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水到渠成
我目前住的這套房子,是孔浩的第二套不動產。國家政策以及公務員的福利令他在二十五歲時就買下了第一套房子,供他及父母居住。今年,三十歲的他又貸款買下了這第二套商品房。從我入住這裏的那天開始,直至今天,我都深信不疑:我會同孔浩結婚。
孔浩洗完了臉,這才走出廁所來親吻我。“這天兒真悶。”他身上粘搭搭的,不大有親吻的興致。
“吃塊兒西瓜吧,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這是我今天第三次邀請人吃瓜了。孔浩的襯衫幾乎貼在了後背上,而且因為倚靠椅背的緣故,他襯衫的背部橫着幾道壓褶。
我揣手站在廚房門口:“你説,把西瓜切成心形的小塊兒,用牙籤叉着吃,浪不浪漫?”
“浪漫嗎?浪費還差不多。”孔浩吃東西很安靜,很收斂,這是他的職業習慣,畢竟,吸溜吸溜喝湯的聲音和張嘴閉嘴就能露出後槽牙的姿態皆不適宜發生在外交宴會中。所以端詳孔浩吃東西,是一種享受。
孔浩是愛我的,不過他的確如馬喜喜所言,與浪漫分屬兩個星球。浪費?孔浩大概在思考,切完了心形,那邊角料該如何處置。
孔浩大我整整七歲。在我考入外語學院,正式成為一名大學生的那年,孔浩跟着他的老教授——一位語言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前來我們學院演講。我考的是英語系,而老教授慷慨激昂地講授的卻是小語種的學習,我坐在第一排聽得心不在焉,吸引了孔浩的目光。
孔浩在臨走前,給我留下了他的MSN以及電話號碼,説以後如果在學習上有困難,可以隨時聯繫他。那天的孔浩,高高在上,博學多才,令我在眾多女生豔羨的目光下為之傾倒了。對於乳臭未乾的大一學生而言,似乎任何一個社會人士都鍍着一層成熟而老練的金邊。
我並不確定我和孔浩的戀愛關係究竟是從哪年哪日確定的,我們聊MSN,聊電話,見面,吃飯,看電影,旅遊,牽手,接吻,上牀,一切好似水到渠成。
第六話:合璧婚慶
我一顆懸在喉嚨口的心沉入了腹中。到底,孔浩還是沒有邀請我加入他的家庭聚會。
我似乎已有一年的光景不曾見過孔浩的父母了,上一次見面,還是在我畢業之前。我畢心慧雖沒有火眼金睛,卻也不難看出端倪:我,對孔浩而言,已從一名“拿得出手”的女朋友,淪為了一名“拿不出手”的結婚對象。無疑,我畢心慧是員美女,皮膚雪白,雖不及馬喜喜高挑,卻也勻稱有致,我五官精緻,長睫毛,尖下巴,梳蓬鬆適度的梨花頭。對於孔浩而言,一年前,一名在校的美女大學生,無疑能令他顏面增光,可惜,校園生活稍縱即逝,我與馬喜喜一干人等順利畢業,於是一年後的今天,賦閒的我,似乎並不足以匹配他這名常常與諸位國家領導人同進退的外交人士了。
可反之,孔浩給予我的優越感卻是愈來愈豐厚。尤其當一干彷徨男女一邊求職,一邊如同馬喜喜一樣,不斷降低標準求租時,孔浩提供了我這套“毫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就住這兒吧。”我惶惶:“不,不行。”孔浩將我圈入他的臂彎:“為什麼不行?反正結婚後你也得搬進來。”
“如果結束得早,我再過來。”孔浩在門口對我戀戀不捨。
“別來回跑了。明天吧。”我將公事包遞到孔浩手上。
孔浩走到樓下,向我的窗口張望。我向他揮手,幅度極大,跟吶喊助威似的。
我一目十行地翻閲了幾頁孔浩為我訂的《財經週刊》,就坐到了電腦前,登錄了MSN。
Johnson在線。
Johnson的中文名叫莊盛,他是我的舊同事。
自然,我並不是從一畢業就賦閒的。在這一年中,我做過兩份工作,第一份是在那家距離不遠卻交通不便的小公司裏做總經理助理。其實,那家公司的業務全部隸屬國門之內,可總經理卻硬性規定,對外聯絡一張嘴必須用純正的美式英語,所以,他聘用了我這名英語系的畢業生。試用期期滿時,孔浩阻止了我簽訂正式合同:“心慧,你想想清楚,在那兒有什麼發展?”
第七話:荷爾蒙失調
“這個時間上線?”Johnson莊盛率先給我發來消息。
我故意拖了拖才回道:“這個時間是什麼時間?”
“週五的晚餐時間。”莊盛大概也認為,週末晚上的寂寞是可憐的,可悲的,可恥的。
“天氣悶熱,不適宜出門。”
“你在幹嗎?”莊盛意識到我回話的緩慢。
“《財經週刊》。”
“有什麼新聞?”
“經濟正復甦,前景仍堪憂,股市跌,樓市漲,富人榜,精彩紛呈。”
“你改入金融業了?”
“正有此打算。”此乃孔浩的打算。他説:“如今人人都會英語,所以英語這個專業已經算不上專業了,你多學學金融方面的知識,哪怕是皮毛也好,有機會,我幫你介紹個好工作。”孔浩還説:“你當初怎麼不報個小語種?肯定吃香。”他一直以他的小語種為傲。
“吃飯了嗎?要不要出來吃?一大盆水煮魚只需八十八元,我請。”
我飢腸轆轆,卻慢騰騰地複製粘貼:“天氣悶熱,不適宜出門。”
莊盛倒也不盛情,馬上作罷:“也對,在家叫碗冷麪得了。”
然後,還沒等我回復,Johnson的狀態就變成了“離開”,好像是當機立斷地打電話叫冷麪去了似的。
晚上九點,孔浩給我打來電話:“我這邊完事兒了。”“哦,那你早點兒睡吧。上了一星期的班,又是維護邦交的大事,太辛苦了。”我的腔調中不自覺地充滿了諷刺,好像孔浩越是對我恨鐵不成鋼,我就越要將他高高捧起。不可否認,可憐的寂寞的週末夜晚,以及近兩個月的無所事事,快要令我荷爾蒙失調了。
“呵呵,正當年,辛苦是應該的。”孔浩以為我在誠心誠意地讚美他,“你在幹嗎?”
“《財經週刊》,希臘債務危機。”我隨手一翻,隨口一念。
“嗯,加油,好好充實頭腦。”孔浩打了個哈欠,“我先睡了。”
第八話:驚喜
比起心形的西瓜,我反倒認為周森的舉動更加浪漫別緻。以馬喜喜這會兒羞臊卻興奮的嗓音我大可以判定,她所説的周森對她的“取笑”,實則是甜蜜的揶揄。
週六一早,我被王墨的來電吵醒,我看了看錶,還不到七點。“你最好有天大的事。”我含糊地咕噥道。
“畢心慧,我們上班族用週末補補覺還有情可原,你一個不上班的,還睡到日上三竿?”
“怎麼?不上班就連睡覺的權利都沒有了?有罪?拉出去砍頭?再説了,我一個遊手好閒的人,不睡覺幹什麼?王墨,你個昧良心的,我無條件站在你的陣營,你倒好,跟孔浩一個鼻孔出氣,來教訓我?”我真是白白對他衷心了。
“幹嗎啊,幹嗎啊,”王墨服軟,討好我,“我不就隨口那麼一説嗎?畢大美女,息怒息怒,消消氣。”
王墨是我和馬喜喜的學長,比我們高一屆,唸的同樣是英語。他叫我“畢大美女”,但當初卻毫不猶豫地撲倒在了馬喜喜的石榴裙下。馬喜喜問他:“畢心慧比我美?那你怎麼不追她?”王墨回答:“一,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二,我有自知之明。”王墨是個好人,而在此,“好人”的定義是:老實,踏實,對待感情忠貞不二。王墨的骨子裏,遠遠沒有他口舌上油滑。
“就算沒有天大的事,你也應該有芝麻綠豆大的事吧?”
“今天,是我和喜喜相戀四週年的大日子。”
“恭喜你們。”我誠心誠意道。馬喜喜真是個有福氣的女人,她那邊昨晚坐着賓利與人打情罵俏,王墨這邊還牢記着跟她的相戀紀念日。可無奈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劈腿”,我隔三岔五就批評她:“王墨對你那麼死忠,你也真下得去腳,我會日夜祈禱你韌帶繃斷,疼死你。”
“我打算給她個驚喜,你幫我出出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