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冰冷霸氣的聲音出現時,她深深地震驚着,並試圖從意白的懷裏掙扎而出。
“尋意白!你好大的膽子!把你骯髒的手從王妃身上拿下來!”隱生的臉上跳動着暴躁不安的怒火。
“王妃?呵呵,只怕今天還不是吧!”意白的嘴角劃出一絲冷冷的笑意來,緩緩地放開了弱水。
“尋意白!你看清楚了!這裏不是倚香樓!而她也不是那些鶯鶯翠翠!我只要輕輕一動,你便可人頭落地!”此時,隱生手裏的那把寶劍,正以冰冷鋒利的劍尖指向意白。
“隱生!不要!意白絕對不是故意要頂撞你的!”弱水那嬌弱的身軀竟然擋在了意白前面,“是我約意白出來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只要不傷害意白!”
“弱水,危險!不要胡鬧!”意白猛地一把拽過弱水,“如果我能少愛你一點的話,也許……”他靜靜地説。
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一種震憾力是可以平息因愛情而產生的怒火吧……
隨着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隱生手裏的那把寶劍毫無預兆的掉在了地上:“尋弱水,明天終究是你的大婚之期,不要忘了!你!始終是明王妃!”
他轉身,上馬,然後策馬而去。只留下那枚冷得沒有任何温度的寶劍。
那些隨從的及第進士以及當朝最有權勢的文武官員,他們眼睛裏流露出的盡是驚訝之後的鄙疑。
她明白這無法解釋,即使她愛的不是意白,她也無法看着意白身陷危險還無動於衷。尋家畢竟是有養育之恩的!她不會忘記!即使要她尋弱水的命去換意白的命,她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只是,隱生那平靜離開時的眼神讓弱水覺得如同被一柄利刃深深地刺到了心臟。那一刻,天昏地暗,世間萬物彷彿又回到了混沌之初。
金靈公主因為被守門侍衞識破而被禁足於宮中,只是當貼身小太監趕到曲江報信之時,那硝煙散盡的一幕才剛剛退卻。
十月初八,明王大婚。
整個長安城都籠罩在一片詳和之中。作為明王大婚的賀禮,皇上竟然大赦天下。儘管於禮不和,可是生為皇上最寵愛的皇子而言,於情卻是理所當然。
弱水靜靜地望向銅鏡,那戴着紫玉釵,插着金步搖,身着一襲明紅的人果真是她嗎?
她想起昨夜隱生那咆哮的畫面來,他果真原諒了她嗎?還是金靈公主已經告訴他,那只是一場誤會?
喜娘為她輕輕地蓋上喜帕,她抱着象徵幸福的四季祥和金玉瓶,坐上明王府的八抬花轎,朝她終其一生的地方慢慢走去。
轎停,身起。她被人輕輕地揹着朝明王府邸走去。
香案上,香煙繚繞,紅燭高燒。四周賓客滿座,笑語四起。
明燭,燃香,俯伏,拜堂……
那喜慶高昂的曲調讓人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幻象。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
“等等!”那冷得沒有一絲温度的聲音就在成禮快要結束的那一刻聞風而起。
“尋弱水,我只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昨晚,果真是你約的尋意白?”隱生隔着喜帕靜靜的看着她,他只是希望她能很明確的回答説“不”,即使是騙他,亦無所謂。
“……”弱水有些遲疑。
難道隱生還打算因昨晚之事遷怒於意白嗎?不可以!她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尋家於她尋弱水而言有養育之恩,即使是要她的命去抵意白或是尋家任何一條人命,她都無怨。
“是……的……昨晚,是我……約意白去曲江的!”她以為只要自己承認,隱生便不會再遷怒於意白,而意白也不會再有危險,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此話當真?”隔着那層喜帕,她聽到了隱生冷冷的聲音。
“當真!”
“尋弱水!你!”他驀的扯下她的喜帕,朝他冷冷的怒吼道,“你滾吧!我是不會娶你的!像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子不配成為明王妃!從今天起,我隱生與你尋弱水再無任何瓜葛。若不是看你們收留靈兒的份上,尋家只怕早就被誅三族了!”
他看着她冷冷的笑着:“尋弱水,這被人當眾羞辱的滋味怎樣?”
她不語,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因恨而扭曲的面孔。
“怎麼?很恨我嗎?哈哈……對!你是該恨我,恨我當眾對你悔婚,恨我當眾揭穿了你尋家大小姐冰清玉潔的虛假外表。”他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以你的姿色而言,長安倚香樓的花魁真是非你莫屬。”他的笑飽含着太多對她的情愫。
“如果這樣能夠讓你放過意白,放過尋家的話,我對你並無恨意可言!如果你一定要遷怒於意白的話,我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抵意白的命!”
“混蛋!你給我閉嘴!”他的瞳孔裏跳動着明紅的怒火,雙唇顫抖着抽出侍衞的寶劍對準她光潔白皙的頸,一滴鮮紅的液體自她的頸部緩緩的流淌着。
如同一隻綵鳳緩緩地飛舞着……
悽離別你發如雪悽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
那夜之後,尋家不再接受弱水。尋家畢竟只是商家,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有誰敢跟皇上過不去呢?意白與尋老爺的態度更是相持不下,弱水只得留書一封,從此便銷生匿跡。
西子湖畔的媚水樓。
王嬤嬤説得對,女子,如若不交出真心,就不會再有痛苦!
從她改名成尋無心的那天起,她便再無真心可言。
她現在的身份再也不是長安城裏那個被人拋棄的尋弱水,她,現在只不過是媚水樓裏任人擺步的花魁尋無心。
多少名人雅士,達官貴人,慕名前來。千金散盡只為博紅顏一笑。
只是千金散金也只添徒勞。尋無心,無心當亦無笑。
黃昏,她斜倚於媚水樓之上。靜靜的推窗,看這美麗與寂寞相融的西子湖畔。一陣清風吹過,她的嗅覺輕輕地震懾了一下,那是,西子湖的荷香吧……
“無心!”身後響起嬤嬤的聲音來……
“這次長安城的花魁大賽。嬤嬤覺得還是不去為妙!剛剛秦大夫説你已經不能再飲酒了。可這花魁大賽中,有一項便是酒賽,如若賽酒,你性命堪憂啊!”
她轉身看着嬤嬤:“嬤嬤,不必為無心擔憂。三年前多虧嬤嬤相救,不然無心早就不在人間,這次的花魁大賽若無心僥倖勝出,也不枉嬤嬤的救命之恩。如此以來,媚水樓的生意將會更勝一籌。”
“可是……無心,這乃關乎性命啊!”
“無心自知有數,請嬤嬤不必擔心,三天之後,我們就啓程去長安吧!”弱水心知,奪花魁為的是媚水樓,而去長安……為的只是暗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愫。
三年前,弱水留書出走,不想路上遇人不淑,若不是被媚水樓的王嬤嬤所救,只怕她早已非完壁之身。
而從弱水留書出走的那天起,意白也便離開尋家浪跡天涯,為的只是尋找弱水。他悔,悔沒有帶弱水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了她,他可以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十天後的倚香樓……
她,終於又回到了長安,三年了!在踏進長安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有些濕潤,整整三年,她從未掉過一滴眼淚,即使最落破不堪的時候,也不曾掉過。如今,在踏進長安的那一瞬,她落淚了……
呵呵,尋無心,無心之人竟然掉淚,這於她而言算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吧。
“姑娘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豔壓羣芳!貼身的素兒選了一件七彩綾羅。
“素兒,不必了,替我準備那襲白衣素裙就好。”弱水靜靜地換上那襲白衣素裙,裙角的下方繡着一朵粉荷。
明眸皓齒,眉目如畫,肌膚似雪,弱水看着銅鏡中映出的絕世姿容,明天就是農曆六月二十四,荷的生日。過了明天,即使是死也無憾了。
還未出閣,便聽到嬤嬤那洪量的嗓門聲:“湄水樓的花魁尋無心到!”在這裏,人就等同於貨物,只是任人觀賞玩味的貨物罷了。
剛走下閣樓,正席中那個談笑風生的的面孔差點讓她不慎失足。
怎麼會是他?
怎麼……會是他!
不會的!他向來都不踏足青樓之地!
那一瞬,她痛的不知道該怎麼呼吸,心臟的那個位置,血流不止……原來,那種刻骨的相思早就已經腐蝕進她的靈魂,儘管她冷酷的拒絕這一切的真相!可是,“情”這個字終究是身不由已的。
呵呵……人總是會改變的,她想。就像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她也不曾想到他會悔婚!
此時,人羣中不斷髮出一陣驚歎聲!看來,這三年,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變了,唯獨她的美貌始終都不曾改變過。
當隱身抬頭正眼看到尋無心的一剎那,瞳孔裏彷彿狠狠地劃過一道電光火石,那完美的笑容瞬間凝固糾結。
“尋……弱……水……”他的嘴角緩緩地抽搐,低聲囈語着那個讓他憤怒的名字。這,世上應該不會再有任何一種恨可以超越因愛而起的恨吧……
那種恨,糾結着深入血液中的愛,緩緩地流遍他的全身,那一刻,隱生痛得彷彿全身的血脈都有爆裂的衝動。
這三年來,因為她的背叛,他變得冷酷異常。那,幾乎是一種不近情理的冷酷。
這三年來,因為她的背叛,他拒絕所有的女子。即使抗旨,他也在所不惜。
這三年來,因為她的背叛,他無心國事與前途。整日以酒渡日,不問政事。
正當他的傷口漸漸癒合的時候,而她卻又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並且來得毫無徵兆,絲毫不給他一點逃避與喘息的藉口。這三年來第一次應酬,竟讓他痛得這樣體無完膚。
他狠狠地握住她的皓腕。一股無名的怒火在他的瞳中飛舞跳動着:“好一個尋無心,看來我的預言果真沒有猜錯,青樓這種地方才是你尋弱水最終的歸宿!怎麼?難道尋意白也不稀罕你這殘花敗柳了?”
弱水靜靜的抬起頭,看着隱生的眸:“如若公子喜歡,大可助我奪得花魁,這樣豈不兩全其美。公子既可羞辱我,而我也得償所願!”
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深深的印於弱水那光潔如雪的臉上。
“你果然恬不知恥!看來,賣弄風情果然還是你的強項,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真的讓人想吐,被人拋棄的滋味還沒嘗夠,還想受盡萬千男人的賤踏嗎?”
“即使受盡萬千男人的賤踏,那也是無心的事,與公子無關!”
隱生依舊回應她一個耳光:“與我無關?尋弱水,長安城不是你這等青樓賤人待的地方,滾!滾得越遠越好!”
“無心今晚只是想奪花魁而已,過了今晚,無心自會消失!還望公子成全!如若公子看不起這青樓之地,大可離去。”她並不曾因疼痛而落淚,而是更加明目的望着他,“公子之所以來倚香樓,為的也只是一夜風流吧,只是這種事情放在女子身上是放蕩,放在男子身上被稱為風流而已!”
“風流?好!既然你説我風流,那我就讓你看看到底什麼是真正的風流!”他深邃的瞳眸倏地變得陰鬱。
弱水還未來得及反應,隱生便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她的雙唇。他的吻濃烈熾熱,與他滿臉不屑的神情完全相反。他強硬地分開她的唇,深入糾結,抵死纏綿着。
他愛她!愛得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深切!那個吻飽含着這三年來對她的愛與恨!
這三年來,為了她,他從不曾正眼看過任何一個女子。
這三年來,為了她,他終日陷於無限痛苦的相思與仇恨中。
他深深地吻着她,那一瞬間,彷彿他的整個生命都將溶於她的生命中……
無論她怎樣掙脱,她終使無法掙脱他的鉗制。於是,她不在掙扎,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是自取其辱,怨不得任何人。
“怎樣?任憑男人賤踏的滋味很舒服吧?”他鬆開她,又開始百般羞辱。
“住嘴!”此時,倚香樓的門口突然響起了一個更冷的聲音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弱水覺得有些眩暈,門口的那個身影,竟然是他!
那個曾經與她朝夕相伴了十六載的尋意白,正一臉笑意的看着她。眼的意白和三年前那個俊逸風流,玩世不恭的意白似乎已經變得徹徹底底的不一樣了,那份沉穩與冷靜讓弱水覺得陌生。
“弱水,你,終於肯再回長安了?你可知道這三年來,為了找你,我尋遍了天涯海角?”他緊緊地摟着她,“答應我,不要再離開這裏了!弱水,答應我,不要再逃走,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絕不!”一顆飽含着太多複雜情愫的眼淚自他的眼角緩緩地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