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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0章

    第十七話:一類人

    由於史迪文的磨蹭,令我錯過了地鐵的清靜時段。我提議:“我們打車吧。”史迪文聳聳肩,表示無所謂。眼看車快到了“宏利”,史迪文叫道:“停停停,我就在這兒下吧。”我嘴角一撇:“怎麼?怕人看見我們一道上班,説閒話啊?”史迪文模仿我的語調:“怎麼?你不怕啊?”我哼了一聲:“你跟姜絢麗倒是不怕。”史迪文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我的下巴,什麼也沒説就下了車。

    這一天,我幾乎一直坐在位子上乾巴巴地給潛在客户打電話。這是我最常見的工作狀態,我雖沒有三寸不爛之舌,卻有着堅信大海撈針也能撈得到的信念。秦媛走來我身邊,半扇臀坐上我的桌子,待我掛了電話,才慢條斯理道:“你的工作方式還真是沒新意。”我繼續在我的潛在客户名單上搜索:“傳統的,才是經典的,永恆的。”

    我的情緒並不好,一是因為史迪文這隻蚊子的身影總在我腦中揮之不去,二是因為今天的潛在客户個個冷若冰霜,面對我的熱忱推介紛紛給予了“我沒興趣”的回應。秦媛的臀還在我的桌子上,看來,她並不滿意於僅僅譏諷我那一句。這更影響了我的情緒。

    “走吧,陪我喝杯咖啡去。”秦媛在吐出這句命令後,率先走向了門口。她似乎篤定,我會去。

    而我也真的去了。秦媛並沒有主動接近過我,我倒想看看今天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而且,一直停滯的工作狀態也真的令我想出門散散心。

    “茶水間在這邊。”眼看着秦媛走向電梯,我叫住了她。

    “你該不會是想喝速溶咖啡吧?那種東西,能下嚥嗎?”秦媛微微偏過頭,用一個精緻的角度對着我,説道。我不服氣地跟上她:“怎麼不能下嚥?我嚥了多少年了。”

    第十八話:是寂寞的吧?

    “比如呢?比如我們掩藏了什麼?”我身子向前傾,咄咄問道。

    “比如,”秦媛故意停了一停,再把目光從咖啡上調到我的臉上:“我們用冷漠掩藏了寂寞。何荷,你是寂寞的吧?雖然你總在微笑,也總對周圍顯得不屑一顧,但實際上,你是寂寞的吧?”

    我的身子又向後倒,倒在了軟綿綿的沙發靠背裏。我被她看穿了,也被她説穿了。她這塊老薑,還真是名不虛傳的辣。我待人謙謙和善,從不與人生怨,卻也不樂於與人交好。鄭香宜與我年紀相仿,又有血脈之親,從小她就愛對我喋喋不休,傾訴她的少女情懷,而我,一向只是個傾聽者。至於我從小到大的舊時同窗,也都隨着時光流逝,紛紛散在天涯了。現下,我也只是交了諸如姜絢麗這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飯友”。知己,這個詞對我而言,太陌生了。沒有知己,沒有人分享我的哀樂,更沒有人可以走入我的思想,這樣的我,應該是寂寞的吧。

    我看向秦媛,秦媛正看向窗外。她説,她跟我是同一類人,那麼,在她的冷漠背後,必定也漫延着一片無邊無際的寂寞吧。

    我正陷在那灰濛濛的情緒中不可自拔,秦媛驀地叫了人來結賬。我惶惶掏出錢包,她卻道:“你陪我,自然是我請你。你剛剛這段時間,算我買下的。”我完全回到了現實中來,眼看着秦媛那張冰冷且目空一切的臉,我毅然決然拍出一張一百元。她當我是什麼人?買下我這段時間?我這段時間就值一杯橙汁的錢?不過末了,侍應生畢恭畢敬刷了秦媛的卡,我只好又把鈔票塞回了錢包。

    秦媛站直身,對我説:“對了,別打毛睿的主意。中國這麼多有錢人,少了毛睿這一個客户,你也照樣能維持温飽吧?”説完,她自顧自走了。

    第十九話:男人的年華

    我爸生日的第二天,是史迪文的生日。他曾對我説過:“哈哈,實在是好,實在是妙,這注定你一生一世也忘不了我的生日了。”被人記得是件好事,而我也的確記得了史迪文的生日,大概想忘也忘不了了。

    史迪文已經三十二歲了。他曾説:“男人三十歲以後才是真正的男人。”他説這話時,剛好三十歲,也剛好開始與我“有一腿”,所以他當時的潛台詞是:你可真是好福氣啊,佔有了我新鮮出爐的大好年華。而我也曾説:“我寧可找年紀輕輕的,至少,他們‘精力’充沛。”而接着,史迪文就把我掀翻在牀上,向我一次又一次證明三十歲的他“精力”不減當年。

    三十二歲,依舊是他的大好年華,他依舊在自己的生活軌跡上逍遙。

    這一天,直到下班前,我都沒有見到史迪文。等到了下班時間,我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説:“何荷,我病了。”聽着他病懨懨的聲音,我握緊了電話,不過,我一開口,卻是冷言冷語:“你千萬別告訴我是艾滋啊。”史迪文如病入膏肓般咳嗽了一陣,才説:“你真是鐵石心腸啊。眼看我的生日要變忌日了,你卻無動於衷。”我演戲演到底:“哦,對了,今天是你生日哪。”史迪文彷彿吐出血來:“你,你,你忘了?”

    離開“宏利”,我在樓下的水果店買了蘋果和梨,剛要出門,迎面碰上了姜絢麗。“你也買水果啊?”我問了這麼一句廢話。姜絢麗的目光高過我,在各式水果上掃來掃去:“是啊,要去看個病人。”

    我回了家,並沒有按計劃去史迪文的家,而那本來是為他而買的蘋果和梨,也都歸了我所有。在剛剛的電話中,史迪文雖“邀請”了我去探病,但我拒絕了他。其實我不是出爾反爾,而是口是心非,其實,我是想去的。可現在,姜絢麗也要去看病人,這叫我如何冒險前去?萬一,姜絢麗所説的病人也正是史迪文,那屆時我們三人面面相覷,誰是誰非?算了,我何荷凡事都不樂於勇往直前。

    一整晚,史迪文都沒有再打電話給我。想必,姜絢麗把他伺候得妥妥善善的。

    第二十話:我是個美人兒

    於小杰來了“宏利”樓下等我,藉着要“給我照片”之名,來請我吃飯。我站在大廈門口,拿着照片,手直抖。二十八年來,我從來沒認識到,我何荷是個美人兒。我一直以為,我不夠高挑,五官沒有一樣出色,更不夠有女人味兒,可如今,我手上的這張照片正在告訴我,我有清澈的眼睛,也有時時緊抿着的倔強的嘴,我有一頭浪漫的捲髮,也有優美的下頜線條。於小杰湊過來:“怎麼樣?這張‘回眸’是不是有將剎那化作永恆的意境呢?”

    我自恍惚中回過神來,一掌拍上他的肩膀:“行啊你小子,看不出來,你還真有兩下子。”於小杰看着我,也是先失神,後回神:“你真是個複雜的小女人,我簡直沒法概括你。當我覺得你細膩時,你大而化之;當我覺得你快樂時,你好像又並不快樂。”

    我躲開於小杰的目光,繼續男兒氣概:“哎呀,你別總是叫我小女人,小騙子的,我敢打包票,我的年紀足以做你姐姐。”躲開了於小杰,我卻迎上了史迪文。他正好從大廈中走出來,離我和於小杰越來越近。

    於小杰並沒發現什麼異樣,還在説:“我屬於面嫩的,可實際上,到了四月份我就滿二十六歲了。”他的確面嫩,簡直像毛睿的同齡人。“而我已經二十八了,的確是你姐姐吧?”我裝作沒看見史迪文,一心一意與於小杰交談。

    史迪文走了。他經過我時,我甚至感覺到他的衣服蹭到了我的衣服。於小杰瞄了他一眼,大概是心想:這麼寬的路,幹嗎非擠着人走?

    我跟着於小杰去吃飯了,面對他送來的照片以及熱忱,我實在沒法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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