待傅明樂的反駁。可是半天,僵坐在對面的傅明樂一個字也説不出來。

    “你沒話好説對吧?傅明樂。”堇冷笑,“你現在後悔了,應該被推薦的是你的小女朋友然然同學,而不應該是我。但是你沒膽量把這些都告訴她,那我給你個彌補她的機會好了,這可是她親口説的,你對她來説是比全世界都要珍貴的東西,所以我現在雙手把你送給她!”

    傅明樂的眼裏露出來一些憤怒、訝異,還有不難發現的悲哀。

    “傅明樂,你聽清楚,我、把、你、送、給、她。”堇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惡毒地笑了起來,“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最好什麼都別告訴她。”

    傅明樂盯着她看了許久,才吐出一句話:“堇,你真是我見過最可怕的女孩子。”説罷,他立刻站起身衝了出去,簡直是奪門而走。

    堇一個人留在座位上,盤子裏的檸檬布丁剛才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她戳得粉碎,她看着那些支離破碎的淡黃部分,忽然感覺心底的某一個角落也破碎了。

    A大的面試結果出來,堇提前拿到了夢寐以求的錄取通知書。

    堇就不再去學校上課了,往屆也大都是這麼做的,為了不引起其他同學的情緒波動。堇來然然家看她,還送了她一隻大公仔。

    “堇你真厲害,就算不提前錄取,也一定能考上!”

    然然是最高興的,簡直比自己拿了A大的錄取通知書還誇張,堇看着她開心得滿臉通紅的樣子,心想其實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堇笑:“你要不是為了你那個傅明樂發了暈,肯定輪不到我被推薦。老師那天跟我提起來着,他説你這陣子成績掉得太兇,學校為了保險才推薦我去。”

    然然似乎一點都不在意,笑笑説:“你能去,我更加高興。”

    堇被她清澈得不帶一絲雜質的眼神看着,心上劃過一些隱秘的痛楚,面上卻露出了微笑:“要不要我替你補課呀,反正我現在完全閒下來了。”

    然然搖了搖頭:“我跟明樂最近都一起看書。”説着耳根下露出一點淡淡的紅色,慢慢暈到了眼角,又被笑意取代。

    堇想起那個時候坐在自己對面的傅明樂,半天才淡淡説:“哦,那我就不當電燈泡了。”她才是最該明白的人,那些兩個女孩子一起看書説笑的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

    一個月後,然然和傅明樂都被南方的S大學錄取了,跟堇的學校幾乎在地圖的兩端上。

    他們出發那天,堇去站台送行。

    然然看傅明樂跑上跑下把兩人的行李拖上車廂,將堇悄悄拉到一邊,笑着説:“堇,你記得我説過,跟明樂相比這世界上任何事情對我來説都不重要嗎?”

    堇就笑:“你們馬上就要雙宿雙飛了,不需要再跟我炫耀了吧。”

    然然温柔的笑意裏面,有遲疑一閃而過,終於又下定了決心,她雙手捧住堇的一隻手,看着堇的眼睛輕聲而堅定地説:“跟明樂相比,A大的推薦機會對我來説,並不重要。”

    像是被人突然剝去了所有的虛偽,真實一瞬間暴露出來,刺痛了堇的每根神經,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手也從然然的掌心裏猛地抽了出來。

    不可能,然然不可能知道這一切!

    然然繼續説:“我其實很早就猜到,明樂是因為你才會來向我示好,他在你的筆袋裏放了一年的紙條,我早就知道他喜歡的人是你,但是你不喜歡他,對吧?”她的眼神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求證,似乎是她做了對不起堇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是還是要謝謝你,雖然方式有點奇怪,但是你還是把他給了我。”然然笑得滿足幸福。

    堇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朝着一個方向湧過去,情緒像是潮水在身體裏面越漲越高,讓她的身體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然然看着不遠處的傅明樂,笑得更加燦爛:“而且他跟我坦白一切的時候,我開心死了。”

    這一刻,堇忽然發現,其實她也從來沒有懂過然然。

    堇不記得那天然然後來又説了什麼,她只記得最重要的那句:堇你要記得我們的選擇,你選擇了A大,而我選擇了傅明樂。我們選擇的路,我們就要好好走下去。

    火車開動的時候,堇看到然然用口型對自己説,保重。

    堇啓程去學校報到的那天,樓下的三色堇開得正好,紅白若雪。

    她拖着行李箱在父親訝異的目光裏走過去,從一地的花瓣中撿起來一片藏在懷裏,她知道這一季的槿花,她只能欣賞到這裏了。

    引文:不是三色堇,是野菜堇——米米拉

    初中時候的米米拉也留着長長的頭髮,一個人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簡直低調到不行。

    偶爾有一兩篇習作會被老師當做範文當眾來唸,偶爾語文考試能進入前五名,風光的時候也就這樣而已。

    可慕夏不一樣,他就是個小説角色,不知是被誰硬生生地摳到了生活裏。

    沒見他怎麼努力也一樣拿到前三名的成績,踢球沒有進入校隊,但在班裏是鐵打主力,還有很多小女生寫的紙條被他直接忘記在抽屜裏……

    我一直很羨慕他,但是也明白自己的個性,這種耀眼的人生註定不會跟我有什麼交集。

    三年後我們畢業,各奔東西。

    失去聯繫很久之後的一天,在初中同學的羣裏,我意外地看見慕夏的消息,他説:他很想念同學,想寫些那時候的事情。

    雖然在句尾,慕夏加了開心大笑的QQ符號,但是我總覺得,電腦前的慕夏一定不是這個表情。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在我慫恿下,我和慕夏一起策劃了《INMERRY》的短篇集,把“暗戀”定為我們的主題,接着又無良地拖了很多人下水,一起來寫東西。

    《INMERRY》誕生的意義,除了定格青春之外,我還有一個不能説的私心。我很想知道發生在慕夏身上的事情。那個時候,他的身邊流傳着很多故事。

    我有寫作的經驗,所以我知道,一個人剛剛開始寫作的時候,十有八九是從自己的經歷裏吸取養料。

    所以,當慕夏交出那篇處女作短篇《堇》的時候,我被大大地嚇了一跳。

    三色堇是一種能夠開出漂亮三色花的觀賞植物。而野菜堇則是一種長在田野的歷經風雨的野菜。

    “三色堇”和“野菜堇”常常被人搞錯,我想慕夏想展現的是一個我想象不到的自己。

    雖然我不知道小説裏有幾分是虛構,有幾分是寫實的回憶。

    但我不安地覺得,也許我犯了個大錯,我本想看甜美的愛情故事,可沒想到慕夏卻是個傷人淚腺的人精。

    人家還想趁着短篇的機會嘗試下悲情的,這下可好,被他搶了先,我還是改回HappyEnding算了。唉,不知不覺地又被牽着鼻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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