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貴叔,您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貴叔的話讓我整個人連退了好幾步。
“你説呢?我會拿這種事情跟你開玩笑嗎?”貴叔在笑,而且他竟然笑得那麼自然,完全不像是個已經癌症晚期的患者的表情。
“但是……但是您怎麼連一點癌症的反應都沒有?”我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我的意思是説,您怎麼連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肝臟是人身體裏面少數幾個沒有感覺神經的器官之一,所以當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到了晚期。”説話間貴叔煙斗裏的煙絲已經燃盡。
“但是……您為什麼可以這樣的鎮定,為什麼不去接受治療?”我看着貴叔,手上的活動已經停止。
“我都已經這麼大把年紀了,再説晚期肝癌也沒得治,還不如將那筆昂貴的醫藥費留給素兒,也好讓我安心地離開。”貴叔的話語雖然簡單,但是這其中表達的對黛素兒的感情已無敵於天下。
“不行!您一定得治療!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一定可以將您治好的。”我天真地認為着。
“傻小子,我騙你的,其實我沒病。”説話間貴叔一下子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這……”我木然。
“我只是想試一試你到底有多麼單純罷了。誰知道兩句不到你就信了,你這麼單純以後還怎麼在社會上混啊!”貴叔走到我的面前苦笑着搖了搖腦袋。
“您……您……”我的神經系統開始有些輕微的錯亂。
“沒事了,做事,做事。”貴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微笑着走進了裏屋。
看着貴叔離去的背影,我的腦袋裏呈現出了一片空白,貴叔真的是在騙我嗎?我真的單純到了白痴的地步嗎?但是貴叔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還有就是貴叔剛剛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的臉上呈現出的又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我不知道,也不想多想,我只但願貴叔剛剛的那些語句真的是騙我的,這世上多出一個白痴也比多出一個垂暮的癌症患者來得輕鬆。
今天上午禮品店的生意還可以,有兩個日本鬼子旅行團和三個韓國整容旅行團光臨了小店,整個上午,我從貴叔的身上都沒有看出一絲快要不行的痕跡,也許真的是我多心了,反正,今天上午我和貴叔的對話,我並沒有跟黛素兒提起過,黛素兒比我還要天真,如果真的跟她説了,就算她知道是假的,只怕也要哭得稀里嘩啦、昏天黑地的。
“小素兒。”剛剛接待過幾位德國遊客之後,我乘着貴叔到外面抽煙的空當將黛素兒拉到了一邊。
“什麼事?”黛素兒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沒,沒什麼,就是想知道你今天下午要去國際會展中心的事情跟貴叔講了沒有。”我心不在焉地閒扯了一句。
“早就講了,當時你不是也在場嗎?”黛素兒對着我撅了撅嘴巴。
“哦,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了。”我咬着嘴唇搖了搖腦袋,繼續説道,“對了,貴叔的身體最近還好吧?”我東張西望道。
“爺爺的身體像是鐵打的,上次有兩個小混混來收保護費差點被他揍成了骨折。”黛素兒隨口回答道。
“是不是真的?那兩個小混混是不是瘦骨如柴?”我想了想,問道。
“你看見那個人沒有?”黛素兒忽然往店外指了指。
“哪個?那個大胸的?”我往黛素兒指的方向看了看。
“不是,是她旁邊的那兩個。”黛素兒糾正道。
“她旁邊的那兩個……那不是阿諾德施瓦辛格和史泰龍嗎?”我的稱呼實際上是對那兩位身體的比喻。
“上次差點骨折的就是他們兩個。”黛素兒無所謂地淡淡道。
“他們兩個!”我肯定黛素兒是在吹牛,但是當我看到那兩位看到貴叔後S形避開貴叔的路線之後我的信心開始有了一些動搖。
“不騙你,就是他們兩個,現在他們看到我爺爺都是繞開走的。”黛素兒每次提到貴叔的時候好像都有一種無比驕傲的表情寫在臉上。
“如果你説的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我輕輕吐了口氣,卸下了心裏的包袱。一個可以同時將阿諾德施瓦辛格和史泰龍K成骨折的人,身子骨一定也弱不到哪裏去,看來我的擔心真是多餘了。
貴叔知道黛素兒和我下午要去國際會展中心,所以今天的午飯吃得特別早,一盤蟹黃燉豆腐,一碗椰肉魚丁,還有一盤豆瓣鮮魷魚和南瓜海鮮湯,三菜一湯,我已吃到肚皮到達了脹破的邊緣,你説這海鮮的味道咋就這麼的讓人沒有節制呢,要是每次這麼着吃下去,不到三個月,我徐小懶只怕已經成功地改頭換面成為了一個真正人見人愛的超級大胖子了。
黛素兒並沒有跟貴叔説今天下午去國際會展中心到底做什麼。貴叔也沒有追問,就這麼很自然地,我和黛素兒已經來到了去國際會展中心的車站。
海邊的車站總是給人一種非常清爽的感覺,鮮豔的站牌,紅色的侯車坐椅,偶爾幾隻飛過頭頂的海鷗,就連空氣的裏面都瀰漫着大海那種獨有的鹹濕,再加上海邊車站總會出現的四海為家的揹包遊客,海邊車站其實就是一座人生的驛站。
車來得很快,車上的人也不多,我和黛素兒順利地找到了兩個靠窗的座位,窗外的陽光揮灑了進來。
“小素兒,貴叔也不問你到哪裏去,難道貴叔就不擔心嗎?而且你昨天回得那麼晚,貴叔也沒有多問一聲,你們倆的關係還真是奇怪耶!”請原諒我在句子的最後加了一個“耶”字,因為這樣我會覺得更有性格。
“從小都是這樣,爺爺總是跟我説要我學會照顧自己,不論什麼時候都要自己拿主意,而且不論事情的結果是對是錯,自己都要承擔責任,不過還好我從小都很乖,從沒有惹過爺爺生氣。”黛素兒好像説得很有自信。
“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那麼乖?”我問了一句。
“當然了!”黛素兒翹着嘴巴笑道。
“既然你這麼乖,那你昨天晚上還……”我對着黛素兒鬼笑了一下,留下了半句。
“昨天晚上怎麼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就算我昨天晚上跟你做過什麼我自己也會承擔後果!”黛素兒竟然連一點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沒有,真不知道這傻丫頭從小受的什麼教育。
“不是吧?你真的把那種事情看得這麼隨便?”我斜着眼睛懷疑地問了一句。
“有什麼隨便不隨便的?這只是理解不理解罷了,不過你放心,你是第一個被我引誘的男生,如果我不喜歡你,我當然是不會那麼做的。”黛素兒咬了咬嘴唇,説道。
“但是,就算你喜歡我,你的第一次也不可以……”
“誰説我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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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難道你就是傳説中的公共汽車?”我感覺黛素兒是在和我開玩笑。
“什麼是公共汽車?”黛素兒不明白。
“公共汽車就是人見人上的意思,你應該懂了吧?”我歪着嘴巴斜着眼睛説道。
“人見人上是什麼意思?”黛素兒追問了一句。
“人見人上就是……喂!做人何必這麼認真,大家都是混口飯吃。”我實在是無法解釋下去。
“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緊張什麼?”黛素兒撇了撇嘴,望向了窗外的海灘。
海灘上現在游泳的人很多,有男人,有女人,也有不男不女的人,他們或嬉戲或停頓,或歡笑或憂傷,但是當你仔細觀察他們時便會發現這些人不是成雙成對便是三五成羣,好像從來沒有人會單獨地來到海灘游泳。也許這就是人類的天性,喜歡羣居生活,就算你的性格再怎麼孤僻,就算你再怎麼不想見到人類,但終歸你還是要見人的,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人類的悲哀還是人類的宿命。
“喂,你剛剛跟我説的是開玩笑的吧?”我追問了一句。
“你説呢?”黛素兒反問了一句。
“這個……”我怎麼知道。
“你們男人都是這樣,永遠都不會信任女人。”黛素兒輕輕嘆了口氣,説道。
“你又不是女人,而我也好像還不算是真正的男人,我們最多稱得上半熟少年罷了。”其實我覺得黛素兒的話説得有道理,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反駁了她一下,也許我的這句話也正好驗證了她剛剛説出的那句話。
“這世上能生孩子的都是女人!”黛素兒的這句話好像更有道理了。
“話是沒錯,但我只是想問問你剛剛説的那句話是真是假,你跟我扯這麼多做什麼?”和小女生講道理,神仙也幫不了你。
“剛剛我説出那句話的時候你已經猶豫了,要是你真的喜歡我,你會猶豫嗎?”黛素兒的問題像針。
“……”黛素兒説得沒錯,真正喜歡對方的人應該是相互信任的,但是我卻一再地追問黛素兒剛剛那句玩笑話的真假,這顯然只證明了一點,我的心不在黛素兒的身上。
“好了,國際會展中心到了,下車。”説話間黛素兒憤憤地站了起來。
“哦。”我不知道再説什麼,跟在黛素兒的屁股後面下車。
薔薇市第八屆亞洲漫畫節。一下車,國際會展中心玻璃牆上的一道巨型橫幅便映入眼簾,橫幅的下面,各種COSPLAY造型的人物佈滿了幾乎整個國際會展中心門前的廣場,放眼望去,你肯定會認為自己已經脱離了現實,來到了一個所有漫畫世界夢想成真的樂園。
“老大快看!超人!那是真的超人耶!”吳為幾乎還沒有下車便嚷道。
“還有火影忍者!還有死神!還有機器貓!還有神探柯南!還有流川楓!還有NANA!還有高達!還有鹹蛋超人!還有忍者神龜!還有海賊王!還有星矢!還有鋼之鍊金術師!還有威震天!還有音速小子!還有……”
“靠!你有完沒完!”一聲巨響之後,潘伯被羅鳴一腳踢到了空中,半分鐘之後,潘伯將地上的一隻米老鼠給活活壓死。
“還有獵人!還有魔法少女組!還有動漫小櫻!還有棋魂!還有鋼鐵巨人!還有鐵臂阿童木!還有龜仙人!還有炸彈人!還有頭文字D!還有女子高中生!還有……”
“還有你爺爺!”這次,潘伯被踢得更遠了,反正肉眼是看不到他了,具體被踢到了哪裏,至今都還是個謎。
“這麼多人,怎麼找?”鳳寶釵有些為難地左右看了看。
放眼望去,少説也有三四千人,在這種地方想要找出劉得樺和林巧兒,無異於大海撈針!
“的確是個難題……”吳俊也同意鳳寶釵的觀點。
“女神二號!小人我倒是有個好的建議,就是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吳為滿臉淫笑地跪了過來,不過吳為為什麼要跪着和鳳寶釵説話,誰也不知道。
“有話快説!”鳳寶釵不太耐煩地往自己腳邊看了看。
“既然現在這裏的人這麼多,我看不如……我們放開地玩上一天!管他偶像和女神一號的死活!關我們屁事!”吳為冒着生命危險將自己最為真實的想法説了出來。
“好啊,我看留你在世上也沒什麼用了,羅鳴!把他趕走!”鳳寶釵一甩手,索性不再理會吳為。
撲通一聲!羅鳴不知道為什麼也跪在了鳳寶釵的面前。
“女神二號!求求你原諒我這位小弟吧!他是個傻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求求你讓他歸隊吧!我給你磕頭了!”説完,羅鳴還真的撲通撲通地磕起頭來,不過看他磕頭的樣子好像越來越興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吃錯了藥。
“白痴一雙!吳俊,我們走!”説話間鳳寶釵拉着吳俊的衣服就往人羣裏走。
“……老大!老三!你們這是?”剛剛從空中回來的潘伯剛剛一降落便不是很明白地看着一直都跪在地上沒有起來的羅鳴和吳為。
“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一起跪下來磕頭!”羅鳴淚光閃閃地望着潘伯説道。
“當然是兄弟!講義氣!跪就跪!”説完,潘伯撲通一下跪到了羅鳴的身邊。
“聽我的指揮!一起磕……對了,老二,老三,你們兩個身上帶碗沒有?”羅鳴忽然問道。
“老大!我身上正好有一隻,是我今天早上自助早餐的時候偷的!”説話間吳為還真的從胯下掏出了一隻小碗。
“好!你就將這隻碗放在我的面前!我説一二三,大家就一起磕!記住了!大家的眼中一定要像我這樣有淚花,有淚花別人才會可憐我們,往碗裏扔錢。知道嗎?”羅鳴説話的時候眼中的淚花越來越多。
“老大果然是老大!這種賺錢的方法都想得出來!”
“廢話!你要是想出來了你不就是老大了嘛!”
“廢話少説!一,二,三,磕頭!”
時間的流逝就是在我們的思索之間形成的,不論你是傻子還是聖人,不論你是美女還是恐龍,時間都不會因為你我而發生任何的改變,許多年之後,我們以為無法忘卻的事情早已忘記,許多年之後,我們曾經經歷過的那些坎坷磨難早已融化在談笑之間,許多年之後,曾經年少無知的我們早已看盡滄桑,許多年之後,也許只剩……遺忘。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之間白痴三兄弟眼前的小碗已經裝滿,時間,也到了下午的一點三十六分整。
“老大!收工吧!碗裏的錢已經足夠我們吃喝嫖賭了!”腦袋都快要磕出血的吳為哀號道。
“不行!我這裏還有一個大桶!我們的目標是周遊世界!”説話間羅鳴還真的從屁股那裏掏出了一隻水桶。
“老大!你……難道就是傳説中的變相怪傑?”潘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給我專業點!沒看到那邊的一羣火影忍者也在磕頭嗎?”羅鳴憤憤地望向了不遠處的競爭對手。
“不好!老大!城管的好像來了!”吳為忽然驚恐地看向了遠處。
“城管!哪裏?哪裏?靠!快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