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話:痞裏痞氣
我媽上下打量周森,今天的周森身着牛仔褲和T恤,外加千不該萬不該,他牛仔褲的膝蓋處有道口子,T恤的底邊還印有一枚骷髏頭。“這不愧是一身出門旅行的好行頭。”我對周森竊竊私語。“畢心慧你報復我。”周森頂住巨大的壓力,悄然回覆我。當初周森一聲不響就成就了我和他爸媽的首次會晤,而眼下我迫不得已導演的這場戲,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巧我今天盛裝出席,穿着纖塵不染的荷葉邊的白色洋裝站在周森的身邊,更彰顯出他的玩世不恭。
“叔叔阿姨,這邊請。”周森硬着頭皮接手我爸媽的行李,演繹有禮貌的正經青年。
我爸與周森走在前面,我媽則拖着我落後:“孔浩沒來?之前他説要來的。”我盯着周森和我爸的背影,這在上一秒還互不相干的兩個人,在這一秒卻步伐一致,連擺臂的姿勢都如出一轍,這畫面太不尋常了,我連做夢都不會夢見。我有些失神,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出端倪:“他説要來?他跟您説的?”
我媽勉強點了點下巴:“咳,先前有一陣子我以為你們鬧矛盾了,你這孩子嘴太硬,所以我就跟他通通電話嘍。”
“還‘嘍’?”我媽滿不在乎的口氣令我萬分氣結。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且還被宰割得糊里糊塗。
周森和我爸一左一右從中間回過頭來,形態如同表演照鏡子般有趣。“這孩子,就愛一驚一乍的。”我爸光明正大對周森議論我。相較於我媽對孔浩的“器重”,我爸倒是具備了一顆平常心,所以他對待周森很是平易近人。周森微微一笑:“這樣很可愛。”
我如同情竇初開般羞紅了臉,可我知道,以我這種年紀,與其説情竇初開,還不如説“假純”來得確切。我瞪了周森一眼,暗示他禍從口出,少開口為妙,哪知周森童心未泯,與我作對,竟出擊“**”我媽:“阿姨,飛機餐不好吃吧?”
“唔,”我媽繼續打量周森的背影,少了破口子和骷髏頭,她的臉色緩和了些:“沒什麼滋味兒。”
第七十四話:衰神
“媽,您未免也太不見錢眼開了?”周森懷疑過我“仇富”,這下真相大白了:虎母無犬女。她從來不幻想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她説我這小家碧玉,最理想的歸宿莫過於找個門當户對的,比如孔浩。可惜孔家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認為我高攀了。
我推搡着我媽上了車,刑助理開車,恢復了專業本色,目不轉睛,並不從後視鏡中打探坐在後排的畢家一家三口。周森坐在副駕駛位上,回頭,欲言又止,然後轉回去。他決定聽從我的安排。我乾咳了兩聲,討好我媽:“想吃什麼?烤鴨好不好?”
“不吃,我累了,想休息。”我媽一臉悲愴。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的緣故,她想象力變得天馬行空,這會兒她正在痛心冰清玉潔的女兒怎麼好端端就貪慕上虛榮了呢。
我只好請刑助理送我爸媽回去酒店休息。酒店是我爸單位訂的,他們出差的一行人住在一起,辦事比較方便。我媽執意要跟我同住,那架勢不像思女心切,反倒像是要探我的底細,看看女兒是否正與那周痞私相授受,紙醉金迷。我答應了她下班後就來接她。
在酒店門口,我對周森相對無言,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令我根本來不及瞻前顧後,就已走到了這一步。無論是孔浩還是馬喜喜,周森都是無比巨大的禁忌,而我才剛剛與他疏離,卻又在今天添上一筆新黑。除此之外,他還在我爸媽面前露了臉,而且還捎帶着一顆陰森森的骷髏頭,真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我還有事,你先走吧。”我仍執意要剪。我背過身去,讓周森消失。
我撥電話給莊盛:“你不在‘合璧’?該不會在機場吧?”
第七十五話:問
掛了電話,我才稍稍得以喘息。無論如何,我爸媽已順利抵京,孔浩的“驚喜”也被我扼殺在了萌芽狀態,我的處境並不至於太被動。無論如何,周森的介入暫且可以歸為有驚無險,從此他與畢家二老再無瓜葛,莊盛的假髮興許是白買了,短時間之內,他都沒有出場的必要了。我做了幾下手臂的伸展運動,又轉了轉脖子,一回身,卻因為周森的存在而再度全身僵硬。
走掉的只是刑助理而已,周森和車,都原地未動。酒店的門衞正在催促周森將車開走,周森對門衞説了些什麼,門衞便走向我:“小姐,麻煩您,這裏不允許長時間停車。”
我只好隨周森離開:“你太狡猾了。”
“你車是不是還在機場?我送你回去取車。”周森表明,他只是出於一片好心。
周森的車裏就像我第一次坐上來時一樣透徹,也像他的房子,一目瞭然,沒有裝飾品,也沒有浮躁的香水味。我明知道馬喜喜常坐他的車,就坐在我此時坐的這個位置,但我就是聞不到她的香水味。我瞟向四周,像任何一個敏感而善妒的女人一樣,暗中搜尋車內是否存在女用物件,直到眼眶發酸,直到被周森發現:“畢心慧?”
他又連名帶姓地叫我畢心慧了。
“嗯?”我為了掩飾尷尬,只好揶揄他,“你今天穿得,時髦極了。”
“百密一疏。”
“嗯?”我的反應有些遲鈍。
“我每天都做好遇見你的準備,每天都無功而返,唯獨今天放鬆了警惕,穿成這樣……。”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穿成這樣?”
“你喜歡嗎?”周森反問我的反問。這是他最擅長的,在我的情緒偶爾不能自已時,便加強火力來轟炸我僅存的理智,好像巴不得我全線崩潰,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你知道我喜歡什麼嗎?”我選擇繼續發問。
“我只能以孔浩作參考,他應該不會穿得像我今天這麼,時髦吧?”
“你有在注意和參考他嗎?”我的問題綿綿不絕。
第七十六話:健談
王墨給我打來電話時,我正在洗澡,我媽嚷嚷着給我報信:“心慧,王墨的電話。”
“誰?”我一時反應不及。王墨?好像是前一世的至交。
我媽擅自與王墨展開對話:“王墨,你好。你是馬喜喜的男朋友吧?我是心慧的媽媽啊。唉,你好你好。對,我來北京了。啊,挺好的。心慧在洗澡呢,等會兒我讓她打給你吧。唉,好,再見。”
我濕答答地走出廁所,搶過電話:“您可真健談。”
“我健談也得有個對象好談啊,你不跟我談,我只好去跟別人談。”我媽已經把地板擦了四遍了,而這會兒她正在擦第五遍。對我,她是生了滿腹的怨氣,先是得知了我和孔浩的凶多吉少,而我已搬出了孔浩的房子,後是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見識了我居住條件的艱苦樸素,那一刻,她反倒寧願我跟着周痞錦衣玉食。然後她就開始擦地,巴望着窗明几淨了,也就金碧輝煌了。我氣餒:“我這兒條件是有多差啊?您瞧您,也太忘本了。”我媽沒心思跟我打哈哈,更年期症狀再度暴露無遺,説她一想到我一個人住在這麼小的地方,吃不飽穿不暖,心裏就難受。
我打電話給王墨:“你找我?”
王墨吞吞吐吐,先拿我媽説事兒,説你媽真和藹可親,完全沒有長輩的架子,還説你媽居然知道我是誰,畢心慧你常常跟你媽聊我和喜喜嗎?都聊些什麼?直到我説:“王墨,我手機快沒電了。”他才説:“畢心慧,有些話我憋在肚子裏,不説不行了。”
懷有王墨骨血的那個女人叫任靈靈,一開始王墨張口“靈靈”閉口“靈靈”的,我聽不下去,打斷他:“你能不能叫她全名?別肉麻。”然後王墨只好稱呼她任靈靈,這下我才知道,靈靈並不算愛稱,只是一個疊字的名字罷了,跟馬喜喜屬於同一種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