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話:鄭歐洋的災難
元薇三天沒聽見鼓聲,覺得自己的心臟越跳越無力。她圍着性感鄰居的房子轉悠,順時針轉了一圈,逆時針又轉了一圈。鄰居大門緊閉,窗簾也緊閉,一個縫兒也沒留。元薇把耳朵貼在大門上,房內靜悄悄一片。難道,他搬走了?元薇頓覺天昏地暗,後半生再沒有了樂趣。
想及此,元薇玩兒了命地把巴掌呼在鄰居的大門上,一邊呼還一邊想:不要,不要扔下我。門從裏面打開時,元薇的巴掌幾乎呼在門裏面的人臉上。元薇一激靈,石化了。性感的鄰居站在她的面前,垂着頭,一副隨時會倒下去的嬌柔體態。
而他,也真的倒了下去。元薇尖叫着下意識地去扶他,一雙小手實實在在地摸上了他的手臂。元薇又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口水,身體隨着他一併下墜。他昏了過去,皮膚炙燙。元薇拍他的臉:“喂,醒醒啊,喂。”而他延續了一貫的態度:置之不理。
元薇把鄰居當拖把一般拖到了牀上。好在,他所謂的牀只是一張鋪在地板上的竹蓆。元薇喘着大氣凝視他:他就像一尊年代久了的石膏像,蠟黃下掩着煞白,眼睛和嘴都緊緊閉着,眉頭因為打結而微微突出着。元薇又摸上他的額頭,他的臉頰,他的脖子和手臂,直到自己的手都熱了,才從地上彈起來,衝去洗手間拿了一條冷毛巾出來。出來前,元薇還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臉:他在發燒,我竟還在發騷,真是要草菅人命了。
左琛三天沒回“天園”。他和周嬌在南城的套房中半公半私,二人時而商榷“左右地產”在東郊的目標地,時而又似鴛鴦嬉戲。
“左右地產”最具實力的競爭者“萬象地產”也在對東郊垂涎三尺,這將大幅提升“左右地產”的投入資本。於是,周嬌不得不從頭估算這項投資的可行性。
周嬌對左琛而言,贏過任何一個女人。她與他是同一般性情,享樂歸享樂,然而在享樂之餘,又會換上另一張嚴峻的面孔,大腦不懈地運作。不像其他女人,在他憂國憂民時,還在往他的小腹處爬。
第四天,左琛醒來時,周嬌已經化了妝,準備去公司了。左琛倚在牀頭:“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不化妝的樣子。”左琛細細回憶:浴缸中的周嬌,牀上的周嬌,醒着睡着的周嬌,好像一直是一臉的精細妝容。周嬌道:“我已三十二歲,不化妝的樣子連我自己都不想看。”説完,她婀娜地走回牀邊,獻上一吻後,出門去公司了。
左琛突然想念丁洛洛,想念那張不化妝卻也精細的臉孔。今天,他準備回“天園”了。
鄭歐洋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變成了孫猴子,身上壓着一座大山。醒來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胸口上生出一顆碩大的黑漆漆的鳥窩來。他一驚,坐了起來。而元薇的脖子,幾乎嘎嘣一聲扭斷。
元薇大叫:“哎喲。”再定睛一看,她的性感鄰居已經由石膏像活了過來。元薇馬上笑道:“你醒了?”鄭歐洋站了起來:“你是誰?”元薇也從地板上爬起來,向鄭歐洋跨了一大步:“是我啊,我是你的鄰居啊,元薇啊。你忘了?”鄭歐洋一臉迷茫,在喉嚨中“哦”了一聲。
元薇又跨前一步:“你發燒了。昨天我來時,你昏倒了。我給你餵了水,也餵了藥。”想及這個“喂”字,元薇臉紅了。昨夜,她拿了藥來,怎知,鄭歐洋牙關緊閉,怎麼塞也塞不進去。她就在他耳邊呢喃:“你再不張嘴,我可就嘴對嘴的餵你了哦。”這時,鄭歐洋的牙關鬆動了,藥片進了口。
鄭歐洋又是一陣頭昏,肚子隨之發出咕咕的叫聲。元薇馬上扶住他的手臂:“你餓了吧?幾天沒好好吃飯了吧?我看過你冰箱,除了啤酒就是比薩,這怎麼行啊?一個人生活,更要好好愛護自己。你看你,病了都沒人知道。要不是我,你大概會變成屍體,生出蟲來。走吧,跟我走,我帶你去吃飯。”鄭歐洋迫不及待地企圖再度昏厥,以逃避這個鳥窩的碎碎念。
第十八話:只得複習
丁洛洛第四度坐在壁櫥裏發呆,壁櫥那邊的左琛還是不在。丁洛洛心想:這神出鬼沒的左老師真是鬼吧?夜間可發出女人的哭喊,白日又可化作男兒身。
左琛打開自己的壁櫥時,嚇了一跳。丁洛洛背對着他,坐在她自己的壁櫥裏,背影小而寂寞,猶如鬼片中夭折小孩兒化作的冤魂。
丁洛洛回身看見左琛,激動地蹦了起來:“左老師,你回來了。”左琛捂着胸口:“你坐這幹什麼?”丁洛洛委屈:“我,我等你回來啊。”一聽這話,左琛的嘴就咧開了:這小結巴,還真有情有義。
左琛跨入丁洛洛的房間:“等我啊?等我幹什麼啊?”丁洛洛焦急:“你,你不是要教我寫小説嗎?不教了?”左琛點點頭:“嗯,教還是要教的。前一課,有沒有收穫啊?”丁洛洛大喜:“有啊。主編滿意極了。”左琛清了清嗓子,問:“你們主編滿意‘海蔘’的比喻?”丁洛洛連連搖手:“不是不是,我把那個刪了。”左琛鬆下一口氣,覺得文學界還不至於太瘋癲。
丁洛洛開口:“你,能不能給我留個電話號嗎啊?不然,我找你只能打開壁櫥找,怪怪的。”左琛二話不説,將號碼寫給丁洛洛。丁洛洛又大喜:“謝謝你。”左琛奇怪:這小女子真是滴水當湧泉。
左琛坐在了丁洛洛沙發的中間位子,丁洛洛只好坐在了牀上。左琛盯着不語的丁洛洛,見她雙手絞着,臉色愈來愈紅。左琛啞着嗓子問道:“你是在等我把你撲倒嗎?”丁洛洛頓覺牀上生出刺來,一下子扎得她蹦了開來。丁洛洛心想:這接下來的課,可真是難於上青天。撫摸,寬衣,哦,她簡直會瘋了吧。
丁洛洛為了緩和尷尬,問道:“左琛啊,你,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啊?”左琛想了想:“蓋房子的。”丁洛洛點點頭:“哦。”丁洛洛看看左琛的臉,又看看他的手:如今連建築工人都這麼細皮嫩肉了,果真是現代化的社會了。左琛站起身來,走向丁洛洛:“來吧,第二課。”丁洛洛又一步蹦開:“等,等等,今天太晚了,改,改天吧。你請回吧。”左琛像是沒聽見,一把就把丁洛洛拉到懷裏,俯首吻了下去。
丁洛洛的腦袋又混沌了:左琛真是個好老師,又給她複習第一課。
終於,第二課還是延後了。左琛一個人睡在梁有齊為他裝璜的米色和青色交織的套房中,回想及丁洛洛在他懷中瑟瑟發抖,不禁笑了出來。世上怎麼還有如此小女子,眉目唇齒,字字句句,都挑撥他的心,而她自己竟還一臉兔子般的無辜。
丁洛洛失眠了。左琛不在時,她睡不好;左琛在時,她還是睡不好。那男人在她腦中閒庭信步,眼睛一眨一眨的如寶石般璀璨,晃得她心神不寧。
第二天,左琛被手機吵醒。對方説:“嗨,我是小米。”左琛皺着眉:五穀雜糧與他何干?對方又道:“你該不會忘了我吧?我是芸娜的姐妹小米啊。”左琛腦中終於又浮現了那株自己沒有腳的吊蘭:“哦。有何貴幹?”小米嬌嗔道:“好久不見,我掛念你啊。有沒有時間出來吃個飯呢?”左琛頭皮發麻,失去了風度:“沒時間。再見。”説完,掛了電話。
左琛起身,去探丁洛洛的房間。丁洛洛已經出門了,房間中收拾得一塵不染。左琛嘴邊漾着笑,去了公司。
丁洛洛去探張家明瞭。朋友一場,不可絕情絕義。張家明的傷勢沒有擴展,揭了紗布,可以出院了。他的眼皮上生着新肉,看得丁洛洛膽戰心驚。和張家明走到醫院門口,丁洛洛又借xx交稿,一溜煙跑了。
第十九話:西城的陳水果
元薇與鄭歐洋一桌吃飯,兩個腦袋一個像鳥窩,一個像棉花糖,分外扎眼。這已是他們二人共用的第四餐飯了,鄭歐洋的身體已無恙,元薇則是如故的生龍活虎:“歐洋啊,我們相互作伴,生活很美好吧?”鄭歐洋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顧自地吃着:“閉嘴,你很煩人。”
元薇口中的“相互作伴”,實際上只是,她肚子一餓,就會去拍鄭歐洋的門,只要他一露面,她就拽着他去吃飯。至於鄭歐洋,則次次是攥緊了拳頭,在腦中把元薇揍得鼻青臉腫。
元薇又道:“歐洋,你沒有朋友麼?怎麼天天就是悶在房裏敲啊彈啊?”元薇簡直認為,鄭歐洋的家更像是樂曲行:除了鼓,滿是插着電的貌似電子琴和吉他的玩意兒。鄭歐洋咕噥:“沒有。”元薇又問:“那家人呢?”鄭歐洋用手背擦了擦嘴,站起身來:“也沒有。”説完,他撂下一份錢,大踏步走出了飯館。元薇伸着筷子指着他:“喂,姓鄭的,你懂不懂禮貌啊?”
習慣了。元薇嘆了一口氣,繼續吃上了。這是姓鄭的第四次扔下她了,她已經慢慢習慣了。
左邑把左琛召入辦公室談話。老頭子開門見山:“你計劃幾時結婚?”左琛掛上一臉愁容:“父親大人,您計劃讓兒子和誰結婚?”左邑掛上怒氣:“我怎麼知道?你活了二十八年,還不認識一個可以結婚的女人?”
左邑開通得很。昔日,他與左琛的媽媽就是因為兩廂情願才共結了連理,如今,他也不會干涉兒子的婚姻自由。只不過,他關心左家的香火,關心兒子何時能產下孫子。
左琛擰着愁眉:“父親大人,什麼樣的女人可以結婚?”左邑脱口而出:“第一,在你面前晃來晃去,你也不覺得礙眼。第二,自己守本分,卻又不苛求你本分。”左琛聽了,豎了豎大拇指:“薑還是老的辣。”左邑將兒子攆出辦公室,末了一句話是:“左琛你聽好了,你爸爸我要抱孫子。”左琛嘆氣:左家人丁稀薄,也難免老父會嚮往有個小肉球兒在地上爬來爬去。不如,買幾隻狗給他養養。
左邑關於“娶妻”的兩點論調,倒是讓左琛想到了一個女人。她是叫陳桔,還是陳橙?左琛一向記不住女人的名字,印象中,她就是叫一個水果的名字。
七八個月前,她從外市來到B市的藝術學院求學,至於是學民族舞還是現代舞,左琛也記不住了。一日,左琛的車子撞了她,她雖無大礙,但左琛還是留了名片給她,讓她去醫院檢查後,再作打算。她沒有去醫院,但卻撥了左琛名片上的電話。
陳水果直接説:“聽説你有不少女人,我能不能也成為其中一個?”左琛握了握她的手,覺得柔軟似無骨,於是問:“為什麼?”陳水果説:“我愛你。”
陳水果入住了左琛在西城的套房,她也是個令左琛省心的女人。她愛他,只是因為他有錢,有英俊的臉和偉岸的身軀。她一直以為,為了過有錢人的生活,她會把身體奉獻給皺巴巴的老頭子。而如今,她認識了左琛。她像貓一樣討巧地住在西城,不愁吃穿,該上課時上課,朋友一律是女性。
在左琛的電話簿中,她的名字是“西城”。左琛打電話給她:“你是叫桔,還是橙?”對方説:“你又忘了。我叫陳莓。”左琛哦了一聲:對,是草莓。陳莓問道:“今天有空?來我這邊吧。”左琛滿意她的尺度,不主動,不被動,拿捏得極好。左琛應允:“好。”
郝俊打電話約左琛吃飯。左琛説:“你小子沒事才不會找我吃飯。”郝俊賠笑:“是芸娜,她有事找你。”左琛一語道破:“關乎那五穀雜糧?”郝俊替小米不平:“她姓米,叫小米順理成章,什麼五穀雜糧啊。”左琛一口回絕:“我晚上約了人了。”郝俊還在那邊大叫:“那大家可以一桌啊。”左琛這邊就掛了電話。
那邊,郝俊被芸娜揪着耳朵。芸娜不滿:“你們男人憑什麼囂張啊?憑什麼啊?”郝俊冤如竇娥:替左琛代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邊,左琛去了西城的套房中,見陳草莓。
第二十話:呼之即來
陳莓會做一手好菜。左琛打開門,聞見菜香時,覺得:若非要娶一個,就娶她好了。陳莓投入左琛的懷抱:“我好想你。”左琛笑了笑:縱然假意大於真情,她也是個盡責的好演員。
左琛與陳莓面對面吃飯,陳莓挾菜到左琛的碟中。左琛拉住她的手,將她手中的筷子取下。會做菜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白皙,柔軟。左琛問:“你今年幾歲?”陳莓道:“十九。”左琛愣了愣:是啊,她還是個學生,只有區區十九歲。區區十九歲,她竟已老謀深算了,知道怎樣討他的歡心,也知道他抗拒什麼。小結巴呢?小結巴幾歲了?她臉紅時,像極了小孩子。左琛忙放開了陳莓的手,把筷子交還給她。
陳莓並不多問,她知道,多問並沒有好處。
左琛是想留在陳莓身邊過夜的。她的身體與手一般柔軟,是他欣賞的。不過,丁洛洛給他打來了電話:“左老師,是我。洛洛。”左琛嘴角馬上漾出笑來,陳莓看在眼中。丁洛洛問:“左老師,你今天回來麼?”左琛道:“我正在回去的路上。”
左琛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他就這麼又回到了丁洛洛的身邊?不,是回到了“天園”,丁洛洛的隔壁。那小結巴,一定又是叫嚷着上第二課,也一定又是在勾出他的內火後,將自己無助的眼睛化作兩盆冷水,將火撲滅。優秀的消防隊員。
陳莓的手攀上左琛的胸膛,左琛拍了拍她的背:“我有事,改天再過來。”陳莓一怔。她分明,聽見電話的那邊是個女人。她不曾見過這樣的左琛,被一個女人呼來喚去。陳莓踮了腳尖,去吻左琛的嘴:“留下來吧。”左琛在她的嘴上一啄:“改天。”直到左琛走出了門,陳莓還沒緩過神來。他若不來,她樂於一個人過活。可如今他來了,怎麼可以説走就走?
元薇有關鼓手的小説正式動了工。她一邊敲打鍵盤,一邊尖笑,活脱脱一隻偷了油的老鼠。她心想:鄭歐洋,老孃我讓你在小説裏出盡了醜,遭盡了災,永世不能翻身。
元薇正敲得興致勃勃,就聽見有人敲她的門。她一躥就躥到了門口,脱口而出:“姓鄭的,想我了?”可惜,她打開門,看見的不是性感的鄰居,而是文質彬彬的江筱之夫,袁傑。
袁傑禮貌地一笑:“元薇,我來接江筱。”元薇回身看了看房間,空無一人。她開口:“袁傑,你別嚇唬我啊。我房間裏沒人。”袁傑一愣:“她不在你這兒?她下午説,來找你啊。”元薇拍了拍額頭:“啊,是啊是啊。她下午來過,不過,不過,已經走了。你快回家吧,説不定她已經到家了。”説完,元薇馬上關了門。
這個死丫頭,去哪兒逍遙了?拿老孃我當擋箭牌,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元薇憤憤然地打電話給江筱,不過,江筱關機了。
丁洛洛在房間裏踱步。又到了交稿的時間了,小説中的男人女人喝了酒,形勢嚴峻極了。如果左琛再不出馬,那男人女人只好雙雙醉倒下去,一覺睡到天明瞭。
左琛回到“天園”,對丁洛洛的房門望都沒望一眼,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由壁櫥穿了過去。愁眉不展的丁洛洛見了左老師,猶如見了救星駕到,眼睛眯成了兩條彎月亮。左琛的心跳得怦怦的,他懊惱:跑什麼跑啊,他左琛又不是沒見過女人。
丁洛洛給左琛端了一杯茶,雙手奉上。左琛正口渴,一飲而下。喝慣了酒和咖啡,竟忘了茶的甘香了。左琛開口:“男女主人公需要新進展了?”丁洛洛一邊點頭一邊坐在了左琛的身邊:“是啊,進展到他們喝了酒,二人共處一室。”左琛的喉嚨發乾,將杯子還給丁洛洛:“再給我一杯茶。”丁洛洛起身,髮梢撫過左琛的脖子,左琛為了阻止自己一把把丁洛洛拉回懷裏,雙手只得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大腿。