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出一段美麗
原來,並非所有的錯誤都會留下遺憾,有時候將錯就錯,也能錯出一段美麗。
説起來,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在一所華僑中學讀書。在一個很普通的黃昏,我剛鎖上宿舍的大門,姐姐急衝衝地跑來,遞給我一盒生日蛋糕。她説她本來想搞生日晚會,但剛接到通知夜晚召開緊急會議,沒機會搞了。我順手將那盒蛋糕從窗口放入宿舍,剛好落在靠窗口的那張牀上,那是劉西西的牀。
晚自修後,我到宿舍見出奇的熱鬧,八九個女孩子圍着劉西西,個個手中拿着一塊蛋糕。我猛然想起我姐姐送來的蛋糕。可我還來不及弄清這是怎麼回事,劉西西便拉起我的手興奮地對我説:“我真高興得要命!居然有人知道我今天生日,特意給我送來這盒蛋糕,那蛋糕上面有漂亮的花朵和字母,可惜你回來遲了看不見……”我一下子傻了眼。劉西西用牙籤串起一塊蛋糕塞到我手中:“她們都説不知道是誰送蛋糕來,你最後一個離開宿舍,我猜那人一定被你撞見了,告訴我,那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這時候有惡作劇地説:“一定是女的!西西這麼醜樣,哪裏會有男孩子喜歡她!”西西臉上顯出一些失望,她搖着我的肩:“你快説嘛!你快説嘛!”那一刻我幾乎要大聲宣佈——這蛋糕是我姐姐送給我的!可是,看到那一張張興高采烈的臉和西西充滿期待的目光,我不忍讓大家掃興,更不忍讓西西出醜。於是,我只好將錯就錯地説了一回謊:“是一個很英俊的男孩!”“好呀!”隨着西西的歡呼,眾人齊齊鼓掌。宿舍長詭秘地説了一句:“一定是哪個人偷偷地喜歡上你了!”西西笑了。
半夜三更,西西推醒我,悄悄地問我:“那個男孩是不是我們班級的?”我搖頭,她又問:“是不是我們學校的?”我只好解釋:“天色暗,我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此後連續幾個星期,宿舍週末的中心話題都是關於送蛋糕給西西的那個神秘人,雖然談不出什麼結果,卻為我們驅散了不少寂寞的時光。
漸漸地,我們似乎淡忘了這件事。只是偶爾有人向西西問上一句:“那個神秘男孩有沒有進一步的消息?”而西西總是無可奈何地搖頭,還故意加上一聲誇張的嘆息,眼睛閃着温柔的光彩,帶着一份“此情可待”的自信。
畢業前夕,我們抓緊時間傾談。西西獨自靠着窗口坐着,兩手輕輕地撫弄着一條粉紫色的綢帶。也許除了西西之外,只有我還記得這綢帶正是纏住生日蛋糕的那一條,她正含蓄地笑着,小巧的嘴唇彎成美麗的弧。目睹她那副樣子,我很想把真相告訴她,好讓她死了那份心,可我總也開不了口。
後來,西西要跟隨家人到美國定居了。我下定決心要把真相告訴她。可是,當我看見她系在發上那條粉紫色的綢帶時,我的心立即軟下來。她所表露的那份懷春少女特有的夢幻般的期待,讓我深深地感動,我終於什麼都沒有説,繼續將錯就錯,任她帶着這場甜蜜和夢想搭上飛機,飛向不可預知的未來……
六年後的今日,大洋彼岸的西西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的丈夫是一位美籍華人。當然,她後來終於知道了那所謂送蛋糕的男孩只是一場美麗的誤會。但並沒責怪我,相反,她感謝我給了她一段美麗的回憶。她還説,當她女兒滿16歲,她會把這段往事當做一則温馨的笑話講給女兒聽……
原來,並非所有的錯誤都會留下遺憾,有時候將錯就錯,也能錯出一段美麗。
丁香情緣
或許我們的開始不算美麗;或許,數年之後我們會在漫長的雨巷中重逢;或許,那是一個美麗的結局,因為我們都相信丁香情緣的神話故事。
每每翻開他送我的詩集,那四枝丁香書籤便會一次一次擠進我的視線,那淡雅的馨香便會一陣一陣沁入我的心脾。雖然丁香已消褪了她原本的顏色,然而對於她的回憶卻如初開時那般清晰。
並非所有的故事都有美麗的開始。比如我與他的初識。升入大學後,我第一次去圖書室便與他在外國名著欄前不期而遇。我們同時看中了一本書,只是他的動作比我快了一步,在我剛剛接觸到書面時,他卻握取了書的大半部分。“不好意思,我比你快了一點點。”他很禮貌地笑笑,我有些悵然,因為我等着急用。看他很和氣的樣子,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喂,同學,可不可以先讓給我,我等着急用。”“實在抱歉,我趕着寫論文,十萬火急。”他聳聳肩以示無可奈何,“不過我可以抓緊時間,一用完馬上給你,你是哪個班的?”“謝謝,不必了,你留着慢慢研究吧,但願你的論文也能得個諾貝爾文學獎。”我沒好氣地回道。“謝謝,也許有一天會吧”。他扶扶眼鏡,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我轉身即走,走時還不忘罵他兩句:“四眼狗,小氣鬼,偽君子,叫你看,早晚把眼睛看瞎,論文寫得一塌糊塗。”
幾天後,他居然找到我所在的班級。他手裏捧着那本《哈姆萊特》,臉上保持着那種定型的笑容,“喂,同學,書,給你。”“謝謝,不過我早已説過不必了,還是你留着慢慢讀吧,希望有一天你能研究出個一二三四,我也有機會拜讀到您的大作。”不給他留回語之地,我轉身進了教室,留下他傻乎乎地呆在原處。
也許是冤家路窄吧,我們經常在圖書室“重逢”。他仍是那副在今天看來很有風度的笑容。而我呢,先是怒目圓睜繼而面無表情再是喜笑顏開,於是我們由仇家變成了朋友。跟他在一起是件開心的事,因為他的幽默匯聚了我快樂的源泉。記得有一次我問他當初是怎樣找到我的班級的,他一本正經的答道:“嗅到的,你知道狗的鼻子向來是很靈敏的,而有人曾説我是四眼狗……”
大一我過生日時,他送了我一本戴望舒的詩集,詩集中還夾了四枝我最最喜歡的丁香花。他説:“我知道你喜歡丁香,又喜歡讀書。所以我猜想你應該不會拒絕這份禮物。我考取了川大的研究生,大概八九月走,我怕那邊沒有丁香花,所以送你四枝,一枝是今年的,其餘三枝算是我以後三年的預付吧。”淚水忽然溢滿了我的眼睛。我忍受不了這種感傷的氛圍,哭着跑開了,回到宿舍我打開詩集扉頁上赫然寫道:
撐着油紙傘獨自彷徨在寂廖而悠長的雨巷
希望逢着一個丁香一樣的結着快樂的姑娘
那是我永遠的天使那是我最終的歸屬
合上詩集,我不禁陶醉在悠悠的馨香中了。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我總會躲在被窩裏捧出那本詩集,藉着微弱的燈光,欣賞着悠美的詩名,嗅聞着淡雅的清香,回想着他輕柔的話語。或許我們的開始不算美麗;或許,數年之後我們會在漫長的雨巷中重逢;或許,那是一個美麗的結局,因為我們都相信丁香情緣的神話故事。
兩個人的足球賽
其實,我們的故事從第一片雪花悄然飄落的時候已經開始了,並且註定要貫穿整個冬季。
她雙手插在褲袋裏,悠閒地靠着門柱,安靜得宛如一首潔白的詩。
其實,我們的故事從第一片雪花悄然飄落的時候已經開始了,並且註定要貫穿整個冬季。
你知道,20歲加上大學校園再加上滿天紛紛揚揚的夢幻般的花朵,是容易造就青春詩人的,何況再加上你。一個並不美麗但朝氣飛揚的女孩,我在心底捂着你一塵不染的名字:亦心。
如果不是後來有一天在睡夢中偶然把你叫出聲來,又恰好被同寢室喜歡失眠的凱聽見後並惡作劇地廣為宣揚,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會是另外一種結果,但我並不怪凱。
只是那場最初的雪啊,我想説出來。
球場上白茫茫的一片。我老遠就發現一個短髮女孩斜靠在球門右邊的門柱上,一襲銀色的運動服,左腳輕輕地撥弄着一隻黑白相間的足球。
“嗨,你好。”見我走來,她揚起頭,用腳將球熟練地勾到手上。
“知道我們都叫你什麼嗎?亦心當關。”我有一絲意外的驚喜,沒想到在這兒遇上校女子足球隊大名鼎鼎的門將。
亦心露出女孩子特有的靦腆,沉默了一會,“來一場怎麼樣?喜歡嗎?”
“當然。”
球賽就那樣開始了。
沒有觀眾的吶喊,沒有裁判的笛聲,一切都那樣自然而精彩。
我們輪流充當守門員和射手。我當然不是她對手,幾個回合下來,我氣喘吁吁,竟也救起了幾個角度刁鑽的險球。亦心一臉真誠地説:“你感覺不錯。”
我知道我正在超常發揮,但嘴上還是儘量掩飾那稍一不慎便要露臉的得意:“瞎子打蒼蠅——亂撲唄,”
這場球幾乎沒有時間概念地順延。不知不覺,天上的雪已經停了。這時正輪到她守門。亦心貓着腰,兩手叉在膝上,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那神情,彷彿在守世界盃的大門。我將球在中場故意左盤右盤,好像晃過馬拉多納,越過普拉蒂尼,最後如貝利般起腳勁射。“砰!”球應聲而起,裹着雪花和我的全部靈感,在空中劃出一道白亮的弧線,飛向亦心鎮守的大門。
然而令我驚愕的是,亦心不知什麼時候已放棄了那種虎視眈眈的姿勢,她雙手插在褲袋裏,悠閒地靠着門柱,安靜得宛如一首潔白的詩,微笑着看我嘔心瀝血的一記傑作優雅地落網。
我大惑不解。
亦心慢慢低下頭,聲音很細很柔,但異常清晰地一字一字敲着我的耳鼓:“有些球是不應該撲救的。”
兩天後,我悄悄塞給亦心一首詩:
一種感覺閃電般射進我的血脈
雪落在我的手掌上
我看得太清楚了
那是詩歌和愛情的顏色
美麗的黃髮卡
我感到內心像是漲滿了一池春水,稍不留意就會流淌出來。神經的觸角也變得異常敏感。我似乎在期待着什麼,開始還漫不經心,後來竟陷入一種難耐的焦慮,巴不得早點結束這場遊戲……
一個明媚的春日,午休時,我收到一封“密信”,信封上沒貼郵票,也沒有寫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從筆跡上看,一定是學院的男生寫的。室友們可有了開心的話題,七嘴八舌催我打開。
我琢磨了一會兒那陌生的筆跡,忽然扮個鬼臉,揣着信就溜出了寢室,身後留下她們的嬉笑怒罵聲。在樓前的綠園裏,我找到了一處樹陰,心中像有一片浮雲,飄飄忽忽的。我好奇地拆開信,雪白的信紙上只有一句話:“今天晚上你來圖書館上自習的時候,請戴上那隻漂亮的黃髮卡,好嗎?”
沒有稱謂,也沒有落款,一時讓人摸不着頭腦。我是課代表,熟悉全班每個同學的筆跡,顯然,這信不是本班男生寫的,若是外班的男生,認識我的,恐怕沒有必要採用這種神秘的方式。若是不相識的男生,為什麼要寫這樣一封信呢?他的意圖是什麼?假如我晚上去圖書館上自習,戴上了那隻黃髮卡,會發生什麼呢?假如我壓根不理睬,又會怎樣呢?在男生面前,我是一個矜持的女孩,我可不願成為一次惡作劇的犧牲品。這樣一想,我決定這幾天都不去上晚自習了。
整個下午,我竭力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在室友們揶揄的目光下,我很難掩飾內心的波瀾。晚飯後,好友阿馨邀我一起去圖書館上自習。我搖搖頭,説不去了。阿馨走後,我翻出了那隻黃髮卡。它還算漂亮,抽象的蝴蝶造型,純正的黃色,遠看效果一定不錯。平時,我嫌它是塑料製品,不夠精美,很少戴在頭上。我想不到這隻黃髮卡意味着什麼,也不相信它會給自己帶來幸運。忽然一個念頭冒出來,並且迅速強化:帶上它,去圖書館,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
我用黃髮卡隨意地卡住了烏黑飄逸的長髮,走出房門時,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和快意。阿馨旁邊正好有個空位,我悄悄坐下。圖書館裏很靜,能聽得見日光燈發出的“吱吱”聲。我照常温習功課、寫作業,但有點心猿意馬。我感到內心像是漲滿了一池春水,稍不留意就會流淌出來。神經的觸角也變得異常敏感。我似乎在期待着什麼,開始還漫不經心,後來竟陷入一種難耐的焦慮,巴不得早點結束這場遊戲……
下自習的鈴聲終於響了,我和阿馨結伴而行,整個晚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隨後兩天,我依然戴着黃髮卡。一切如故,生活猶如一潭平靜的湖水。第三天晚上回到寢室,我感到了一種難言的失望和惆悵。我自嘲地笑笑,摘掉了黃髮卡,再也不想戴它。
期末考試結束後,我又收到一封“密信”,信上寫道:“好心的女孩: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經畢業離校了。我其貌不揚,生性靦腆,從未和女孩通過信,也沒有女孩送過我禮物。你收到字條的那天,正是我在大學裏過的最後一個生日。周圍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我很傷感。我想要一份生日禮物,一份女孩子給的生日禮物,所以,我冒昧地寫了那個字條。我看見你帶上了那隻漂亮的黃髮卡!那天晚上我是含着笑入睡的,早晨醒來時,臉上滿是淚痕。謝謝你給了我一份珍貴的生日禮物,它永遠是温馨美麗的回憶,我會在遙遠的地方,默默為你祝福。一個不相識的男孩。”
看完信,我翻遍了抽屜,找到那隻被我遺忘的黃髮卡。它的確很漂亮,在夏日陽光下閃着青春的光彩。我又一次戴上它,感到自己也因此而更美麗了起來。
誰願意跟我約會
我以為,這事到此就已告結束。誰知,怪事卻連連發生。晚自習時,我在課桌抽屜裏,又發現一封匿名信,字跡與頭一天的一模一樣,真是見鬼!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我決定豁出去了,再起一個早!
我一路小跑來到教室,又傻了眼,紀律委員早已清點了人數。我的大名又像往常一樣,“光榮”地上了“榜”!倒黴透頂!最讓我哭笑不得的是,本寢室的11位同胞22隻眼睛一齊瞪着我,幾乎要噴出火來。唉,也難怪!因為我這個“常務遲到人士”表現一直欠佳,本寢室評“優秀寢室”次次泡湯,室長几乎要氣炸肺!其實,室長室友們也沒少對我“特別關照”,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樣樣俱到,都怪本人與那暖烘烘的被窩感情太深厚了!明知6:40查早到,卻偏要6:35分起牀,況且,“百米衝刺”又並不拿手!
為了彌補自己的“劣跡”所造成的損失,我自願地當起了本寢室的“義務清潔工”。這天晚飯過後,我又照常來到寢室開始“本職工作”。眼睛往自己牀上一瞟,忽見一個雪白的信封。“啊!我有信了。”我丟開拖把,拆開信看起來。
親愛的潔:
明早6:00在教室相見。請起個早牀,OK?
一封匿名信,字跡飄逸,頗像出自一位瀟灑的男士之手。寫信者何許人也?找我有何貴幹?本人不敢自封為“刺玫瑰”,但也是出了名的“刺蝟”!是哪位竟有如此狗膽,居然敢來這一套?!我倒要見識見識!
第二天,我破例起了個早,6:00準時來到教室。學校還沒有送電,教室裏漆黑一團,一個人也沒有。我只好點了支蠟燭,專心地等待那位“狗膽英雄”的出現。然而,我左等右等,仍不見“疑犯”的人影,倒是班裏同學一個個陸陸續續地走了進來,但誰也沒有要找我的意思。白白浪費了我35分鐘的“黃金睡覺時間”,真叫我大失所望。倒是這回我破例沒有遲到,室友們也破例沒用冒火的眼睛瞪我。
我以為,這事到此就已告結束。誰知,怪事卻連連發生。晚自習時,我在課桌抽屜裏,又發現了一封匿名信,字跡與頭一天的一模一樣,真是見鬼!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我決定豁出去了,再起一個早!我要看看這久久不肯露面的究竟是何方神聖。然而,40分鐘的等待下來,結果與昨天毫無兩樣。
想起兩天來“慘遭厄運”,我不由得怒火中燒,暗暗發誓,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這天晚飯時分,教室裏的人陸續走了,就剩下我和室長等幾個。我開始實施我的行動方案,走出教室,暗暗窺察教室裏的動靜。果然,待我走出教室後不久,一個人就將一個雪白的信封塞進了我的課桌抽屜!是室長!我飛快地跑過去,麻利地拆開信,和以前兩封一模一樣!抬頭只見室長正衝我狡黠地笑,我這才恍然大悟!心中的怒火似敷上了冰塊,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室長的計策的確很高明!説實在的,我與被窩的感情再深厚,又怎能比得上與室友同胞們手足情深的千萬分之一呢?回到寢室,我鄭重地宣佈:保證以後絕不拉大家的後腿,一定要讓咱寢室也評個“優秀寢室”。室友們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家都笑了。
阿宇想和我做好朋友
其實我很想和阿宇玩,他帥、耿直、友善,陽光般的笑容散發着令女孩怦然心動的魔力。
我就是羨慕慶雨和茹雲。無所顧忌地出雙入對,頭碰頭地説知心話、解難題,忘乎所以地侃足球……簡直幸福得要命。
阿宇也很想與我做慶雨和茹雲那樣的好朋友,可惜一個巴掌拍不響。我還是太怯懦,對阿宇的“風吹草動”避之猶恐不及。阿宇出身大款之家,多少有點花花公子的德性,天不怕地不怕,油腔滑調……阿宇坐在我後面,起初我們並不説話,直到有一天老師誇我“好樣的”時,他捅捅我的背,小聲笑:“都説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站着一個女人,你卻相反。”雖然他的話令我飄飄然,但心中難免有“男女授受不親”的恐懼。爾後,他又膽大包天給我寫信,看罷信我火速銷贓。要是哪日老媽摸出蛛絲馬跡,我命休矣。放學了,我正擠沙丁魚般夾在人潮中,冷不丁阿宇拍我的肩膀,又是微笑又是問好,我於是趕緊“嗚噢嗷”腳底抹油,可他如影相隨,陰魂不散般,天啊,眾目睽睽之下,我的臉上幾乎可以烤油餅。
可惡的阿宇居然敢光天化日眉對眉眼對眼地趴在我桌前高談闊論:“西藏的風光美極了,風吹草低見牛羊……喂,想一睹草原風光嗎?啥時我帶你去玩個痛快!——你不喜歡去西藏?那好,我們去西安,我姑姑住在那裏,西安有秦始皇兵馬俑,那可是世界第八大奇蹟,哇塞!要不,去北京!那——還是去上海,或者南京?”到底有完沒完,我幾乎要昏倒!幸好我有小聰明救我於危難之間:我“哦”的一聲捂住嘴,拔腿衝到外面去“嘔吐”。
其實我很想和阿宇玩,他帥、耿直、友善,陽光般的笑容散發着令女孩怦然心動的魔力。有段時間,不知為何我老掉筆帽、橡皮擦什麼的,而他總是紆尊降貴,不辭勞苦為我拾起來,我打心眼裏覺得世上再沒有像他這麼“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好男孩,慶雨也沒得比。
我於是想到向茹雲討“秘方”,這可費了我九牛二虎的勇氣。“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説唄——不過,要有度,千萬別出格。”茹雲的諄諄教誨令我幾近崩潰——莫非連茹雲也在嘲諷我?我哪裏越軌出格了?老師也似乎對我起疑心,上課時連正眼也不瞧我一下,還有老媽也疑神疑鬼,開口閉口:“一門心思讀書,考個名牌,將來再嫁個好老公,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問題嚴峻至此,敵進我退不是法子,乾脆撕破臉皮作惡人狀,讓阿宇“不撞南牆不回頭”,偉大的計劃開始緊鑼密鼓地實施。我故意扔掉一根筆,待阿宇學雷鋒時,我氣運丹田,晴天一聲霹靂:“誰讓你撿?自作多情!”阿宇好一會兒反應過來,然後目瞪口呆,紅光滿面。哈!哈!我成功了!
那天晚自修前,教室裏停電,一片昏暗,但我火眼金睛,發現阿宇走過我身旁時偷看了我一眼,頓時,導火線引爆,我扯開大嗓門:“阿芹!阿芹!”坐在後排的阿芹懵懵懂懂走過來:“幹嗎?”“我們換位子吧?”一番軟磨硬泡,成交!乒乒乓乓轉移陣地時,我看到阿宇始終埋頭,一聲不吭。我心中不由湧起一股酸楚:阿宇,對不起。
轉眼到了秋天,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把我困在路邊。一個人輕輕站到我面前,憂鬱的眼睛不眨地盯着我,是阿宇,我好想與他同行,共享一片傘下的晴空,用一種親近的距離安慰他眼中深深的憂鬱,可是……衚衕口響起車鈴聲時我卻將書包往頭上一罩,衝進雨裏。雨好涼!
紙飛機年代
女生無計可施,男生們越發大膽放肆起來,除攻擊的次數越來越多外,竟然將戰場悄悄移到了課堂上。
現在回想起來,誰都不能否認高三那年是我們最拼命的一年,但是,誰都不得不承認,那也是我們玩得最瘋的一年。
也許是壓力有多重,想偷閒的心就有多重吧。開學沒多久,班上的男生突然個個手裏都有了一個製作精良的小彈弓。玩法當然跟小時候沒什麼兩樣,撕張紙條折成結結實實的小彈丸,惡作劇的男生常常故意讓“子彈”呼嘯着擦過女生的胳膊、腿什麼的,然後在女生的尖叫聲中仰天長笑。不過這樣的狀況沒持續多久,原因是那天班主任淡淡地説了句:“原來你們跟我兒子玩的是一種把戲呀。”男生們深以為恥。於是一夜之間,所有的彈弓、彈丸都不見了,女生們暗自開懷,以為太平盛世從此到來。
不料好景不長。一天剛進教室,突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在眼前一晃,然後“噗”的一聲墜將下來。仔細一看,原來是隻紙飛機。此後便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架萬架飛機飄”了。
奇怪的是男生們居然不內訌,團結一致對外,當然就是對準我們女生了。我那時擔任英語課代表之職,常常要在黑板上寫寫通知,佈置作業。自從男生們發明了紙飛機之後,你就倒黴了。每每還沒寫上一個字,然後紙飛機已如蝗蟲般湧來,不停地在身前身後撲簌簌地降落着,間或還有那麼幾架有點準頭的冒失鬼撞到頭上來,讓人寫也不是,不寫也不是。有時忍無可忍虎起臉來準備反擊,但我一停手後邊也馬上停手,且個個臉上堆笑,讓人無從猜測到底是哪個下的“毒手”。剛轉過身去,轟炸大隊馬上又出動了,為此我常常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女生無計可施,男生們越發大膽放肆起來,除攻擊的次數越來越多外,竟然將戰場悄悄移到了課堂上。每每老師在黑板前龍飛鳳舞時,紙飛機也開始滿教室尋找目標。我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成為攻擊對象。常常正津津有味地聽講,冷不防身後一陣冷風,有東西狠狠撞上來,一撞,頭上已插了一支紙簪子。又不便當堂發作,氣急之下就和另幾位受災特重的女生結成盟友,發誓要找出主攻手以報一箭之仇,每位盟友準備一面小鏡子,上課時把它悄悄地豎在鉛筆盒上,這樣背後的動靜就看得一清二楚。哼,誰再敢放馬過來,下課後不把他扎慘才怪。最初我們很為自己想出的這個高招自豪,並且付諸實踐,但很快就發現反抗完全是徒勞的,我們扔一架過去,好鬥心極盛的男生們非回敬十架不可。而紙飛機的製造能手都在他們那兒,我們哪有妙計可施呢?只有在心裏默唸“好女不跟男鬥”、“小不忍則亂大謀”,以求心理平衡。
紙飛機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就那麼呼呼地飛了近一年,直到一次語文課,有幾位蹩腳的駕駛員竟讓飛機貼着正要板書的老師的耳邊擦過。都以為要狠挨批評了,但滿頭白髮的語文老師卻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説一句:“哦,丘比特之箭啊!可要小心點,不要亂飛給我這個老頭子哦!”滿堂譁然。盛行一時的紙飛機居然真的自此絕跡了。掃地時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每天都能掃出小山般的紙堆來。又或者,是因為高考迫在眉睫了?總之,紙飛機就像它突然地來臨那樣,又突然地消失了。
但相信我們班的男生女生都不會忘記它,就像曾有人在留言冊上寫的:“我不會忘記你,因為你曾是被我‘攻擊’次數最多的一個!”而我也奇怪,當年那麼深惡痛絕的紙飛機,此刻在我的腦海裏竟也如雪蝶般翩翩起舞,令人懷念。
一世音緣
那魂牽夢縈的聲音如利劍直刺到我的心裏去!我渾身發抖,費了好大的勁才使自己沒被這巨大的幸福擊倒。
那年夏天,我戴着一頂大草帽,捧着心愛的小收音機去很遠的地方讀大學。學校裏的學生來自全國各地,各種方言土語每每令我那對聲音異常敏感的耳朵受盡折磨。
一次,一個高年級的閩南籍男生找我“談心”,足足講了十分鐘,聲情並茂,還有效地哭了。可我什麼也沒聽懂,傻兮兮地站在宿舍樓的陰影裏。直到他用純正的美式英語説“Iloveyou”,我才如夢初醒,惡狠狠地推開他,疾速跑掉。
那時,情竇未開,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影像還很模糊。但固執地認定他應該有深沉磁性的嗓音,應該講一口動人心懷的普通話。
大三的聖誕夜飄着細細碎碎的雪花。寢室裏的“妖精”們大多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溜出去浪漫了,只剩下我和一對羞澀的情人共享節日的温馨。即使摘下深度近視鏡,塞上耳機大聽“聖誕音樂特輯”,我也實在不忍心看他們那副“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可憐模樣。兩分鐘,我跳下牀,邊綁鞋帶邊説:“本小姐要去參加假面舞會了!”
走出門,風吹得隱隱有幾絲寒意。雪中的校園顯得很靜很空曠,瀰漫着淡淡的節日氣氛。舞廳照例由食堂臨時改裝,破舊的餐桌擠在黑暗的角落裏,散發出西紅柿和捲心菜煮在一起的味道。幾百號人像下餃子似地推來搡去,跳得熱氣騰騰。
在門口拿下的面具是一隻笑得陰陽怪氣的小狐狸,和自己那襲腰身很細而下襬很寬的火紅長裙真是絕配。邀我共舞的男生並不少,但總被我連哄帶騙地推掉。正津津有味地躲在角落裏喝一瓶汽水,冷不防有個聲音説:“能請你跳舞嗎?”
那是一種我無法拒絕的聲音,親切而熟稔,彷彿在很遠很遠的前方,這個聲音便鍥而不捨地叫過我好多次了!
我夢遊般地站起來,把手交給他——一隻穿着亮灰色厚毛衣的笨笨的“毛毛熊”。他帶我到舞池,同時驚呼:“你怎麼可以這樣高!”聲音低低的,極富感染力,像從前吃的雲片糕,入口便化了,只留下甜甜的雋永的回味。心中温熱,腳下便亂了方寸,把他的大皮鞋踩得一塌糊塗,他笑着喊痛。
每一支舞曲都太短,短到讓人來不及説什麼。他柔軟的大手輕輕握着我,兩顆心於無言中感受着一種最深的默契。當最後那支《魂斷藍橋》的主題曲緩緩奏出來時,我一點一滴蓄積的憂傷終於流溢出來。我不知道該怎樣留住這個夜晚。漸漸地,“毛毛熊”也踩不上拍子了,他用傷感的大手拍拍我説:“你是我遇到的最可愛的女孩兒。”頓了頓,又斷斷續續地補充,“如果來年還沒忘記我,聖誕夜時還在這裏等我好嗎?”我點頭,輕輕撫弄他圍巾上的長流蘇,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無論那天下多大的雪,刮多大的風,我都會在這裏等你。”這是我生命裏最重最重的承諾。
曲終人散。外面的雪已經下得很大很大了,雪花被路燈染成好看的橙黃色。我堅持讓他先走,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點頭。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裏,在雪中漸行漸遠,我的眼淚終於湧了出來。
那襲炫目的紅裙,回去後整整齊齊疊好後便再不敢穿。我變得多愁善感心事重重了,總抱怨日子過得太慢。像一朵幽幽待放的小茉莉,用素潔如雪的花瓣收藏住滿懷馨香。我在等,等下一個美麗的聖誕夜,一位打扮成“毛毛熊”的好男孩在燈火闌珊的地方認出我,並微笑着把我帶走。
數着樹上長出的葉子,好不容易把春天盼來了。難得午後沒課,雙手抱緊一本英漢雙解辭典在校園裏東張西望地散步。那日天氣極好。一個男生正爬到高高的電線杆上修理廣播喇叭,藍水晶一樣的天空和軟軟白白的雲朵映襯着他那件色彩鮮明的夾克衫,看上去異常動人。我不禁微微有些發痴。
“很好看嗎?”他低頭時發現了我,抱着電線杆怪誇張地喊。
那魂牽夢縈的聲音如利劍直刺到我的心裏去!我渾身發抖,費了好大的勁才使自己沒被這巨大的幸福擊倒。天哪,一定是他,我日思夜想的“毛毛熊”,我的眼淚又快湧出來了!
後來知道他叫恩凱,校廣播站的站長。我故作鎮靜,盯着他的臉足足看了幾分鐘,忍不住輕聲嘀咕:“你怎麼可以長得這樣英俊!”恩凱於是大笑起來,用他那“職業愛情殺手”般的聲音和我説話。就那麼認識了,並很快成為要好的朋友。恩凱熱情活躍,個性開朗,博學不俗的談吐常常語驚四座。可他有時候又很笨,根本認不出我就是聖誕夜裏與他共舞的那隻“火狐”。一次,我漫不經心地“點撥”他説:恩凱,你比聖誕節時瘦了好幾圈。他居然頻頻點頭:“這一年太忙,連睡眠都不夠。”
那段時間,他正為廣播站忙得焦頭爛額,每天行色匆匆。偶爾聽他談起相思已久卻暫時無法相見的女孩,我不禁臉上發燒,心裏慌慌的,卻又不忍心説破,怕提前而至的愛情擾亂了他忙碌而又體力透支的生活。
日子便在那種欲言又止、半知半不知的折磨中慢慢度過。瞭解得越多,我越喜歡恩凱,以至一天聽不到他的聲音就失魂落魄。
轉眼到了平安夜。那晚我忽然心煩意亂,丟下書本去找恩凱。他開門時神采飛揚,大聲説:“含霏來了!”我這才發現寢室裏坐着一位美麗的長髮女孩,眼睛大大的,非常清澈。恩凱在她面前竟是一副柔情萬種的樣子,正和我説着話,也會突然扭過頭,深深地看含霏一眼,目光中滿是繾綣。等了一年,無情的答案竟在今天,原來我不是恩凱夢中的女孩,原來他早忘了雪夜裏那個純潔的約定!我想哭,想撲上去打恩凱耳光。可最後,我卻笑着對含霏説:“你不知道恩凱有多想你!”
那夜,含霏就住在我的宿舍。我們擠在一張單人牀上,迷迷糊糊地説了很多。含霏甚至問我將來她和恩凱的新家應該選什麼樣的布做窗簾。夜深了,我仍然無法入睡,又不敢翻身。走廊的燈光透過毛邊玻璃照進來,含霏熟睡的臉龐像天使一樣聖潔。我真的很妒嫉她!
第二天,我將含霏飄逸的長髮精心挽成一個花髻,拿出自己最心愛的頭飾給她戴上。那頭飾很美,輕倩柔曼的白紗彷彿蝴蝶的翅膀,又像染滿蘭花香味的山間晨霧。它本來是留給自己的,可這個聖誕夜,我什麼也不需要了!
站在窗前,望着恩凱和含霏並肩離去,心裏有種決堤般的崩潰感。已經不明白什麼是痛,什麼是傷感了,只知道愛有得説,而有時候又得不説。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裏,我都將以一種温柔的心情為恩凱守口如瓶。
打開箱子,紅衣仍在,每一處摺痕都寫滿不捨的記憶。又神差鬼使地穿上它,跌跌撞撞的腳步把我帶到舞廳門口。
裏面依然在開假面舞會,五光六色的燈光像女巫的眼睛一樣閃爍不定。最後那支曲子還會是用憂傷的小號奏出的《一路平安》嗎?但今年已不再有美麗的邂逅,不再有刻骨銘心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高大的身影匆匆向舞廳走來,手裏還捏着一朵鮮豔如血的玫瑰。又是誰的“白馬王子”來了,我喃喃地重複着美好的祝福,準備掉頭走開。
“請問,你是在等一隻‘毛毛熊’嗎?”男孩從背後叫住我,聲音低沉而親切,像小時候吃過的雲片糕。
在我還發呆的那會兒,一雙温暖的大手早已理好我零亂的頭髮。拉平我係錯了釦子的大衣領,幫我擦去眼角結冰的淚痕,慢慢地説:“‘小狐狸’,你去年出現得太早了,害得‘毛毛熊’整整一年都在想你。”
捧着他的手,把玫瑰花貼到臉上,我覺得自己聽到了世界上最美的聲音,一份源於友誼,一份源於愛情。
送我一支“康乃馨”
細密的雨絲在我和他之間拉開一幕朦朦朧朧的雨簾,他爽朗的笑聲如潮水般漾過來,伴我一路到家。
站在我家的陽台便可以看到他的家了,每當我在陽台上晨讀的時候,他便極關切地投過來一個微笑。
我與他是近鄰。
下雨的天氣不能騎單車,我們常常在雨中不期而遇。在高中那樣緊張的日子裏,在瀰漫着清新空氣的雨中漫步是一種奢侈的享受。細密的雨絲在我和他之間拉開一幕朦朦朧朧的雨簾,他爽朗的笑聲如潮水般漾過來,伴我一路到家。
時光隨着一頁頁雪白的試卷滑去了,高考的日子在不知不覺中走來。又一個清新的雨夜,他沒有打傘,任雨絲親吻着他濃密的黑髮和俊朗的面龐,他的眼中有一種不可捉摸的悵然與失落。“以後,我們還可以在雨中散步嗎?”他説。“什麼時候你變得這樣的兒女情長了?”我嘲弄着他笑了。
七月的硝煙終於散去了。
他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學,我榜上無名,背起書包,我開始了“二次革命”。在那令人窒息的日子裏,我拒絕任何一位朋友的安慰與祝福,在自己的一隅裏慢慢地舔愈着傷口。雨夜裏那愜意的談笑被一個個沉重的日子漸漸的淹沒了。
又一個七月之後。我考上了一所並不理想的大學。
傷痕累累的我擁着一顆千瘡百孔的心飄向另一個陌生的城市。熙來攘往的人羣裏找不到一張屬於我的笑臉,嘈嘈雜雜的街巷裏聽不到一句親切的鄉音,我有一種無家的孤獨與悲悽。直到有一天電話裏飄來了他的聲音,彷彿是上個世紀的聲音。我一怔,淚奪眶而出。沒有任何約定,沒有任何安排,我和他竟來到了同一個城市。那些個幾乎已經消逝了的雨夜隨着他的問候一絲一絲飄回我的記憶。
他高大的身軀如山峯般給人以真真實實的依賴,他深沉的眸子裏寫滿了真誠與愛憐。他用點點滴滴的關懷滋潤着我被歲月磨礪得滄桑而又冰冷的心,一點一點喚回我失去已久的純真與自信。沙灘上,江堤邊,留下了我們的足跡;草地上,楓林裏,撒下了我們的歡笑。在他面前我可以御掉一切為保護脆弱易傷的心而築起的虛偽和堅強,如任性的孩子般歡笑,哭泣、吵鬧。他如一股雄渾的海風,吹起了我生命的小帆;他似一束燦爛的陽光,照亮了我陰晦的生活。
然而我也終於覺着他的異樣了。
我從他時而憂鬱的眼眸裏讀到了隱隱約約的愛情。我是否該驚喜,是否該快樂?
月色如水如霧如霜,我的心迷迷茫茫。當我把校園那條小徑來來回回重複了無數遍之後,我越來越清醒自己無法給他以愛情。然而我有勇氣告訴他嗎?我又怎能傷害他?愛本不是錯啊!
細雨濛濛,我們在街頭漫步。沒有人説話,沉默成了一種壓抑。
一個賣花的小姑娘攔住了我們:“哥哥,買枝花吧!姐姐好漂亮!”她稚嫩的肩臂上挎着一籃玫瑰,鮮豔欲滴。他停下了,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我把目光逃開了。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小姑娘不放過他,苦苦地央求着,我不敢望他,踱步先走了。過了一會兒,他跟了上來,手裏已握着一枝嬌豔的玫瑰。
良久,無語,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拿着吧,就當是一支康乃馨。”
我一驚,抬頭望他,他的神色神聖而莊重。緩緩接過花,我的淚流了下來,玫瑰的花瓣上露珠點點,在淡淡的夜色裏悽美得如一首聖潔的詩。
“康乃馨”的芬芳吹散了我心頭的迷霧,我們終又能坦然相對彼此燦爛的微笑。多少個日子過去,這芬芳,這微笑温暖着兩顆年輕的心,一同尋找未來與理想。
聚散終有時,他終於要走了。他以優秀的成績完成了學業,分配到了另一個城市。沒有祝福,沒有道別,一聲珍重包含了千言萬語,融在了我們無言的凝眸之中。
漫天的雪花飛舞着,一絲絲遮去他遠去的足跡,往事如一幕幕電影的片斷從我的心海掠過,留給我的是一份純潔,一份美好,一份神聖。不是每一個美麗的故事都有一個美麗的結尾,然而我會把它珍藏在心中最温暖的角落,珍藏着他的笑與“康乃馨”的芬芳,品味一生,珍愛一生。
美麗的心傷
那夜的最後一個電話是一個聲音非常動聽而又帶點哀怨的女孩子打來的,她説她從小就喜歡一個男孩,發誓非他不嫁。我們一生裏也許並不會只愛一個人,但往往會有一個人讓你笑得最甜,讓你痛得最深,往往會有一處美麗的傷口成為你身體上不能癒合的一部分。
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雪。我固執地穿上那件紅色的薄呢大衣,在眾人詫異的目光裏踏出門,去圖書館還那本昨天才借的書。其實,我只是不喜歡坐在寢室裏聽她們不着邊際的閒談,我只是想再試一試我和鑑之間的那份默契。
圖書館裏空蕩蕩,我心不在焉地將一個個抽屜拉開又關上。忽然有人在背後狠狠地撞,回頭望去,真是他。我在心裏叫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遍的鑑!他依舊是一身牛仔衣的風華,瀟灑裏又帶點俠士氣質,臉上寫着若有若無的一份心事。我們互相胸無城府地笑笑,他查他的書卡,我翻我的目錄,但最後誰也沒有借出一本書。
“走吧”,他抬腕看看錶,“再晚就趕不上吃午飯了。”
和他並肩走出圖書館,我故意走得很慢很慢。風吹起我飄逸的紅衣,像面旗幟似的在雪裏獵獵響着。他忽然站住,問我:“你真以為今天又是個巧合?”我點點頭,他指指肩上的牛仔包,告訴我他逃了兩節課,兩節很重要的課,只因為他在去上課的路上遠遠看見了一襲紅衣的我……
我靜靜聽着,心裏感動得翻江倒海,表面上卻無動於衷。我很嚴肅地説他不應該逃課。畢竟,他是高年級的班長。
他聽了頻頻點頭,那副又委屈又可憐又失望的神情讓我不忍心。
他送我到宿舍樓門口,那時,我身上的衣服已成了一件厚厚的雪的衣裳。他重重地拍我,直拍得雪花紛紛震落,漸漸露出那鮮豔如火的本色。
“我可以不再逃課,可是我沒有辦法不想你,阿孌。”他説。
我慶幸上蒼擦亮了鑑的眼睛,讓他在一羣美麗活潑的女孩子中認出瞭如此平凡又如此敏感的我。我對自己説:將來要嫁,就嫁給那個為我震落雪花的男生吧。
接下來的日子,我因為一些瑣事忙得暈頭轉向,幾乎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當終於可以靜靜坐下來梳理心情的時候,我失望地發現我和鑑之間的心靈感應竟飄散得無影無蹤。
實在難以忍受沒有鑑的春天。我找到理科生的宿舍,爬上七樓,敲開一間寢室的門。我説我要找鑑,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告訴我:鑑搬家了,他不再住校。
鑑失蹤了,從我二十歲的世界裏,他甚至沒有留下一句話。
也許,仍是一份默契誘惑着我,在很久以後一個大雨瓢潑的週末,我發神經般地跑去一家離家很遠的電影院裏看電影。散場時我發現了鑑。他仍是高高瘦瘦,清清秀秀,身邊依偎着一個長髮女孩。那女孩有種蒼白的美麗。
我叫鑑的名字,聲音在風中發顫。
他居然還能維持住那不變的冷靜,在寫滿心事的臉上擠出毫無生氣的笑容。
“這是我的女朋友阿黛。”他指着那長髮女孩向我介紹,然後又對阿黛説,“這是阿孌,一個會寫詩又很特別的女孩子。”
原來,我在他眼裏僅是個“會寫詩又很特別的女孩子”而已,我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欺騙我,我笑出了冷冷涼涼的兩聲。
連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我竟很平靜也很平淡地問候他們,祝福他們,接着又心平氣和與他道聲“再見”。
鑑關切地説:“好大的雨……”
我無視他的好意,我打斷他的話,我説我是和另一個男孩子一起來的,他現在正在大雨裏跑,只是為了給我尋一杯很特別的冰淇淋。
“你還是那麼任性,阿孌。”鑑有點傷感地笑笑,迎風抖開一把紫色的大傘。他一手舉着傘,一手攬着阿黛的腰,慢慢走進雨裏,他的背影異常温柔,一把大傘幾乎完全傾斜在阿黛頭上,就是再大的風雨也打不濕她那沒有血色的裙子。人去街空,路燈如夢,只有冰冷冰冷的雨仍淋着無淚又無助的我。
回家後,我發起了高燒,直燒得天昏地暗,有苦難言。
大病初癒的我變得好冷靜也好憔悴。我用一隻大箱子鎖起了所有的紅衣。從此,在別人眼裏我成了一個素色的女孩,沒有詩,更沒有故事。
時光如流,我蒼白依舊。
大學畢業後,我在本市的經濟電台主持一個直播節目,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裏傾聽着各種各樣的人生。
再後來,我結婚,做了母親,在循環往復的忙碌裏,我以為我忘了鑑,我自以為往事塵封。
可是,一天在去直播室的路上,天空裏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一如七年前那個上午。我忽然沒有原由地想起鑑,只覺得有種痛切入肺腑。
那夜的最後一個電話是一個聲音非常動聽而又帶點哀怨的女孩子打來的,她説她從小就喜歡一個男孩,發誓非他不嫁。那男孩子高高瘦瘦,清清秀秀,總喜歡穿着一身帥氣的牛仔裝。男孩只把她當作一個美麗而又不懂事的小妹妹,不管她如何努力,這種感覺十幾年都沒有變過。後來,她考上大學,並和那個男孩同系。可一紙冰冷的診斷書卻使她不能去大學報到,她病了。在生命裏最灰暗、最無助的日子裏,那個男孩子很沉靜地也很勇敢地負起照顧她的責任,甚至,做了她的男朋友。她任性地透支着那份感情。因為她以為自己會很快離開這個世界,滿足地死在男孩子温暖的懷抱裏,那個男孩也這麼認為。可她居然奇蹟般年復一年地活下來,她慢慢地恢復健康,她美麗依然,可那男孩卻變得沉默又憔悴,他們談到婚事,她哭着對那個男孩説別勉強自己,男孩大叫着告訴她:他愛的那個紅衣女孩早已嫁人生子,現在,他娶任何一個別的女孩子都是一樣的……
不知不覺中我已淚流滿面。在走過許多風風雨雨的歲月,經歷了許多鹹鹹淡淡的坎坷之後,我已漸漸懂得:愛就是愛,摻不得一絲同情和憐憫,帶不了半點強迫和委屈,我們可以讓出整個世界,但卻不可以讓出一寸至真至純的愛情的原野。我忽然很想對鑑説:“真的,別勉強自己,好嗎?”
“我不會嫁給那個男孩,永遠不會,儘管我非常非常非常愛他。我祝福他,永遠。”阿黛的聲音濕潤起來,她出乎意料地掛斷電話,使我不知所措。也許,她只想在深夜裏找個陌生人傾訴心情,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我的婚姻很幸福,我和先生愛得真真實實而又刻骨銘心。我們一生裏也許並不會只愛一個人,但往往會有一個人讓你笑得最甜,讓你痛得最深,往往會有一處美麗的傷口成為你身體上不能癒合的一部分。我伏在工作台上,眨眼時,有冰冷的東西無聲滑過面頰……
誰聽過蝴蝶的歌唱
我的淚水很自然地流下來。以前也不是沒有被男生追過,都是偷偷遞張紙條約看電影的那種,而他卻不是在追,分明是在固執地——要。
青春的愛不過是我手中的一隻只紙蝶,遇見風,他會飄走;遇見雨,它會沉淪;遇見火,它會成灰。它有一雙夢幻般的翅膀,卻永遠不會飛翔。我不要這樣的愛。
夏天還沒到,我們同寢室的六朵小花就商量着暑假怎麼去北京。小芸説我們幾個女生太不安全,應該在體育系找幾個保鏢。我們都説她沒出息,卻也暗暗認為她的話不無道理。於是我們都沒説話,由她聯繫去。誰知她聯繫的保鏢圈子不斷擴展。弄得校領導以為我們要集體出走,當夜開着麪包車跑到火車站,舉着小喇叭到處吶喊。
我們作鳥獸狀,四散而逃,各自隱蔽。
我躲到站台一個小售貨亭的陰影裏,正心神不寧地四處張望,忽然,一個人從背後抱住了我。他手勁特別大,勒得我喘不過氣來。
是個男的,歹徒!
“救命!”我不假思索地狂喊。
“別喊,別喊!”他低低地説,慌慌張張地鬆開了我,“我們是一夥兒的,我是體育系的。”
“你叫什麼?”
“趙蒿。”
我驚魂未定打量了又打量,是他,我們推舉出來的保安隊長。
“你幹嘛?”
“我以為你是男的——誰讓你把頭髮窩到帽子裏!”
我們互瞪眼睛對峙着。“誰?”一束雪亮的手電筒光直射過來。頓時我們暴露在光亮中。
“你們是哪個系的?”威嚴的責問聲。是校領導。
“快跑!”他低低地説,拽住我的胳膊飛跑起來。等我們精疲力竭地逃離危險區時,我連氣都喘不上來了。他卻連連誇我,説我一箇中文系的女生能跟上他跑這麼長時間居然頂下來了,在田徑項目上很可造就。我回敬他説你拽着我的胳膊手勁又那麼大我不跟着你跑行嗎?
他嘿嘿嘿嘿地憨笑起來,輕聲問道:“把你弄疼了沒有?”
我心一動,“不要緊。”我説。
“還去北京嗎?”
“為什麼不去?”
我們悄悄地返回車站,伺機行動。
校領導已經走了,帶走了九個人。我們這些殘兵敗將聚在一起,有説不出的冷落和沮喪。
“咱們到底還去不去?”小芸和另一個女生怯怯地問我。我們只剩下三朵花了,真成了“綠肥紅瘦”。那個女生竟然“嚶嚶”地哭了起來:“我不想去了。”
“那你回去吧,反正我去。”我説。
“我也去。”“保安隊長”緊接着説,然後朝我擠擠眼睛。
上火車時只剩下五個人了。我們只買到了三張有座號的票,只好輪流站。小芸身體不好,擁有了長久座位權,我們四人只好分班站在過道上。那天的人特別多,連蹲的地方也沒有。為了驅乏解困,我們開始玩一些摸鼻子嘴巴的遊戲。
“鼻子鼻子耳朵!”我喊道。他卻指到了額頭上。
“鼻子鼻子鼻子!”他又把手放到了耳朵上。
我哈哈大笑。
該他指我了,我卻一絲未錯。我得意地羞他,他笑道:“我是故意讓你的,我早就猜準了你的心思。不信,我們再試試?”試了一遍,果然如他所言。又試了一遍,還是他贏。我這才發現他雖然“四肢發達”,但並非“頭腦簡單”,他之所以輸,是在故意裝憨呢。我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於是由惱變怒,不再理他。
“我不該説破。我該把好人做到底的。”他在一旁自怨自艾。
又換了一班“崗”,我們坐到座位上。他又故弄玄虛地給小芸算命。説得小芸一驚一乍,興奮地把我推醒:“喂,他算得真準。你也讓他給算算?”
我笑了:“你信他那一套?我也會替他算命,你信不信?”
他的大手應聲直伸過來,我笑道:“這個人麼,線條雖粗,內心卻細,待人真誠,感情專一,只是表達方式比較含蓄,而且還挺負責的,值得信任。”
他愣愣地看着我:“你怎麼知道?那你能不能算出來我的女朋友會是哪裏人?”
他的眼神十分怪異,死死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不知所措:“現在我有點累,心機混沌,算不明白,我要睡了。我算的命純屬瞎扯,你可別往心裏去。”
他笑了:“你算得很好。非常好。你睡吧。”我倒頭便睡。不知過了很長時間,我被他搖醒了。我醒來時,發現我的頭枕在他的肩上,身體靠在他的胸前。他目光炯炯。
“對不起。”我慌忙離開他,“我不知道。”
“你睡得真甜。”他笑了笑。
我梳洗好,閒着沒事兒,掏出小剪刀剪指甲。剪完了指甲又隨便掏出紙剪蝴蝶玩。大大小小,紛紛揚揚灑了一地。他一個個撿起來:“這麼好看,扔了多可惜。”
“幾張廢紙,有什麼可惜的。”我笑道。
“沒剪之前是廢紙,剪成蝴蝶就成珍品了。我把它們收藏起來。”説着他小心翼翼地裝進上衣口袋裏,“你教我剪好不好?”
“不用教,你一看就會的。”我説。用剪刀給他演示了一遍。他果然一看就會,笨笨拙拙地剪了一個。我忍不住笑起來:“真可愛。”
“送你。”
“我不要。”
“我知道你看不上。”他有點黯然神傷。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天亮了,快到北京了。”
我們在北京呆了五天,有兩天是在天安門廣場度過的。三個男生圍着我和小芸,我們唱歌、猜謎、聊天、談心、講故事……很快熟悉起來。回家後又通了一暑假的信。
開學後,我們這幾個開心鬼被校方停課,開始一星期的檢查。檢查過後,我們成了鐵桿哥兒們。
他常來找我。我把桌子搬到走廊上,我們一起看流雲,聽音樂,讀晚霞,敍心事,有時什麼也不説,就那麼靜靜而愜意地坐着。有時他會給我買來各色各樣的漂亮的花紙,讓我剪蝴蝶,剪好的蝴蝶他都裝好拿走,説將來要制一幅“百蝶圖”。
歲月流逝,轉眼到了畢業時分。他天天來找我,許多人都看出了異樣,我根本無意牽連到感情事件中去。我想清清淨淨地結束自己的學生生涯。於是我對他一天天冷淡起來。但他好像看不懂我的臉色,仍是天天來找我。直到有一天我告訴他:“你不要再來了。”他説:“好。”也沒有問為什麼,但真的不來找我了。
畢業考試後放假兩天,我沒有回家。一個人在宿舍裏讀書,去教室裏練練粉筆字,或者去琴房練琴。一個月光很好的晚上,我在練琴。他找到了我,一言不發坐在旁邊的琴凳上,聽我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一曲彈完。我問他有什麼事。他説:“聽你彈琴。”我又彈了《卡秋莎》、《小路》和《山楂樹》。
“你喜歡俄羅斯民歌?”他問。
“喜歡。”
“為什麼?”
“不為什麼,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就是理由。”
“説得好。”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也喜歡你!”
我垂下頭。我最怕他説的一句話,他還是説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而已,”他説,“沒有別的意思。”
“對不起。”
“傻瓜!”他拍拍我的頭,把我攬到懷裏,在我還沒明白過來時吻了吻我的額。他在輕輕地顫慄。我也顫慄起來。
“你走吧。”我説。
“你是不是蝴蝶變成的小妖精?”
“你走吧。”
“你能不能為我剪最後一隻蝴蝶?”
我抬起頭,面前放着一張雪白的紙。
我剪了一隻最簡單的蝴蝶。
“謝謝你。”他説。
“你走吧。”我咬了咬嘴唇。
一個人坐在琴房裏,月光如水,思潮如歌。不知道呆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些什麼。待我走出琴房時,發現他像一尊石像般地站着。
我的淚水很自然地流下來。以前也不是沒有被男生追過,都是偷偷遞張紙條約看電影的那種。而他卻不是在追,分明是在固執地——要。
我怕他,儘管他從不曾説過愛我。我怕他説出那個字,我不敢接受。青春的愛不過是我手中的一隻只紙蝶,遇見風,它會飄走;遇見雨,它會沉淪;遇見火,它會成灰。它有一雙夢幻般的翅膀,卻永遠不會飛翔。我不要這樣的愛。
他輕輕地為我擦去淚水:“跟我走,好嗎?”
我搖搖頭。
“我料定你不會答應我,可我還是希望能出現奇蹟,就像希望這隻紙蝶能飛起來。”他説,“我很傻,是嗎?”
我拼命搖頭。他很聰明,我喜歡他。但這和現實的選擇是兩碼事,我很明白。
畢業典禮結束後,我正在宿舍收拾行李,小芸拿着一本東西走進來:“趙蒿給你的。”
我打開,裏面全是我剪給他的蝴蝶,扉頁上寫着兩句話:“這些蝴蝶不能飛翔,可它們永遠在我心裏歌唱。”
窗外,他正默默地凝視着我的窗口。
淚,一滴滴落到紙上。
畢業後,趙蒿遠走異鄉。漸漸地,那個關於紙蝶的故事越來越遙遠了。直到五年後,我結了婚,朋友送的新婚禮品上有“蜂吟蝶唱”的詞語。夫君笑道:“蜂吟倒還可信,蝴蝶怎麼會唱?”
“會的。”我説。
“你聽到過?”
“聽到過。”
“騙個鬼!我不信。”
我笑笑。眼前浮現出月光下他的面容。是的,除了那年那夜的兩個少年,還有誰相信紙蝶的故事?還有誰聽過蝴蝶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