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話:不拿婚姻開玩笑
左琛是從左邑口中得知這一喜訊的。左邑的話翻來覆去無非那麼幾句:你這個不肖子到底何年何月結婚?何年何月繁衍後代?你看看郝俊,那效率比我們左家蓋的房還要高,你是不是非逼我也來個半身不遂才肯繳械投降?我知道你捨不得那爭奇鬥豔的花園,可結婚並不代表你今後就吊在一株花上啊,你大可以把老婆留在家裏生孩子,自己再出去逍遙快活啊。
左琛徑直走向門口,邊走邊説:“您就是用此番做法,把您的老婆逼走的嗎?”
“站住。”左邑喝斥:“你,你這個小兔崽子。”
左琛面對門口:“至少,我這個小兔崽子不會拿婚姻開玩笑。另外,請問,如果我是小兔崽子,那您是什麼?”然後,左琛開門走了。
左邑捂住心口跌坐在沙發上:怎麼自己這麼老當益壯?兒子這麼忤逆,自己竟還不痛不癢的,這心臟跳動得依舊強有力,血液流淌得依舊順暢,真羨慕郝世淵啊,歪在輪椅上發號施令,沒人敢説半個“不”字,眼瞅着下一代就要呱呱蒞臨了,好生羨慕啊。
不過話説回來,這施加給兒子的壓力還真不宜太大,瞧瞧他今天的反應,真是離反彈不遠了。關於媽媽的離開,兒子一直沒有太大異議,對他這個當爹的,也沒有絲毫怨忿,可今天,他這個兒子就差戳着他這個爹的胸脯,謾罵他尋花問柳導致兒子失去母愛了。可他真是比竇娥還冤,事實上,明明是妻子離開在先,他隨後才投身花園的。左邑呷了兩口威士忌,算了算了,活到這把年紀,土都快埋到脖子了,還在乎含冤?關鍵問題在於,兒子為什麼會反彈,為什麼會莫名其妙高歌婚姻的神聖。莫非,兒子遭遇了個令他捨不得“開玩笑”的女人?是那個叫陳莓的女人?的確,那女人是與眾不同的,至少,她來匆匆,去更匆匆,一聲不響就離開了醫院,似乎對他這個左琛之父毫無興趣,似乎她與左琛真的是“普通朋友”,可這怎麼可能,如此標緻的女人,左琛怎麼會甘心跟她做普通朋友?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左琛約郝俊見面,郝俊拒絕道:“我沒時間啊,要陪芸娜去醫院檢查,檢查完了她也不會放過我的,如今她是國寶級人物,我得寸步不離。”
“你小子可真行,婚禮沒辦,房子也還沒裝修好,孩子就有了,你這步驟不對啊。”
“你覺得不對,可我爸媽覺得對。我是個孝子。”
“出來打場球,然後喝上幾杯,你帶上芸娜。”
“打球,喝酒,你認為這適合孕婦?算了吧,我事務纏身,婚禮還得籌備,芸娜那肚子説大就大了,還有裝修,我還得鞭策梁有齊,那小子最近懈怠得不像話。”
“好了好了,真囉嗦。”
“怎麼了你,閒成這樣了?全天下女人的手機全都關機了?”
左琛連個告別語都沒有,就結束了和郝俊的通話。的確,他太閒了,閒得他幾乎把秘書莎麗的兩條細腿溜達折了,他一會兒命她去查丁洛洛的住址,一會兒又説不用了,就這麼來回來去,喚她出入不下八個回合。到末了,秘書莎麗雙手奉上一張紙條:“這是丁洛洛小姐的住址,您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想,請讓我停止這無休止的折返運動吧。”左琛一把奪下紙條,將它囚禁在了抽屜中。
第七十話:藍天白雲
梁有齊的食指麻木地摩挲着鼠標上的滑輪,給郝俊演示着他修改了一遍又一遍的裝修效果圖,而郝俊則絕望地抱着頭:“梁大設計師,加上這次我説了十八次了,卧室的吊頂不要雕花,歐式的中式的都不要。廚房你不要給我鑿成開放式,芸娜懷着孩子,我不能讓油煙都開放出來。還有,還有這最重要的,房廳的牆我要白色的,你別給我刷什麼藍天白雲,你是嫌我和芸娜在天上飛的時間太短嗎?讓我們回到家繼續翱翔?”
“好,”梁有齊遲緩地點點頭:“我改。”
郝俊揪着自己的頭髮:“唉,誰知道下次你又會給我改出什麼問題來,你答應我,千萬別把藍天白雲又改成繁星夜空,你聽好了,我就要白牆,乾乾淨淨的白牆。”
“夜空?”梁有齊眼睛一眨:“好主意。”
郝俊幾乎口吐白沫:“梁大設計師,你這是要逼我炒你魷魚嗎?”
“為什麼?”梁有齊目光朦朧:“你知道嗎?‘左右地產’這一屆的室內裝潢大賽,我用了五成功力就殺入了決賽,而你,竟然要炒我魷魚?”
“我的好弟弟,”郝俊扳過樑有齊的肩膀:“我知道你有才華,才華橫溢,可是,你的設計風格不適合我啊。”
“不適合,不適合,”梁有齊揮開郝俊的手:“又是不適合。媽的,我梁有齊乾脆改名叫不適合。”
郝俊妥協了:“你,你別激動啊,好好好,藍天白雲就藍天白雲吧,就讓我和芸娜把這輩子都奉獻給天空吧。”
梁有齊癱軟了:“你先走吧,我尊重的意見,白牆。”
不適合,不適合,梁有齊喃喃自語。丁洛洛説他和江筱不適合,説什麼不適合就不該在一起,放屁,相愛就應該在一起,管它什麼適合不適合。梁有齊一把扯下鼠標,擲到門板上,可是,可是,江筱真的愛自己嗎?江筱真的跟自己相愛嗎?為什麼在她那一雙温婉的眼睛下,卻是一顆絕情的心?為什麼面對自己的執著,她選擇的卻是置之不理?
梁有齊嗖地站起身,抄起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就想往地上砸,然後,他又及時重獲理智,拿捏着力度把電腦撂回了桌面上,心想,這台蘋果除了價格不菲之外,還跟着自己征戰了三兩年了,情深意重。再然後,梁有齊又撈起手機,打算用這相對損失小的物件來發泄心中的積鬱,可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而且,這電話還是江筱打來的。
“有齊,我們見個面吧。”江筱的聲音比眼睛更温婉。
“見,見,馬上見,立刻見,在哪兒見?”梁有齊頓時認為自己面前的白牆比藍天白雲更加動人。
第七十一話:男人不見了
元薇在“天園”的家中閉關,告誡自己,如果拿不出一個像樣的故事大綱,如果出版社不對自己的大綱讚不絕口,她就絕不見鄭歐洋一面。此番嚴苛的懲罰非常有效,不出三天,元薇就大獲全勝,贏得了出版社編輯的大拇指。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單身媽媽悄無聲息的愛情以及自強不息撫養孩子的坎坷經歷,這次,元薇不再用鄭歐洋這個鼓手編排故事,而是讓鼓手他媽鄭儀做了主角。編輯説:“好,好,温情中帶着現實,現實中帶着勵志,勵志中又帶着希望。薇薇,也許它將是你的轉型之作,也許它能讓你的讀者羣提高一個層次。”
元薇才不管什麼層不層次的,她一跨出出版社的大門,就給鄭歐洋打了電話,可惜,連打三遍,均無人應答。元薇扭着身子對着手機留言道:“歐洋,你生人家的氣了嗎?人家這兩天真的是有正事做嘛,不是故意不理你嘛。你也知道,如今這作家不好做呀,幾天不出新作,就會叫讀者拋棄的呀。”留完了言,元薇還不罷休,索性一踩油門,往鄭歐洋家駛去。
鄭歐洋不在家,丁洛洛卻不出元薇意料,兩下敲門過後,就打開門把頭探了出來。元薇踮着腳尖往裏張望:“我們家歐洋在你這兒嗎?”丁洛洛把門大敞:“我哪敢。”“嗯,算你聰明。”元薇大大咧咧步入。
“寫得還順利嗎?”元薇脱掉外衣脱掉鞋。
“還行吧,跟得上連載速度。”丁洛洛幫元薇把外衣掛好,又奉上拖鞋。
“那就行。跟你説啊,我的新作即將動筆,而且據出版社説,它將引領我走向事業的巔峯。”
“真好。”
“駱駝你也要加油啊,我期待和你在文壇相映成趣。”
“你以前還説,要和我共還文壇一片淨土呢,結果呢?”
“咳,人在江湖走,哪有不低頭。再説了,如今你不也低頭了,你這連載裏,除了火辣辣的纏綿,不也盡是你虐我我虐你虐個沒完沒了?”
丁洛洛失神了:纏綿?這多虧了左老師。悲情,這也歸功於左老師。如今讀者的嗜好,她全從左老師那裏領略了。元薇喚回丁洛洛的神志:“喂,你知道我們家歐洋上哪兒去了嗎?”丁洛洛搖了搖頭。
“這兩天你見過他嗎?他那邊有什麼情況嗎?”元薇好似警察審疑犯。
“沒見過,這兩天他那邊可安靜了,偶爾才有一兩聲琴聲。”
“那個,你那邊,有情況嗎?”趁着元薇發愣,疑犯丁洛洛也把握住了發問的機會。
“哦,左琛來過了,我跟他説,讓他別再纏着你。他同意了,還説會叫人來把壁櫥給修了。不過這都好幾天了,他沒露面,我也沒見着修理工的影兒,真是言而無信。”
這下換丁洛洛發愣了。原來,左琛離開她就像離開“天園”一樣易如反掌,他大概有數不清的房子,數不清的紅顏知己,他只要前腳踏出“天園”,後腳就會不知道她丁洛洛是何許人也了。修壁櫥?不急不急,等到他需要“天園”那套房來關下一個女人時,他自然會叫人來堵上那面斷牆。
第七十二話:真忙VS假忙
梁有齊退出了“左右地產”的室內裝潢大賽。理論上來説,這等小事是不應該傳入左琛的耳朵,更不應該引發他的興趣的,不過秘書莎麗為了令自己免受老闆的荼毒,只好供上了梁有齊:“老闆,您的御用室內設計師梁有齊先生,不知道為什麼,退出了公司的裝潢大賽,真是,好令人費解啊。”
左琛聆聽這等彙報時,正擰着眉頭對着電腦,等聽完了,他一下子就從椅子上彈開,走向了辦公室的門口:“噢?我這就去一探究竟。”莎麗竊笑着鬆下一口氣來:這個下午終於可以安生安生了,不用再往返於自己的座位和老闆之間,沒完沒了受他無謂的調遣了。正在莎麗得意地去關左琛的電腦時,周嬌嬌小的身影利落地閃入她的眼簾:“他呢?”“剛剛出去。”莎麗是個專業的秘書,懂得該説的説,也懂得能少説就少説。
“他最近很忙?”周嬌懷抱文件夾,不肯離去。
“是很忙。”莎麗面帶專業的微笑,眼睛卻盯着左琛的電腦屏幕,其上赫赫然是一局尚未結束的蜘蛛紙牌。沒辦法,她的老闆是左琛,不是周嬌。拿誰錢財,替誰辦事,既然左琛喜歡裝忙,那她也只好幫着他裝。
左琛一聲不響就殺到了梁有齊的工作室,隔着一道門,左琛就聽見了梁有齊愉快的口哨聲。“嗨,我的好兄弟,你怎麼有空來?”梁有齊開門,露出一張比口哨聲還愉快的笑臉來。
“我怎麼會沒空?沒空的是你們,郝俊天天説沒時間,我看他不是快當爸爸了,倒像是快當國家主席了。”左琛在梁有齊碩大的皮椅上落坐,看着面前空蕩蕩的辦公桌:“而你頻頻拒聽我的電話,你在忙什麼?”
“我?我不忙,我正打算休假。”梁有齊拋給左琛一罐啤酒。
“是啊,看得出來,這麼整潔的工作室,一看就知道沒生意。”
“喂,沒生意是因為我在休假,我拒接生意。”
“同時也拒絕參賽?為了休假?”
“哈哈,你知道了?”梁有齊咕咚咕咚灌下兩口啤酒,咂了砸舌頭:“我有比參賽更重要的事情。”
“上一次你是因為睡覺而誤了比賽,那這一次是什麼?”
梁有齊神神秘秘走近了左琛,壓低了嗓音:“這一次,我要帶江筱去巴黎。”説完這句,梁有齊又把嗓門兒放開了:“我迫不及待要帶她離開這裏,迫不及待要帶她去她喜歡的任何地方。所以我的好兄弟,恕我不能參加那七十二小時封閉的決賽了。”
“離決賽就剩五天了,你連五天都等不了了?”
梁有齊一字一頓:“迫不及待,你懂嗎?”
“等等,”左琛將握着啤酒罐的手騰出一個手指,指着梁有齊:“她離婚了嗎?我好像記得,她在她男人和你之間,選擇的不是你啊。”
“請你注意,我才是她的男人。”梁有齊嚴肅道。
“好好好,那,她離開她的法定丈夫了?”
“暫時,還沒有。”梁有齊打開冰箱,打開了第二罐啤酒,隨之忽然惆悵的臉又忽然變得亢奮了:“不過你相信我,快了。”
左琛離開椅子,圍着梁有齊將他打量了一番:“不過好像,連你自己都不太相信哦。”
梁有齊一抖手腕,潑了左琛一身啤酒:“你少管我的事。”左琛眼一瞪,單手就把梁有齊那只有骨頭沒有肉的細胳膊擰到了他的身後,疼得他哇哇嚎叫。“你瘋了吧你?”左琛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是,我是瘋了,可他媽關你什麼事啊?你這麼有空,去玩兒女人啊,你他媽跟我這兒廢什麼話啊?”梁有齊齜牙咧嘴,堅持着嚎完了這一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